赵玉峰煞白的脸就在眼前,声音压得极低,“李长顺在西北角那片废园子附近,撞破了一个人,那人不是我们宫里的,鬼祟得很!李长顺想悄悄跟上去看个究竟,结果人不见了!地上有拖拽的血迹,一直拖到废园深处那口枯井边上!”
“人抓到没有?或者看到是谁没有?”范尚的声音压得更低。
时间紧迫,每一息都可能是李长顺的催命符。
“没看清脸,那人溜得快,李长顺刚喊‘站住’,就被暗处窜出来的另一个影子给捂嘴拖走了!小的只远远瞥见那影子穿着灰扑扑的杂役服,动作快得像鬼!”
赵玉峰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显然吓坏了。
“走!”范尚当机立断,“带上咱们中院刚练过手、最敢下死力的那几个!抄家伙!记住,要快,更要悄无声息!”
赵玉峰用力点头,转身像受惊的兔子般窜了出去。
范尚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也朝着御花园西北角疾行而去。
御花园西北角,荒凉得如同被遗忘的角落。
疯长的杂草足有半人高,枯藤朽木虬结缠绕。
几座坍塌了大半的亭台在蔓草中露出残骸,透着一股腐朽的死寂。
那口枯井,突兀地开在断墙根下。
井沿的石块布满青苔,滑腻冰冷。
赵玉峰带着四个中院挑出来的健壮太监,正屏息伏一丛浓密的荆棘后。
他们个个手里攥着短棍,脸色紧绷,眼神死死盯着井口方向。看
到范尚的身影出现在断墙后,赵玉峰才敢稍稍松一口气。
他无声地指了指枯井,又做了个向下切的手势。
范尚目光如电,迅速扫视四周。
枯井旁,一道暗红色的拖痕,蜿蜒着消失在黑洞洞的井口。井
沿一块青苔被蹭掉了,留下几道新鲜的抓痕和几点深褐色的血点。
空气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钻进鼻孔。
他朝赵玉峰等人打了个手势。
四个太监立刻弓起身子,分成两路,两个扑向井口左右警戒。
另外两个则散开,迅速隐没在草丛和断壁残垣后,堵住所有可能逃窜的路径。
动作虽显生涩,却带着一股被逼出来的狠劲。
范尚亲自走到井边,探身向下望去。
井很深,光线昏暗,只能勉强看到井底一片模糊的土色。
那股血腥味更加清晰了。
他捡起一块碎石,手腕一抖,石头无声地坠落。
“噗”一声轻响从井底传来,带着沉闷的回音。
紧接着,一声压抑的、仿佛被堵住嘴的闷哼声隐隐透出!
下面有人!
而且不止一个!
范尚眼神一厉,再不迟疑。
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压得极低,“下去!救人!反抗就格杀勿论!”
话音未落,两个守在井口的太监已经将绳索飞快系在井口的断石上。
其中一个身材最为粗壮的,将短棍咬在嘴里,抓住绳索,毫不犹豫地就滑了下去。
动作虽快,落地时却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几乎就在这声响起的瞬间,井底骤然爆发出激烈的搏斗声!
怒喝、闷响、身体撞击井壁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绳索剧烈地晃动起来。
“快!再下去一个!”范尚低喝。
第二个太监立刻抓住绳索滑下。
井底的打斗声更加混乱,伴随着痛苦的嘶吼和骨头断裂的脆响!
听得井上的人头皮发麻。
“拉!”范尚盯着剧烈晃动的绳索,果断下令。
赵玉峰和另一个太监立刻用力拽动绳索。
绳索绷紧,带着沉重的分量,一点一点被拉上来。
率先上来的是那个第一个下去的壮硕太监,他半边脸肿得老高,嘴角破裂淌血,衣衫被撕破了好几处,但眼神凶狠,死死拽着绳索不放。
绳索末端,缠着两个人!
一个正是李长顺!
他满脸是血,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嘴角破裂,身上沾满污泥和血污。
他被绳索捆着手臂,几乎是被拖上来的。
另一个则是个穿着灰扑扑杂役服的陌生汉子,身材精瘦。
他此刻正被那壮硕太监死死反剪双臂,一条胳膊软软地耷拉着,显然已经折断。
他满脸是血,神情狰狞,兀自挣扎不休,嘴里被塞了一团破布,发出“呜呜”低吼。
李长顺则瘫在井沿边,赵玉峰正手忙脚乱地给他松绑,查看伤势。
另外几个中院太监围了上来,个个惊魂未定。
“厂公……”赵玉峰扶着几乎站不稳的李长顺,声音发颤,“长顺他……伤得不轻,额头肿得厉害,怕是伤到里面了……”
范尚走过去,蹲下身,捏开李长顺那只勉强睁开的眼睛看了看瞳孔。
还好,没有涣散。
他又检查了一下李长顺身上的伤,除了额头那个骇人的肿包和几处擦伤,并无明显致命外伤,看来对方只想灭口,并未打算立刻要他的命。
“死不了。”范尚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赵玉峰和李长顺却莫名地感到一丝安心。
他站起身,扯开那人口中的破布。
“谁派你来的?”范尚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扎进骨头缝里。
那人只是死死咬着牙,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布满血丝的眼睛怨毒地盯着范尚,一言不发。
“呵。”范尚冷笑一声,厚重的宫靴鞋底狠狠碾在对方那只被扭断的手臂上!
“啊——!!!”
撕心裂肺的惨嚎冲破云霄,惊飞了远处枯树上的几只寒鸦。
那太监身体剧烈地弹动,眼珠暴突,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灰扑扑的杂役服。
“说话。”范尚的脚依旧稳稳地碾着,甚至加了几分力,“谁派你们来的?”
范尚重复,脚上的力道丝毫未减。
“是……”那人的眼中猛地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
他不知何时,竟用仅存能动的那只手,从腰间飞快地抠出了一粒比绿豆还小的蜡丸!
看也不看,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塞进了自己嘴里!
“不好!”范尚眼角余光瞥见,厉声示警。
然而已经晚了!
距离那断臂汉子最近的壮硕太监反应也算快,立刻去掐他的下巴。
嘴里的东西,被硬生生的抠了出来。
“想死?”范尚的声音压得极低,“死,太便宜你了。我偏不让你死得痛快。”
他目光扫过周围手下,声音陡然拔高,“把他手脚筋给我挑断!下巴卸了!牙齿一颗颗敲下来!”
“是!厂公!”短暂的死寂后,赵玉峰和几个太监如梦初醒,嘶声应命。
他们看向范尚的眼神,已不再是单纯的敬畏,而是如同看着一尊能主宰生杀、手段酷烈的凶神!
范尚不再看他们,目光转向远处宫墙的飞檐。
阳光刺眼,他却只感到一片冰冷的阴影覆盖下来。
霍莽这老狐狸的爪子,比他想的更深、更毒!
这些死士,绝非普通眼线,分明是豢养的杀人工具!
他要在这后宫生存下来,就必须更残忍!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