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抖着手把裤子一拉,骤然看向门口,围在门口的客人太多了,神色各异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房应本就认了太监干爹,知道一些有头有脸的在背后是怎么议论他的,最忌讳旁人看他的目光带着不尊重,他脸色青青白白,男人被践踏的尊严更是让他发了疯一般,怒吼一声:
“薛鸿!老子和你拼了!”拼了命的扑上去要打他。
薛鸿还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只记着自己喝醉了,在里间躺着,等着姑娘来服侍,怎么出现在了这儿,范学真又哪里去了。
一闪而过的还没被抓住,被房应这疯样儿惹出了火气,抬腿便是一脚,他本就是暴虐的人,喝了酒下手更没个轻重,将人狠狠揍了一顿,一脚踹到一旁,房应猛地咳出了一口血。
看着他满眼的戾气,还十分不屑地啐了那房百户一口,围着的众人都退了几步,这也太心狠了,把人做没了半口气,还下这么狠的手。
林妈妈终于被这翻了天的动静惊动了,喊着:“哎呦怎么了怎么了?”挤进来一看,两眼一黑。
她心惊胆战地去隔壁瞧了,里面早就没有了人,什么东西都没被落下,只剩下吃了一半的酒席。
也不知道是那小子听见隔壁的动静吓得跑了,还是她被算计了,她不敢多想,更不敢声张,叫人知道了她和那位送酒的下人都要没命!这件事必须是个意外,她赶紧偷偷叫下人趁乱把东西处理干净,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房应是被寻芳阁的下人连夜抬回去的,险些没了命,第二日一早,事情便闹得大了。
好好一个大好男儿让薛鸿糟蹋了,还碰巧是太监的干儿子,宫里的太监都被戳到痛处,恨毒了薛鸿,觉得薛鸿这是把他们的脸撕下来踩。
薛鸿也记恨上了范学真,他又不是没经过事儿的雏,做没做过他还察觉不出来么,明明他醉前倒下去的地方是里间的床上,怎么最后从里间出来的反倒是不敢看他脸的范学真!
范学真本就荤素不忌,那房应长得也还算俊郎,喝的认不出谁是谁了,色心一起把人当娈童给上了,听见外头的敲门声慌了神,怕被太监报复,把他的位置调换,推他出去背黑锅!
薛鸿肺都要气炸了,处处找范学真的麻烦。
当朝的吏部尚书,内阁首辅也十分不满,他哪里知道自己侄子是真心虚,只不过因为事情闹得这么大,害怕了,死也不承认是自己干的。
心道薛鸿和房应不成体统地滚在一起,他这远房侄子受的无妄之灾,和他有什么关系。
权阉,国舅,首辅,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一遭事闹得一个咬一个,一个恨一个的,满京城都炸开了锅,从未有这么热闹过。
萧钰听说的时候都傻了眼,他狠,义父比他还要狠,默默地心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义父接手了(刚开始,还没完。)当然最后的最后还得是小世子自己解决,他是要放手养孩子的
古代架空
第42章第四十二章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我养的是头狼崽子
一顶不甚起眼的灰布轿子被轿夫抬着颤颤悠悠地停在宅子侧门,有轿夫上去敲了敲门。
安静了一会儿,门被里面的人打开了个缝儿,家丁警惕地在里面打量他一眼:
“什么人?可有拜帖。”
轿夫送上信物,家丁打眼一看,瞬间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开了门让他们抬着人进去。
轿子停在院儿里,穿着灰色直裰的男人弯腰出来,外头的光照在这人面白无须一片冷然的脸上,无端透出几分阴凉之气,家丁赶紧低下了头,恭敬地走在前头为这位大人物进屋。
如今已是盛夏,苦涩的药味中夹杂着些难闻的气味,房应趴在床上哎呦哎呦的叫着疼,本就发虚的脸色青白的不成样子,好似被什么妖魔鬼怪吸了精气,地上还有他发脾气时砸碎的茶盏。
有小厮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神色一变,也不骂骂咧咧了,忙喊道:“快请进来。”
那人一进去房应就挣扎着要起来行礼,被他开口制止了,声音听着有些阴柔:
“行了,别折腾了。”
房应眼含热泪地趴好了,扭着头和他说话:“您过来怎么也不提前和孩儿说一声,没大开中门把爹迎进来,还叫您从侧门进来的,实在不孝。”
这面白无须的男人便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房应那个当太监的干爹,他不轻不重地掸了掸衣裳,落坐在小厮搬过来的圆凳上,哼了一声:“知道你孝顺,如今是多事之秋,不宜声张,你的伤如何了?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莫大的屈辱又涌了上来,房应死死咬紧牙关:“孩儿……真是没脸见人了。”
秉笔太监也觉得难堪。
谁不知道这房应是他的干儿子,他就等着这孩子以后给他传香火,生几个孩子承欢在他膝下,让他老了也享受一把寻常人家老祖宗的福。
可现下满京城的风言风语,笑他父子俩一个是太监,一个还叫男人糟蹋了,是半个太监。
他一张脸绷的死紧,说起话来不阴不阳的:“昨儿皇后娘娘还暗示过咱家,说她弟弟向来不喜男色,这事怕是有什么蹊跷……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是那范学真做的,我且问你,是真是假?”
京城也闹腾几日了,朝堂上不是参这个就是参那个的,几方势力咬个不停,皇后听说了这么大的事,吓得花容失色,早就宣她弟弟进宫询问,也不知道薛鸿怎么说的下午便来暗示秉笔太监,其实是想和他们讲和,替薛鸿赔礼的。
房应第二天也想起来了醉酒前和自己勾肩搭背的是范学真,可薛鸿实在太招人狠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他打了个半死,还一口啐在他脸上,他永远忘不了薛鸿看向自己时的轻蔑的目光。
他让太监养了几年,也染上了太监阴晴不定的性子,就此恨上了薛鸿,范学真的账他可以慢慢算,薛鸿不行,当朝的小国舅,威风啊!
他低着头眸中闪过怨毒,咬牙道:“不敢瞒您,孩儿记得真真的,就是他薛鸿!他叫人撞破了,还恼羞成怒将我打了个半死,我倒是没什么要紧的,就是爹让我给牵连了,平白叫那么多人笑话。”
他说着眼圈就红了,喉咙也哽咽了起来。
秉笔太监一听是假的,便觉得皇后在糊弄他,更咽不下这口气了,阴森森道:“放心,你爹我不把场子找回来,就白当这个秉笔太监了!”
为了让山子晋静养,忠义伯府直接关上大门过日子,只有采买的下人能出去,其余的都不许出府,萧钰他们也不能日日去看山子晋了,外头的风雨刮得太大,梁准他们也被束在家里。
一手造成这一切的英国公府倒是风平浪静。
前些天萧钰浑浑噩噩地被送回来,大悲大怒下陡然松懈下去,一时间有些缓不过来,喝了一碗陆寄风让人给他准备的安神汤,昏睡了一天一夜,才能冷静地细细整理思绪和心头的一团乱麻。
他独自在房中用膳,桌上是一碗好克化的鸡丝粥,表皮脆内里多汁的炸鹌鹑,一碟子梅肉,喂好的鸽子蛋,还有一碗热腾腾的被他移到很远的牛乳,他夹菜的动作心不在焉,食不知味,犹豫着要不要知会戴轲他们一声。
戴轲还好,梁准和杨英性子直,怕他们知道了山子晋的伤是谁做的,也因愤怒一脚踏进京城这滩污水中,下了决定,暂时先不告诉他们。
至于他义父对他的心思……萧钰手指蜷缩了一下,他也说不清楚了。
年节夜里他喝醉了,亲手给他拢披风,他杀了人心绪不稳,又一点一点给他擦手上的血。
那样稳重的一个人,明明早就派人跟着他,知道他不会出事还失了分寸将棋子撞错了位置,夜里被他戳破后又停顿一瞬。
萧钰以前只浪荡在秦楼楚馆,软香温玉里面,从未去过南风馆这样离经叛道的地方,元初帝和宋玉枫咄咄逼人的示爱只让他觉得厌恶不可置信,可要换做是义父,他还能心中厌恶么……
他只是在心中设想了一下,便一下想起义父笑着的那句“白疼你了”,针扎一样,有些坐立不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以下犯上梦见了义父,就先入为主,总觉得他义父怕是也不是那么清白。
萧钰越想越头疼,负气地嘀咕:“就不能明着说么……”
说着突然一顿,视线落在他拿着银箸的右手上。
倚湘缠在他手上的帕子哪里去了。
一条淡青色绣玉兰花的帕子被装在书桌上一个盒子中,陆寄风手中拿着一本书,坐在椅子上听着宋洪低声向他汇报:
“方才有一顶轿子停在了房百户的宅子后面,下来的人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不多一会儿又被人抬走了,临走前还给首辅府送了一封信,提点了一下皇后娘娘说过的话。”
“果然与国公料想的没错,那位范公子不敢说出实情,首辅见了信,脸色不大好,以为皇后是故意栽赃给他侄子的,只道了一句欺人太甚。”
陆寄风并不意外:“他是老狐狸了,出头鸟的事,他不会轻易做,让他们先狗咬狗吧。”
“是,”宋洪咂了咂嘴,夸赞道:“咱们世子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一鸣惊人啊,这招用的真妙。”
陆寄风唇边勾起,轻声低语:“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我养的,是头狼崽子。”
宋洪已经习惯了他们国公的怪癖了,敷衍地应付了几声。
这件事闹了几日都没结果,朝堂上整日争吵不休,参薛鸿和范学真的奏折雪花儿一样,闹市纵马,撞死百姓,狎妓,纵容奴仆横行霸道,抢夺百姓田产,大多是参薛鸿的,闹到最后已经杀红了眼,互戳痛脚,大狱都下了几个官儿,乌烟瘴气。
大朝会这日,元初帝铁青着脸离开的。
薛成荣还在西北戍边,元初帝还用的上薛家,更别说薛鸿到底是皇后的亲弟弟,不能杀,罚是一定要罚的,关键在于怎么罚,心一烦,脾气也暴躁,他身边伺候的人各个不好受。
汪籍站在水盆前洗手,准备去当值,瞥了一眼旁边的秉笔太监:“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秉笔太监苦笑:“老祖宗这是说的哪里的话,今儿出宫去瞧了瞧我家那孩子,惦记着您爱吃的那家点心,这不赶忙买了就给您送来了。”
他接过布巾递给汪籍,汪籍心中熨帖,擦了擦手:“你家那孩子,怎么样了?”
秉笔太监叹了口气:“消瘦的不成人形了,说是现在碰见男的都发怵。”
“这是留下心病了。”汪籍道。
“也怪我没福,”秉笔太监年纪也不小了,在汪籍手底好些年了:“现在外面都是笑我们父子俩的。”
汪籍也是太监,想的也是寻常太监骨子里执着着的传宗接代的事,自然听不得这个:“怎么怪得了你,咱们不过是比寻常男人少了些东西,有些人就不把咱们当人看了……”
他擦好手,外头有小太监进来:“老祖宗,皇上找您呢。”
汪籍道了一声知道了,又和秉笔太监轻声:“我知道你今儿是来求我的,你没自作主张的乱用职权,便很好,那薛鸿是小国舅,杀不得,让他吃些苦头,给你那孩子出口气,还是做得到的。”
秉笔太监倒是想过乱用职权,他平时接触的可都是皇帝的奏折,随便给薛家一脉的人奏折上添上个一笔一划都能让他们冲撞圣上入大狱,可最后及时刹住了,他这秉笔太监上面还有个掌印太监呢,什么能瞒得了汪籍去,连忙表忠心:
“我哪儿敢有这想法,老祖宗给他出口气,就算是偏疼他了,谢您还来不及。”
汪籍让他回去等着消息,自己也去御前侍奉了。
元初帝心烦气躁,觉得宫人们伺候的不好,叫他们都退下去了,闭目养神地揉着鼻梁。
汪籍亲自递了茶放在元初帝的书桌前,轻声叫他:“皇上可是为了小国舅的事烦心?”
元初帝一听小国舅三个字就拧起眉:“别提那蠢货。”
他指了指桌14N24N12上的那一堆奏折,气不顺道:“瞧瞧,瞧瞧,这都是这几日参他的奏折,皇后也不叫朕省心!也跟着瞎掺和,不是送汤就是送点心的,就是为了给她这弟弟求情。”
完蛋,卡文了,今天更得不多,明天一定补
古代架空
第43章第四十三章
“义父吃……吃桃子吗”
汪籍也叹:“国舅爷是不成体统了些,在围场才被您罚了,这才几日又给您惹了一堆祸事。”
“其余的倒是无伤大雅,国舅爷没入朝为官,狎妓也算不上什么,可闹市纵马撞死百姓,和纵容奴仆侵占百姓田产这两条罪过可就大了,”他唏嘘道:“偏偏这些天没个反省的意思,据说……还找起了那位当初和他同行的范公子的麻烦。”
元初帝被闹得头疼,灌了一口热茶,茶杯撂下时的动作太大砸出了一声响,水都洒到外面去,他说这范弘新的人怎么也跟着掺和了进来。
汪籍抬眼扫过去,又垂下眼帘,低声道:“依奴才看,皇后娘娘常在宫中,顾不上教导小国舅,那位薛家太太又是个最疼溺儿子的性子,更舍不得下手,不如……打了板子,罚小国舅去西北,让薛将军自个儿教导去,也省着皇上烦心了。”
闭目养神的元初帝慢慢睁开眼,他原本只打算罚薛鸿个二十大板,东厂的人手下有轻重,并不担心把人打死了,做个样子给外人看看,再把人束缚在家里关上几个月禁闭,但想想薛鸿几次给他惹祸,也不耐烦替他老子管教他,思索片刻同意了。
“就按照你说的去办,明日一早便去宣旨。”
“哎,夜色深了,奴才伺候您休息吧。”汪籍弓着身道。
元初帝却看了他一眼,心里明镜一般:“不急,收了人家多少好处,要你来朕面前提这个。”
汪籍“哎呦”一声,他伺候元初帝的时间不短,元初帝什么脾气秉性他最了解不过,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才没把薛鸿的事往重了说,如今被拆穿了也不惶恐,一张老脸笑盈盈的:
“奴才们的荣辱都系在皇上身上,怎么敢以公济私,收什么好处,不过想是替皇上分忧罢了。”
这话倒是不假,掺和进来的三方势力中只有司礼监最老实,到底也是受了委屈的苦主,心里有气也是人之常情,元初帝转念一想:
“朕知道你们受了委屈,有罚有赏,薛鸿朕罚了,明日挑些赏赐送去给房应和范家。”
汪籍连忙千恩万谢的谢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