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官吧。”
“本宫的金谷园可不是给你们升堂的地儿,有什么话,还是跟大理寺去说吧。”
一旁的嬷嬷称是,转身就要往外走。
谢灵音没想到长公主就这么拍板决定了。
她脸上的神色凝滞了一瞬,转而爬上慌张之色。
“殿下,臣女觉得,不必麻烦大理寺了。”
“臣女以后一定好好看管自己的东西,不给贼人可乘之机。”
到这份上了,谢灵音还是不死心。
丁扶黎被气笑了,正要说什么,就被谢苓拉住了袖子。
谢苓朝她笑了笑,转而跪在谢灵音身边,俯首一拜:“殿下,这这事是臣女做的。”
“希望您能…放过二姐,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本来还有些犹疑的女郎,听了谢苓话,都不由自主更信起她来。
她们看着二人的神色,心中的秤,慢慢偏向了谢苓。
看看,多善良啊,险些叫自家姐姐害了,还帮人家说话呢。
不过这也能理解,谢灵音乃是正儿八经的嫡脉出身,而谢苓只是偏远旁支,父亲的官职还在谢氏主家手里攥着呢,全家都得靠人家吃饭。
众人看向谢灵音的目光慢慢变了。
谢灵音也感受到了众人的变化,她心头一慌,转而怒火中烧,她看着谢苓怒道:
“你还在装,分明就是你诬陷我!”
谢苓眨了眨眼,满目委屈。
“二堂姐,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我只是…我只是……”
“行了,既然你堂妹求情,那这件事到此为止了。”话说了一半,长公主突然开口了打断了她们。
谢灵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情绪过激了。
但现在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虽然苦苦经营的名声被毁了大半,但若真报官追究下去,倒霉的还得是自己。
想通后,她白着脸叩首谢过长公主。
长公主捏了捏眉心,一挥手道:“行了,都回去吧,本宫乏了。”
说着,又吩咐那些侍卫道:“将这几个山匪送去他们村子所属的县衙,依律处置。”
侍卫们拱手称是,将人押了下去。
暖阁里的女郎也纷纷起身,同长公主行礼辞别。
谢苓站起身,拍了拍裙摆,朝长公主露出一抹浅笑,福身一礼,携雪柳退了出去。
走到金谷园外时,谢灵音正好和她擦肩而过。
她听到对方阴冷而愤懑的声音。
“谢苓,你不要太得意。”
“总会有你后悔的一天。”
谢苓微微侧头,神色无辜,嗓音柔软:“二堂姐,你在说什么?”
谢灵音狠狠瞪了她一眼,装也不装了,掀开车帘进了马车。
谢苓眸色平静,也扶着雪柳的手上了马车。
*
回到谢府,已经是酉时末刻,天完全黑了下去。
谢苓回到留仙阁简单用了点饭,便抱着暖炉,斜倚在榻上看书,以打发时间。
雪柳和白檀两人坐在小板凳上,围着炭盆烤火,一边说着小话。
说道争执处,还非要谢苓评评理。
谢苓笑盈盈看着两人说话,一天来紧绷的情绪也放松了下来。
就当她准备命人烧水沐浴时,朝听到院门外传来急促又凌乱的脚步声。
她坐起身,透过雕花窗棂看向院落,透过淡薄的月光,依稀看清来人似乎是谢夫人身边的溪和姑姑,身后还带着七八个婆子。
来者不善。
谢苓思绪飞快转动,招手叫来雪柳和白檀,趁对方还未进来,低低交代了几句。
让白檀从另一边的窗户里翻了出去。
紧接着便有侍女通禀,溪和姑姑直接走了进来。
谢苓装作诧异,起身相迎。
“溪和姑姑。”
溪和行了一礼,脸色难看,快声道:“之前七小姐碎了的玉连环,可是您帮忙粘好的?”
谢苓眉心微蹙,颔首道:“是我。”
溪和脸色一肃,朝外头侯着的婆子们招手,厉声道:“劳烦您跟老奴走一趟了。”
那几个婆子看到手势,不由分说进屋,按住了谢苓纤瘦的肩膀,将身着单衣的她推着往外走。
谢苓知道此事反抗也解决不了事情,于是故作恐慌,哭着朝溪和求情。
“溪和姑姑,苓娘可是做错了什么,为何要押着我?”
“不管怎样,能不能让我的贴身侍女跟着,不然我怕她担心我。”
溪和瞥了谢苓一眼,对她梨花带雨的脸视而不见,冷声道:“做错了什么您自己心里清楚。”
“有什么,到夫人那再说,至于你的侍女,自然会跟你一起去。”
见谢苓瑟缩了一下,似乎是被吓到,溪和放软了点语气。
她道:“您也别担心,夫人是不会冤枉好人的。”
谢苓哭哭啼啼应声,看了眼藏在黑暗中的白檀,微不可查点了下头,随后任由一干婆子押着她和雪柳走。
冬日的夜哪怕天未下雪,也像含了雪气,吹来的风像冰针一样,钻进谢苓淡薄的衣裙里。
她打了个寒颤,唇瓣微微发白。
溪和带着她,七拐八拐走过蜿蜒的游廊,走到了一处精致的院落外。
院内灯火通明,可以看到院落里站了不少人。
谢苓认得这里,这是谢灵玉,谢夫人小女儿的院子。
在结合方才溪和问的那句话,谢苓可以肯定,是有人拿玉连环做了筏子要害她。
还好提前让白檀翻窗走了。
谢苓被押进院子,就看到府医进进出出,甚至还有宫里请来的御医。
而正对着她的屋子里,隐隐传来谢夫人低泣哽咽的声音。
“玉儿,玉儿别睡。”
“娘在这。”
“……”
谢苓眸光一沉。
看来是谢灵玉生了重病,而生病的缘由…就是那玉连环。
究竟是谁要害她!
谢灵音?
不,谢灵音没那么聪明,不可能从几个月前就开始布局。
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又一个人脸,最终定格在谢夫人身上。
不,不会是她。
谢夫人很爱谢灵玉,再说了对方跟她并无冲突。
对方没必要不顾自己的女儿来害她。
脑子一片混乱,谢苓正思索着,就被身后的婆子推了个踉跄,一脚踏入院落。
她肩膀被扭地生痛,狼狈抬起头,这才看到院落里几乎站满了人。
除了老太君,谢家长辈都在,而谢家和她同辈的小姐和郎君也都在场,脸上几乎都是厌恶之色。
她快速看过所有人的脸,就看到谢灵音毫不掩饰的恶意笑脸。
谢家主背着手站在挺远当中,一张脸阴沉得可怕。
对方久浸官场的威势,让谢苓脊背上蹿起一股冷意,手脚发麻。
但出乎意料的,他并未为难自己,只是用充满杀意的目光打量了片刻,冷声说了句:“押进去。”
不等谢苓说话,婆子便推着谢苓走到门跟前。
溪和上前一步,轻轻叩响了屋门。
“夫人,人带来了。”
屋里传来一声沙哑的“进”,溪和便把门打开半扇,示意其中两个婆子把人反剪着手臂,押了进去。
一进到屋内,谢苓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味,还隐隐有股腥臭的血气。
而前方的百鸟雕花屏风,被烛火映出了几道影影绰绰的身影,依稀可以看出内室有两个御医在忙活着什么。
她还在打量,猝不及防就被婆子一脚踢在膝窝,狠狠推倒在地。
“砰”的一声闷响,谢苓摔在冰冷的地面上,膝盖传来剧痛,手臂也摔得生疼。她闷哼一声,想撑着地板爬起来,就被婆子粗鲁地扯了起来,按住了肩膀固定在地上跪着。
谢苓白着脸,心里暗骂这两个婆子心黑手狠。
很快,屏风处转出一个人来。
正是谢夫人。
此刻她发髻微乱,衣襟上都是褶皱,还有一团一团的凝固的血污。
她双目通红,眼角还有泪痕,以往的优雅华贵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恨意。
谢苓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就看到谢夫人手里拿着那玉连环,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俯身抬起了她的下巴,保养得宜的指甲几乎抠进她皮肉里,声音嘶哑。
“这玉连环,是不是你粘的?”
谢苓犹豫了一瞬,回道:“确实是我粘好的,但……”
“啪!”
话还未说完,她的右脸传来一阵剧痛,身子不受控制偏向了一侧,口中迅速弥漫出浓烈的血腥味。
本就松散的发髻,随着谢夫人的一巴掌,彻底散了大半,垂在谢苓侧脸,也遮住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怒意。
谢苓舔了舔被打破的唇角,她压下眼底的愤怒,直起身子,流着泪抽泣道:“夫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谢夫人将玉连环狠狠摔在地上,愤怒的声音和玉器碎裂的声音同时响起。
“误会?”
“玉连环难道不是你粘的吗?”
“我已经请宫中御医验了,粘合玉器用的东西里掺了毒。”
“你还想狡辩什么?!”
谢苓瞪大了眼睛,巴掌大的脸上铺满泪痕,惊惧而茫然:“夫人,真不是苓娘做的。”
“许是有人诬陷于我。”
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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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夫人睨着谢苓,
彻骨的恨意如同阴云一般凝聚在她眉眼之间。
“诬陷?”
“那我便叫你心服口服认罪。”
她冷笑吩咐一旁的溪和:“将厨房和杂物房的管事,还有她那个叫雪柳的侍女,一同带过来。”
说完,
她深深看了眼谢苓,快步走回了屏风后。
溪和福身称是,转身出去了。
屏风内传来御医焦急而低声的探讨,时不时有人出出进进。
谢苓跪在冰冷的地板上,
明明碳炉温暖,可她却感受到了透骨的寒冷。
第一次,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棘手。
她知道,
若不能脱罪,
谢夫人真的会杀了自己给谢灵玉赔命。
到底是谁,
能铺这么久的局,甚至知晓她找了哪些材料去粘补玉连环。
分明留仙阁,都是谢珩的人。
谢珩没必要害自己。
那么这府邸,
又有谁能把手伸入谢珩的领地呢?
谢苓脑海中灵光一闪,
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初到建康时,
她跟谢珩曾有个误会——谢珩请了两个女先生教她八雅,
却被人插手,更改成教她淫词艳曲。
虽说后来谢珩解决了这件事,但始终未曾告诉她究竟是谁做的。
谢苓隐隐猜测,这两件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事,
或许是同一人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