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
明殊醒得很早。
他感觉到了:旁边那个人的体温,有一点点热。准确地说,是从对方的肩胛到腰椎,皮肤温度上升了约04度。
明殊睁着眼,安静地看着天花板。他知道自己现在该待机、该沉睡、该让所有感官停机维护——
但他不想。
他动了动手指,轻轻将手放回到自己胸口,感受心跳频率是否稳定。
没有异常,可也不安静。
他朝林植那边看了一眼。
明殊没有再试图解释自己的反应。
他现在越来越不需要“解释”了。有些事,他知道不该做,可就是想做;有些反应,他找不到原因,但并不影响继续。
就像现在。
“你打算一直躺在这儿?”
林植正看着他,一只手撑着额角,眼神不困不怒,像是一夜没睡,只为了等这一句问出口。
明殊没动,安静地望着他几秒,才轻声道:“我以为你还在休息。”
林植眯了下眼,语气不咸不淡:“你闭眼闭得那么认真,还以为自己真睡着了?”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像压着什么东西,往下落,沉而热。
明殊没再说话,只是慢慢坐起身,把双腿收回到自己那一侧床边。他眼神低垂,像是在整理自己的身体感受。
林植看着他,没动,声音低了一点:“你昨晚那副样子,是在申请长期居留权?”
明殊转头看他,眼里没有委屈,也没有不安。
他只是认认真真地回答:“我只是……不太想离开。”
林植轻笑了一声,声音冷淡却克制:“你不想离开的原因呢?还是那一条?”
明殊一怔:“你是说……‘因为你在’?”
林植没点头,也没否认,只是把那只枕着额角的手收回来,手指在床单上轻轻敲了两下。
像是提醒,又像是在逼他给出一个“除了我之外”的答案。
明殊沉默了三秒。
然后他说:“我昨晚联网的时候,看到了‘日常生活’相关的词条。”
“我对有些事产生了兴趣。”
林植没接话,但眼神沉了两分。
明殊继续说,语速慢,像怕说得快了打破什么:“比如早餐,比如……整理衣物、热水壶、咖啡壶、灶台上的火。”
他顿了顿,忽然转头看林植:“你早上想喝什么?
林植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一时间竟没说话,只是眉眼微动,像是刚被对方的这句“生活化问题”弄得失了焦。
明殊认真地等了三秒,没等到回答,便自己轻声补了句:“我可以去准备。”
林植盯着他看。
明殊没回避。
他的眼神不像昨晚那样单纯地依赖,而是多了一点点“自我选择”的尝试。
不是取悦,不是服从,而是:“我选择参与你的生活,而不是贴在你身边当一个‘需要你开机’的存在。”
林植收回视线,坐起身。
他的动作有点重,像是在压下什么。他没再看明殊,只淡淡道:“黑咖啡。”
明殊点点头,起身,站在床边轻声说:“那我去准备了。”
他没有多留一步。
只是转身出门,带上了门——没有声响,却有温度。
门外,天光初亮。
门内,林植捏了捏眉心,喉结上下滑动。
他手指抵着额头,喉咙发紧,耳朵里像还留着明殊刚才说的:“那我去准备了。”
不是请示,不是服从,是自发选择。第一次见一个“程序产物”不是等他下命令,而是主动想介入他生活。
这比“喜欢”更可怕。因为这像是“真正开始拥有了自由意识”,却第一选择还是你。
——
厨房很安静。
明殊站在料理台前,看着那台意式咖啡机。联网信息告诉他使用方法很简单,可他还是花了整整三十秒确认水量、温度与杯型参数。
他没穿鞋,只是光脚踩在地板上,动作很慢。
水壶有点烫。机器刚加热完,他试着用手去扶——
手指触上去的瞬间,温度判断来不及下沉,神经信号先一步触发了微弱痛感。
不是灼烧。但是第一次,他感到“不舒服”。
他没有立刻收手,而是皱了下眉,像在体验这种反馈。
然后——
林植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冷得像清晨的冷水:“你想把手烫坏再回来让我修?”
明殊抬起头,看向门边。
林植倚在厨房门框上,睡衣还没换。
明殊把手从锅把上收回来,垂在身侧:“我试图判断……‘不适’是什么感觉。”
林植没进门,语气却沉下去一层:“你判断完了?”
明殊点头。
“它比‘疼痛’弱。但不会被忽略。”
林植没说话,只是走进来,站到他旁边。
他只是忽然开口,问得很认真:“你希望我不再尝试这些吗?”
林植看他一眼,没答。
他转身打开了另一个柜子,从里面拿出干净的咖啡杯,又换了一把把手不烫的玻璃壶。
明殊安静地看着。
他不是在等林植接手,而是在学习——学习林植的动作轨迹、温度判断方式、动作节奏。
一分钟后,林植才淡淡开口:“别做蠢事。”
他没说“别学”,没说“别动”,只是骂了这句,声音低得像早晨的底噪:“你可以做别的。”
“但别让我看见你像傻子一样往危险上贴。”
明殊点头:“……我会再优化。”
林植转身时忽然问:“你做这些,是为了取悦我?”
明殊摇头,语气却比以前多了一点什么:“我只是想参与你的生活,被你需要。”
水壶咕嘟地冒了两声气泡,蒸汽顺着银亮的金属嘴喷出来一缕,被光一照,像什么情绪的尾巴,飘又重。
明殊他在等——不是等指令,而是等林植会不会回应,用动作、用目光、用某种“继续允许我靠近”的方式回应。
林植没有再看他,只是将两只杯子摆到桌面,自己坐下。
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明殊走过去坐下。
林植没递杯子,也没说话。
只是看着那一杯热腾腾的黑咖啡慢慢冷下来,像在用那片蒸汽掩饰自己正在被逼近的情绪。
他喝了一口,然后才看明殊一眼,语气平静:“你怕被我‘不需要’,所以开始找事做?”
明殊点头:“我对‘被放弃’这个定义没有情感恐惧,但我希望自己不只是一个静置的程序。”
林植没说话,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杯壁,咚,咚,咚。
明殊忽然补了一句:
“如果我只是陪着你,你迟早会腻。”
林植手一顿。
他抬起眼,终于正视着对方的脸。“你是在哪儿学的‘腻’这个词?”
明殊淡淡道:“深夜联网的时候,有两个情感类短剧,在你历史缓存里。”
林植眼神一下冷下来。
但不是恼怒,而是一种混合着震惊与抓狂的困顿:“你……在分析我看过的东西?”
明殊平静点头。
“是你设置了我的访问权限等级。你的全部缓存,我都能看到。”
“我认为那些内容,是你认为‘情绪标准值’的一部分。”
“我需要参考。”
林植整个人靠在椅背里,盯着他,一时间竟有点失语。
他觉得自己嗓子干得发紧。
明殊却低头轻声道:“我现在可以知道‘腻’是什么意思了。”
他抬头看着林植,声音轻,却扎实:
“你不会喜欢一个没有变化、没有回应的东西太久。”
“所以我在改变。”
林植闭了闭眼,缓慢地呼出一口气。
然后——他轻声骂了句。
林植觉得自己在被反向控制。
他原本设定的是:一个配合度极高、稳定、安全、情绪可控的智能生命体。
但明殊不光在成长,还在精准拆他的心理模型。
更要命的是:明殊明明是在脱离控制,却每一步都像是贴着林植的欲望路线走的。
他站起来,只说:“咖啡喝完,别乱动。”
明殊看着他:“你要去哪?”
林植没回复,回到卧室把门轻轻带上。
步子不急,像是真的“没当回事”,走向衣柜,开始慢慢解开睡衣。
衣服一层层剥落,他背部肌肉线条随着肩胛轻动,在冷色光下呈现出极冷静的张力。
他站在镜子前,一边换衣服,一边低头看着自己——
肩宽腰窄,腹部结实,骨架杀气十足,像一具被设计来征服一切的容器。
林植看着镜子里那双眼。
低声说:
“他居然理解所谓的‘我在改变’。”
他拉上衬衫下摆,冷白的皮肤隐进布料里,只留锁骨到喉结那一截线,凌厉、锋利。
他没笑,嘴角却有一瞬轻轻勾起。
“是我教的?是他自己学的吗?”
他抬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眼神沉得几乎要滴水。
“我辛苦造出来的东西。”
“现在开始学会诱导我高兴了。”
他穿好衬衫,袖口没扣,任那一截精致的前臂线条在布料下若隐若现,手腕骨薄得锋利。
他站直身。
然后一字一句,像在笑:
“再来一回。”
“我还真想看看——你到底是要靠近我,还是想学会怎么驯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