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再旖感受着,抬手捋一下头发,然后把话题问回刚才的那个,周肆北就更乐了,往镜头前凑更近一点,绘声绘色地给她描述了一遍刚才那场牌局沈既欲是如何“不小心”输给他的。
那个红包,就是沈既欲输掉的全部赌注。
“所以我就顺水推个舟,借花献个佛咯。”周肆北笑说。
沈既欲因此睨他一眼,伸手把他挡住自己的半个肩膀从面前推开,终于开口,带点懒,带点不屑:“成语学得还挺好。”
“那当然,你可别忘了中考语文我比你高。”
沈既欲嗤笑,“忘不了,你语文比我高三分,然后数理化三门加起来都没我英语高,对吧?”
周肆北直接靠一声,宋再旖在屏幕前听笑。
那时已经23:58,电视里又一个歌舞节目结束,春晚固定节目《难忘今宵》即将登台,与此同时外面的烟花声越来越震耳,世界已经开始躁动着最后的倒计时。
视频还通着,只是周肆北被在场其他人忽悠去喝酒了,手机转交到沈既欲手上,宋再旖看着陡然占据一整个屏幕的沈既欲,听着他那个场子的喧嚣,偏偏相互对视的时刻两人都不说话,温存着属于他们两个的安静。
直到宋再旖笑出来,问沈既欲:“不挂吗?”
“你说呢?”沈既欲挑眉回。
然后两人相视一笑。
而随着春晚同步倒数的10秒后,他们如愿以偿地一起等到了新年来临的那个时刻。
“新年快乐,再再。”
“新年快乐,哥哥。”
两道声音隔着屏幕,隔着时空,再度在人声鼎沸里重合,沈既欲听清后微怔,“你说什么?”
宋再旖原本是躺在床上接的视频,到这会儿,看见沈既欲反应,听见他问,明知故问,她注视屏幕里头的沈既欲两秒,没有笑,神情认真道:“我说,新年快乐啊。”
顿了顿,她翻身,左手仍举着手机,只是下巴微微埋进柔软的被子,连带着声音都变软,有点闷,拖着调。
补上沈既欲想听的那两个字:“哥哥。”
……
周肆北和人喝完一轮酒,坐回沙发,瞥到面前茶几上竖着的几个啤酒罐,拎起来晃了晃,空的,接着又注意到沈既欲手里正拿着的那罐,稀奇地啧起来,“什么情况,不是说今儿不喝酒的吗?”
沈既欲没回答,只抬手,把周肆北已经黑屏的手机还他。
周肆北的注意力因而被转移,接过后解锁划开,看到聊天框里那通结束于十五分钟前的视频,遗憾地嘀咕他还没跟再再说新年快乐呢。
沈既欲置若罔闻,又自顾自喝一口。
啤酒的凉液带着涩苦,滑进喉咙,麻痹着神经,却怎么也压不住身体里那股子燥,他皱眉,干脆放罐,偏头问周肆北有烟吗。
周肆北更惊了,上下打量他几眼,问他到底怎么个事儿。
“废什么话,有还是没。”说着,沈既欲作势站了起来,一副没有拉倒他自己出去买的样子。
周肆北赶忙把人拽住,转身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顺带掏了打火机扔给他。
然后眼见着他低头叼烟,手部动作的转瞬有火苗蹿出,舔上前端烟丝,青白的烟雾随之漫开,从眉眼飘过,漫进周肆北的心里,取代那点迷雾。
两人穿同条裤子长大的,到这个境地,周肆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能把沈既欲作成这样的,大概只有刚刚那位小祖宗了。
想通了,扬手拍拍他的肩膀,促狭地朝他挤眉笑笑,沈既欲懒得理,安静抽完一支烟,有人提议出去跑两圈。
他们口中的跑两圈就是飙车,而且通常是两个轮的重机。
沈既欲第一个应,拎着外套站起身,周肆北看他,也跟着往外走,后来又陆陆续续围了几个男生,除夕已过,真正意义上的新年伊始,凌晨,城市街头空无一人,连车都没有,冷风直来直往,转场到近郊的一条盘山公路边,就更冷了,夜风呼啸,不过很快被引擎声浪盖过,一辆辆机车疾驰而过,重金属银光割裂夜色。
油门拧到最大,感受那时候肾上腺素的飙升,沈既欲压了半个晚上的火才终于发出来一点,可满脑子都还是宋再旖挂断前喊的那声哥哥。
操。
真他妈的要命。
说好的跑两圈,他却飙到凌晨三点才发泄结束,回家,洗冷水澡,躺到床上沈既欲不知道自己几点睡着的,只知道他梦到宋再旖了。
她还是昨晚那身衣服,黑色头发,白色床单,可他再也不是和她隔着视讯,而是压着她,两人的双唇紧贴,身体贴得就更紧了,在某种有力的起伏下汗水黏连,他进得很深,她就吃痛地掐他肩胛,明明眼泪已经被撞得摇摇欲坠了,可她偏不求饶,到最后实在受不了了,才松口叫他哥哥,咬着牙求他轻点。
然后沈既欲就醒了。
睁眼看着天花板,缓了好半天,坐起来沉沉喘一口气,凌晨喝了酒又吹过风的后遗症同时开始发作,头疼,他抬手捏了下眉心,从床头捞过手机,看一眼时间,已经下午两点半了。
微信开着免打扰的新消息有很多,没开的也很安静。
手指挪动,他点进置顶,里面聊天记录还停在昨晚宋再旖回他的那个好字,垂眼看了会儿,他打字:
但下一秒又自我否定地删除,重新打:
指尖悬在发送键上片刻,他轻啧出声,再删,思考半天,到最后索性放弃没话找话,关了手机起床,进浴室重新冲一把澡,下楼看到裴枝在浇花,他踱过去,和她打招呼。
裴枝笑应,指一记厨房,说饭菜在桌上,让他自己热着吃。
沈既欲点头,他确实饿了,但往厨房走出去几步又顿住,折回裴枝面前,问:“妈,我的港澳通行证是不是在你那儿?”
裴枝闻言看他,不答反问他要干嘛。
沈既欲揣在口袋里的手动了动,低头看着地面,“想去趟港城。”
“什么时候?”
“这两天。”
沈既欲其实想的是今晚就去,但怕太急惹裴枝反对,所以话说得留有余地,又想着做点保证,开点条件,照裴枝以往对他的管教,这事儿不难成。
可是没想到下一秒裴枝直接放了喷壶说不行,特别干脆的两个字,没得商量的语气,因此一下愣住,抬起头,“妈……”
“我知道你想干嘛,但没必要,再再他们初五就回来了,你急什么?”裴枝接道:“家里过两天走亲戚,你人得在。”
“但是我……”
被裴枝摆手打断:“还有,今晚你给我待在家里,哪儿都不许去。”
沈既欲皱眉。
可裴枝的话他不得不听,所以吃过饭后在家安安分分地待到晚上八点,复联的电影看到发困,搁在腿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两下。
差点滑落的前一秒被他接住,拿起,解锁,滑开,看到来自微信置顶的新消息。
一条长达两分钟的视频,从封面预览图就可以猜到是维港的烟花,点开就更震撼了,大屏倒计时结束的那秒,几束烟花同时升空,在天穹齐绽,场面宏大绚烂,装点着整座城市的霓虹,火光坠落的瞬间又如流星划过,将海面照得波光粼粼,为来往船舶点亮他们的回家路。
底下还有宋再旖发的一句:
沈既欲回:
宋再旖紧接着又问:
前后一字之差的问题,沈既欲却感觉心脏重重一跳,打字的时候连呼吸都变得克制,他反问她想的话,会怎样。
几秒的等待,宋再旖的回复送达,就四个字:
呼吸彻底停滞,耳边响着欧美大片特有的猛烈打斗音效,另条腿上的遥控器啪的一声落地。
他拿起床边的外套走出房间。
下到客厅的时候裴枝正被沈听择搂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瞥见他急匆匆往门口走去,也没拦,只是叫住他,帮他把冲锋衣拉到顶,才满意地放他走:“好了。”
可沈既欲的脚步就这么僵住,“妈,你不是说今晚不让我出门吗?”
紧接着又滚一记喉咙,“现在不管我去哪么?”
裴枝就看着他笑,“你确定现在要跟我讨论这个?”
……
沈既欲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径直穿过前院,从没觉得自己家这么大过,等到好不容易推开那扇正门,还没来得及给宋再旖拨去一个电话,耳边就先炸开一道烟花冲天的巨响,震得心如擂鼓,震得血液都开始倒流,眼前跟着划过昼亮的光,他抬头,就看到和港城相隔千里的这座城市上空,也放起了一场烟花,同样的绚烂,同样的气势如虹。
蛮不讲理,横冲直撞进他的心里。
一场烟花持续了整整三分钟才停止。
当四周归于平静的时候,沈既欲的手机分秒不差地响起来,他看一眼来电显示接通,没有说话。
有风声从听筒传出,掺着树叶的簌簌声,好像在某一秒和现实微妙重叠,然后是宋再旖含笑的声音传来:“怎么,看呆了?”
沈既欲归因于自己一个晚上没怎么喝水,嗓子哑得厉害,回答说没有。
“喜欢吗?”宋再旖又问。
沈既欲嗯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
“喜欢。”
又是淡淡的一声笑入耳,沈既欲觉得心痒,贴着手机的耳廓也痒,所以抬手将听筒稍微移开一点,可那笑声非但没有变小,反而更清晰,遥遥地自身后传来,被风吹着,带着温度。
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身。
然后,就看到那个时候,空荡的别墅区小道上站着一个人,和他一样右手持着电话,白色大衣,今夜无云,月光皎洁,连同路灯的昏黄灯光洒在那人肩身和发丝上,漂亮得不真实。
宋再旖笑着和他对视。
第48章
我招架不住
像是大梦一场。
以至于很多年后,
沈既欲一个人去到维港看烟花,却发现根本比不上宋再旖今晚给他放的这场。
冷风在两人之间流连,电话没挂,
呼吸通过电流交缠,宋再旖看着沈既欲呆愣在原地,
没忍住笑:“喂,按照电视剧里的情节发展,现在你不应该感动地过来抱住我吗?”
沈既欲喉结滚了下,对着她嗯一声,人却还是没动。
宋再旖看笑,
也无所谓他此刻心里怎么个翻江倒海的想法,
按掉通话,自顾自抬脚朝他走,不到十米的距离,她很快就走到了他面前,然后朝他张开双臂,“所以,要抱吗?”
沈既欲直接用行动回答了她。
他放下手机揣回口袋,一手揽过她的腰,
向下俯身,腾出的那只手将她整个人揉进怀里,即使宋再旖做好了被他抱的准备,
但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特别用力的,
感觉双脚都快要离地,
不得已伸手环住他才找回重心支点,而后感受到颈窝传来一丝灼热的温度和发茬的硬度。
意识到是沈既欲将额头抵在了那儿。
向来不可一世的人,
以这种方式低下头。
于是宋再旖也有了几秒的愣神,任由四周风吹树摇,他们安静得像两座雕塑,无声相拥到第十秒,她听到沈既欲说:“宋再旖,没你这么追人的。”
她没懂,问他什么意思。
“我招架不住。”
沈既欲回的这一句很哑很闷,顺由她的脖颈传到耳里,说话时呼吸也喷洒在那块皮肤,嘴唇贴着,宋再旖感觉他每说一个字都仿佛在吮吻她的脖颈,心因此一下子发麻,伸手推了他一下,没推动,只能出声让他先放开她。
他闻言照做,但额头是离开她颈窝了,手却还禁锢着她的腰。
宋再旖见状笑问他这是干嘛,“要不要给你根绳子啊?”
打趣地说完,结果眼见沈既欲的神情在刹那发生细微变化,好像真思考起这种可能了,当即没忍住抬手往他肩上打了一记,警告地指他,“你想都别想。”
沈既欲抓住她的手腕,垂下眼,指腹摩挲。
因为如果可以的话,他是真的想把宋再旖绑起来,关起来。
她漂亮,成绩优秀,人格魅力强大,随随便便吸引着旁人的关注,然后在朝思暮想中化成和他一样的爱恋,喜欢上她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进初中以后,她的追求者就没断过,被他明里暗里解决过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有时候他稍微用点手段,那些男生就吓得退缩了,一群孬种。
可就算这样,还是有前赴后继的人围到她身边,在她朋友成群的社交圈里,他最多也就是凭借父母交好,开玩笑订下娃娃亲的关系,从小在她那里占得一丝先机和旧情,沈既欲不确定下一个诸如贺庭周这样突然出现的人,会不会彻底占据她的心房,到那时他还争不争得过。
所以他能做的只有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好到没有人能代替他。
见他又发呆,宋再旖就用了点力抽出自己的手,然后在沈既欲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捧起他的脸,要他看她的眼睛,沈既欲被迫抬起头,心脏在这个夜晚超负荷跳动,一下又一下。
“刚才我问你喜欢吗,你回答我什么?”
“喜欢。”
“可我如果说我问的不是烟花呢?”
沈既欲注视着宋再旖的眼睛,亮晶晶的,映出里面的自己,他听得懂她的潜台词,所以他说:“也喜欢。”
宋再旖就笑了,耸肩歪头,意思是你也没那么难追嘛,下一秒有风吹起她的头发,眼看就要缠上沈既欲冲锋衣的拉链,但她没有伸手阻止,选择放任。
就好像,这是他们两个的宿命。
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
给他放完这样一场烟花,宋再旖没待多久,又连夜飞回港城了,因为要赶年初二许家在祠堂举行的春祭活动,然后初三补了一整天觉,初四的时候跟着许挽乔到浅水湾转了一圈。
冬日的海边有种别样的感觉,海风清冷却不刺骨,沙滩上人少安静,阳光照在身上,舒服得让人想打盹,宋再旖手里捧杯刚在岸边买的冻柠茶,慢悠悠喝着,出神地望着海面。
许挽乔在她身边坐着,回完消息后捋一下头发,问她在想什么。
宋再旖摇头说没想什么,单纯在发呆。
“是吗,那你猜猜我在想什么?”
宋再旖闻言转向许挽乔,“想我爸吗?”
“我想他干嘛,等会回家不就见到了。”许挽乔笑,顿了顿话锋一转:“我在想啊,我女儿什么时候能给我也放场烟花。”
听到这话,咬着吸管的牙齿倏地松开,宋再旖别头,低嗔地叫了声妈。
许挽乔更乐了,伸手去捏宋再旖的脸蛋,手感特别好,越捏越觉得有意思,可也清楚她皮薄,继续捏下去得红,所以及时收了手。
手臂搭回膝盖,也眺望海面,问:“那跟妈说说,这一趟飞来飞去的,值吗?”
值吗。
宋再旖愣了下,因为她从来就没思考过值不值的问题,她只是想给沈既欲一个惊喜,想让他开心,仅此而已,至于沈既欲给出的反应,应该是值的吧。
因而点一记头,许挽乔看见了,无声地笑,“再再,你很勇敢。”
宋再旖却没笑,缄默片刻,淡声说:“可我的底气全是他给的。”
顿两秒接:“妈,我知道汇景湾那套房子是他给我买的。”
“他跟你说了?”许挽乔问。
“嗯。”
……
许挽乔至今还记得之前沈既欲来找她,要宋再旖身份证和户口本的那天。
不夸张地讲,那架势跟人家上门提亲没差,资产证明摆了一桌,全在他名下,还有汇景湾那套房源信息,许挽乔问他这是什么意思,沈既欲说他要给宋再旖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