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韵从容微笑,“郝森先生,久仰大名。”
郝森瞧宋韵,“宋小姐长得真漂亮,改天我做套礼服送给你。”
宋韵颔首,“那很荣幸。”
程亦铮淡笑,“为什么要改天呢,有现货吗,现在就选一套。”
郝森打量宋韵的尺寸,“有现货,我一层样品间每一套都是全球限量款,要看宋小姐的尺寸是否合适。”
“今天拜访郝森先生另有所求。”宋韵攥着手里的首饰袋,“我想我三哥口中那个手艺精湛的修复师应该就是您,郝森先生,我想请您帮个忙,这个翡翠吊坠并不值什么钱,却是我父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您看看能将它修复好吗?”
郝森用淡褐色的眼珠观摩着碎掉的翡翠,手指沿着它边缘的裂痕摸了两圈,“宋小姐,我只能说尽力修复,但需要一点时间,我修好了会联系你。”
程亦铮半开玩笑,“能修复成原样,再送一幢这样的别墅给你。”
郝森也跟着大笑,“宋小姐,我拼尽全力!”
……
翡翠修复是一个细活,要过段时间才能拿到。
宋韵这阵子回老宅回得勤了。
一是爷爷状态有所回升,专家团队控制住癌细胞的扩散速度,爷爷状态好时喜欢有人陪着聊天;二是,宋韵想制造跟程亦哲的偶遇,试着接近他。
宋韵这天下午去老宅时,爷爷还在午睡。当年程亦哲照顾爷爷时,在这层走廊尽头有一间房间,是一间小的套房,里间是卧室,外间是书房。
程亦哲有时候回老宅,也会去那间房间休息。
房间并不是专属于程亦哲,所以没有上锁。
宋韵装作若无其事走进这间小套房,四周打量了一圈,里面大多是一些旧物,青花瓷器中插着一些书画,书案后面是电子书柜。
一碰,提示输入书柜密码。
这让宋韵再次确认,按照程亦哲的习惯,重要的资料他都会锁在书柜里保存。
紫檀书案上有一幅未完成的画作,画中的女子穿着孔雀舞的羽毛裙,身姿婀娜,相貌只几笔带过,看不出来是谁,但宋韵记得她有几场呼声很高的孔雀舞,她当时穿得舞裙跟画中的羽毛裙相差无几,也是这样的白黑色。
她缩回手,画中的女子像她。
程亦铮的毛笔字好,精通行书、楷书、草书,是童子功,而程亦哲的画有一种纯粹柔韧的笔锋,勾勾转转处足见道行。
宋韵失神,没发现门口站了一个人。
她落入程亦哲的视野。
肩颈的肤色极白,一字领的长裙,线条纤长优越,她的身材比例很好,又鲜活灵动,台上的首席舞者本该非她莫属。
宋韵身上跟年轻女孩不同的一点,从不奇装异服,长裙过膝,富家的礼仪从小就刻进骨子里。
“几时来老宅的?”
宋韵闻声,肩膀微颤。
程亦哲今天大约是有空,他没穿正装,而是一身休闲服,布料的材质薄,清爽简约,他没扎皮带,只系了腰扣,外套敞怀,衬衫也换了浅色条纹的,清俊舒雅,仿佛一棵翠柏峻竹。
宋韵把手背后,“也是才来,爷爷午睡没醒,我没意思,随便逛逛。”
他半开玩笑,“随便逛逛,就逛到我书房里?”
宋韵耳尖泛红,“我忘了,这里有你的东西。画也是你画的吗?”
“是我画的。”
程亦哲挪开镇纸,铺得平整,画中女人越发清晰明朗。
“五官还没画完。”他望向宋韵,“神韵能看出画得是谁吗。”
宋韵舔嘴角,不好擅自冒领,“我记得奶奶说过,大伯母是她的学生,最擅长孔雀舞。”
“我画我母亲?”程亦哲轻笑,“我母亲死了几十年,不过你倒是给我提了个醒,过两天是她的忌日,我可以画一幅画焚在她坟前,让她看看我画工的长进。”
“不觉得眼熟吗?”
宋韵不吭声。
程亦哲从笔架摘下一支小毛笔,适合姑娘练手的,“昨晚她还托梦给我,让我带心仪的姑娘去见她一面。”
宋韵更不吭声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分寸(三)
“拿着它。”他示意。
宋韵迟疑了一秒,握住小毛笔。
“你这样握着,下笔的力道会很重。”
程亦哲用帕子盖住她手,再隔着帕子握住她。
“我当老师,教你画两笔,会不自在吗。”他在耳畔温声细语。
宋韵摇头。
她跟大哥从前也像亲兄妹一般亲密,尤其他眼盲那段时间,他看不见,衣兜里常装一方小帕子,每次宋韵帮忙跟他有身体接触时,他都会隔着帕子握住她的手。
仔细回忆,程亦哲确实绅士,分寸感把握得很好。
“别分神。”程亦哲蘸了一滴墨,操纵她手,笔尖晕染在女人的耳廓,“猜是什么。”
宋韵歪着头打量,“一颗痣?”
程亦哲的气息喷在她后颈与耳朵,他体热,她一向体寒,温度相差大,好似在皮肤点燃了火星子,出其不意地焚烧蔓延。
“你耳后的这颗痣很特别。”
宋韵脸热,他俯身,气息交缠,氧气所剩无几,他的语调逼迫出暧昧感。
程亦哲一手拿起画,一手扳正她,审视着画,又审视她,“像你吗。”
宋韵摇头,“不像,嘴巴眼睛都是一条线,那不是眯缝眼么。”
他大笑,“这是意境,怎么到你那就成了眯缝眼,宋韵,两天后陪我去祭奠你大伯母,有时间吗?”
宋韵怔住,他刚说要带心仪的姑娘去他母亲坟前。
这是他第一次当面跟她说直白露骨的话。
“大少爷……”保姆菊姨端着一碗羹推门而入,当场懵住。
程亦哲白天没吃饭,进屋时吩咐菊姨给他做一碗羹,菊姨是从小照顾他的,以为房间就他一个人。
程亦哲目光波澜不惊的一扫。
宋韵从他掌心抽出自己的手,躲到一旁。
他卷起画纸,塞在下层,绕过桌案,“羹给我,下次进屋记得敲门。”
程亦哲是和煦温润的,他没有程亦铮那样硬朗凌厉的攻击性,却是暗藏霸道。
菊姨惊出一身汗,眼皮都不敢再抬,“我知道了,大少爷。”
程亦哲的电话突然响起,他没着急接通,先问宋韵,“吃饭了吗?”
“嗯?”
“晚饭。”
现在是下午四点,他明知故问。
宋韵说:“没吃。”
他把羹让给她,“你先吃,我出去接个电话,顺便再盛一碗上来。”
宋韵正愁没机会留下,搜查他的书柜,这里跟程氏集团不同,老宅从不装任何监控设备。
她点头,“大哥,我能读你柜里的书吗?”
“密码1258。”程亦哲单手握着手机,“都是许多年前的旧书,我很久不看了,你随意吧。”
他走出去才接通电话。
宋韵解开锁,粗略逡巡,有几百本书,类型也杂,但分类有序。
她眼角余光落在第三排的右边,《战争与和平》的译文,书页不是密集合拢的,支棱出一条缝隙。
里面夹东西了。
宋韵取出那本《战争与和平》的译文。
扉页有程世勋的签字,一抹,一层浮灰。
书是他的。
程亦哲没说假话,他的确有一阵子没打开过这个书柜。
《战争与和平》里面
夹了几片桦树叶做书签还有两张照片。
相片的年头久远,页面泛黄,一张是四年前的日期,一张是七年前。
背景像是一座村庄,具体叫什么村庄,没有标志性的地标。
唯一可以当作突破点去深挖的,是远处一片茂密的白桦林。
白桦林和桦树叶书签,说明程世勋几年前不止一次去过这个地方,但这个地方在哪呢?
宋韵迅速拍下。
她刚收拾好,程亦哲推门进来,她镇定自若举起《飘》,“大哥,这本借我回家看,行吗?”
男人双手交叉在胸前,靠着桌案打量她,“你有时间看书?”
“我现在在舞团是二线,演出场次减了不少,闲时看书打发时间。”
她指着第三排中间的一本书,“《卡耐基全集》是你的书吗?”
“是父亲留下的,三排四排都是他的书,我眼睛出问题后,他偶尔住这个房间,方便照顾爷爷。”
她表面不露声色,心里有谱了。
三四排架子上的书全部是程世勋的。
照片隐藏的内容不一定与泰途集团有关,但七年前这个时间段太关键了,她父亲就是那前后出的事。
而程亦哲对程世勋也不是完全了解的,或许有一些隐藏的秘密是程亦哲也不知道的,否则他也不会完全放心的让她翻看书柜。
“你饿不饿?”
宋韵回过神,“不饿。”
程亦哲靠近两步,笑着逗她,“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大哥,我真的不饿。”
程亦哲稍作沉思,“那我们去外面吃,好不好?”
宋韵刚想回绝,程亦哲开口,“黄海饭店。”
程亦哲在有意让宋韵进入他的生活圈,这也是宋韵期望的。
程亦哲在黄海饭店有属于自己的套房,他的一部分生活用品在这里,晚上临时有一场局,项目很重要程亦哲没有推,带着宋韵一起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