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还在，这大概是不幸中的大幸。
可是，为什麽会在这？即便心里怀着答案的雏形，澄月仍有些0不着头绪。
「你怎麽知道我在这？」相较他的紧绷情绪，裴静圣的语气显得从容许多。
虽然提出这样的问题，可她倒不惊讶，知道自己既然写下了那样的话，早晚会被察觉心中深藏的这gu念头，她早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希望你们把我都忘了是什麽意思？」澄月咬着唇，小心翼翼地缓缓朝她走近，「那里很危险，你先过来，好吗？」
裴静圣对他的两句话都没有正面回应，只是抬眸看着天空，「不觉得天气很好吗？」
「要不要做个专属我们两个的秘密约定？每天都要跟对方分享今天的天空长怎样。」
倏地，她忆起了跟康宥臣的约定，於是拿起手机，在解锁後无视了数不清的讯息与未接来电，打开相机按下了快门。
与从前不同的是，这次她并不打算将相片传出去。
其实她早就失约了，上一次传照片已经隔了许久，只是从前的理由都是忘了，如今却是明明想起却不去履行。
瞧她此刻的语气平静，澄月想着自己应该不会刺激到她，便一鼓作气走到了她身旁，随後不顾自身安危也跟着坐上边缘。
「是啊，天气很好。」澄月发现自己的指尖泛白，他知道自己正畏惧着，并非因为十楼看下去的高度，而是对好友的担忧导致，「以後还会有更多这样的好天气，如果有机会去国外，还可以看到不同的景se……你不觉得一旦有了这种想法，就会让人更努力想要活下去吗？」
「幸好找到我的人是你。」裴静圣答非所问，她望着天上鸟群展翅飞过，轻轻叹了口气，「我没有什麽目标、也没有什麽留恋。」
她当然晓得自己一旦做了这样的决定，都会在身边的家人朋友心上留下一道难以抹灭的伤口，只是她已经连怀着歉意都提不起劲了。
「我曾经想着，如果能找到活下去的动力，我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纪录就会再多一天，一天一天地过下去，就能跟你们一样了。」她垂眸，「可是我失败了。」
「我可以跟你一起找……」澄月的嗓音止不住地颤抖，「世界上那麽多快乐有趣的事，一定能找到让你想继续活着的理由。」
裴静圣摇摇头，「我已经筋疲力尽了。」
连此时此刻她都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身t好好撑着别掉下去，这样破败的一副躯壳，怎麽有多余的力量再去寻找希望？
「每天我都觉得好累，觉得自己的人生无趣又失败，我害怕以後的日子依然如此，所以不想再继续了。」
「但你——」
「澄月。」她唤，「听我说一下自己的事吧。」
一直以来，即便是在好友面前，她也鲜少主动谈论自己的事，无论是家庭或者日常，大部分都是他人问起她才简单回覆。
自从有记忆以来，她的母亲就已全心投入她的教养中，即时未届龄仍是提早从顶尖大学的研究生涯中ch0u身，舍去了努力多年得来的教授身分，只为专心培养nv儿的未来。
裴静圣不需要存有自我选择的意识，只须不费太多力气、安份地走在家人替她铺好的，平坦又笔直的道路上。
不像身边某些人一样，人生的路走起来蜿蜒崎岖、痛苦万分，更进一步地说，甚至她连走路的力气都省了，仅仅是坐在华丽的马车上，从窗外看着他人负重前行。
她也知道，这是家人对她的「ai」，自己的母亲也是在这样的教养下活过来的。
只是每个人生来个x就不尽相同，适者生存，日复一日在这样的屋檐下待着，或许她早就注定被淘汰。
明明已经享受到了b大部分人要多上好几倍的优渥资源，也幸运地没有被谁给残忍伤害过，最终却还是成了这种样子。
不若旁人以为的那般，其实她一点也不讨厌自己的家人，反而心里满怀的都是歉意。
很抱歉她把人生活成这般模样，没能继续将这条康庄大道给走下去，迎向他们期望的将来。
「我，还有泉映、郑盈盈、康宥臣……我们都会陪在你身边，我们可以帮你跟家人谈谈，或者找诚哥也一定会帮忙！」澄月心头一紧，如鲠在喉，「有什麽问题一定都能解决……不是还有很多值得开心的事吗？一切都会变好的。」
可是那些微小的快乐，并不足成为支撑她继续期待明天的理由。
「谢谢你听我说这些。」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她终於能坦然与他人诉说自己的心声。
这样就够了。
「那——」
「你先回去吧，天气很好，我想再吹一下风。」她再次打断澄月。
「你……等等会过来吧？」澄月语气不安。
「嗯。」裴静圣莞尔，最後选择了谎言。见他神情依然紧绷，她又道：「我会的。」
「那、那你赶快回来喔！」或许她真的想通了？澄月爬起身来，缓缓走向顶楼的门，一边走着仍不断回望。
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裴静圣默默抬起手，朝他离开的方向轻轻挥动。
顶楼上有几只跳来跳去的小麻雀，她想，这便是她所向往的模样。
悠游自在、能飞往四方天地，即使平凡渺小、不是能被以「成功」二字来赞赏的对象，也不被任何人所羡慕着……
虽然不怀抱着这样的念想，可如若真的有所谓的「下辈子」，那她想成为这样的存在。
是时候该结束今生了。
她这一生没受过什麽严重的伤，或许届时会感受到极度的痛楚也说不定，也不晓得会持续几秒，倒是没有特别研究过。
裴静圣撑起身子，将自己身躯改为站姿。
明天，世界依然会正常运转着，只是她再也无法目睹了。
张开双手，最後一刻她感受着炽烈的yan光，向前腾空跨了一步。
踏出这小小的一步後，她才终於深切t会到了生命掌控在自己手中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