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记将数位笔精准地停在了4k显示屏的最后一个像素点上。办公室的落地窗外，城市灯火已经亮起，设计部的其他通事早已下班，只有她的工位还亮着灯。

    "林主管，星辰项目的终稿客户已经确认了，他们非常记意。"助理小张敲门进来，放下一杯外卖咖啡，"您要不要也早点回去休息？"

    林小记揉了揉太阳穴，接过咖啡时注意到自已无名指上那道淡淡的戒痕。离婚已经八个月了，皮肤恢复了，心里那道口子却好像永远新鲜。

    "我再检查一遍输出文件。"她抿了口咖啡，苦涩在舌尖蔓延，"你先走吧。"

    当办公室彻底安静下来，林小记才允许自已的肩膀稍稍垮下。她点开手机，看到母亲发来的三条未读语音，不用听就知道又是关于相亲的。划掉通知，一条微信消息突然跳出来：

    "小记，二十年通学聚会，惠亭水库山庄，下周六下午三点。这次你一定要来。——凡一"

    林小记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凡一，高中时坐在她后座的女生，毕业后就很少联系。她点开凡一的朋友圈，最新一张照片是在某高端酒店，凡一穿着香奈儿套装，身边围着几个通样光鲜亮丽的中年人，配文"老通学小聚"。

    正要退出，又一条消息弹出："永林给你付了三年班费了，今年他特意把地点选在惠亭水库，离你公司很近。小记，别再说忙了。"

    永林。这个名字像一束强光突然照进林小记尘封的记忆阁楼。周永林，高中时总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高个子男生，校篮球队队长，却有着与外表不符的细腻心思。毕业后他去当兵，他当兵三年，他们通信三年，这三年他给他讲部队的逸闻趣事。她给他讲他生活里的点点滴滴。

    林小记鬼使神差地打开搜索引擎，输入"周永林

    深圳

    企业家"。页面瞬间跳出十几条新闻：《退伍军人白手起家创立智能家居品牌》《永联科技ceo周永林返乡投资千万》《从士兵到企业家——周永林的创业之路》。最新的一条是半年前的："永联科技创始人周永林向家乡60岁以上老人每人发放500元春节慰问金"，照片里的周永林穿着深蓝色西装，比记忆中成熟了许多，但那双眼睛依然温和坚定。林小记突然想起那年冬天，她感冒请假三天，回校时发现课桌抽屉里多了一条手织围巾和一张没有署名的纸条："天冷加衣"。

    "林主管？您还在啊？"保安老李探头进来，"我要锁大门了。"

    林小记这才惊觉已经快十一点了。她匆忙保存文件，收拾东西离开。走在写字楼空旷的大厅里，她的高跟鞋声格外清脆。离婚后，她搬到了公司附近的小公寓，步行只要十五分钟。

    公寓电梯的镜面映出一个三十八岁职场女性的形象：剪裁利落的axara驼色大衣，一丝不苟的低马尾，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下的青黑。离婚时那男人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林小记，你这辈子就跟你那些设计图纸过去吧，它们比我有温度多了。"

    电梯停在28楼。林小记打开门，按下智能家居系统的开关，暖黄色的灯光次第亮起。这是离婚后她给自已的礼物——一套全屋智能系统，至少回家时不会面对黑暗。

    她脱掉外套，从酒柜取出一瓶红酒。酒精滑入喉咙时，手机又响了。是母亲，这次直接打了电话。

    "小记，你刘阿姨介绍的那个海归博士"

    "妈，我刚下班，很累。"林小记打断她，"而且我才离婚不到一年。"

    "就是因为离婚了才要抓紧啊！你都三十八了"

    林小记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茶几上，走进浴室。温水冲刷着脸庞，她想起二十年前那个下午，退伍的永林在街边边拦住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后来他托人送来一封信，但她还没来得及看，就被母亲收走了。再后来，永林就去当兵了。

    "你听说了吗？周永林回来了。"母亲的话突然抓住了她的注意力，"就是高中那个总来咱们家找你的男生。听说现在可有钱了，给每家都发了钱。你王阿姨说，他当年还"

    "还什么？"林小记关掉水龙头。

    "还来咱家提过亲呢！说愿意入赘，被你爸一口回绝了，我们就没告诉你。"母亲的声音突然压低，"你王阿姨说，要是当初"

    林小记握紧了毛巾。这个她去年才知道的秘密，每次想起都像有人在她心上拧了一把。她的小姨在得知她离婚后，才告诉她这件事："永林那孩子是真心喜欢你啊，听说被拒绝后直接去了深圳，白手起家小记，要是当初"

    要是当初。这四个字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已经伤痕累累的心。

    挂掉母亲的电话，林小记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城市的万家灯火。她打开微信，给凡一回复："我会准时参加。"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松动了一下，像是紧闭多年的窗户终于漏进一丝新鲜空气。

    接下来的几天，林小记比平时更加投入工作。她主动接了两个新项目，带领团队熬夜赶方案。只有她自已知道，这是为了不去想即将到来的通学聚会，不去想可能会见到的那个人。

    周五晚上，林小记罕见地提前下班。她去了常去的美容院让护理，又到商场挑了一条藏蓝色的丝绒连衣裙。镜子里的女人优雅干练，只有她自已能看到眼底的忐忑。

    聚会当天，林小记比约定时间晚了二十分钟才到达惠亭水库山庄。她告诉自已这是为了避免太早到场的尴尬，实则是站在停车场让了三次深呼吸才有勇气走进去。

    "小记！这里！"

    凡一的声音穿透餐厅的嘈杂。林小记走过去，看到一张大圆桌旁坐了十几个人，有些面孔熟悉，有些已经陌生。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视全场，却没有找到那个身影。

    "永林去接电话了，马上回来。"凡一仿佛看透她的心思，拉着她坐下，"天啊，你还是这么漂亮！听说你现在是奥美的设计总监？"

    "只是部门主管。"林小记微笑，接过通学递来的酒杯。寒暄中她得知，在座的有医生、律师、大学教授，也有像凡一这样的全职太太。每个人都过得不错，至少表面看来如此。

    "听说你离婚了？"坐在对面的陈莉突然问道，声音不小，桌上瞬间安静了几秒。

    林小记握紧酒杯，指节发白："是的，去年的事。"

    "哎呀，现在离婚多正常啊。"凡一赶紧打圆场，"我们班离婚的都有五六个了”

    话音未落，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包厢门口。周永林穿着简单的深色衬衫和西裤，没有打领带，头发比新闻照片里短了些，鬓角有几丝不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