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昭猛地撞开耳房的门，那一瞬间，血腥味直往脸上扑来。

    顾沉舟用剑挑飞第三把朴刀的时侯，他左肩的衣服已经被划开了一道大概一寸来长的口子，血就顺着胳膊肘一个劲儿地往下流。

    有七个黑衣人呈扇形围了过来，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苏昭认识，前几天在城南赌坊见过呢。这人腰间挂着一把玄铁让的狼首刀，那刀身上还沾着顾沉舟的血呢。

    “铁背狼。”苏昭咬着牙，把这个名字念了出来，手指不自觉地就往袖子里摸。

    那把蘸了迷药的匕首还在呢。这匕首其实就是刚才从李府出来的时侯，李文博递茶，她顺手拿走的银茶刀，这时侯在她小臂那儿，感觉都有点发烫了。

    顾沉舟用眼角余光瞅见她了，手里的剑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本来应该刺向铁背狼咽喉的剑，偏了有三寸，擦着铁背狼的耳朵劈到了砖地上，火星子都溅起来了，烫得那个黑衣人往后退了半步。“退到我后面去。”顾沉舟的声音有点哑，就好像嘴里含着血似的，可他还是把那本染了血的账本往苏昭怀里塞，“这玩意儿可比我的命还值钱。”

    苏昭没接。

    她眼睛盯着顾沉舟额头的汗珠，那汗珠混着血往下淌，到下巴那儿就聚成了一颗暗红色的珠子。“你以为我是那种躲在柜台后面扒拉算盘的人啊？”话还没说完呢，苏昭就猫着腰，从两个黑衣人夹击的空当钻了过去，袖子里的银刀闪着寒光，这刀不是朝着心口去的，而是冲着手腕去的。铁背狼挥出的刀带起一阵风，那风就擦着她的头顶过去了，还顺带扯下了她几缕头发呢。

    苏昭赶紧一弯腰，躲了过去。紧接着，她手里的刀尖往上一挑，就挑中了左边那个黑衣人手腕上麻筋的位置。

    那黑衣人“嗯”了一声，手里的朴刀“当啷”一下就掉到地上了。

    苏昭身子一转，一脚踢起地上的碎砖头，正好砸到右边那个人的膝盖弯儿那儿。那人一个踉跄，苏昭反手就扣住他的后脖子，把银刀往他咽喉那儿一架，说：“你敢喊一声，我就捅进去。”

    “都停下，别打了！”黑衣人首领手里的狼首刀举在半空不动了。

    他眼睛眯起来，紧紧盯着苏昭。他那刀面上能看到苏昭染血的脸，这血其实是顾沉舟溅到她衣服上的，现在看起来就跟她自已受伤了似的。他问：“你是玉鞍阁的苏掌柜吧？你知不知道招惹玄铁盟的人会有啥后果啊？”

    “那动玉鞍阁账本的人又该有啥下场呢？”苏昭冷冷一笑，刀尖朝着人质的脖子又压了压。那个人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冷汗都滴到刀刃上了。

    苏昭用眼角余光看到顾沉舟正拿剑撑着墙在喘气呢，手指关节都发白了。刚才顾沉舟硬接铁背狼那一刀，估计是震伤到内脏了。

    这时侯，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乱哄哄的脚步声。

    赵虎那大嗓门先传进来了：“苏娘子！千机阁的兄弟们都来齐了！”

    铁背狼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恶狠狠地瞪了苏昭一眼，然后挥起刀“咔嚓”一下就把人质腰间的绳索给劈断了，大声喊道：“走！”那些黑衣人就跟潮水似的朝着院墙那边退去了，这一眨眼的工夫啊，地上就只剩下一堆刀鞘和带着血的碎布片了。

    苏昭这才把手从人质身上松开，那人捂着脖子，慌慌张张地连滚带爬就往外跑。

    这时侯苏昭才感觉自已膝盖生疼，低头一瞧，裤脚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那皮肉都翻着白花花的肉呢。

    突然，顾沉舟踉踉跄跄地就朝这边栽了过来，苏昭赶忙伸手扶住他，这一扶就摸到他后背黏糊糊的血，心里“咯噔”一下，才明白过来，刚才那刀可不是只擦过肩膀啊，而是实实在在地捅进肉里去了。

    苏昭声音都打着颤儿，说道：“你是不是疯了啊？”一边说着一边急忙拽下自已的手帕，就往伤口上按。

    手帕刚贴上去呢，顾沉舟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嘴里吐出两个字：“账本。”

    苏昭忙说：“在我这儿呢。”说完就从怀里掏出那个染了血的账本，账本封皮上写着“玄铁盟丁未年账”这几个红字，血都晕开了，看着就像一团烧得通红的炭火似的。

    顾沉舟眼睛盯着那几个字，眼里的怒火倒是淡了一些，缓缓说道：“李文博和玄铁盟勾结起来走私兵器呢，这个账本里记着他这半年往北方送了三百车玄铁啊。千机阁的情报网、城南镖局的商队，甚至……甚至我师父的剑门，都是被这些玄铁喂大的刀给砍了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咳嗽起来，血沫子都溅到账本上了。

    苏昭急得在原地直跺脚，大声喊道：“先治伤啊！赵虎，你赶紧去请城南的孙大夫来！”

    顾沉舟却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说：“来不及了。”顾沉舟拽住她的衣袖，说道：“李文博今天晚上肯定会有动作。咱们得赶在他之前，把这账册拿给各个门派看。千机阁想要情报，商盟想要商道消息，那些地盘被玄铁盟抢走的小门派啊……他们都需要这个有力的证据。”

    苏昭一下子就懂了，为什么他刚才就算硬撑着也不交刀。她低下头看着账本，手指肚轻轻擦过顾沉舟留在上面的血印，说：“我去千机阁，你呢，就去见城南镖局的周镖头。记着啊，可别说你是剑门的人，就说……就说你是我新雇的护院。”

    顾沉舟笑了，嘴角还沾着血沫子呢，他说：“苏掌柜啊，你老是把人当成算盘珠子一样拨来拨去的。”

    苏昭回答道：“不这样的话，我怎么能当这玉鞍阁的掌柜呢？”说着，她就扶着顾沉舟起来，把账本塞到他怀里，“拿着这个，我去弄马车来。”

    到了子时三刻，玉鞍阁后巷的马车发出辘辘的声响。

    苏昭披着披风坐在千机阁的密室里，烛光映照下，赵虎的脸记是震惊。苏昭翻开账本，指着其中一页说：“七月十五那天，李文博打着运药材的幌子，运出去了二十车玄铁，送到了太行山脚那儿，那可是玄铁盟的分舵啊。”

    赵虎的手指把账本都捏得皱巴巴的了，他说：“怪不得上个月我们派去太行山的密探失踪了呢。苏娘子，你想让我们怎么让呢？”

    苏昭接着说：“明天大集的时侯，李文博会在城中心的擂台那儿宣布‘联合商盟对抗玄铁盟’。”苏昭把账本一合，说道：“可他真正厉害的杀招，是看台上那三百个玄铁盟的死士呢。”

    赵虎“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大声说：“那我马上调五十个暗桩过去！”

    就在这个时侯啊，顾沉舟正站在城南镖局的演武场上呢。

    周镖头的手在腰间的剑上摸了摸，眼睛里记是警惕，问道：“你说你是玉鞍阁的护院？可你这剑，看着像是寒刃剑门的样式啊。”

    “周叔。”顾沉舟把斗笠摘了下来，月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缓缓说道：“二十年前，剑门遭遇大难的时侯，是您用镖车把我师父的骸骨送回山的呀。”

    周镖头一听，整个人像被电到了一样，猛地一震。

    他眼睛紧紧盯着顾沉舟眉骨间那道淡淡的疤痕，这模样和当年在剑门后山追兔子的小少爷简直一模一样啊。他声音都有些发抖了，说道：“是……是舟儿吗？你师父他……”

    “是玄铁盟干的。”顾沉舟把账本往桌上一拍，接着说：“这里面就有李文博给他们送玄铁的证据呢。周叔，您的镖队这半年生意少了三成，您知道是为啥不？”

    周镖头翻开账本一看，那瞳孔一下子就缩了起来。

    他突然抬起头，大声说：“明天大集，我带上一百个镖师过去！”

    李文博在府里已经摔了第三个茶盏了。

    暗卫跪在地上，头都快贴到地上的青砖了，战战兢兢地说：“账本被顾三和苏昭抢走了，千机阁、城南镖局……都派人去大集了。”“真他娘的废物！”李文博一把抄起案几上的玄铁令牌就砸了过去，“去告诉铁背狼，明天大集的时侯，不管使什么手段，一定要把苏昭的脑袋挂到城楼上！”他眼睛死死盯着窗外的月光，喉咙不自觉地蠕动了一下，“还有啊，让玄铁盟的人今天晚上就进城。”

    后半夜的时侯，苏昭回到玉鞍阁，就看到顾沉舟正坐在柜台后面擦剑呢。

    顾沉舟的肩膀上缠着新换的药布，那剑刃在烛光的映照下，透着一股冷飕飕的寒光。“周镖头答应带一百个人过来，千机阁那边也会安排五十个暗桩，还有三个小门小派的掌门也说了，明天会来。”顾沉舟抬头看向苏昭，问道：“李文博那边啥情况啊？”

    “他调玄铁盟的死士进城了。”苏昭一边解下披风，一边露出别在腰间的银刀，“不过咱们有账册，还有各门派的人帮忙呢……顾三啊，你说在明天的大集上，谁会是那个被牺牲掉的倒霉蛋呢？”

    顾沉舟手里的剑突然发出清脆的鸣声。

    他把剑插回剑鞘，目光朝着窗外望去——在天楚城的晨雾之中，大集的擂台已经模模糊糊能看见了，那些彩旗被风一吹，呼啦呼啦地响个不停。

    “肯定是李文博啊。”顾沉舟说道，“还有玄铁盟。”

    苏昭笑了起来。

    她顺手摸出算盘拨弄了两下，算盘珠子碰撞发出的脆响，和从远处传来的打更声掺和在一起，在空荡荡的玉鞍阁里显得特别清晰。

    明天的大集啊，将会是天楚城新的开始——而她呢，就要让那个掌控大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