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暗卫隐了身。
衢州,神?庙。
立在巍峨神?佛像下的人,衣不染尘,信手?接过白鸽嘴中叼着的信,敞开觑了一眼。
片刻,闻岐策面如冰川,将手?中的信条捏皱,轻声呢喃着:“是不信,却连个尸体都要抢。”
盛京。
长平少将军府有人连夜马不停蹄,运送着冰棺进来,全程仔仔细细得生怕被磕到,此事?的怪异很?快便?传了出去。
后来众人才知?,原来是长平少将军从太子手?中,抢了太子妃的遗体。
大家没想到太子竟还当真送了。
有人传jsg言道当时太子失踪时,太子妃曾去迦南寺为其祈福,当时长平少将军也去过,还曾当众讨要了佛偈经。
这般风流韵事?疯狂传着,各色版本都有。
昏暗房间中,只有一盏微弱的烛光摇曳,闻齐妟身着玄色与?黑暗融为一体,宛如尊屹立不倒的神?龛。
他?眼尾染着一抹猩红,目光冰冷阴鸷地看着前方摆放的尸身,记忆中分明还是玉软花柔的模样,爱嗔易怒。
不过才离开不久而已,如何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心口处传来莫名的痛意,汹涌滂湃的压力?使他?难以喘息,似是在寒冰窑窟中。
他?忍不住面露痛色,手?紧紧攥住胸口的衣裳,犹如濒临绝望的困兽不断发出喘息。
良久,他?赤红着眼站起身,将躺在上面的人轻抱着,喉咙间涌上血腥,全身住不住地轻颤着。
“是江桃里吗?”他?喑哑着嗓音,轻声地问着。
无人应答他?,安静得近乎诡异。
“不,怎么可?能是她。”闻齐妟倏地放开,转身抽出一旁的宝剑架在她的脖颈上,猩红的眼底似是不甘。
手?中的刀剑迟迟没有落下,他?忽地感觉脸上冰凉,抬手?一碰,手?指瞬间被洇湿。
闻齐妟垂下眸,殷红的薄唇轻扯出冰凉的讥讽。
“江桃里,最好跑远些,千万别被我抓住了。”
外间的风猛地将屋内唯一的烛火熄灭,阴沉沉的,压抑异常。
因为从闻岐策的手?中抢回来时,尸体已经腐烂得难以辨别了,那次看清肩膀上无疤痕,现在什么也看不见。
或许是江桃里,也或许真的不是。
其实?他?从未信过江桃里死了,她跑了那么多次,这次定?然也是借着死,逃了。
可?他?跟了金三娘几月,一点蛛丝马迹都未曾发现。
亲眼看金三娘从难以接受,至整日以泪洗面,到最后的接受,甚至还去了衢州神?庙祭奠。
他?一面觉得金三娘可?笑,连自己?女儿是生是死都不知?晓,一面又忍不住将尸身从闻岐策手?中抢来。
刚开始抢来后,他?狂热地每一寸打量着,特别是肩膀。
但尸身腐败得太厉害了,他?根本看不出来,唯一只能看见的,便?是身后的那一块伤疤。
那是为了救旁人而留下的。
他?狰狞着面容,想要一点点将那道明显的伤疤剜去,可?又迟迟无法下手?。
倘若真的是她呢?
念头一起又被打散,他?冷着眼觑着腐败的尸身,面无表情地仔细清理着尸身上生的虫。
绝对不是江桃里。
他?一定?要将人找到,哪怕踏遍大周都要将人找回来。
最后尸身彻底腐烂了,他?才从恍惚中找到一丝理智。
腐烂便?什么都没有了。
他?亲手?烧了尸体,冷眼看着她一点点化作?灰烬,然后烧为灰烬随身携带在身边。
白天闻齐妟铁血手?腕,手?段残忍的将那些参与?此次刺杀的人,都一个个找出来,晚上抱着那装着骨灰的盒子同住同眠。
朝中风流涌动,太子和?卫宣王之间一触即发。
高悬于头顶的恶钱事?件终于爆发了,坊间的货币膨胀,不少民间私铸钱财,导致物价上涨。
恶钱再次迅速泛滥,由于铸造的成?本甚低,不少人都效仿逐利,想在浑水中摸一条鱼出来。
短暂时间便?成?了富的富死,穷的穷死的局面,平头百姓皆苦不堪言。
圣人前不久在朝堂上,再次眩晕后便?一直昏迷不醒。
醒来后再也未起来身,整日靠着汤药度日,责令太子监国,而太子则从衢州走水路归京。
恶钱之事?交由给长平少将军彻查,谁都知?晓闻齐妟手?段狠毒。
这段时间他?更加是犹如杀疯了的恶犬,手?上的血一日都未曾洗干净过。
人人皆自危,收敛了不少。
不过此事?牵连甚广,牵扯出了不少的人,甚至还牵扯出来了十几年前,因扶风府金家而起的‘夏恶’之案。
金家冤枉,却也并不全部冤枉。
当年金家的嫡子接触过恶钱的线脉,虽及时撤离了,却没有将痕迹抹掉。
不过分明罪不至牵连全族,到最后却仍旧被推出来当了别人的挡板。,尽在晋江文学城
十几年后的祸钱,因之前扶风府国士受迫害,提前将其暴露在众人面前,后面想要断来源便?容易得多。
经由彻查,此次事?由皇城指挥使陈云渡一手?促成?,就?连太子在扶风府遇害,还有太子妃被火烧死都出自他?的手?。
事?情败露之后,陈云渡趁着众人不注意,调兵遣将一路杀出盛京,一路往南下。
陈云渡反了。
圣人也没有丝毫停留,下令遣走卫宣王,让他?回封地桐溪府。
一时间朝中议论纷纷,渐渐不知?何时传出来风言风语,做此等祸事?的人是曹氏。
再加上圣人丝毫情面都不留,将卫宣王随便?寻了理由强制驱往封地,众人便?更信以为真了。
在大周历年来,但凡是去了封地的皇子,便?意味再也与?帝位无缘。
卫宣王前往封地后不久,曹氏谋反了,跟着南下与?陈云渡联合占据一方,意图养精蓄锐后攻上盛京。
十几年前祸钱背后的是曹氏,十几年后依旧是。
所以当曹氏掌权天下的机会丧失后,便?翻脸干脆利落,悄然将宫中的曹妃秘密接走,汇合卫宣王光明正大地造反。
反叛的几人打着一桩往事?为造反理由。
道是,德贤皇后当年诞下不祥双生子,未曾依照祖制留一去一,反而让两人一明一暗戏弄天下。
一人当太子掌握国运,一人当将军掌握兵权,德贤皇后是祸国妖姬,天将要有大祸。
在之前就?已经有过了传言,但众人未曾想到另外一个人竟是长平少将军,怪不得这些年颇得圣宠。
但眼下太子已经监国,而曹氏叛乱后一路从南下攻打上来,朝廷离不了需要长平少将军。
天下大乱四处征兵,饶是长兴村也难以避免,将仅剩下的几个壮丁充了军。
江桃里一直在长兴村待到了初冬。
徐州临近衢州,都是钟灵毓秀的江南水乡,哪怕只是个犄角旮旯的小庄子,也是一片好风景。
江桃里后背的结痂早已经脱落了,唯有一条淡粉色的肉疤横在后面。
吴婆时常怜惜地念叨,女子留疤的可?惜。
这时的吴婆比最开始要好多了。
江桃里偶尔能做一些,不容易将自己?弄伤的事?。
晋江首发(加更)
风袭来带着冬季的寒凉,
芦苇轻轻地摇晃着,溪水被风吹动荡起细碎的涟漪。
江桃里蹲在清澈见底的小河边上洗着衣裳,白皙的脸上浮起一层薄汗,
宛如江水西施,
偶尔抬手?搓着冻僵的手?。
正当她洗完准备收拾东西回去,
端起木盆刚站起身,
忽然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脚步一时僵在了原地。
“姑娘,请问一下,长兴村可是走这条路?”
林泉之温声地开口于问着,
抬手?抹了额间的汗。
他是来赴任的,
一连多?日的跋山涉水,终于走?到了此地。
但沿路越发?的荒凉,所以不确定是不是就是此地,
路上看见?人?便欣喜上前询问。
江桃里听见?熟悉的声音不敢动,抱着木盆的手?亦是紧紧地扣住。
那次衢州的记忆依旧如新。
怎会在此地遇见?林泉之?
林泉之会不会再次将自?己的下落告知给闻齐妟?
此刻江桃里脑子一片混沌。
林泉之等了片刻没有等到任何回应,心中虽有疑惑却?还?是礼貌地问道:“姑娘,我是长兴村新上任的里正,
想要问问此条可是通往长兴村的路?”
“沿路左行,然后一条大道直行便到了……”她背着他,压低原本的嗓子。
林泉之得到了回应,目光微顿地面对河岸素布包发?,
粗布长裙的女子难掩曼妙身姿。
他看了一眼后便收回了视线,
道了谢,转身离去。
临了忽然回首。
他见?立在河岸边上的女子,
如岸边漂浮的芦苇,被水波斑驳映照着,
宛如惊心动魄的一场画卷。
压下心中莫名的感觉,林泉之没有再看,脚下急促地赶往长兴村。
确定身后的人?不会转头回来,江桃里抱着木盆马不停蹄地沿着小路奔回去。
林泉之是新任里正。
长兴村许不能再待了。
但她没有黄册也没有黄票,根本就难以离去,虽然黄票容易拿到,可需要里正办理。
夜间用饭时,江桃里想来还?是同吴氏夫妇坦言,她需要去寻家?人?,叨扰已久,择日恐怕便会离去。
吴婆待江桃里如亲生女儿,闻言虽然是极其不舍,却?还?是同意了。
此时之前守着的士兵早已经撤离,所以江桃里壮着胆子,写了几封书信托吴公送去镇上。
书信在辗转半月算是有了回应。
写书信的是柳允川,先是问了安好,然后道了这几月jsg他和江清秋发?生了什么。
最后柳允川在书信里面,夹着不少的银钱给她用作路费,仔细嘱咐如今天下正乱,路途注意安全?。
见?到柳允川信中所言江清秋那次逃跑,不甚磕破了脑子,如今刚好,两?人?无?旁的问题。
江桃里满心的担忧,原本计划的时间只得提前。
江桃里身无?黄册,甚至连黄票都?没有,此事便由?吴公应承下了。
第二日吴公去了新任里正的家?中办黄票。
本还?以为办下来还?需要费不少的功夫,结果?新任里正只是问了几句,沉默良久盖了印章。
林泉之将手?中的黄册递交给吴公,忽然感叹地道了一句。
“此番再别,遥祝她珍重,长乐无?恙。”
吴公不知此话所含的意思,感恩厚待地离去了。
回去之后将这句话说与两?人?听,还?顺道夸赞了新任里正为人?风骨甚好,往日许是长兴村的福分。
江桃里垂着眼睫,浅笑颔首,原本因林泉之出现的担忧渐淡。
或许是长兴村的福分,因为林泉之一直都?很聪明。
两?人?对江桃里犹如再造之恩,临走?之前给她备了不少的吃食。
吴公还?担忧她因为路途遥远,而不适应长途跋涉,租了一辆驴车入城。
几人?缘分虽浅却?感情深厚,吴婆前来送江桃里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格外不舍。
江桃里亦是一样红了眼眶,珍重叩拜道别。
吴公驱车去徐州城外的渡口,还?说什么都?要帮她交付前往扶风府的船票钱。
恩情难却?,最后江桃里也将身上唯一值钱的发?簪,留给了吴公。
彻底拜别两?人?后,江桃里再次登上去扶风府的船。
而江桃里不知道的是,那一支簪子很快就流入了盛京,被呈上长平将军府。
将军府邸气势庞大,四方?朱漆门大开大敞。
风尘卷起,一股肃杀之气随着马蹄溅起,身着玄裳的青年从雪驹的背上翻下,冷峻的眉攒着,面如玉面煞神。
他刚从诏狱回来,一身的血腥味还?未消散,如同炼狱中刚爬出来的凶残恶犬,浑身戾气。
自?从双生之事显露之后,他便再也没有戴过面具。
府中的下人?乍一见?此面容,还?当是太子降临,差点就要跪下高呼恭迎。
当接触到含着冷意的眼神时,匆忙咽下口中的话,将手?中得到东西递过去。
虽少将军身份未改,但却?和太子的关系,却?变得颇有些水深火热之感。
之前坊间传闻,少将军枪了太子妃尸身,旁人?或许还?觉得是添油加醋。
将军府的人?却?都?知道,那些传闻都?不过是冰山一角。
少将军在房中至今都?还?摆放着棺材,每日如同疯魔般地抱着骨灰坛入眠。
甚至还?在大肆排查太子妃生前,所用过的细软首饰,甚至是绫罗绸缎全?都?要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