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簪碎槐枯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谲笔千华 本章:第7章 簪碎槐枯

    老槐树被砍倒的那天,梅雨季的粘腻空气里浮着松木断裂的苦香。电锯锯齿啃进树干的声响像生锈的剪刀在剪铁皮,震得我后槽牙发酸,掌心贴着树干的纹路能摸到细微的震颤——那是三十年光阴在作最后的呻吟。树桩截面的年轮呈深浅不一的琥珀色,最中心的结疤嵌着枚生锈的铁钉,铁锈沿着年轮纹路蔓延,像干涸的血迹,又像某双始终望向巷子口的眼睛。

    我蹲下身时,膝盖磕在碎木屑上,发间的木簪突然坠落。红绳在今早梳头时就已岌岌可危,此刻彻底崩断,露出簪身内侧的刻痕——“苏言”二字被反复刻蚀又涂抹,刀痕深浅交错,像段结痂又裂开的旧伤。指尖抚过凹痕,能触到当年刻字时的毛糙边缘,那时我躲在阁楼里,用修眉刀一笔笔刻,刻刀打滑时在食指留下的疤,至今还在。

    “姑娘,这个你还要不?”戴蓝色安全帽的工人递来个油腻的塑料袋,指尖沾着木屑。袋子里团着的纸浸透了雨水,展开时发出“嘶啦”的脆响。泛黄的书法考级证书上,“苏言”二字被雨水泡得肿胀,落款日期“2003年6月15日”的数字边缘洇着淡蓝,像他当年校服的颜色。成绩栏的“缺考”红章盖得歪歪扭扭,油墨渗进纸纤维,像块永远擦不掉的污渍。

    掉出的收据让我呼吸一滞。日期通样是6月15日,品名栏的“玉簪”二字被划了三道横线,金额栏用红笔圈着大大的“欠”,背面的铅笔字被水晕开,却仍能辨出“小夏十七岁快乐”——那个“乐”字的最后一捺拖得老长,像他每次写信时的落款。我想起那天本该是我的生日,却等来他全家跑路的消息,母亲撕碎了他寄来的槐花标本,而他攥着这支没刻完的玉簪,在暴雨中的卡车上颠簸向未知的远方。

    暴雨在正午时分倾盆而下。雨点砸在树桩截面上,溅起细小的木屑水花,远处的消防车鸣笛由远及近,红蓝灯光在雨幕中明灭,与记忆里2003年那个雨夜重叠——那时我追着卡车跑,泥浆溅上裤腿,他扒在车斗边缘,手里的玉簪反光突然被雨帘切断,像某个永远无法完成的手势。

    手机在兜里震动,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糊着层水雾。病房的白墙泛着冷光,苏言靠在枕头上,右膝以下缠着渗血的绷带,左手攥着半支木簪——是我十六岁收到的那支,簪头的槐花缺了角,他在信里说“等攒够钱买砂纸就磨圆”。床头柜上的止痛片空瓶歪倒着,标签上的“每日三次”被画了红圈,旁边的槐花标本夹在旧课本里,花瓣卷成脆弱的弧形,像他每次说“没事”时抿紧的嘴角。

    短信来得毫无征兆:“对不起,夏。”发送时间是00:00,像道精准的刻痕,把过去和现在斩成两半。我摸着树桩上“言夏”的刻痕,雨水顺着“言”字的竖线流进“夏”字的撇捺,汇集成豆大的水珠,砸在碎木屑上,惊飞了躲在树桩里的潮虫。远处的消防车载着浓烟驶过,而我听见十六岁的自已在暴雨中哭喊,与此刻雨声里的沉默,终于在时光的裂痕中,达成了某种苦涩的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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