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三刻,醉仙楼那儿,檐角的铜铃被夜里的风一吹,就轻轻响着。苏昭顺着木梯往楼上走的时侯,鞋跟敲在木板上的声音,比平常要响不少呢——她是故意把脚步放慢的,就想让自已的耳朵能听清楚二楼雅间里的动静。李文博在她后面跟着,袖子里有个东西摩擦的轻微响声,好像是藏了个带棱的铁牌子。
“苏姑娘,您先请。”李文博推开雅间门的那一下子,苏昭就闻到一股更浓烈的铁锈味。这可不是博山炉该有的那种铜腥味,倒像是刚淬火的刀剑还带着血锈的那种味道。
鎏金博山炉上的烛火晃悠了一下,她一眼就瞅见那个所谓的“前朝宝贝”了。这炉身上的云纹刻得太浅了,兽首的眼睛镶的是玻璃珠,根本不是琉璃,这不就是前天李文博当掉的那个翡翠扳指里夹着的仿制品嘛。
“李公子,这个炉……”苏昭的手指尖刚要碰到炉身的时侯,旁边突然飘过来一阵沉水香的味道。
有个红衣女子也不知道啥时侯站到雅间门口了,她的嘴唇微微一勾,说道:“苏掌柜平常看宝贝可厉害了,今天怎么倒犹豫起来了呢?”她腰上的银铃轻轻晃动着,声音就像裹了蜜的刀子一样,“我前天在城南茶棚听人说,玉鞍阁的当票能换来天楚城一半的消息——不知道这个博山炉里面,藏着的是消息呢,还是灾祸呀?”
苏昭的后背一下子就凉飕飕的。半个月前,我在当铺外面瞅见这女的一回。那时侯啊,她正蹲在当铺门口,教那些小要饭的认古钱呢。有个女的就站在街角,看了好一会儿,大概有半炷香的工夫吧。嘿,你说神不神,现在她居然能说出“城南茶棚”这种事儿,这可是只有特别亲近的人才知道的小秘密啊。
我眼睛往下一耷拉,盯着博山炉看,眼角余光就瞧见那女的手腕上系着根红绳。这红绳啊,跟我小时侯被苏氏扔在破庙的时侯,脖子上系着的那根一模一样,连纹路都没差。
“李公子的东西肯定差不了。”苏昭突然轻轻笑了一下,手指在炉身上敲了敲,“你看这云纹,刻的是大楚孝文帝那时侯的样式。兽首的眼睛虽然用的是玻璃,不过啊,感觉比真琉璃还更配这鎏金呢。李公子,你是不是怕真宝贝被贼惦记,所以故意弄成旧的呀?”
李文博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变得有点僵了。昨天他来当翡翠扳指的时侯,苏昭可是明明白白地说这仿品“连街头杂耍的道具都不如”呢,现在却夸得这么真心实意的。
他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摸腰间玉佩上的九连环丝绦,结果一抬头,就看到苏昭已经端起茶盏了。那茶杯的沿儿上,倒映出她眼尾细纹里透着的那种冷冷的光。
这时侯,雅间的门帘突然被风给吹起来一角。顾沉舟就裹着一身夜色挤进来了,他身上还带着城南枯井那儿的青苔味儿呢。他穿了件洗得都发白的青布短打衣服,腰间别着一把缺了口的铁剑,往角落里一猫,就跟个来蹭酒喝的倒霉落魄剑客似的。苏昭眼角余光瞥见他头发上沾着的草屑,这草屑可不简单,那是她簪子里纸条上写的坐标啊,这就表明他已经看过她留的信了。
“这位兄弟看着眼生啊。”李文博的随从一边说着,一边手就朝着腰间的刀柄摸了过去,刀鞘和腰带这么一摩擦,就发出那种刺啦刺啦的声音。
顾沉舟呢,低着头扒拉了一口菜,那声音哑得就跟砂纸似的,说道:“醉仙楼的糟鱼可有名了,我在码头扛货呢,辛辛苦苦攒了半个月的钱,就为了来尝尝这糟鱼的鲜。”结果他夹鱼的筷子突然就停住了,接着说:“不过这鱼啊……这腥味里面还混着一股铁味,难不成后厨是用玄铁盟新出的铁锅煮的?”
这一下,记屋子的人都安静下来了。
“玄铁盟”这三个字就像一块烧得通红的炭一样,热得都能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扭曲起来了。
李文博的随从手指紧紧地扣住刀柄,那指节都泛白了;那个红衣女子身上的银铃突然就不响了,就只剩下沉水香裹着那种若有若无的药味在飘着;苏昭呢,手朝着耳后的银针摸了过去,指尖刚碰到那淬了毒的针尖,就感觉凉得刺骨。她前几天让阿福把船号送给城南的那个老乞丐了,那个老乞丐可是玄铁盟安插在天楚的暗桩啊,这个时侯李文博要是起了杀心,那消息肯定早就传到玄铁盟的分舵去了。
“小的瞎说的!”顾沉舟突然就开始狠狠地扇自已耳光,嘴角都渗出血丝来了,“我就是个码头干活的粗人,没什么见识,各位爷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说完,他就缩着脖子往角落里挪,他身上的铁剑磕在桌角上,发出那种清脆又悠扬的嗡鸣声。这声音苏昭可是听过的,这是寒刃剑门家传的“裂云”剑吟,只有天剑境的高手才能把内劲注入剑鞘,让这把钝剑发出龙吟一样的声音呢。李文博的额头直冒冷汗呢。
他“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把博山炉往苏昭怀里一塞,说道:“苏姑娘说得对,这炉子我就当在玉鞍阁了,当票就按最高的价开!”说完,他拽了拽随从的袖子,那随从的手这才从刀柄上挪开,不过还是拿身子堵在门口。
“李公子可真痛快。”苏昭接过博山炉,一瞧炉底刻着个小小的“玄”字,果真是玄铁盟的标记没错。
她瞅着李文博那红通通的耳尖,就想起前天他来当翡翠扳指的时侯,袖口铁屑里还混着血点子呢。“那昭儿就代玉鞍阁谢谢李公子啦。”
苏昭刚要转身,那个红衣女子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她摊开掌心,里面有张纸条,写着:“今夜亥正三刻,西城墙角。”苏昭把纸条搓成碎屑,就着茶盏里剩下的茶咽下去了。
苏昭离开醉仙楼的时侯,顾沉舟跟在她马车后面,那脚步轻得就跟一片树叶似的。
苏昭掀起轿帘,一眼就看到他腰间铁剑的剑穗,那是用她簪子里纸条的碎片扎成的,这就说明他收到她的暗号了。
等回到玉鞍阁的时侯,更漏刚刚敲过三更。
苏昭站在院子里,看着月亮在青瓦上投下的影子,耳后的银针还带着自已的l温呢。李文博咋就突然认下那个假博山炉了呢?
红衣女子系着的红绳,跟她被苏氏抛弃的时侯系着的那根,会不会是通一个人弄的啊?
顾沉舟的剑发出那种声音,是不是在暗示她,玄铁盟的人已经要对天楚城下手了呢?
她从妆匣里把请帖拿出来,那请帖上的暗纹在月光下面看着冷冷的。
明天啊,得去西城墙角那儿见见那个红衣女子了。不管她是敌人还是朋友,有些以前的事儿,也该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