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穆裴轩 本章:第62章

    如今穆裴轩又在他马车外,为他搏杀。

    段临舟茫茫然地想,他到底是拖累了穆裴轩。

    杜成危是有备而来,摆明了要穆裴轩的命,身边有人缠住他身边的付岳、周自瑾,绊马索下了他的马,穆裴轩枪尖在地上撑了撑,方立住了身体。八九人朝着他围了上来,甫一交手,这些人就显出非同一般的默契,堵截,围杀,如鹰爪一般的玄铁爪勾着长长的铁链子,翻滚腾挪间让人防不胜防。

    这不是一般的地方守卫,这是世家里特特培养出来要人命的杀器。姚从也没想到队中还藏了这样的人,刀身迎住劈下来的利刃,眉心跳了跳,看向身陷重围的穆裴轩。穆裴轩此人擅战,身手更是了得,可如此围杀之下,却也束手束脚,功防不易。

    雨下得更大了。

    雨水混杂着血水泡软了泥壤,一脚下去溅起淤泥,穆裴轩折了对方三人,可自己也教人拿铁链子缠住了身体,仿佛是要将他那具身躯生生绞裂。

    周自瑾和付岳余光瞥见,都慌了,失声叫道:“郡王!”

    穆裴轩浑身已经湿透了,鲜有的狼狈,如被逼入穷途的孤狼,一双眼睛凶戾得让人不敢与之直视。杜成危喘着粗气,抬腕将那铁链子缠在手中,脚下下沉了几分,顿时收得更紧,暴雨中,他看向十步开外的姚从。姚从正和人交手,看似认真,可杜成危知道,这所谓的指挥使滑溜得很,对这桩差事根本就上心!

    杜成危喝道:“姚从!你还在等什么!”

    姚从一个激灵,就听那边杜成危道:“别忘了你的所有亲眷都在玉安,事儿成不了,他们都得死!”

    姚从一张脸阴沉难看,骂了声,提着滴血的绣春刀缓缓朝他们走了过来。

    穆裴轩垂着眼睛看着勒在腰上的铁链,翻腕间手中长枪猛地掷了出去,当中一人避之不及,被串在枪上飞了出去。死死束缚他的铁链一松,眼见杜成危喊了声变阵,穆裴轩已经趁他们挪动身形之际,徒手攥住两条铁链用力一拽,,顿时二人撞了个头破血流。

    那厢周自瑾大声喊了句,“郡王!接刀!”

    一把森寒雪亮的刀抛了过来,穆裴轩已经脱身而出,他后仰避开姚从挥来的绣春刀,抬手接住下落的刀,咣当——刀身和绣春刀狠狠撞上,姚从臂膀发麻,足下退了半步,穆裴轩盯着姚从,说:“姚从。”

    姚从苦笑一声,说:“皇命在身,郡王见谅。”

    又是一番生死搏斗,刀刃几番碰撞已经豁开了口子,姚从和杜成危一起合力攻击穆裴轩,穆裴轩鏖战已久,已显出疲相。可饶是如此,杜成危和姚从亦算没讨着什么好。天乾体质本就异于常人,穆裴轩身手、力气都非同一般,走的是战场上的路子,讲究一击毙命。

    姚杜二人心中忌惮,穆裴轩也好不到哪儿去,他肩上被那玄铁鹰爪撕下了一块血肉,雨水簌簌之下,已经麻木了。可他想,他不能死在这儿,他一死,段临舟也活不了了,还在瑞州的安南侯府中那一家老弱妇孺都会成为权势的牺牲品。

    他们安南王府就彻底完了。

    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穆裴轩抬刀架住杜成危赫赫砍下的长刀时,仿佛看见了他们背后的皇帝,信王。穆裴轩憎恶极了这种为人鱼肉的感觉,身不由己,命不由己。他自诩已经是执棋人,可为什么皇帝和信王还敢如此逼迫于他?是了,是他的刀还不够锋利,是他的势还不够盛。

    这便是结局了吗?

    不,不行!他还得带段临舟回家,段临舟现下高热不退,他在等他。穆裴轩困兽似的,双眼猩红,不知何处又生出无穷的力气,在泥泞里朝杜成危和姚从逼近几步,拿着那把早已豁口的刀,恶鬼似的,竟让杜成危和姚从有些胆寒。

    杜成危吞下嘴里的血水,眼里满是惊惧,转瞬却又成了狠戾,今日结的是死仇,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突然,听得如倾山倒海一般的马蹄声疾驰而来,在惊雷里,在雨声里,是顾云真!顾云真带着驻扎在乾安城外的铁骑赶来了。

    杜成危和姚从对视一眼,脸色大变。

    雨渐渐地停了,穆裴轩将战场留给了顾云真打扫,抬腿就朝那辆被拱卫的马车走了过去。他浑身血污泥水,只让流光将马车门打开一条缝,兀自静静地看着段临舟。

    牧柯看着他肩上碎裂的甲胄眉心就跳了跳,长叹了一声,他这劳碌命。

    这两人一个命悬一线,一个没将自己的命当命,棘手得很,出身杏林世家,自小受人赞誉的牧二公子有些发愁。

    形势骤然调转,杜成危和姚从成了丧家之犬。

    杜成危吐出一口血沫子,道:“五十里外就是清安县,清安县外有八千驻军,咱们去清安县调人……”

    姚从皱着眉,道:“昨天的架势你也瞧见了,都是精锐,别忘了,当初穆裴轩可是在乾安县外驻扎了大批人马,咱们调了人也不一定能讨得好……”

    杜成危一顿,瞧着姚从,说:“姚指挥使,别忘了,穆裴轩是打你的诏狱跑了的。诏狱戒备森严,怎么就让人跑了?”

    姚从气笑了,道:“某还未过问,诏狱那场火是谁放的?又是谁想在我诏狱生事?!才让人钻了空子!”

    杜成危道:“这些时日,若不是姚大人耽误时间,我们早就将穆裴轩擒获了!姚指挥使,此间种种,待回了玉安,某定当将事情始末上禀王爷,请王爷定夺!”

    姚从面色沉沉地盯着杜成危,他十四岁入锦衣卫,十年刀口舔血,好不容易才成了千户。眼见着前途无量,偏偏一朝跌落云端,如今好不容易才除了郭淮爬上指挥使的位置。他再也不想再摔下去了,受人冷眼讥笑,连带着家中老弱一并缩在在容膝的小小的屋子里,小心地过日子。

    谁都不能再动他的仕途。

    雨后初晴,溪水蜿蜒,波光粼粼如洒金。

    杜成危站起了身,突然,心口一凉,却见姚从自身后扶住了他,身后是一把短匕,插入了他的后心。姚从淡淡道:“杜大人,少拿王爷在我面前扬威,王爷再如何,也是皇上的臣子。”

    “您在追拿靖南郡王的途中,不幸殒命,”姚从说,“某回了玉安,自会为您请功。”

    “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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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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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临舟一连数日昏昏沉沉,半睡半醒间,睁眼时有时能瞧见穆裴轩守在他身边,有时是牧柯,有时是流光。马车辚辚向前,恍惚间,少了几分自九莲教分坛离开时的急迫,多了几分从容稳健,段临舟后知后觉地想,当是无虞了。

    直到段临舟真正清醒过来时,穆裴轩一行人已经在洛迦山安顿了下来。洛迦山已在玉州之外,离得已经远了,穆裴轩手中又有精锐军士,信王和皇帝再想杀穆裴轩,也得有所顾忌。

    终于有了喘息之机。

    洛迦山上有一座古寺,寺中了悟大师于医道颇有几分见解,牧柯年少游历时机缘巧合结识了了悟大师,穆裴轩正是听牧柯所言才绕来这洛迦山求医。一路的波折都是流光讲给段临舟听的,段临舟这些日子昏迷着,他们也都提了一口气,穆裴轩更是俨然活阎王似的,沉着一张脸不吭声,教人看了便心生畏惧。

    活阎王穆裴轩见了段临舟清醒,一瞬间从地狱里还魂似的,眉梢眼角都浮现了几分鲜活的生气。段临舟看着年轻的天乾,牢狱之灾又连日奔波,穆裴轩也清减了,面容轮廓更是冷峻,挨近了,就能闻着他身上敷的伤药的味道。似乎是察觉了段临舟探寻的目光,穆裴轩笑笑,道:“一点皮外伤,不碍事。”

    全不提玄铁鹰爪连皮带肉撕扯下去,深可见骨的模样。

    他说不碍事,段临舟眨了眨眼睛,像是信了,没有多问,穆裴轩也松了一口气。他伸手摸了摸段临舟苍白的脸颊,说:“咱们先在洛迦山上待几日,修整一番,这无妄寺中的了悟大师医术高超,于毒药一道颇有些见解。”

    段临舟说:“好。”

    他难得这样乖顺,穆裴轩看得心头软乎,忍不住凑过去抵着他的额头蹭了蹭,道:“洛迦山上水秀山青,风景如画,小沙弥说再往山顶走说是还有未化的冰瀑布,等你能起身了,我们就去看一看。”

    段临舟摸了摸他的耳朵,穆裴轩情不自禁地倾了倾身,低声叫他,“临舟。”

    段临舟听着他压低了,拖长了的嗓音,有几分不自觉的撒娇的意味,实在是可怜又可爱,拇指揉了揉他的耳垂,道:“我在呢。”

    寥寥三个字,如同春风化雨一般,驱散了这些时日笼罩在穆裴轩心中的惊惶和阴霾。这几天段临舟意识不清醒,穆裴轩每一日都心惊胆战,比之那日被杜成危逼入险境更是惊惧。可即便是今日,段临舟已经清醒了过来,穆裴轩依旧觉得寒刀悬颈。

    牧柯曾说段临舟体内的两种毒凶恶,如今不过两相对峙,暂且形成了微妙的平和。可这不过是缓慢的角力,还是在牧柯的治疗下方才有的,否则段临舟的五脏六腑都要被毒物侵蚀了。

    一旦到了那一日,神佛也救不回来了。

    再是缓慢角力,也不过权宜之计,如饮鸩止渴。可牧柯如今也是黔驴技穷,束手无策,他不敢随意给段临舟开药,便是早已定下的解毒之法也不得不推翻,一旦打破了这个平衡,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们都担不起这个风险。牧柯这事儿没有瞒着穆裴轩,穆裴轩沉默了许久,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段临舟静养了几日,已经能勉强下床了。穆裴轩看在眼中,自是心喜,二人谁都没有提蛰伏在段临舟体内的要命的毒。

    了悟大师已是花甲之年,不像个高人,大腹便便的,穿着宽敞的灰布僧袍,一笑弥勒佛似的,透着股子喜气和俗世气。他和牧柯一起来给段临舟看过病,临走前,老和尚笑吟吟地对段临舟说,万般皆有缘法,施主是豁达之人,当宽心才是。

    段临舟微怔,抬起头看着和尚那双睿智沉静的眼睛,浅浅笑了一下,说了声多谢大师。

    洛迦山上远离人烟,每日暮鼓晨钟,别有一番意趣。

    这一日,是个好天气,段临舟抬起脸,任由暖融融的阳光洒在脸上,他肤色是病态的白,剔透如易碎琉璃。他问流光:“郡王呢?”

    流光想了想,摇摇头,说:“许是在和付统领议事吧,我去将郡王请来。”

    段临舟道:“不用,我去看看。”

    流光应了声,小心地扶着段临舟朝外走。无妄寺不大,走出寮房,穿过两道拱门,又过一道弯弯绕绕的回廊,无意间段临舟竟发觉自己到了无妄寺正殿。说来上山已经有半个月了,段临舟还是头一次走出寮房,他如今更是孱弱,只走了这么段路,就有些气喘。段临舟眼前有些发黑,他抬手抵在漆红的门上撑了撑,目光所及,地上皴裂的石板都是花的,看不真切,他摇了摇头,视线才变得清晰起来。

    “公子?”身后的流光有些担忧。

    段临舟摆了摆手,抬起头,余光却越过半开的门缝,看见了一道挺拔的背影。

    是穆裴轩。

    丈高的金身大佛悲悯地垂着眼睛,宝殿恢弘,越发显得人的渺小。穆裴轩就跪在蒲团上,双手合掌,闭着眼睛,极是虔诚认真的模样,也不知跪了多久。段临舟怔怔地看着,过了许久,才用力地闭了闭发胀的眼睛,对流光说:“扶我去那儿坐会儿。”

    他指了指殿外的一处石凳,流光小心地将他搀扶了过去,段临舟坐定了,心口依旧被人掐揉似的生疼。兴许是他脸色太难看,流光道:“公子,是不是又疼了,我去请牧大夫来。”

    “不必了,”段临舟说,“我坐会儿就好。”

    段临舟喃喃地重复道:“我坐会儿就好。”

    流光:“公子……”

    段临舟道:“流光,我当初……不应当结这桩婚事。”

    流光愣了下,望着段临舟,却见他眼中一抹极重的悲色,段临舟说:“我本就知道自己是将死之人,一个将死之人,做什么要去搅和别人的人生,平白让人伤怀。”

    流光一时间也讷讷不言,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当初段临舟说要嫁给穆裴轩时,他也想不明白,自家公子为什么非要嫁给穆裴轩。商贾官宦本就是两条道上的人,在他心里,他们家公子就该娶个貌美良善的坤泽,能照顾段临舟最好。穆家门庭太高,段临舟又是自己谋来的亲事,难免要低人一头,要受委屈。

    可段临舟嫁给穆裴轩高兴,流光也就高兴。他听着段临舟那话,没来由的鼻尖发酸,低声道:“……公子别说这不吉利的话,牧公子还有了悟大师,一定会有法子的。”

    “您一定能逢凶化吉。”

    段临舟没有说话。

    “临舟?”穆裴轩走出殿外,一眼就看见了段临舟,他下意识地抖了抖袍子,掩盖久跪的褶皱,口中道,“怎么来了这儿?”

    段临舟仰起脸看着穆裴轩,若无其事地笑笑,道:“随便走走就走到了这里。”

    穆裴轩见他精神尚可,便也笑道:“了悟大师也说,多走动走动对你身子好。”他扫了眼流光发红的眼睛,说,“出来时好像听见你们在说话,在聊什么?”

    段临舟看了流光一眼,流光低下头,不吭声,段临舟站起身,道:“在说回了瑞州之后的事。”

    穆裴轩喜欢他口中的“回了瑞州”几字,“嗯?”

    二人并肩走着,肩挨着肩,走得慢,“想着回了瑞州,让流光好好地休息上一阵,回家和家人团聚团聚。”

    “也好,流光照顾你尽心尽力,回家之后是该好好地歇歇,”穆裴轩道,“到时我再寻几个机灵的……”

    “郡王,公子,流光哪儿也不去,”流光瓮声瓮气地说,“就守着公子。”

    段临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一下,说:“郡王该挑两个忠心又得力的替郡王好好打理庶务。”

    穆裴轩微怔,也想到了段临舟进门不久,他将自己手中的账簿交给了段临舟,段临舟雷厉风行地处置了几个贪墨背主的管事,不由得清咳了声。穆小郡王打仗是一把好手,可管理庶务实在不精通,他手底下良田庄子都不少,更有先帝赏下的食邑,可帐上还是难看得一塌糊涂,实在让人无法相信一个郡王竟就这么点家底。撇开他掏私库贴补军饷不提,主要还是穆裴轩不善经营,他不过问,底下人难免生出糊弄的心思。

    穆裴轩想起那时的事,理直气壮道:“我已经娶了郡王妃,府中庶务自是由郡王妃打理的。”

    “不过你身子不好,还是别费这个心,”穆裴轩还牵着他的手,道,“朱管事是父亲手底下的老人了,忠心可用,到时我再寻几个人,让他调教调教,再由段老板掌掌眼,替我瞧一瞧。”

    段临舟看他一眼,叹了口气,说:“也罢,到时我从我手底下挑两个管事给你。”

    穆裴轩捏了捏他的掌心,道:“前两日收到了方意的信,于二哥一家已经回了瑞州,等我们回去之后,就挑个好日子去庄子里散散心。”

    “原想开春时去的,今年是赶不上了。”

    段临舟恍了下神,问道:“……于大人可还好?”

    穆裴轩抿抿嘴唇,说:“于二哥还好,于大人瘸了一条腿。”

    “能保住命总是好的,”段临舟道。

    穆裴轩轻声说:“是,能保住命就好。”

    二人说着,正逢着一个小沙弥路过,手中提了一个小篮子,见了他们施了一礼,“阿弥陀佛,两位施主。”

    穆裴轩神色淡淡地点了下头。

    段临舟客客气气地笑道:“小师傅。”

    小沙弥年纪小,约莫八九岁,还有些淘气,见段临舟笑盈盈的,举着篮子道:“段施主,这是后山新摘的李子,洗过了,你尝尝吗?”

    段临舟看着小沙弥殷切的眼神,看着那一篮子红红青青的李子,捡了两颗,笑道:“多谢小师傅。”

    小沙弥眉眼弯弯,欢快地走了,段临舟递了一颗给穆裴轩,穆裴轩迟疑片刻,低头就着段临舟的手将那颗李子吃进了口中。一咬,酸得倒抽了口凉气,眉毛鼻子都皱了起来,“好酸,别吃——”

    晚了,段临舟已经吃了。

    他嚼吧嚼吧,听着穆裴轩说的酸,顿了下,道:“酸吗?”

    穆裴轩吐在掌心帕子里,说:“酸得很,这小沙弥,摘的什么李子。”

    “快别吃了,吐出来。”

    段临舟后知后觉地笑了下,将李子核吐在了他帕子上,道:“许是我拿的这个……不酸。”

    “是吗?”穆裴轩将信将疑,酸得仍然有些怀疑人生,段临舟看着他攒着眉毛的样子,倒是很有几分久违的少年气,不由地又笑了笑,伸手抚了抚他眼下的青黑。

    自他醒来,二人同榻而眠,穆裴轩从未睡过一个囫囵觉。睡着睡着便惊醒过来,要摸着他的心口,贴着他,才能勉强闭上眼睛。

    穆裴轩拿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道:“怎么这么瞧着我?”

    段临舟看着穆裴轩,摇了摇头,轻声道:“想看看你。”

    穆裴轩轻轻一笑,道:“看吧,段老板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没两日,说着想看他的人,却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封签了名字的和离书,和一张薄薄的信笺,上头寥寥数字:郡王,人生聚散终有时,此生是我欠你良多,今生还不清了,是我对你不住。

    祈愿君安。

    勿寻,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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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章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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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缓缓行驶在官道上,天气是个好天气,车轮马蹄过时,扬起路上的细尘。

    柳三九支开窗朝外看了眼,官道宽阔,行人却寥寥,他们这一辆马车压根儿不打眼,不会引人注意。“东家,再赶十里路,应该有个茶水摊子,到时咱们下来歇歇脚。”

    段临舟靠着车厢,整个身体都笼罩在阴影里,柳三九几乎以为他睡着了,正要凑过去将他身上盖着的氅衣往上掖,就听他应了声。嗓音发哑,声音不高不低,倦倦的,柳三九顿了顿,低声说:“三哥,既然舍不得,咱们就回去吧。”

    段临舟在段家行三,早年也曾用段三这个名字行走江湖,柳三九偶尔也会称他一声三哥。段临舟睁开眼,目光落在车门的雕花上,许久都没有说话——他们已经下山有大半日了,穆裴轩对段临舟不设防,压根儿没想到段临舟会离开他。二人在一起时,要做什么,都会悉数闲谈似的告诉段临舟,段临舟要挑一个他不在的时候离开,实在是太容易了。

    甚至就连柳三九驾车离开洛迦山都不曾受到盘问。

    穆裴轩如此信任他,他如此信任他——段临舟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了,他吃疼一般,按住了心口,眼睛不住发热。

    他不敢想穆裴轩看到那封和离书会有什么反应。

    “三哥!”柳三九吓了一跳,凑近了,紧张得从瓷白瓶子里取出一个药丸送他嘴边。药是牧柯磨的,段临舟随口一句路上行走熬药不便,不如制成药丸,牧柯一想此前他们被朝廷的人马追杀,第二日就做出了许多药丸。段临舟就着柳三九的手将那颗药丸咽下去,药丸子苦得很,可如今入口,段临舟却只能尝出淡淡的药味。

    柳三九小声说:“我不问了,你别着急。”

    段临舟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你伤还未痊愈,就要跟着我奔波,对不住。”

    柳三九道:“东家说的哪里话,本就是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段临舟怅然地笑了一下,道:“三九,闻风院是你一手创立的,你喜欢便好好掌着,若是不喜欢,就交给周行吧。段氏的生意我已经请了二哥替我看顾三年,当初带你们下山时,曾说带你们去过好日子,如今却只能拘着你们替我办这些身后事。”

    “你们放心,郡王……郡王不是个薄情的,不会有狡兔死,走狗烹的那日,”段临舟看着柳三九通红的眼睛,说,“你们想建功立业也好,闲云野鹤也罢,他都不会拦着你们的。”

    或许会因着他一时迁怒冷待,可他知道,穆裴轩不会发作这些属于他的旧人。

    可越是清楚,便越是心痛。

    柳三九不喜欢他这样交代后事,用力眨去眼中的水意,说:“三哥,别说这些话。”

    段临舟短促地喘了口气,道:“你问我为什么要走,三九,我已经快要瞧不见了。”

    柳三九悚然一惊,霍然抬起头,看着段临舟。

    段临舟说:“纪老大夫曾说,‘见黄泉’一旦失去控制,就会五感尽失,日日受尽挫骨剜肉之痛,将人活生生熬死……”

    “不行,我们得回去,山上有牧大夫和了悟大师,他们会有办法的。”柳三九慌了神,段临舟摇摇头,“牧柯也没办法了,何必为难他。”

    段临舟说:“我如今这个样子,郡王已经受不住,哪日我当真五感尽失,成了废人,你让他怎么办,看着我吗?”说着,他嘴角浮现一抹痛极又无奈的笑,道,“三九,你知道他本可以不面对这些的,生离死别,他本可以少经历一桩……”

    “是我,自私地将他拉入这死局里。”

    穆裴轩要是没有被逼着强娶他,他们不会相识,穆裴轩会说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娶一个美丽健康的坤泽为郡王妃。不必如今日一般,为他以身涉险,担惊受怕,连夜里都睡不安稳,唯恐他哪日就死了。

    段临舟眼前浮现穆裴轩为他跪在佛前乞求的模样,他问过小沙弥,小沙弥天真烂漫,说,郡王每日都会在佛前诵经,很是虔诚。

    段临舟不消多想,就知道他求的是什么。

    九莲教初现世的时候,段临舟和穆裴轩曾一起对坐谈过,为何这么多人为九莲教蛊惑。他二人都是不信神佛的人,笃信求诸神佛不如求己,临到后来,穆裴轩突然说,大抵是不曾真正走到绝路吧。

    如果哪日当真穷途末路,无计可施,神佛再是缥缈,说不得也是要信上一信的。

    万一呢?

    段临舟那时笑他,有事求神拜佛,不诚心,佛祖怎会成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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