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墙上的黑影开始动了。
领头的那个人喉咙里发出了短促的口哨声,然后就有十几个人影像夜里的猫头鹰一样扑了下来。
顾沉舟先出剑了,他背靠着苏昭,那把铁剑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最前面的刺客还没落地呢,左边肩膀就被剑气划开了一道大概三寸长的血口子。
苏昭听到了布料被撕裂的声音,还夹杂着刺客的闷哼声。她反手就往耳后去摸银针,可指尖刚碰到那淬了毒的针尖,后腰就被顾沉舟的剑柄轻轻顶了一下。
“看好左边。”顾沉舟的声音带着剑气的那种冰冷,“我守右边。”
苏昭一下子就懂了。
两个人背靠着背转身。顾沉舟的剑就像狂风暴雨一样,剑刃划过的地方都带着一股血腥味儿;苏昭呢,就垂着眼皮盯着左边刺客的刀路。那刺客的刀鞘上缠着已经褪色的红布,这可是玄铁盟底层小喽啰的标志。
等到刀风离自已就剩三寸远的时侯,苏昭突然蹲了下去,银针擦着刺客的手腕就过去了。那见血封喉的毒顺着伤口就进去了,刺客的瞳孔一下子就缩小了,手里的刀也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苏姑娘!”顾沉舟低声喊道。
苏昭一抬头,就看见右边有两个黑影举着带倒刺的铁链扑了过来。这时侯顾沉舟的剑被三把短刀给缠住了,一时半会儿根本抽不出身来。
苏昭反手就从腰间摸出了青铜算盘,这可是玉鞍阁的镇店宝贝呢,算盘的珠串可是浸过乌头汁的。她手腕那么一抖啊,算盘珠子就跟下暴雨似的射出去了。最前面那个刺客,被珠子打中了面门,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下去了。后面那个刺客呢,赶忙举起链子来格挡。这时侯苏昭瞅准机会,一下子就欺身到他跟前了,拿银针抵着他的咽喉就问:“说,谁让你们来的?”
“玄……玄铁盟。”那刺客的喉结在针尖上擦过,冷汗把衣领都湿透了,哆哆嗦嗦地说,“我们……我们就是奉命来灭口的!”
“灭谁的口啊?”
“见到账本的人!”
苏昭听了,瞳孔一下子就缩了起来。
她用余光看到顾沉舟已经把最后那两个刺客给解决掉了,正弯着腰检查尸l呢。
就在这个时侯啊,院子外面突然传来瓦片被踩碎的声音。在东南角那个断墙上,有个瘦瘦的黑影正扒着墙沿往外溜呢。
“追!”苏昭松开那个刺客,提着裙子就往墙角冲过去。
顾沉舟把剑鞘横在她身前,说:“我去。”
“不行。”苏昭按住他的手腕,在他手心里快速地写了个“留”字,说,“活口很重要。”她心里想啊,这玄铁盟的刺客要是死了,线索可就断在这儿了。
顾沉舟的剑稍微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把剑收起来,往后退了半步,说:“小心巷口有埋伏。”
苏昭点了点头,转身就追出那个废宅子了。
秋天夜里的风,带着腐叶的味道,直往领口里面灌。她跟着那个黑影在巷子里拐了三条道儿,刚拐完,就见那黑影突然停住不走了。嘿,前面原来是个死胡通啊,墙根那儿堆着一堆破木箱,都有半人高了呢。那股子霉味儿可大了,熏得人眼睛都没法睁开。
这时侯,黑影“嗖”地一下抽出把短刀来,那刀刃在月光下面看着青黑青黑的,他冲着她喊:“你别过来啊!”
“我……我可知道你是谁!”黑影接着喊道,“你就是玉鞍阁的苏昭,当年把陈老伯害得家破人亡的那个坏女人!”
苏昭一听,脚一下子就停住了。“陈老伯”这三个字,就像一根针似的,直直地扎进她的太阳穴里。在她十二岁以前啊,这可是她最熟悉不过的称呼了。
那个老工匠陈叔,以前在苏氏铁坊当掌作呢。他老是喜欢用沾着铁屑的手给她塞糖人,还总是说:“昭昭丫头啊,将来肯定能当个大掌柜的。”
后来呢,苏家不行了,她被赶出家门的时侯,陈叔追着马车跑了半里地呢,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块没让完的银锁。
“你说的是陈老伯?”苏昭的声音都有点发紧了,“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啊?”
黑影一看她这神情有点变了,突然就挥着刀朝着她刺了过来。苏昭身子一侧就躲开了,然后反手把一根银针扎进了黑影肘弯的麻穴里。那刺客疼得“扑通”一下就跪坐在地上了,手里的短刀也“当啷”一声掉到地上,嘴里喊道:“陈老伯要杀你啊!”
“三年前啊,他被玄铁盟给救走了。他到处说你爹当年为了自已独吞秘方,就故意放火烧了他的工坊呢。还说你后来占了玉鞍阁,就连他最后那半间破屋子都给买走了。”
苏昭听了,手指头都发凉了。她突然想起来,去年冬天的时侯,玉鞍阁确实是收了城西的一间破屋子。当时那个牙婆还说那是没主儿的荒宅呢。难道……
“他现在住在哪儿呢?”苏昭一把扯下刺客腰间的玄铁令牌,说道,“你要是老老实实说出来,我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城北……城北老槐树巷,第三间青瓦屋。”刺客疼得一个劲儿地抽气,“他……他最近老是在铸什么东西呢,还说要让苏家血债血偿……”
他这话音还没落呢,巷口那儿突然就传来一阵特别急促的脚步声。
顾沉舟就像一道墨色的闪电似的一下子掠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两截带着血的铁链子,说道:“有三拨人正往这边围过来呢,咱们先撤吧。”他瞅了一眼地上的刺客,又问,“要把他带回去不?”
苏昭摇了摇头说:“他该说的都说了。”然后她就蹲下身子,把刺客肘弯那儿的银针给拔了出来,说:“你要是还想活命的话,今天夜里就赶紧出城,玄铁盟可不会留没用的废物。”
那刺客听了,连滚带爬地就跑远了。顾沉舟把衣角扯下来擦剑呢,月光就照在他沾了血的袖口上。他说:“我查过那些刺客了,每个人的脚踝上都有拿烙铁印的‘玄’字,这都是玄铁盟的死士。”说完,他从怀里掏出来半块碎玉,“这是从那个带头的人身上搜出来的,跟李文博昨天送给你的玉佩纹路一模一样。”
苏昭接过碎玉,手指头在刻着的“文”字上蹭了蹭,这“文”字啊,就是李文博的私印。闹了半天,原来那所谓的“定情信物”,竟然是玄铁盟的联络标记。
“还有呢。”顾沉舟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我让千机阁去查那个红衣女子的行踪了,她昨天夜里去了城南的码头,跟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见了面。那男人的腰上啊,挂着玄铁盟的铸剑锤。”
苏昭紧紧地攥着碎玉,手指甲都快掐到手掌心里去了。陈老伯的事儿就像一块烧得通红的铁,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口。她深吸了一口气,说:“你接着去查玄铁盟和李文博之间的联系,我……我得去看看陈老伯。”
顾沉舟手里的剑一下子就停在了半空中。他转过身来,眼睛盯着苏昭,月光洒在他眼睛里,就像碎成了一颗颗冰冷的星星。他说:“你知不知道这可能是个陷阱啊?”
“我知道。”苏昭从妆匣的夹层里拿出了血契,这血契啊,就是当年苏氏家主逼着她签的弃女书。她说:“但是有些账啊,总得当面去算清楚。”
小酒馆里的蜡烛火苗跳了一下。子时三刻的时侯,两个人就坐在最角落里的那张木桌子前面。顾沉舟把剑横放在膝盖上,苏昭跟前的那盏茶早就凉透了。
她瞅着烛光里自已模模糊糊的影子,冷不丁就想起自已十二岁那年的事儿。那时侯,陈叔给她的糖人让大雨给淋化了,陈叔就蹲在泥地里捡那些糖渣,还跟她说:“昭昭啊,别哭,叔再给你让个金的糖人。”
“我陪你一块儿去。”顾沉舟冷不丁地冒出来这么一句。
“不用。”苏昭摇了摇头,“玄铁盟的线索可不能就这么断了,你查你的,我这边我自已处理。”她的手指关节抵在桌面上,说话声音轻悠悠的,就跟一声叹息似的,“有些事儿啊,得我自个儿去面对才行。”
顾沉舟盯着她脑袋上翘起来的那几缕碎发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把半块玄铁令牌“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明天卯时,我就在老槐树巷口等着。”他站起身的时侯带起一股风,那风把蜡烛的火苗吹得一闪一闪的,一会儿亮一会儿暗的。“要是你到了辰时三刻还不出来,我可就把那屋子给拆了。”
苏昭就这么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黑夜里,然后低下头,从身上摸出那半块碎玉。
这时侯,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的一下,把屋檐下的夜鸟都给惊飞了。
第二天一大早,柳青捧着个食盒站在玉鞍阁的门口。
苏昭换了一身青布裙子,头发上就插着一根木簪子,这打扮就跟她以前流落在市井的时侯一模一样。
她接过食盒,一看里面装着糖人呢,糖人的糖衣上还沾着芝麻。
“姑娘,这是……?”柳青挠了挠脑袋。
“陈老伯就爱吃糖。”苏昭把食盒往腰间一系,说道:“走,咱去老槐树巷。”
青石板路上还带着露水呢。他俩走过两条街,老槐树的影子就已经落在巷口了。
第三间青瓦屋的门半掩着,门缝里飘出丝丝铁腥味。苏昭抬手要敲门,指节刚挨到门板,屋里突然传来铁器掉到地上的清脆响声,紧接着就是苍老的咳嗽声:“谁……谁呀?”
苏昭的指尖在门环那儿停了一下,最后还是把门给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