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时间

    「你今天讲话好像有点怪耶。」

    米夏一边吃着面包，

    一边瞥她一眼。

    「哪里怪？」林薇问。

    米夏嚼了嚼，

    含糊地说：

    「不是不好听啦……就是，语气有点……像别人。」

    这句话像一道裂缝划过脑海，

    林薇一瞬间没办法反驳。

    她想说「我一直都这样讲话」，

    却忽然想不起——

    她原本是怎麽说话的。

    下课後，语文课分组讨论。

    她讲了一句意见，语速稍快。

    其中一个同学轻声嘀咕：

    「欸？她平常不是这语气吧？」

    又一次。

    林薇感觉到有人在听她，

    不是听内容，而是听她「像不像她」。

    她回到座位，

    把语文课要用的朗读稿摊在桌上，

    练习录音时，她小声念了一遍。

    「……我想，记忆是会变质的。

    就像……镜子会裂开。」

    她停住。

    那不是稿子上的原句。

    她回头看萤幕——

    稿子里根本没有「镜子会裂开」这句。

    她的指尖发凉。

    她不记得自己加了这句，

    却讲得那麽顺、那麽自然，

    像有人把这句话塞进她的语气里。

    她翻回前一份录音。

    昨天晚上，她为了练习音调也录过一次。

    她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

    自己的声音缓缓响起。

    每一字每一句都熟悉，

    但听着听着，她却愈来愈不确定：

    这是她的声音吗？

    声音没变，语调也熟，

    但她听到的是——

    一种模仿得太完美的熟悉感。

    像是某个人在努力「扮演林薇」，

    而她自己，

    正在一点一滴地学着那个模仿她的人说话。

    她突然想起，

    几个月前也曾经被人模仿过语气。

    那时候她笑着觉得有趣。

    但现在，她不敢笑。

    因为她开始无法区分：

    她现在讲的话，

    还是不是她的？

    那个人，

    可能已经不住在镜子里了。

    也不只住在照片里。

    她住在林薇的语气里，

    在她无意识说出的每一个字里——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