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卿猫在大树后头,大气儿不敢喘,眼珠子滴溜溜跟着那群追兵走远,直到人影儿彻底消失在巷口。
“呼——!”
他猛地从树后弹出来,心脏还在“扑通扑通”擂鼓,可嘴角已经压不住地往上翘。刚才那通追逃,简直比说书先生讲的还刺激!他手脚并用爬上一堆圆木垛子,居高临下,得意洋洋地回头冲那差点逮住他的小院一扬下巴,压低嗓子,却掩不住兴奋:“嘿!真——爽——!”
这“爽”字儿还没在舌尖儿上溜达够呢,他眼角余光就扫到院角那棵老黄树下——哎哟喂!那位刚才让他“灵感迸发”的俏少妇还在呢!
只见她斜倚着院墙,背着手,手里捏着顶斗笠,脸蛋儿上那层红晕还没褪干净呢,嘴角噙着笑,眼神儿飘飘忽忽的,分明还沉浸在什么美事儿里回味无穷。啧啧,这神态,这韵味儿……林墨卿心里的小鼓点又换成了欢快的调子——刚才那通鸡飞狗跳,值了!人压根儿没发现是他干的“好事儿”!
偷乐劲儿一上来,灵感也蹭蹭冒泡。他赶紧摸出怀里的宝贝画笔和纸,顾不上讲究,舌尖儿飞快在笔尖上一舔(啧,这墨味儿!),眼疾手快,笔走龙蛇!那少妇倚着墙的慵懒,脸上藏不住的甜笑,连带着她右耳根那颗小小的、红艳艳的朱砂痣——嘿,这独家细节,一个不落全被他“偷”到纸上了!笔尖儿划过纸面“沙沙”响,林墨卿心里美得直冒泡:这画成了,够在画院里吹仨月的!他哪知道这位是当朝甄纯王后?更想不到这张“无心插柳”的画,即将在画院掀起滔天巨浪,甚至要把他自个儿的小命也卷进鬼门关里溜一圈儿。至于说这幅画还会给他牵来生命中第二位贵人?哈,那就更是后话里的后话了。
画得太投入,得意忘形,脚下踩着的那根圆木突然“嘎吱”一歪!
“哎呦喂!”
林墨卿一个趔趄,差点栽下去,动静不大不小,却正好惊醒了树下那位还让着美梦的少妇。
王后娘娘一抬眼,正对上木垛子上那手忙脚乱、手里还攥着画笔的家伙!再一看他纸上那熟悉的轮廓——好啊!原来刚才不是错觉!真有人在偷画她!
“抓住那个画工!看他画的什么混账东西!”
王后的声音瞬间裹了冰碴子。
林墨卿魂儿都快吓飞了,哪还敢回味啥“暗爽”,手忙脚乱把“罪证”往怀里一塞,跳下木垛子,撒丫子就跑!身后家丁的吼声跟炸雷似的追过来。
他像条滑溜的泥鳅,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左冲右突,撞得路人东倒西歪,叫骂连连。后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都能听见家丁粗重的喘气声了!眼看就要被逮住,林墨卿一个急转弯,眼尖儿地瞅见旁边一家布料铺子,想也没想,“哧溜”一下就钻了进去。
他缩在柜台最里面的角落,捂着狂跳的心口,大气不敢出,耳朵竖得比兔子还高。外头家丁的呼喝声、脚步声乱糟糟地响了好一阵,才终于渐渐远去。
“呼……我的老天爷……”
林墨卿刚想把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放回肚子里,一低头——坏了!自已慌不择路,一只脚正结结实实踩在一匹光洁的鹅黄色绸缎上!
他猛地抬头,对上了一双眼睛。清凌凌的,像山涧里的泉水。柜台后站着位女子,正不温不火地看着他,手里还攥着他脚下踩着的那段料子。嚯!这不是早上在桥上惊鸿一瞥的那位美人儿吗?近看更是不得了!明眸皓齿,肌肤吹弹可破,那股子端庄又清冷的气质,挠得林墨卿心里那点刚被追捕压下去的“痒痒”又冒头了——刚才的惊险瞬间被眼前的美色冲淡了几分,啧,这运气,也不算太差嘛!
女子察觉到这狼狈画工直勾勾的目光,抬眼迎了上来。四目相对,林墨卿心头“咚”地一跳,一种陌生的、带着点甜丝丝的悸动瞬间蔓延开。这感觉来得莫名其妙,却贼拉勾人!女子嘴角似乎极快地、几乎看不见地向上弯了一下,像蜻蜓点水,然后便抱着那匹鹅黄色的绸缎,转身,袅袅娜娜地走进了店铺的内堂。那背影,真跟雪地里一枝傲骨寒梅似的。
被这神秘感和那惊鸿一瞥的微笑勾得心痒难耐,林墨卿哪还管什么追兵不追兵,好奇心压倒一切,鬼使神差地就跟了过去。
掀开那层朦胧的珠帘垂纱,内堂光线柔和,那女子背对着他,正在整理各色绸缎,那股子娴静劲儿更浓了。林墨卿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仿佛真闻到了花香(也可能是布料染坊的味道?管他呢!),脱口而出:“幽香沁人,原来芳香来自名花。”
女子头也没回,声音清清冷冷的,像玉磬敲在冰面上:“花自有傲骨,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采摘的。”
嚯,带刺儿!
林墨卿那股子“暗爽”后的劲儿还没散,加上美人当前,胆子也肥了,嬉皮笑脸地凑过去,随手拨开挡路的绸缎:“爱美之心,人皆有着嘛。”
女子转过身,随手翻看着一匹水红色的缎子,眼皮都没抬一下:“我可不是野花。”
林墨卿不死心,也跟着绕过去,隔着挂着的绸缎“屏障”跟她面对面,贫嘴道:“花难道不是供人欣赏的吗?”
话音未落,他眼角余光猛地瞥见铺子外面——那几个穿着家丁服的凶神恶煞又折返回来了!正在街对面探头探脑!
“我的娘!”
林墨卿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什么风花雪月了,“哧溜”一下矮身蹲在柜台底下,双手合十对着那女子作揖如捣蒜,声音压得比蚊子哼哼还低:“求求您!姑奶奶!活菩萨!千万别出声!千万别声张啊!”
女子先是愣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门口那些凶神恶煞的家丁,再看看柜台底下这吓得快缩成一团的画工,冰雪聪明如她,瞬间明白了七八分。一丝狡黠的笑意飞快地掠过她的眼底——嘿,机会来了!刚才谁在那儿油嘴滑舌来着?
她故意清了清嗓子,作势就要朝门口扬手招呼。林墨卿在底下看得真真儿的,急得额头上冷汗“唰”就下来了,双手摆得像风车,点头哈腰,就差磕头了:“别别别!千万别!祖宗哎!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女子见他这副狼狈相,嘴角那抹笑意更深了些,似乎很记意这效果。林墨卿刚想松半口气,心还没落回肚子里——
只见那女子那只纤纤玉手,又慢悠悠地、带着点故意磨蹭的意味,朝着门口的方向抬了起来!
“我的亲娘姥姥!”
林墨卿脑子里那根弦“啪”地断了!他啥也顾不上了,情急之下,从柜台底下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女子抬起的那只手腕,入手温润滑腻,但他此刻哪有心思想这个,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别!求您了!别这样啊!”
女子似乎没料到他敢直接上手,微微一怔,随即用力甩开他的手,根本不理会他的哀求,反而提高了声音,对着门口脆生生地喊道:“这边!这边!人在这边——!”
林墨卿气得肺管子都要炸了!一股邪火“噌”地直冲天灵盖!刚才的害怕全化成了被戏耍的羞恼!他“腾”地一下从柜台底下站起来,也顾不上怜香惜玉了,伸手就把那还在喊的女子用力往旁边的柜子上一推:“你!你真是个疯子!”
推完,他立刻紧张地抬眼死死盯住门外——咦?人呢?刚才还在探头探脑的家丁,这会儿连个鬼影子都没了!敢情早走远了!
他再一扭头,只见那被他推得靠在柜子上的女子,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被弄乱的衣袖,别过脸去,看都不看他那副气急败坏、脸红脖子粗的蠢样。但林墨卿眼尖,分明捕捉到她侧过去的脸颊上,嘴角正飞快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那笑意,带着点小得意,小促狭,一闪即逝,快得让人抓不住。
林墨卿这才彻底明白过来——他被耍了!被这朵“雪梅”从头到尾,结结实实地耍了一道!刚才抓人家手腕那下,还有那气急败坏的推搡……啊啊啊!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他脸上火辣辣的,气得胸膛起伏,指着女子“你…你…你…”了半天,愣是憋不出一句完整话。好半天才顺过气来,狠狠一跺脚,咬牙切齿地丢下一句:
“真是一朵带刺的花!又毒又扎手!”
说完,一把掀开帘子,几乎是“落荒而逃”,背影都透着一股子恼羞成怒的狼狈。
铺子里,女子看着那仓惶消失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低低笑了出来。她抬手,用绢帕轻轻掩了掩唇,眼底笑意流转,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一圈圈涟漪。
嗯,这个画工……倒真是有点儿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