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哈哈的憨憨 本章:第 12 章

    榆钱饭1961年4月的第一场春雨过后,林秀蹲在窑洞外的土坡上,指尖拨开枯草根部新冒出的嫩芽。

    这些日子她养成了习惯——每天清晨都要查看野菜的长势。

    当她的手指触到一簇灰绿色的藜科植物时,突然听见小川在身后喊:"妈!榆树!"林秀转身望去,四岁的小川正踮着脚拽她的衣角,另一只手指向远处。

    孩子的手指瘦得像鸡爪子,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天挖野菜时的泥垢。

    顺着孩子的手指,她看见河岸边的老榆树枝头泛起一层朦胧的绿雾。

    她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拉着小川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向河岸,腰间拴着的小雨被颠得咯咯直笑。

    站在树下仰头望去,枝条上缀满簇生的翅果,扁圆的榆钱还带着初生的嫩绿,在阳光下像一串串翡翠雕成的铜钱。

    林秀的喉头滚动了一下,作为农学院讲师,她太清楚这种榆树果实的高营养价值——含铁量是菠菜的11倍,钙含量是菠菜的3倍,蛋白质含量更是高达43。

    更重要的是,榆钱中含有丰富的果胶和粘液质,能在胃里形成保护膜,缓解长期饥饿导致的胃溃疡。

    "小川,我们有吃的了。

    "她声音发颤,弯腰折下一根低垂的枝条。

    榆钱散发着清甜的草木香,小川好奇地摘下一片放进嘴里,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甜的!"林秀却突然按住孩子的手:"不能吃生的。

    "她想起《中国药典》记载榆钱需加工食用,更想起去年冬天邻村孩子误食带虫卵的野果闹蛔虫的事。

    但饥饿感很快压过了顾虑,她折下几枝榆钱塞进衣兜:"回家妈给你做好吃的。

    "回窑洞的路上,林秀注意到沿途的榆树都被人剥去了下半截树皮,露出惨白的木质部。

    树皮剥痕还很新鲜,渗出的汁液在春风里凝成胶状。

    她心头一紧——这是饥荒年代最残酷的生存法则,当榆钱被采尽,人们就会转向榆皮。

    那些被剥皮的榆树,伤口处渗出透明的树液,像极了流泪的眼睛。

    经过生产队仓库时,她看见墙上新刷的标语:"低标准,瓜菜代"。

    红漆已经斑驳脱落,像是被饥饿啃噬过的痕迹。

    仓库门口排着长队,几个面黄肌瘦的妇女正用木棍敲打装救济粮的布袋,希望能震出些残渣。

    林秀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贴身衣袋里的半斤全国粮票——那是丈夫周建军偷偷寄回来的,她一直没舍得用。

    窑洞前的空地上,几株去年秋天种下的荠菜已经开花。

    林秀蹲下来检查时,发现叶片上有明显的啃咬痕迹——不是虫蛀,而是被人掐走的。

    她苦笑着摇摇头,这年头连野菜都成了抢手货。

    "妈,你看!"小川突然从棉袄内兜里掏出几粒麦子,神秘兮兮地摊开手掌。

    麦粒已经发霉,表面长着灰绿色的菌斑。

    "哪儿来的?"林秀警觉地环顾四周。

    "仓库墙缝里捡的。

    "孩子压低声音,"我每天都去,能捡五六粒"林秀的鼻子一酸。

    她小心地把霉变的麦粒包进手帕——这些可以做种,等雨季来了试着种在防空洞里。

    作为农学院教师,她知道用千分之一的链霉素溶液浸泡后,霉变种子仍有30的发芽率。

    进屋前,她最后望了一眼河岸的榆树。

    春风拂过,满树榆钱沙沙作响,像是无数细小的风铃在歌唱。

    这声音让她想起实验室里摇晃的离心管,想起恒温箱里抽穗的麦苗那些遥远得仿佛前世的记忆。

    而现在,这棵老榆树就是她的实验室,那些榆钱就是最珍贵的实验样本。

    第二天寅时刚过,启明星还挂在天边,林秀就带着两个孩子摸黑出了门。

    她给小雨腰上系了条布带,另一端拴在自己腰间;小川则挎着个破布袋,里面装着从公社偷拿的麻绳——那是上周帮书记誊写报表时,趁人不备从库房角落顺来的。

    河岸上已经有人影晃动。

    林秀加快脚步,布鞋踩在露水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远处传来"咔嚓"的树枝断裂声,她心头一紧——有人比她们更早。

    "妈!"小川突然拽住她的衣角,指向河湾处。

    五六个妇女围着一棵粗壮的榆树,最胖的那个正挥舞镰刀砍削枝条,碎叶簌簌落下。

    林秀认出是住村东头的王婆子,去年冬天就是她举报林秀在窑洞后种蘑菇是"搞资本主义尾巴"。

    "王婶,"林秀把小川往身后挡了挡,"给我们留点行吗?孩子太小"她故意让声音显得虚弱,手指悄悄掐了下小雨的屁股。

    孩子"哇"地哭起来,哭声在寂静的河岸格外刺耳。

    王婆子转过身,镰刀在晨光中闪着冷光。

    她浮肿的脸上,眼白泛着病态的黄色:"军属了不起?"刀尖几乎戳到林秀鼻尖,"俺家三个娃都浮肿了!"她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凹陷的水肿——那是蛋白质严重缺乏的征兆。

    林秀注意到树后闪过一个瘦小身影。

    生产队会计的媳妇李金花正偷偷往篮子里塞榆钱,见人发现,立刻把篮子藏到身后。

    这个胆小的女人上个月还来借过盐,林秀清楚她丈夫那些勾当。

    "李会计上个月用过期粮票骗人的事"林秀突然提高嗓门,声音在河面荡出回音,"听说公社要查账?昨儿个老马书记还问我认不认得粮票编号"王婆子的镰刀顿在半空。

    李金花脸色刷地变白,挎篮的手开始发抖。

    林秀趁机上前两步,从篮子里抓了把榆钱塞给小川:"快谢谢婶子。

    ""你!"王婆子刚要发作,李金花却慌忙把篮子递过来:"林、林老师,这些给孩子"她眼神闪烁,声音细如蚊呐,"我家那口子的事您高抬贵手"最终她们分到小半篮榆钱。

    小川蹲在地上捡散落的榆钱时,突然用脚碾了碾泥土。

    等人都走远了,孩子才扒开湿土,露出几粒混在泥里的麦子——显然是粮仓偷运时洒落的。

    "妈看!"小川献宝似的捧起麦粒,眼睛亮得惊人。

    林秀急忙捂住他的嘴,警惕地环顾四周。

    远处传来王婆子骂骂咧咧的声音,隐约夹杂着"小崽子""饿死鬼"之类的字眼。

    回程路上,林秀把麦粒藏进贴身的暗袋。

    经过生产队粮仓时,她注意到墙角堆着几个新麻袋,上面印着"冀省救灾粮"的字样。

    更令她心惊的是,仓管员正和李会计低声交谈,两人脚边的麻袋明显比堆着的那些鼓胀许多。

    "妈,他们"小川刚开口就被林秀瞪了回去。

    直到拐过山坳,她才蹲下身,声音压得极低:"记住,今天看见的谁都不能说。

    "小川用力点头,小手在嘴边做了个拉链的动作。

    这个四岁的孩子,已经懂得饥饿年代最残酷的生存法则——有些真相,比饥饿更致命。

    窑洞里的光线被炊烟熏得昏黄。

    林秀把榆钱倒进搪瓷盆时,几片青翠的翅果打着旋儿漂在水面上,像一尾尾游动的小鱼。

    这些天她已摸索出清洗榆钱的技巧:先用马尾毛绑成的筛子滤去虫卵——那是从生产队老马书记家驴车上偷偷揪下来的三根马尾;再用盐水浸泡,盐水浓度要控制在3——她用手指蘸着尝过,比眼泪咸些,又不及海水。

    "妈,为什么叫榆钱?"小川跪在板凳上,小手学着母亲的样子挑拣杂质。

    孩子的手指细得像竹枝,却出奇地灵活,能把藏在榆钱褶皱里的黑色小虫一个个捏出来。

    林秀捻起一片对着光,阳光穿过榆钱薄如蝉翼的翅膜,在地面投下淡绿色的光斑:"你看它圆圆的,像不像古时候的铜钱?"她转动着那片榆钱,光斑就在泥地上跳起舞来,"传说家里有榆树,就能余钱"话没说完她自己先苦笑起来。

    这个饥荒年月,连真正的钱都买不到粮食。

    搪瓷盆底沉淀着几粒沙子,让她想起穿越前实验室里的石英砂过滤器。

    那时候她研究抗旱作物,现在却在研究怎么把野果做得更难吃些——这样两个孩子就不会因为贪嘴吃太多而胀肚。

    小雨摇摇晃晃地扑到盆边,踮着脚要去抓漂浮的榆钱。

    林秀赶紧拦住,一岁半的孩子还不知道生的榆钱吃多了会腹泻。

    小女儿浮肿的小手在清水里搅动,惊散了水面的榆钱,倒让藏在下面的杂质浮了上来。

    林秀突然想起《齐民要术》里记载的"扬汤止沸"法,连忙用葫芦瓢舀起水又缓缓倒下,果然把残留的虫卵冲到了盆边。

    "小川,帮妈拿个东西。

    "她从炕席下摸出半张皱巴巴的报纸——那是公社包咸菜剩下的,上面还沾着盐粒。

    报纸一角印着《赤脚医生手册》摘要,正好用来垫着沥水。

    清洗好的榆钱青翠欲滴,在搪瓷盆里堆成小山。

    林秀从面袋里舀出最后半斤白面粉——那是揭发李会计粮票陷阱的奖励,一直没舍得吃。

    面粉像细雪般洒落,她突然想起农学院实验室的天平,现在却只能靠手感估算比例。

    "妈教你做榆钱饭。

    "她抱起小川站在板凳上,孩子的手背上凸着青筋,但握勺的姿势很稳。

    面与榆钱混合的瞬间,清香猛地窜上来,惹得小雨在下面直拽母亲的裤腿。

    按照她在农学院学到的配比,1斤面掺3斤榆钱最能兼顾口感与营养。

    但现在榆钱太少,她只能奢侈地按1:1混合。

    搅拌时,小川突然打了个喷嚏,面粉扑簌簌飞起来,在阳光里形成一道白色的雾。

    孩子吓得僵住了,林秀却笑起来——这是三个月来第一次听见孩子打喷嚏,说明营养不良导致的免疫力低下有所好转。

    蒸锅是丈夫留下的军用水壶,壶嘴早在去年冬天就被小川摔坏了。

    林秀拆了壶盖,用树枝撑起一块粗布当蒸屉——那是小雨尿戒子改的,洗得发白。

    当她把混合物倒上去时,突然发现粗布纹理间夹着几根没洗干净的棉线,但已经来不及了。

    蒸汽升腾起来,混着榆钱特有的清甜。

    两个孩子不约而同地咽口水,喉结在瘦弱的脖颈上滑动。

    林秀想起《素食说略》里记载的古法:榆钱"和面蒸作糕饵或麦饭者,亦佳"。

    水汽模糊了她的视线,也不知是蒸汽还是眼泪。

    二十分钟后,她掀开粗布。

    榆钱饭呈现出诱人的白绿色,白面充当了粘合剂,把分散的翅果凝成整体。

    林秀用筷子挑了一小块尝了尝,榆钱的青草味被蒸汽驯服,转化成类似菠菜的甘甜,白面则贡献了久违的粮食香气。

    "烫。

    "她吹凉了两小块,给眼巴巴守着的孩子们各分一块。

    小川含在嘴里舍不得嚼,小雨却直接吞了下去,伸着手还要。

    林秀正要再分,突然听见窑洞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好香啊!军属同志开小灶呢?"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林秀的手一抖,筷子掉在了地上。

    "黑心肝的!干部家属吃独食!"王婆子粗哑的嗓音炸雷般响起,震得土墙上的泥屑簌簌掉落。

    林秀转身时,看见这个身高不足一米五的胖女人已经冲到了灶台前,身后跟着三个面黄肌瘦的孩子——最大的不过六七岁,最小的那个肚子鼓得吓人,典型的蛋白质缺乏性水肿。

    王婆子粗糙的手掌一把掀开锅盖,滚烫的蒸汽"嗤"地喷在她浮肿的脸上,却没能阻止她的动作。

    林秀注意到她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榆树皮的红褐色汁液,手背上布满细小的划痕——显然今早又去剥树皮了。

    "王婶,您这是"林秀下意识护住身后的两个孩子。

    "俺们饿得啃树皮,你们倒吃上精细粮了!"王婆子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蒸屉上金绿相间的榆钱饭,喉结剧烈滚动着。

    她最小的儿子突然扑上来,脏兮兮的手指直接抓向滚烫的食物。

    小川像只被激怒的小兽,猛地冲上去抱住王婆子的腿就咬。

    孩子尖锐的乳牙陷进女人厚实的棉裤里,王婆子吃痛,反手一巴掌把小川扇到墙角。

    孩子的后脑勺撞在土墙上,发出沉闷的"咚"声。

    这一声反倒让林秀冷静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王婆子脚边的篮子——里面堆着刚剥下来的榆树皮,断面还渗着汁液。

    一个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形。

    "王婶,"林秀的声音突然变得平和,她甚至向前走了半步,"您知道《赤脚医生手册》第217页怎么说的吗?"不等对方回答,她就继续道:"榆皮含鞣酸,吃多了会便秘。

    "这是她前些天给小雨治浮肿病时背下来的内容,"您家小儿子已经水肿了,再吃这个"王婆子的动作明显僵了一下,她回头看了眼正在抓挠腹部的孩子。

    林秀抓住这个机会,从蒸屉上掰下一块榆钱饭递过去:"您尝尝?"白面裹着翠绿的榆钱,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王婆子犹豫片刻,终于接过塞进嘴里。

    咀嚼时她浮肿的脸颊抽搐了几下,突然转身对着三个孩子吼道:"都滚出去!"等孩子们不情不愿地挪到门外,王婆子压低声音:"林老师,俺知道你有文化"她的眼神飘忽不定,声音里带着几分恳求,"给孩子们留条活路吧。

    "林秀蹲下身,平视着这个曾经举报过自己的邻居:"王婶,您要是答应一起搭伙,我教您用榆钱做增量饭。

    "她指了指篮子里的榆树皮,"这些您先留着应急,但别给孩子多吃。

    "她当场演示起来:将榆钱洗净后按1:3的比例掺入白面,加少许盐揉匀。

    "盐能缓解水肿,"她解释道,"要是实在没粮食,掺些碾碎的干树叶也能充数。

    "王婆子学得很认真,粗短的手指笨拙地模仿着林秀的动作。

    当第一笼合作蒸制的榆钱饭出锅时,五个孩子已经围在灶台边眼巴巴地等着。

    林秀把最大的一块给了王婆子的小儿子——那孩子的腹部肿得发亮,却还懂事地要先给妹妹。

    最终,五个孩子分吃了那锅榆钱饭。

    作为交换,林秀得到了半篮榆皮——她知道这些富含淀粉的树皮磨成粉,又能多撑几天。

    临走时,王婆子突然塞给她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粒发霉的花生。

    "去年藏的"女人含混地说,"给孩子补补。

    "林秀捏着那几粒长满绿霉的花生,突然想起农学院教授说过的话:霉变花生含黄曲霉素,但用石灰水浸泡后可解毒。

    她望着王婆子佝偻的背影,第一次注意到对方的蓝布衫后心处破了个大洞,露出里面用各种碎布拼凑的衬里。

    夕阳像一颗熟透的柿子,悬在河岸西侧的山梁上。

    林秀蹲在河边,用半块砖头磨洗着蒸榆钱饭的粗布。

    河水还很凉,冻得她手指发红,但比起寒冬时节的刺骨,已经温和多了。

    布上的玉米面残渣在河水中化开,引来几条小鱼苗,在浅水处一闪而过。

    "妈!看!"小雨奶声奶气的呼唤从不远处传来。

    林秀抬头,看见一岁半的小雨正摇摇晃晃地站在老榆树下,小手高高举着什么东西。

    夕阳的光透过她稀疏的头发,在瘦小的身体周围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孩子身上那件用大人衣服改小的褂子空荡荡的,风一吹就贴在后背上,显出凸起的脊椎骨。

    "慢点走!"林秀赶紧擦干手跑过去,生怕孩子跌倒。

    自从开始吃榆钱饭后,小雨的浮肿消了些,但走路还是不稳。

    走近了才看清,小雨手里攥着几片掉落的榆钱,正试图用一根草茎把它们串起来。

    孩子的手指还不够灵活,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急得小脸通红。

    "妈妈帮你。

    "林秀心头一软,接过榆钱和草茎。

    她选了最饱满的几片,用指甲在榆钱中心戳个小洞,再小心地穿进草茎。

    榆钱在夕阳下呈现出半透明的黄绿色,像极了上好的翡翠。

    小雨睁大眼睛看着,突然咯咯笑起来,露出两颗刚长出的门牙。

    这笑声让林秀恍惚了一瞬——她已经很久没听见孩子这样纯粹的笑声了。

    饥荒年月里,连孩子的笑声都带着饥饿的虚弱。

    "项链!"小雨拍着手,看着林秀把串好的榆钱环套在她细瘦的脖子上。

    榆钱串随着孩子的动作轻轻晃动,在夕阳下闪着微光。

    这本该是个温馨的画面,却让林秀鼻尖发酸——在正常年代,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玩的是塑料珠串,而不是用救命的食物当玩具。

    "妈!上面还有好多!"小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林秀抬头,看见四岁的小川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榆树低处的枝桠,正指着更高处的枝条。

    那些高处的榆钱因为没人够得到,还保持着饱满的状态,在晚风里轻轻摇曳。

    林秀眯起眼睛估算高度,突然灵机一动。

    她解下腰间那条已经洗得发白的布带——那是丈夫留下的军装腰带改的——系在小川的腰上,另一端牢牢绑在树干上。

    "抓紧树枝。

    "她托着孩子的屁股,把他往更高的枝桠上送。

    小川像只小猴子似的悬在半空,小手努力去够那些高处的榆钱枝条。

    林秀的心悬到了嗓子眼,生怕布带松脱,但孩子却出奇地灵活,不一会儿就折下了好几根挂满榆钱的枝条。

    "解放军叔叔教的打结法。

    "小川落地后,骄傲地指着腰带上的绳结。

    林秀摩挲着那个特殊的结,突然发现绳结里缠着什么东西。

    她小心地解开,竟是一小卷全国粮票——足足有半斤。

    这一定是周建军上次来信时偷偷夹带的,这个沉默的男人,总用最笨拙的方式表达牵挂。

    "爸爸给的?"小川凑过来,小手轻轻摸着粮票。

    林秀点点头,喉咙发紧。

    她把粮票仔细收好,藏进贴身的衣袋里。

    回窑洞的路上,小川背着装满榆钱的布袋走在前面,小雨戴着榆钱项链蹦蹦跳跳地跟在哥哥身后,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路过生产队大院时,高音喇叭突然响起:"全体社员注意!林秀同志的榆钱增量法,经公社研究决定在全大队推广"林秀的脚步顿住了,她没想到老马书记动作这么快。

    正想细听,突然注意到李会计站在仓库门口,阴冷的眼神正盯着小川腰间露出的那截麻绳。

    "小川,"她快步上前,不动声色地帮孩子整理衣服,遮住麻绳,"明天妈教你做榆钱饼好不好?"孩子仰起脸,眼睛里映着最后一缕夕阳:"比昨天的饭还好吃吗?""嗯,"林秀摸摸他的头,"妈把爸爸给的粮票换成糖,做甜味的。

    "暮色四合,三个身影沿着土路慢慢走远。

    小川不时回头看一眼生产队大院,小手紧紧攥着布袋口。

    林秀知道,这个四岁的孩子已经懂得,有些快乐背后藏着看不见的危险。

    月光像一层薄纱,轻轻覆盖在沉睡的村庄上。

    林秀屏住呼吸,听着隔壁炕上两个孩子均匀的呼吸声。

    小川在梦里翻了个身,小手无意识地摸了摸藏在枕头下的半块榆钱饼——那是他特意留给妹妹的早餐。

    确认孩子们睡熟后,林秀轻手轻脚地掀开炕席。

    木板下藏着她用旧衣服缝制的布袋,里面装着今天偷偷攒下的三把榆钱。

    这些鲜嫩的榆钱在月光下泛着翡翠般的光泽,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她小心地取出布袋,又摸出藏在灶膛暗格里的半碗白面,一起包进补丁摞补丁的围裙里。

    夜风穿过窑洞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林秀系紧头巾,正要出门,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窣声。

    她猛地回头,看见小川光着脚站在炕边,怀里抱着熟睡的小雨。

    "妈,"孩子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帮你。

    "月光下,四岁的小男孩瘦得肋骨分明,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小雨在他怀里蜷缩成一团,小手还紧紧攥着哥哥的衣角。

    林秀的喉咙突然发紧——这个年纪的孩子本该无忧无虑地玩耍,现在却要跟着母亲在深夜里偷偷藏粮。

    "你怎么""我听见王奶奶说公社要查粮,"小川把妹妹往怀里搂了搂,"咱家的瓦罐埋灶台下不安全。

    "孩子的声音带着超越年龄的冷静,"后山塌方那个洞,我挖了个更深的坑。

    "林秀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个防空洞是去年雨季塌方形成的,离村子有段距离,平时连大人都很少去。

    她蹲下身,平视着儿子的眼睛:"你一个人去的?"小川点点头,突然从裤兜里掏出几个小土豆:"还发现了这个。

    "月光下,那些土豆只有枣子大小,表皮发青,明显是野生的。

    但在饥荒年月,这简直是天降的珍宝。

    林秀接过土豆,指尖感受到芽眼处微微的凸起——这些土豆正在休眠期,如果能找到合适的环境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海中闪现。

    "走,"她一手抱起熟睡的小雨,一手拎起粮袋,"带妈去看看。

    "夜路比想象中难走。

    小川走在前面,瘦小的身影在月光下像只灵巧的猫。

    他时不时停下来等母亲,对每一个坑洼都了如指掌。

    林秀跟着孩子穿过干涸的河床,注意到岸边新长出的榆树苗——那正是她故意漏采的榆钱长成的。

    防空洞入口被茂盛的野草掩盖着。

    小川拨开草丛,露出一个仅容孩子通过的缝隙。

    林秀把小雨绑在背上,匍匐着爬进去。

    洞内潮湿阴冷,但意外的整洁——角落铺着干燥的茅草,显然是孩子精心准备的。

    "这里!"小川跑到洞壁旁,扒开一层浮土,露出个瓦罐。

    林秀认出这是去年腌菜用的,现在里面已经装着半罐榆钱干。

    孩子又指向旁边:"坑挖在这儿。

    "借着月光,林秀看见地上有个用树枝标记的小坑。

    她跪下来,小心地扒开松软的泥土,把今天的收获埋进去。

    正要盖土时,小川突然按住她的手:"等等。

    "孩子从怀里掏出个破布包,展开是几粒麦种——正是白天在晒谷场捡的。

    "爸信里说,"小川的声音很轻,"麦子能过冬。

    "林秀的眼眶突然发热。

    她想起丈夫最后一封来信里夹带的麦穗图案——那个沉默的男人,在用自己唯一懂得的方式告诉家人:活下去。

    埋好粮食后,林秀取出那几颗小土豆。

    借着月光,她用随身带的小刀将土豆切成块,确保每块都带着芽眼。

    小川默契地在一旁挖好浅沟,学着母亲的样子把土豆块芽眼朝上埋进土里。

    "妈,这能长出来吗?"孩子的声音充满期待。

    林秀摸了摸儿子枯黄的头发:"只要藏着,就能。

    "她想起农学院教授的话——土豆是最可靠的救灾作物,三个月就能收获。

    这些野生品种虽然个头小,但抗病性强,最适合秘密种植。

    回程时,小雨醒了。

    一岁半的孩子不哭不闹,只是好奇地摸着母亲怀里新摘的榆钱。

    月光下,林秀看见小川走路有些跛——扒开他的裤腿,才发现膝盖上全是擦伤。

    这个四岁的孩子,不知独自往返这条山路多少次,只为给家人多留一条活路。

    窑洞近在眼前时,小川突然拉住母亲的衣角:"妈,明天我还去。

    "他的眼睛在月光下像两颗星星,"我知道哪里的榆钱没人发现。

    "林秀蹲下身,把两个孩子紧紧搂在怀里。

    夜风吹过山岗,带来新生榆钱沙沙的声响。

    这声音,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让人相信——春天真的来了。

    天刚蒙蒙亮,公社的大喇叭突然刺破晨雾:"全体社员注意!今日上午九点,在打谷场示范榆钱增量法"林秀正在给小雨梳头,木梳"啪嗒"掉在泥地上——她认出了这是老马书记带着浓重口音的声音。

    "妈!"小川从门外冲进来,裤腿上沾满露水,"场子上摆了好大一口锅!"孩子兴奋地比划着,瘦小的胸脯剧烈起伏。

    林秀这才注意到,村里的大喇叭从来没这么早广播过,看来公社是真急了。

    打谷场上已经围了百十号人,浮肿的脸庞在晨光中泛着不健康的青黄色。

    林秀被妇女主任推到中央的石磨旁,面前摆着公社凑出来的两斤玉米面和刚采的榆钱。

    她的手有些发抖——上次面对这么多人,还是在农学院的学术报告会上。

    不同的是,那次台下是求知若渴的学生,现在却是一群饿绿了眼的饥民。

    "别怕,"小川突然捏了捏她的衣角,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我帮你数数。

    "孩子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地上工整地划出"1:3"的比例。

    林秀鼻子一酸,这是她昨天随口说的配比,孩子竟记得这么牢。

    老马书记敲了敲铁皮喇叭:"安静!林秀同志发明的榆钱增量法,经公社研究决定推广!"他特意加重了"发明"二字,林秀知道这是给她撑腰。

    自从揭发李会计的粮票陷阱后,老马对她这个军属多了几分照顾。

    示范开始了。

    林秀舀起一瓢榆钱,学着小川的样子大声数:"一斤榆钱"她的手还在抖,但声音已经稳了下来。

    清洗、沥水、拌粉,每个步骤都故意放慢。

    当金黄的玉米面裹住翠绿的榆钱时,人群里响起一片"啧啧"声。

    "妈,火候。

    "小川悄悄拽她裤腿。

    林秀这才发现土灶的火苗窜得太高——饥民们挤得太近,把风都挡住了。

    她连忙调整柴火,蒸汽重新均匀地漫过笼屉。

    "这叫粉蒸榆钱。

    "林秀强迫自己用上课的语气,"《救荒本草》记载,榆钱甘平无毒"她突然住口,意识到这些文绉绉的话对饿着肚子的农民太遥远。

    于是改口道:"就是吃了不胀气,比树皮养人!"这句话像火星掉进干草堆。

    人群骚动起来,几个妇女已经掏出随身带的布袋准备采摘。

    林秀看见王婆子挤在最前面,浮肿的眼皮耷拉着,但眼神比谁都急切。

    二十分钟后,当蒸笼揭开时,金绿相间的榆钱饭引得人群一阵骚动。

    老马书记亲自盛了一碗,当着所有人的面吃了一大口,喉结滚动几下,突然瞪大眼睛:"甜丝丝的!"这个评价比任何宣传都管用。

    人群像炸了锅似的,有人已经往河岸跑。

    老马书记趁机宣布:"按林秀同志的法子,每户每月能多领三斤救济粮!"掌声中,林秀却看见李会计阴冷的眼神——他站在人群最后,正盯着小川腰间露出的半截麻绳。

    散会后的公社大院渐渐冷清下来,夕阳把被抓壮丁做登记的林秀伏案登记的身影拉得很长。

    老马书记特意留了盏煤油灯给她,跳动的火苗在纸面上投下摇晃的光影。

    登记簿上密密麻麻的数字让她有些头晕——这是她推广榆钱增量法后,公社决定额外发放的救济粮分配方案。

    "林老师。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

    林秀抬头,看见李会计的堂弟李铁柱倚在门框上,身后还跟着两个面生的壮汉。

    三人身上散发着浓烈的旱烟味,熏得煤油灯的火苗都晃了晃。

    "有事?"林秀放下钢笔,手指悄悄摸向桌下的剪刀——那是她刚才用来剪麻绳分粮的。

    李铁柱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俺家娃病了,想多领半斤玉米面"他粗糙的手指在登记簿上点了点,指甲缝里满是黑泥,"您给通融通融?"林秀的视线越过他,看见办公室外空荡荡的院子。

    往常这个时候,至少会有两三个干部在加班。

    今天却安静得反常,连看门的老张头都不见踪影。

    "按规定要医生证明。

    "她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同时用余光寻找可能的退路。

    窗户是木格糊纸的,撞出去不难,但可能会伤到怀里的小雨。

    李铁柱突然一脚踹翻旁边的长凳,木凳砸在地上发出巨响。

    林秀怀中的小雨吓得一哆嗦,却没有哭——这孩子从小就知道,在危险时刻要保持安静。

    "装什么清高!"李铁柱一把扯过登记簿,纸张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谁不知道你跟书记"他故意没说完,但猥琐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秀的血液瞬间凝固。

    在这个年代,这样的谣言足以毁掉一个寡妇的名节。

    她正要反驳,门外突然传来小川撕心裂肺的尖叫:"妈——!"几乎是在本能驱使下,林秀抱着小雨冲了出去。

    暮色中,她看见小川被李会计揪着耳朵拖行,孩子的小脸疼得扭曲,却死死抱着怀里的布袋不放。

    布袋已经破了,金绿色的榆钱撒了一地,在黄土院子上格外刺眼。

    "小偷!"李会计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显然是故意要让所有人听见,"偷公社财产!大家快来看啊!"混乱像一锅煮沸的粥在公社大院炸开。

    李会计揪着小川的耳朵,孩子单薄的身子被扯得歪斜,却倔强地仰着脸不让眼泪掉下来。

    林秀冲上前时,被三个壮汉有意无意地挡住去路,她眼睁睁看着李会计从孩子怀里扯出那截麻绳——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黄光。

    "大家都看看!"李会计把麻绳高高举起,声音尖利得像把生锈的镰刀,"军属子弟偷公社财产!"他故意把"军属"两个字咬得极重,周围社员的脸色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小川突然剧烈挣扎起来,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我没偷!"孩子的嗓音已经嘶哑,却仍固执地重复着,"这是妈妈教大家省下的"李会计冷笑一声,猛地抖开麻绳。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一个灰布小袋从小川怀里掉出来,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袋口松开,金黄的麦粒滚了一地,每粒都沾着泥土和草屑,明显是从土里一粒粒刨出来的。

    人群突然安静了。

    林秀趁机挣脱阻拦,扑过去抱住小川。

    孩子的手冰凉,嘴唇咬出了血,却死死盯着地上的麦粒:"我在晒谷场捡的张大爷看见的"他指向人群中的老保管员。

    李会计的脸色变了,他弯腰想捡麻绳,却被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抢先按住。

    老马书记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中央,他拾起麻绳仔细端详——绳头系着个拇指大小的木牌,上面用火烙出"军属周"三个歪歪扭扭的字。

    "这是"老书记的眉头皱成沟壑。

    "是爸爸做的!"小川突然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个一模一样的小木牌,"爸爸说,这是护身符"林秀的眼泪突然涌出来。

    她认出这是周建军参军前给儿子刻的玩具,用的是做木匠的边角料。

    那个沉默的男人,总用最笨拙的方式表达爱意。

    老马书记把两个木牌并在一起,缺口严丝合缝。

    他转向李会计,声音突然变得极冷:"你上月报损的麻绳,是五十米吧?"他抖开那截绳子,"这连五米都不到!"李会计的额头渗出冷汗:"书记,这、这可能是""是什么?"老书记突然提高嗓门,"是你克扣的救济粮?还是你伪造的粮票?"他从怀里掏出一叠纸摔在地上——正是上次粮票陷阱的案卷。

    人群哗然。

    几个曾被李会计克扣过的社员开始往前挤。

    林秀趁机把小川护在身后,却摸到孩子后背一片湿热——不知是汗还是血。

    她的手指触到一块突起,仔细一摸,是缝在衣服内层的硬物。

    "妈"小川突然凑到她耳边,声音细如蚊呐,"我藏了种子"林秀这才发现孩子的衣襟里缝着个小口袋,里面是十几粒饱满的榆钱和两颗发芽的土豆。

    小川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藏着整个春天的希望。

    老马书记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撤销李有才会计职务,罚三个月劳改"但林秀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紧紧搂着两个孩子,突然发现小川的手心里还攥着什么东西——是半粒麦子,沾着孩子的血和汗,在阳光下像颗金色的珍珠。

    "给妹妹的。

    "小川掰开小雨紧握的拳头,把麦粒放进去。

    一岁半的小丫头还懵懂着,却本能地把麦粒塞进嘴里。

    林秀急忙去抠,孩子却咯咯笑起来,露出两颗乳牙。

    这笑声像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某种闸门。

    人群开始七嘴八舌地揭发李会计的劣迹,有人甚至掏出了被克扣的粮票存根。

    老书记当场宣布恢复林秀丈夫的军属补贴,还特意强调:"林秀同志发明的榆钱增量法,明天起在全公社推广"但林秀的注意力全在那颗被小雨含化的麦粒上。

    作为农学院讲师,她知道一粒麦子包含的淀粉和希望。

    她更知道,此刻防空洞里的土豆苗,应该已经破土而出了。

    事情以李会计被罚去修水渠告终。

    当晚的月光格外明亮,林秀等两个孩子睡熟后,悄悄从炕席下摸出那把用旧镰刀改造成的小铲子。

    铲刃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蓝光,这是她连续磨了三夜的成果。

    "妈"小川突然在梦中呓语,小手在空中抓了抓。

    林秀屏住呼吸,直到确认孩子又沉沉睡去才继续动作。

    她从灶台后的墙缝里取出油纸包,里面是三颗已经发芽的土豆——那是用公社奖励的白面从老农那里换来的种薯。

    夜风吹得窗户纸沙沙作响,林秀轻手轻脚地来到防空洞。

    这个天然形成的洞穴在窑洞后方五十米处,入口被倒塌的土墙巧妙地遮掩着。

    她挪开作为标记的碎石块,弯腰钻了进去。

    手电筒的光线很微弱——这是她用丈夫留下的军用水壶铝片自制的反光装置。

    光线照见洞壁上新鲜的划痕,那是她这几天扩大洞穴时留下的。

    洞穴深处,几个瓦罐整齐地排列着,分别标着"榆钱干"、"榆皮粉"和"应急"。

    林秀蹲下身,用小铲子挖开松软的泥土。

    作为农学院讲师,她很清楚土豆种植的要领:每块种薯必须保留至少两个芽眼,埋深15厘米,间距30厘米。

    当她把最后一块种薯埋好时,身后突然传来窸窣声。

    "妈,我也帮忙。

    "小川抱着熟睡的小雨站在洞口,月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

    孩子赤着脚,脚趾上还沾着泥土——显然是一路跟过来的。

    林秀的喉咙发紧:"怎么不穿鞋?""鞋会出声。

    "小川放下妹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我从晒谷场又捡了些麦粒。

    "布包摊开,里面除了麦粒还有几颗豆子,明显是从牲口饲料里一粒粒挑出来的。

    月光透过洞顶的裂缝洒下来,照见小川胳膊上结痂的伤疤。

    林秀突然把两个孩子紧紧搂住,额头抵着小川瘦削的肩膀。

    这个四岁的孩子,已经懂得把高处的榆钱留给别人,懂得忍着饥饿藏粮食,懂得用身体保护妹妹"来,"她擦掉不知不觉流下的眼泪,拉着小川的手按在泥土上,"这是我们的秘密。

    "小川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像爸爸的信里说的地下工作吗?""对。

    "林秀用铲子轻轻敲了敲洞壁,传来空空的回声。

    她小心地撬开一块石板,后面竟是个天然的小凹槽,里面放着几本用油布包着的书——《齐民要术》《救荒本草》和她穿越时随身带的《抗旱作物培育手册》。

    "这是妈妈的武器。

    "她轻声说,翻开一页指着土豆的插图,"等它们长大了,我们就有吃不完的粮食。

    "小川突然跑到洞口,从草丛里捧出几株小苗:"那这些也是武器吗?"林秀凑近一看,竟是榆树幼苗——显然是孩子故意漏采的榆钱长成的。

    月光下,母子俩默契地把树苗种在洞口隐蔽处。

    林秀按照《抗旱作物培育手册》里的方法,用碎石围成保水圈,又从小川捡来的麦粒中挑出几颗饱满的,埋在树苗旁边当绿肥。

    回去的路上,小雨醒了,把脖子上的榆钱项链拆下来,一粒粒塞进妈妈和哥哥嘴里。

    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蔓延,林秀突然想起《救荒本草》里的记载:"榆钱,饥岁可活人"夜风吹过河岸,带来新生榆钱沙沙的声响。

    这声音,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让人相信——春天真的来了。

    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土豆的嫩芽正在黑暗中积蓄力量,准备破土而出。

    就像这个饱经苦难的小家庭,在最贫瘠的土地上,也要倔强地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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