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身法?
哎……哎哎!
谁定住了谁?玖洏感到迷乱。
阿元踏出定身法印,金圈儿在脚下消失不见。
唔,看来是故意的。
阿盈见他朝自己走来,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显然是没憋好事,便抱臂胸前,警惕地回瞪过去,以眼神问询,做甚?
“还请神女在九重天暂住几日。”阿元一开口便是不情之请。
阿盈余光瞥了眼玖洏,正欲不客气地回绝了,恰此时,天边飞来一只衔枝雀。
雀鸟飞来这里,于阿盈阿元间徘徊一圈,而后在阿盈前吐落短枝,又挥翅飞走。
阿盈解下短枝上缠着的冰绡,上面寥寥几行字,她很快看罢。
“嗬!”眼角眉梢挑起笑意,阿盈竟一改主意,答应了阿元的话,“好。”
阿元认出那是山河宫飞来的雀鸟,却不知写的什么事,他有意问,阿盈却不肯答。
“不管你们有什么事,休来搅扰我,我要上东望宫好好睡上一觉,待处决苍钧之时,再来请我。”
阿盈背手向他们挥了挥,乘云离去。
“表兄?”阿元喊道。
正望着阿盈离去方向的少虞回过神来,应道:“对了,那帮等着议事的老神仙还在后殿等着吧?想来你们夫妻还有话要谈,小神便代陛下先过去听听。”
“劳烦表兄了。”阿元颔首,少虞便行礼退下。
独剩阿元与玖洏面面相对。
玖洏一时有些尴尬,倏地扭开脸,脚下微挪,与阿元错身而立。
是阿元先开口道:“凤姬可有受伤?”
“没……”一吐字好像百音缠黏,口舌模糊,玖洏忙清了清嗓,“没有。”
一下子又生硬过了头,像生了气寻衅似的,玖洏又不由懊恼。
还没待她想出什么话来挽回一下,便又听阿元说道:“虞渊险恶,下回莫要再鲁莽了,凤帝凤后很担心。”
分明极寻常的话,偏教玖洏红了脸。
“是么,那……你是生气,还是担心?”她忸怩着说出大胆的话,“听说你受了伤,还去亲征?我很是担心,也很,想念。”
“元感念凤姬牵挂,元并无恙,掩去身份去往战场不过是查探魔族之况,以定修和之策。”阿元解释道。
“嗯。”玖洏掐着自己的手,默了会,忽然下定决心似的,猛地转回身,一大步跨到阿元面前,伸手,“我想看看你的伤!”
阿元被惊得一退,忙握住那双来扒拉衣裳的手:“我当真无事!此、此地也不便。”
玖洏踮起脚,凑上脸来:“此地不便,合虚宫便宜,那我回合虚宫等你,如今事多,你大约还没有搬吧?”
流动的裙角扑起轻云,云在阿元面前飘过,云里盛放的桃花,其色灼灼,其姿朦胧。
云被吹散,含星的双目清晰起来,近得那脸上的热意都黏到了他的脸上。
“事多,未搬。”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也轻轻的,如陷梦中。
“我再鲁莽一回。”玖洏说道。
“什……”
阿元蓦地顿住,玖洏发烫的脸颊已贴上了他的脸颊,她蹭了蹭又离开。
下一瞬,一点凉意在他的脸颊如蜻蜓点水,一掠而过。
偷亲完,玖洏欲跑,方才发现自己手腕还被抓着,跑不了,只好垂着头,将手晃了又晃。
阿元骤然回过神来,手一松,玖洏便把手腕从他掌心抽走。
“凤姬。”
喊了一声,他却又不说了。
玖洏忍不住追问:“什么?”
阿元低低说道:“近来天族事多,凤姬不如先回凤凰台,斯年大哥也想带你回去避上两日。”
玖洏立马改了颜色,坚决道:“我不!”
好在阿元也不再说,只点了点头,道:“他们在等我,我先进去了。”
玖洏猜出他们无非是在商议战事及幽冥之罪,忙道:“我也去。”
见阿元看着自己,玖洏又道:“劫狱之事,不必顾虑凤族,我违背天规,自会承担认罚,不怕他们攻讦。”
阿元问:“若议冥族,你可能忍耐住不动粗?若你惹怒他们,众神愈加针对连与,你又当如何?”
玖洏语塞,她不是不清楚自己的脾气,再说了,她逃了天后雷劫,尚未上任天后,说话哪及阿元有份量?自己若是出面,怕是给阿元倒添乱。
当下她也只好说道:“那好吧,我走了。”
“嗯。”阿元应了一声。
玖洏不再逗留,扭头离去。
来到合虚宫,旬波不在,只有调英留在宫中料理事务。
玖洏先找医官们问询过,神仙若换上魔之眼,是否有要紧害处,她描述了一番玄女的症状,得知无恙,又问起阿元伤势,医官们皆说无妨,她才安心。
回到自己殿中,一切如旧,她的天后冠服仍与刚送来时一样,纹丝未动地放在桌上。
腓腓与梦貘正窝在榻上酣睡,腓腓的大毛尾巴圈着梦貘,两只团成了一团。
殿中温暖,烛影摇晃,连日来压下的疲倦忽然席卷而来,什么都已无力气再想。
扶着榻边灯柱,玖洏沉沉地坐在了地上,趴在榻沿上便睡着了。
觉中无梦,醒来残烛已尽。
玖洏跑出殿外,阿元还未回来。
难道他被为难了?
玖洏放心不下,决定到凌霄殿看看。
未想半路上恰巧碰上刚出来的少虞,玖洏忙向他打探起殿中情况:“你们散了?幽冥之事有定论了吗?我怎么没见阿元?”
少虞却未直接回答:“去看看连与吧,他被关在天牢中。”
“是什么意思?”少虞的话足以引发她所有不好的猜想,玖洏焦急问道,“
有定论了?他们要重罚师兄?其他冥族阴官怎么处置?阿怿呢?她有办法脱出魔身的,你告诉他们了吗?阿怿是绝不能以寻常魔族处置的!”
少虞避开所有疑问,说道:“天帝让我去看护魔君,你便随斯年君回丹穴山吧。幽冥之事不要再管,你已尽力了。”
玖洏说道:“我与他说过,不回去的。到底怎么了?你不肯说,我自去凌霄殿问去!”
少虞拉住她:“皆诛。”
玖洏愣在当场,不可置信,半晌,她竭力克制道:“师兄知道真相不比天族早,而被抓的冥族中,甚至有大半连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冥王也是被魔族逼迫所为,罪魁祸首不是他们!”
少虞轻声道:“是,罪魁祸首是魔族。”
玖洏张口却又闭上,满腔怒火地与少虞无声对视。
良久,玖洏才问道:“什么时候处置?”
“明日。”
玖洏忍不住发笑,语覆寒霜:“被祸害的下界尚未平定,地狱恶鬼还未抓回来,他们这般等不及地要处置阴官,是急不可耐,想要入主幽冥吗?新任冥王也不打算从冥族选了吧,他们哪个自荐了?我送他去当真鬼!”
“慎言!”少虞低斥道。
玖洏自知是口不择言,失了分寸,也不再提这话,只道:“可是,不能这样。”
她说得字字艰涩,少虞也不由哑然。
玖洏深吸了口气,再吐出,语声平静地问道:“表兄你告诉我,主张尽皆诛杀的是以谁为首?”
少虞心怀疑虑地望着她,不答。
玖洏冷笑道:“难道我打得过他们吗?我若先被打死了,多冤枉?”
少虞这才告知三个名字。
玖洏心中有了数,径自招云离去。
第179章
过去之道,很重要
童子送玖洏出了老神尊府邸,
跟在她身侧,歪着头,颇为忧心地观察她苍白的脸色,机灵的手随时准备着伸出去扶她一把。
玖洏见他如此紧张,
反而笑着摆手道:“我还有事,
不劳童子相送,
请回罢。”
玖洏矜重地告辞离去,举步生风。
童子观她神色无恙,
方躬身一揖,
退回仙府。
听到关门之声,
玖洏脚步骤缓,装了半日的淡然神情一垮,
龇牙咧嘴地掩面长吁。
已访了两家,只剩一家而已。
玖洏缓过一口气,便招来祥云,
欲往最后那位神尊的府邸去。
哪知不远处,云上露出一段眼熟的身影。
不是阿元是谁?
玖洏下意识摸上肩胛,轻“嘶”了声。
坏了!她虽变回人身,但真身的异样铁定瞒不过阿元的,
这如何是好?
玖洏立时调转方向,
朝离这里甚近的东望宫奔逃而去。
“咚咚咚——”
一连猛敲十几下大门,里边也没个动静。
玖洏急不过,绕到一旁,
掏出凤凰砖在墙上直接砸出了个大洞,
提起裙子跳了过去。
她听到阿元呼喊之声已近,
情知已来不及补墙,便丢出砖头,
草草填上了大洞,扭头往后殿奔去。
后殿处处无人,玖洏又向前面找去,阿盈却也不在。
叩门声已响起。
玖洏想了一想,忽向园子里找去。
果真在一棵老枫树下,找着了正呼呼大睡的阿盈,旁边什么药瓶酒瓶,混在一起,滚了一地。
乱蓬蓬的葳蕤草植无人看管,在这清气四溢的东望宫里,霸道恣意地交错纵横。
是以刚刚经过时,她才未瞧见藏在里面的阿盈。
玖洏上前,捡起一枚药瓶儿,嗅了嗅。
树上落下一片红叶,玖洏吹了口气,红叶长大,变作布满叶脉的红帐子,罩住阿盈,将吵人的小虫都挡在了外边。
酣睡的醉鬼一无所觉。
“咚咚咚——”
玖洏无可奈何,朝大门走去。
她走后,地上的醉鬼翻了个身,闭着眼往天上吹了口气,红帐子落下,变作红被子,被团啊团,拥进了怀里。
醉鬼喟叹一声,接着睡去。
一直不停的叩门声,却在她走到门前时,停了下来。
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坐在信手搬过来的小杌子上。
一炷香已过去。
外面一点声音也没有,可是玖洏就是知道,阿元没有走。
她静静地对门坐着,又坐了好久。
天上鸿蒙鸟飞过,已是第二日。
玖洏等不下去了。
“哐!”
门猛地被推开,阿元毫不惊讶地看过来。
玖洏避开他的目光,要绕过他,却被拉住。
“你的凤翎呢?”
玖洏嘴硬道:“不是好好的么。”
阿元说道:“凤凰之翎生来五彩,修一万年,淬一片金翎,为何你现在只剩一片了?”
玖洏昂首,却依旧不看他:“我嫌丑,染回彩色了,这片褪了色。”
阿元不信她的鬼话,直接便戳穿道:“数万年修为,你如此大方便送出去?”
玖洏不答,奋力甩手,甩不动又用另一手去扒,仍挣脱不开。
玖洏气急大喊:“你放开!要来不及了!”
“罪名已定,你做什么也无可能更改结果。”
“有什么罪!没有罪!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师兄为了阻止恶鬼出逃,身受重伤,还帮天兵镇压众鬼之乱,他做错了什么?”
“错在他是幽冥少君,生来背负幽冥荣辱。他不因做错而死,他为众生得生而死。”
“可是这不对!况且那些神要冤死的不是他一个!”玖洏攥住他的袖口,“那些神尊已经答应了,他们不会再给你施压,你可以不追究魔族,你也可以公正裁决那些冥族了,阿元,你不必再定违心之罪了。”
玖洏恳求地望着阿元:“你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