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何与你无干。”
缪邪气笑,
直道,
滚滚滚。
“昆仑之主自有其责,你不得下山,
不堪承责,那便我去。你如有本事,便当尽力助我。”十分义正辞严。
桓容着急忙慌,一意劝阻:“师傅,你之前为苍生所做牺牲,已尽你职责,如今这属天帝之责,该天族自己承当!”
“天帝出面会令投降的魔族心生不安,和谈之盟立时土崩瓦解,那天帝岂非白费工夫。”盈阙明明白白地重复他与空桑所言。
桓容语塞,空桑立即接上:“神女呐,听小仙一言,你过去做的够多了,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你一位神尊嘛!”
盈阙反问:“过去所为,与今日欲为有何干?其他神,与我有何干?”
“世间多的是忘恩负义,魔族昔年救下界于危亡,换来背叛放逐,师傅救神魔复生,换来神魔共诛。”说及此,桓容话中早已带上冷意,“你做再多,都只会被生灵遗忘。”
盈阙难得显示亲近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你不是我的徒儿么?好好学本事,谁忘了我,揍他。”
想了想,盈阙又补充道:“不过别学魔族,冤有头债有主,莫伤无辜。”
“……”桓容不屈不挠,一针见血地点明困境,“可你如今也是无能为力,你出了昆仑,连天宫也上不去,能奈魔君如何呢?”
嗯……盈阙不禁看向龙女与缪邪,她们一个还打不过自己,一个自己都被困在神殿,似乎确实指望不上。
“求本座。”缪邪傲然微笑,仿佛真有办法。
盈阙默了默,而后并指为剑,指向远方神殿:“砸烂你家。”
缪邪眯起眼,也学她的样子指向归来城:“本座轰了它。”
盈阙扭头看空桑:“下界已无恙,送他们回人间。”
她们打嘴架,空桑只敢嗯嗯啊啊地乱应一通,但脚下是一步未动。
看到缪邪吃瘪,龙女忍俊不禁,被瞪了一眼,她才撑起眼皮看着盈阙:“神魔待你忘恩负义,先前仇怨你尽数忘却,若你想起来,未必会愿意。”
“魔族之劫何解,是天命定数,我下山与否,也自有因果,枉费半日口舌。”
平淡无波地落下这一句,盈阙无声一叹,再不理会他们,欲转身离去。
“你不记得了,你为昆仑献祭,长困此间,乃我所致。”缪邪一开口,便教她停住脚步。
缪邪继续道:“陆吾死前叫你莫听我的话,虽则你约莫连陆吾也不认得了,但我的确能救你,不过,是救也是杀。”
“什么意思?”空桑桓容不由异口同声地问道。
“本座会化解你的献祭,但若你决意救苍生于战祸,那便是杀自己,若你反悔不顾此事,那本座会杀了你。”
空桑桓容大惊,不解她何出此言,缪邪睨了他们一眼,仍看向盈阙,“有一言你说的不错,昆仑之主自有其责,天命定数,你不去,这天命便要落在本座身上。”
化解浊气的大劫躲了过去,又来了魔族之劫……
哼,缪邪仰头望天,轻嗤一声。
桓容想来想去,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事,他相信缪邪言出必践,只能绞尽脑汁百般劝说盈阙放弃。
“战乱不止,为祸生灵,无能者无为,有能者不为,那何必做神仙?”盈阙反问他道。
桓容苦笑:“可你生来便是神。”
盈阙理所应当道:“所以生来便有责。”
莫名地她又怔怔地说了一句,“做神仙若不尽职守,不如做……一头猪罢。”
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仿佛有谁这么对她说过似的。
桓容愣住了,他做凡人时,不就希望世上有这般的神,来解救灾荒中苦不堪言的生民吗?可是如今,他却在此劝甘愿救苦救难的神,不要作为。
昆仑十七万年间,毓养出三枚冰晶,蕴藏无穷灵力,便是寻常死物得其一,白日飞升,与天同寿都不在话下,平白便能涨万年神力。
冰晶与盈阙同根同源,其中之二已耗费在她身上,一枚助其开智化形,一枚救其起死回生,更救无数神魔性命。
而今惟余最后一枚,可以算作是盈阙的最后一条命。
盈阙曾献祭于昆仑,寄昆仑而生,无法修炼,无法汲取灵力,无法自生生机。如今她要离开,唯有冰晶能给予生机与灵力,若冰晶耗尽,回天乏术,再无可救也。
不过盈阙因此想到,她是否能在耗尽前,弃自身这副已被献祭的身躯,而借冰晶重新修炼,脱胎换骨?
缪邪没能给出回答,只是好好地嗤笑了她一番:“从未有蠢货把自己献祭给昆仑,也从未有蠢成这样还能得天独厚,独占昆仑十七年精华灵气的,谁知道呢?”
盈阙淡淡哦了一声,忽然想起来,吩咐空桑:“对了,城中若有凡灵想回人间,便送他们回去。”
踏出昆仑山门,在她身后,冰销雪霁,万山青回。
连绵青山的昆仑,以前只在陆吾的回忆里,不可得见。
她偶尔会想,山河宫花开花落,迎来送往是那般快,住时自怡然,去也终须去,催不得,留不住。天生万物恒常,自有其时,雪落下,便该消融,可昆仑的雪却下了那么久,那么久……她总等着盼着,雪霁那一日,能瞧一瞧,让陆吾一直记挂着的,昆仑的天光暖日、生机盈野,是什么样子啊?
如今,终于也出现在盈阙眼中。
天宫天门处,玄女领着天将与魔族叛军还正在打着,热火朝天。
盈阙没管,化作雪一片,飘进了天宫里。
不由想起,曾几何时迷厄渡之战后,她与天族决裂,说过,天帝不死,不见天族。
如今他是死了,陆吾也死了,死了好多生灵。
她也没有去见阿元,直接寻这天宫中魔气最盛之地而去。
魔君阿玄见到她也不讶异,跑上前来,手脚和颈上的锁魔金环很是显眼:“姐姐是来救我的吗?后容若是打赢了,定不放过我,要杀我祭父君哩!”
“不。”
盈阙赶时间,也不与她多话,指尖凝起冰刃,径直向她刺去。
魔君阿玄眼眸中微芒闪过,眼疾手快地举臂去挡,冰刃正刺中金环。
“铛——”
清脆一声,金环未碎,却损了个小缺口。
魔君阿玄大喊救命,将触手能及之物砸了个遍,闹出巨大的动静,招来不少神仙和魔族的关注,看守她的盛琼公主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不行,只得进来拦住。
在众多魔族虎视眈眈之下,盛琼公主甚是无奈:“盈阙神女这是何意?听闻神女近来居昆仑修养,闭关不出,所以不知神魔修好之盟?”
“我知道。”盈阙点头。
这话还怎么圆?盛琼公主从齿间挤出字来:“那……”
盈阙漠然道:“我为西陵无辜丧生者而来,你让开。”
“西陵啊?”魔君阿玄喃喃,不知想到什么,神情惘然。
盛琼公主心中暗暗称赞,面上却仍佯作为难,众魔族见她态度有变,纷纷急得跳脚,有些已去向天帝禀告盈阙狂妄放肆之举。
看着将魔君阿玄护成一圈的魔族们,盈阙问道:“你们也愿为西陵偿命?”
“……”
魔族气恼不已,破口大骂。
盈阙催促:“我急着了结她,不愿偿命便让开。”
魔君阿玄在众魔后面默默不言,平静得仿佛性命快要不保的不是她。
就在盈阙忍无可忍,将要一视同仁时,京沂与花玦先后脚赶来。
盈阙忽而木在当场,阿盈、花玦都来了。
花玦垂首安静地展开一段素绡蒙在眼上,他不睁眼看她,阿盈却泫然而望,缄默无声。
终还是少虞开口解释:“桓容送信到山河宫,以旧日之约要花玦来趟天宫,不知竟是见你。”
唔,不难明白,桓容大抵是怕花玦见不上她最后一面。
但这话不好说破,盈阙只点了点头,看向京沂:“我可以动手了么?”
京沂头皮发麻,不由自主与盛琼对视一眼,忍着想喊“小师叔”的冲动,待要回答,外面又冲进来一个浴血报信的天将:“帝姬!南絮将军重伤,玄女将军快抵挡不住了!”
盛琼与京沂闻言大惊:“区区一个后容,怎如此难打?”
“后容已死,但叛军之中不断冒出实力可怖的魔,我们天兵之中,更有奸细!正因奸细突然跳出,南絮将军才遭了暗算!”
阿盈猛地想到:“他打不死的!随时可以夺舍侵占他人肉身。”
魔君阿玄道:“本尊没与你们说过吗,确实如此。”神情煞是无辜。
第190章
她早已信马由缰地走遍了四海八荒,认识了天地物类、世间百态。
“似乎只有身死,
他方能脱出当前躯壳,另寄肉身。”依据之前数次交手的经验,阿盈如此猜测,顺便出了个主意,
“不如活捉,
关到天荒地老。”
不过这个办法……委实有些丢脸,
堂堂天族,连一个魔族将军都奈何不得,
之后还如何震慑魔族?
阿元让京沂出面处理,
本是打算让三界帝姬借魔族叛军立威,
也借盈阙之势收服魔族桀骜之心。
若因无力降伏而只活捉处置,难免后患无穷,
是以京沂一时拿不准主意。
嗖一声——
冰刃如电飞掷而出,扎在魔君阿玄脚下,盈阙落下一句“你等等”,
便要离开,却被一只手拉住。
掌心的温热蔓延到她的手腕上,是从九幽到人间,从冰天雪地到红尘紫陌都没有变过的温度。
“我有办法,
我去。”
“……嗯。”
“魔君狡诈,
不好对付,你要当心。”
“嗯。”
她晓得花玦不会对她撒谎,没有拦。
战况紧急,
京沂没有时间在这里多耽误,
开门见山:“小师叔,
魔族已然归降,受我天族庇护,
你不得大开杀戒。”
盈阙颔首,无意为难于她:“神魔之争,我已在迷厄渡了断,今日只为私仇。西陵奉我以香火,救我性命。而你,化名百花,屠尽西陵,是也不是?”
魔君阿玄含笑着直视盈阙,轻轻吐出一字:“是。”
.
天门外的战火气息也蔓延到了天宫内,离得很远很远,都能看到大团大团的灵气激荡,流云滚如滔天巨浪,一重又一重,慌不择路。
阿盈紧紧跟在花玦身后,寸步不离,却心不在焉,她的心思还徘徊在魔君殿中。
花玦蒙眼的素绡早已摘下,他无可奈何地戳破她:“你不必保护我,何苦跟着我?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少虞情愿陪着你去到任何地方,但独独不该跟在我身后。”
阿盈没有回头,她知道诚如花玦所言,少虞一定在后面看着她。
她狠着心,混不吝道:“他愿意跟,我也愿意跟,你走你的就是。”
她如此油盐不进,花玦却不得不顾:“前面很危险,我与少虞也未必能护你全身而退。”
“有句话想问你。”仍如以前一样,她兀自问话,全不理旁人愿不愿答,“你当初真的没有认出我不是她吗?”
这个“她”自然是指盈阙。
这样的话放在此时,很不合时宜,可阿盈从来是想问便只管问,哪管洪水滔天,想要答案,便只管固执地追讨个答案。
这个毛病和盈阙不一样,但也一样。
盈阙不是执迷的性子,从不执着于讨要什么答案。但她若有疑惑,若无人解答,便会记上很久很久,在尘世漫无目的的一步步的修行中,逢遇答案,迷惑消解。
不在迷津停留,也不在明镜台前停留。
阿盈像是走在盈阙后面,未经修行磨砺的顽童,一个已赤足走过很远,一个才刚刚开始,将沉静的脚印踩得七零八落,可这两重分明迥然不同的脚印,却长得一样,步调也一样。
“对我而言,你从来都是她的一部分。她的身躯,她的影子,她的魂魄,她与我经历过的所有年岁世界,所有一切,在我眼里,本就是她,无论化形化影,成风成雪,是生是死。”说起盈阙,他便满溢出收拢不住的笑意与想念。
像昆仑下了十七万年绵绵不尽的雪,像山河宫从洪荒照耀至今煌煌不灭的天光。
“可是阿盈,对你而言,你是她的影子,她也只是你的形躯,你们早已不再只是彼此,谨记你已是世上独一无二的阿盈,有自己独一无二的一生。”他对阿盈的语声一如既往的温和柔软。
盈阙也只是她的形躯吗?
她还不曾以这个角度想过,天地再广阔,盈阙的世界也被拘于这天地之间,而她的世界,被拘于盈阙眼眶之中。
是她将形躯当作了笼子,可这笼子早就不再关住她。
笼子也可以不是笼子,是她的脚,是她的眼,是她的心。
原来,被拘在那副身躯之中时,她早已信马由缰地走遍了四海八荒,认识了天地物类、世间百态。
心中沉沉重重的雾豁然开朗,如大梦初醒。
脚下腾云也更快了,她反催促起花玦快一些。
“……”
见她是打定了主意非去不可,花玦思量一番:“也罢,你既要去,待会儿要帮忙。”
阿盈长眉一挑:“当然!”
不过她也好奇,花玦是有什么法子对付后容,他如此说,难道也没有把握?
正待要问时,花玦又嘱咐道:“待会儿不能破口乱骂!你既要去,便得听我的。”
阿盈咽下厥词,憋屈地嗯了声。
后面不远外的少虞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端看神情,惊觉他们今日竟聊得如此投契,忙紧追几步,挤上阿盈的云头。
天门已到了面前。
魔兽嘶吼着冲击天门屏障,魔族叛军已剩半数不到,但每个都是善战的精锐魔族,了解神族弱点,不知打哪里抢来法宝无数,下手又十分阴狠毒辣,天兵迎战得十分吃力。
玄女正与一个身着天兵盔甲的眼生小将缠斗。
那小将忽卖了个破绽,被玄女一剑刺穿喉咙,死在地上。
然而几乎是同时,一名已近力竭的神将忽改颓势,勃然而起,兔起鹘落,直冲玄女背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