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穆裴轩 本章:第63章

    穷途末路,无计可施——段临舟无法想象穆裴轩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念头跪在佛前求那个虚无缥缈的可能的。

    他眼里倏然落下泪,哽咽道:“三九,我后悔了,我后悔嫁给穆裴轩了。”

    那封薄薄的信笺让穆裴轩翻来覆去地看了许多遍,每一个字都熟悉莫名,他读懂了,可又好像没读懂,即便是穆裴轩已经将人都派出去找段临舟了,可依旧无法相信,段临舟竟然会抛下他,就这么走了。

    “……阿轩,”牧柯安慰地轻轻拍了拍穆裴轩的肩膀,轻声说,“段老板身上还带着伤,走不远,你别慌,很快就能把人找着了。”

    穆裴轩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牧柯,说:“牧柯,你告诉我,段临舟为什么要走?”

    牧柯能将《素问》《千金方》背得滚瓜烂熟,可要让他去思索情爱,却无异于寻瞎子问路,说不出个所以然,他抓了抓头发,道:“许是……不想拖累你吧。”

    “谁怕他拖累了!”穆裴轩声音猛地拔高,他红着眼,像极了受创的野兽,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信笺,已经被他惊怒交加之下揉皱了一回,好不容易一一抚平,他手指微微发抖,说:“他不是拖累。”

    “段临舟不是拖累,”这话不知是说给谁听的,又重复了一遍。

    穆裴轩余光扫着那份签了名字的和离书上,胸腔里烧着一把火,让他又怒又怕,恨不得将这份落了段临舟三字的和离书用力撕碎烧毁,可到底是忍住了。他目光落在那熟悉的字迹上,段临舟不告而别的暴怒在这一刻突然偃旗息鼓,心中升腾起一股无力和绝望,穆裴轩说:“牧柯,段临舟不要我了。”

    “他舍弃我,也舍弃他自己,”穆裴轩说,“他舍弃了他自己。”

    牧柯一怔,抬头看着穆裴轩,旋即睁大眼睛,他竟在年轻天乾的颊边看到了大颗的水珠滚落。

    穆裴轩自言自语道:“休想,他就算是——”那个字忌讳说出口,他咬牙切齿地说,“我也要把他找回来。”

    穆裴轩自知道段临舟是带着柳三九离开的,便知道他早就有这个念头,有所准备,否则又怎么会还亲手写了一封和离书。有柳三九相帮,穆裴轩想找段临舟,也确实花费了一番功夫。

    他不知道段临舟要去哪儿,他们本就是要回瑞州的,段临舟既然选择了不告而别,便不会再回瑞州。可段临舟本就是瑞州人,不回瑞州,又能去哪儿?

    所幸段临舟到底重疾在身,柳三九不可能看着他受罪而无动于衷,要看病,要抓药,自然就会留下痕迹,即便柳三九竭力抹去他们的踪迹。可来去匆忙,穆裴轩已经不管不顾,直接将手底下的人都散了出去,全然不在意是不是会惊动当地官府,一个镇一个镇,一个村一个村的铺出去,专寻药铺郎中,他手底下的都是上过战场,沾过血的兵,满身煞气,寻常百姓哪个见了不害怕?

    铺天盖地之下,到底是被穆裴轩寻着了痕迹。

    宅子是临时赁下的,清扫得干净,段临舟到了哪儿都不会亏待自己。穆裴轩迈着大步伐一路径自走了进去,周自瑾拉住了拧着眉,一脸不高兴的柳三九,军士将这宅子围得死死的,一只鸟儿都飞不出去的架势。

    宅子不大,穆裴轩转过一道半月形拱门,一眼就看到了段临舟。

    不过短短几日,段临舟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面上没有一点血色,就这么闭着眼睛躺在藤椅上,看得穆裴轩一阵心惊肉跳,刹那间什么也忘了,下意识地快步靠近,一把握住段临舟的手腕。脉搏犹在跳动——穆裴轩松了口气,慢慢垂下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段临舟。

    他动静大,段临舟本就是浅眠,直接被惊醒了,他睁开眼,视线之内望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瞧不清脸,可满身逼人的气势,利剑似的,目光深沉如有千钧,即便是看不清,段临舟心尖儿也是一颤,嘴唇哆嗦了一下,“……郡王?”

    穆裴轩扔开他的手,站直了,漠然道:“这就是你给自己选择的地方?”

    段临舟仍未回过神,就被他的冷漠刺得有几分无措,说是选择倒也不算,离开洛迦山,他也不知自己要去哪儿。只是路上奔波,他五感在慢慢失去,柳三九禁受不住,便不愿再走,要寻大夫给他看病。段临舟想,医术绝妙如牧柯尚且无能为力,何况这些市井大夫?

    而后果然如此,一个个尽都摇头,还有劝柳三九尽早准备后事,被柳三九打了出去。

    段临舟不说话,穆裴轩却焦躁不已,又愤怒又心疼,困兽一般,他道:“你段老板不是舌灿莲花,巧言善辩吗?要和我和离,怎么就吝啬得只留这么几句话?”

    “段临舟,你告诉我,什么叫勿寻勿念?当初逼着我成亲,让我娶你的是你,现在一纸和离的也是你,段临舟,在你心里,到底将我当成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供你段老板解闷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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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3章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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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穆裴轩第一次在段临舟面前这样冷漠愤怒,即便是当初穆裴轩被逼着要和段临舟成亲,他都不曾这样失态过。段临舟反应却有些迟缓,他让突然出现的穆裴轩打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地努力睁大眼想看清穆裴轩的样子,可又想躲,脚下似生了根一般僵着无法动。

    有沉沉的声音夹杂着怒意钻入耳中,却像隔着重重水波,话递过来失了真,听不真切。

    穆裴轩很生气。

    怎会不生气呢?

    他这样殚精竭力地想让他活着,偏偏自己跑了,辜负了他一腔真心。

    段临舟沉默不言,穆裴轩却愈发愤怒,连日的惊惶担忧都在看见人的那一刻变成了委屈恼恨,等不得,怒道:“段临舟,你说话!”

    段临舟似乎让他这几个字震回了魂,抬起眼睛看着穆裴轩,甚至浅浅地笑了一下,道:“说什么,郡王想听什么?”他问得轻飘飘的,不等穆裴轩说话,又道,“和离书我已经写了,那便是你我已经……缘尽了,日后一别两宽,各不相干。”

    “郡王若是气不过是我写的和离书,可以将和离书撕了,写一份休书予我——”

    听他越说越荒唐,穆裴轩一把攥住他的手臂,怒不可遏,“段临舟!”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段临舟蹙了蹙眉,点头道:“我知道。”

    “你我之间的这桩婚事本就是我强求来的,郡王与我,从来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是我错了,”段临舟道,“如今悬崖勒马,为时未晚……”

    “够了!”穆裴轩胸膛起伏,恨不得将手中那截虚虚的挂在袖中的手臂折断,可到底舍不得,忍了又忍方压下心头的愤怒,“不要再说了,段临舟,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话。”

    段临舟手指尖控制不住地发抖,面上却笑,道:“郡王莫不是舍不得我了?我是商人,商人为利不择手段,我攀上你,本就是为的安南王府的势,虚情假意的把戏,郡王怎的还当真了?这样可不好,容易被人骗的……”

    “是,我舍不得,”穆裴轩不假思索,看着那张苍白的面颊, 面无表情道,“我当真了。”

    他承认得太干脆,段临舟一顿,饶是他一时间竟不知还要再说什么。

    穆裴轩看他怔愣的样子,冷笑了声,道:“你还想说什么?”

    “不是攀上我为我的势吗?我还没死呢,你跑什么?还是这鬼地方另有高枝等着你段老板?你且说啊段临舟。”

    段临舟哑然。

    穆裴轩道:“怎么不说了?不是想让我伤心吗?不是想逼我滚吗?你继续说,今日有多少话,我都受着。”

    段临舟眼睫毛颤了颤,穆裴轩那些话如钝刀子一般,落在心口处来回地削磨,鲜血淋漓。他用力地闭了闭眼睛,过了许久,才勉强开了口,声音嘶哑得厉害,“郡王……何苦如此?”

    穆裴轩见他终于露出一点真心,不是全然舍不得他的,眼睛发热,漠然道:“你说我为什么?”

    “段临舟,你说我为什么?”

    他咄咄逼人,脚下欺近了两步,二人挨得近,穆裴轩能闻着段临舟身上那股子清苦的药香。他抬手扣住段临舟的后颈,低头一口咬在他颈侧,段临舟低哼了一声,想挣扎,却听穆裴轩咬牙切齿地说:“你该庆幸你身子现下不好,否则我一定会把你捆在床上,咬破你的后颈,干烂你的生殖腔,让你像发情的坤泽一般,片刻也不能离开自己的天乾。”

    段临舟顿住,还未回过神,整个人已经被穆裴轩紧紧抱入了怀中,年轻的天乾死死地抱着他,声音低哑,如受了莫大的委屈,伤心得要命,“段临舟,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许是靠得近,话里的委屈和伤心都清晰地传入他耳中,段临舟怔怔地看着花圃里新移栽的花,将移栽过来的,却不显颓势,红的红,黄的黄,各色招摇。段临舟紧绷的身躯一点一点软化了下来,可犹不敢去抱穆裴轩,半晌,低声道:“郡王,我不值得你这样……”

    “当初我逼迫你大哥同意你娶我时,我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即便如此,我依旧要逼你和我成亲,”段临舟道,“你今日所受的,本就是无妄之灾,都是我自私自负,是我的错。”

    段临舟这一生便是写成书,交给说书先生,那也是能说上三天三夜的。他拥有的权也好,财也罢,都是自己搏命经营而来,他惯于走一步看十步,盘算得失。只有嫁给穆裴轩——要说没算计,那也是算计了的,穆裴轩此人虽年少,却是个光风霁月的君子,他是段临舟为段葳蕤和段氏谋的最后一条路,也为成全自己那点私心。这人太过耀眼,如芒种曜日,让人注目,段临舟那时深受‘见黄泉’所苦,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子冲动,偏要去拧成一桩婚事。

    其实他那时对穆裴轩,要说喜欢,是有点儿喜欢的,可要说多喜欢,算不上——他都不曾想过万一穆裴轩喜欢他呢,他离世之时,穆裴轩会有多难过?

    段临舟没想过,他只是自私地想任性一回,如他当初所说,穆裴轩这一生还长,他不过占他一两年光阴。只这么两年时间,换他手中的财富,他穆裴轩不算吃亏——如此自负又自私,商人秉性。

    可段临舟忘了,人非草木。草木交错,拿剪子修剪一番便是,又能重归干净利落,人与人相交,便会生出七情六欲,贪嗔痴恨。

    穆裴轩沉默了许久,道:“这世上有人注定是要在一起的,如我大哥和大嫂,徐英和方垣,有相遇的早,有相遇的晚,更有甚者,缺了那么一点缘分,一辈子也遇不上。”

    “遇不上的,一辈子便只能抱憾。”

    “可遇上了,那就是圆满,苦也就算不得苦了。”

    “段临舟,你之于我,就是圆满。”

    段临舟倏然泪如雨下,“对不起,穆裴轩,对不起……”他反反复复都是这几个字,好像要将锥心的懊悔、痛苦都倾泻而出,段临舟早慧,知事早,这么多年来从不曾哭得这样伤心欲绝。穆裴轩愈是情深,对他越好,那份后悔就愈发锐利,如同尖刀剜着他的心脏,悔恨无法言喻。

    他若是死了,如何回报穆裴轩这一腔情深?

    他误了穆裴轩。

    是他误了穆裴轩。

    穆裴轩被他哭得无措又心疼,他从未见段临舟这样哭过,那一声声泣血似的道歉,让他眼睛发红,低头去吻段临舟脸上的眼泪,“你没有对不起我,临舟,不要说傻话。”

    他看着段临舟哭得全然失控,不能自已,方窥见了段临舟内心深藏的愧疚和悔恨。

    愧疚是因为爱他。

    悔恨也是因为爱他。

    段临舟身体差,哪里禁得起这样大的情绪起伏,他是昏在穆裴轩怀中的。穆裴轩吓得脸都白了,叫人喊大夫时,嗓子都急劈了。

    穆裴轩是一探得段临舟的踪迹,什么也顾不上,快马加鞭就赶了过来,牧柯还在后头。给段临舟看诊的是这镇上的一个老大夫,没当着柳三九的面说给段临舟准备后事,话也婉转,便每日都被柳三九寻来给段临舟看病。

    其实这老大夫每回来都惴惴不安,那挎着两把弯刀的坤泽吓人,没想到,今日又多了一个黑着脸的天乾。

    他也想说这病人已经药石罔效了,至少他是无能为力了,可老大夫不敢说,他还想留着命含饴弄孙。穆裴轩见他含含糊糊地,只说段临舟体弱,尤其忌讳心绪大起大伏,也说不出点新鲜的,让周自瑾拿了块银锭打发走了。

    段临舟缓缓转醒时,天色已经暗了,屋中亮起了烛火,“醒了!”凑上来一个身影,看不分明,可段临舟知道,是穆裴轩。他伸出手,穆裴轩下意识地就握住了,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段临舟摇摇头,他定睛想看清穆裴轩的脸,可眼前总是蒙了层雾一般,他抽出手摸上穆裴轩的脸颊。穆裴轩面容轮廓生得利落大气,眉眼精致,修眉凤目,高鼻梁,嘴唇也生得漂亮,不薄不厚,恰到好处。这样一张脸,这样一个人,又正当风华,打马自瑞州过不知能引得多少坤泽偷看。

    段临舟眷恋地抚摸着他每一寸皮肤,穆裴轩被他摸得心软,忍不住蹭了蹭他的掌心,却还记挂着他一声不吭就走,口中道:“现在知我好了?”

    “明明喜欢我喜欢得要命,还敢和我和离,拿话激我,”穆裴轩道,“当我是那等没脑子的蠢物吗?被你拿话一激就失了理智,做出让自己抱憾终身的事。”

    段临舟笑了声。

    穆裴轩见他唇角边的笑意,心头微松,凑过去吻他的嘴唇,段临舟竟也没躲,反而伸出舌尖来迎合他。二人吻得温存又缱绻,段临舟气息短,不多时就喘着气,穆裴轩又吻了吻他湿漉漉的嘴唇,道:“先吃点东西。”

    他起身要走,段临舟抓住他的手臂,道:“别走。”

    穆裴轩见他如此黏人,心中酸软,道:“我让周自瑾去端过来。”

    段临舟却没撒手,穆裴轩只得扬声喊道:“周自瑾。”

    门外周自瑾应道:“属下在。”

    穆裴轩说:“将郡王妃的晚膳和药一并拿过来。”

    周自瑾应道:“是。”

    穆裴轩陪着段临舟一道用了晚膳,二人又重归于好,虽依旧有刀悬在头上,可心却好似亲近了几分。他是当天晚上发觉段临舟看不见的,那时穆裴轩将将沐浴出来,底下穿了条丝裤,赤着上身,随口对段临舟说:“临舟,帮我找一件亵衣,适才拿的那件湿了。”

    穆裴轩出来得急,行囊自是没准备齐全,他一边拧着眉擦拭长发,却见段临舟在衣柜边站了好一会儿,抬长腿就朝他走了过去。

    段临舟转过身,手中正拿着自己的上衣,递给他,道:“先穿这件凑合凑合。”

    穆裴轩年纪虽轻,可身板结实,段临舟的衣服他穿来紧窄,只不过穆裴轩勋贵出身,即便是在寝居之内不惯无故袒胸露臂。他刚要接过衣裳,却突然顿了顿,抬起眼睛看着段临舟,抿抿嘴唇,不肯接了。

    段临舟道:“怎么了?”

    要换了往常,段临舟说不得是要亲自帮他穿的,还要借机调笑一番,穆裴轩经他偷跑了一回,正是敏感的时候。他就这么干巴巴地将衣服递给自己,便忍不住多想,他一双眼睛盯着段临舟看,道:“你帮我穿。”

    段临舟莞尔,踌躇了片刻,没舍得拒绝穆裴轩,他上前了一步,手中摸索着上衣,就这么慢慢地给穆裴轩穿。他虽竭力做得自然,可穆裴轩目光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焉能不觉察出奇怪。

    他直直地盯着段临舟的眼睛,段临舟那双眼最是风流多情,如今却显得有几分迟滞,穆裴轩心中陡然一沉,他攥住段临舟的手,“临舟……”

    段临舟:“嗯?”

    穆裴轩想起那个酸得要命的李子,当初在瑞州时,纪老大夫说的毒发之时,五感慢慢失去,浑身都如坠冰窖。

    不知过了多久,穆裴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涩声道:“你的眼睛……”

    段临舟一愣,浑然不在意地垂下眼睛笑了下,道:“不碍事,就是……看不清你的样子了。”

    仔细算起来,他已经足足有十日没有好好地看过穆裴轩的模样了,连声音都听不真切了——他们家小郡王那把金玉似的嗓音,说爱他时,尤为动人心弦。

    以后也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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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4章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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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如何才能接受自己爱的人在自己面前一点一点走向死亡?

    穆裴轩想起自己幼时栽过的一株姚黄。先安南侯虽是个武人,却酷爱牡丹,有一年他快过生辰的时候,穆裴轩机缘巧合之下得了那么一株姚黄,稀罕得紧,想亲手照料着送给他爹,给他爹一个惊喜。穆裴轩向花农学习如何侍弄花草,学习了许久,可后来不知是不是他侍弄得不好,花儿肉眼可见的露出败相。

    穆裴轩心里焦急,嘴角都燎了泡,这事儿没瞒过他爹,那盆姚黄就从他手中转到了他爹的花房中。老侯爷手把手地教他如何侍弄花草,这里头的讲究多,穆裴轩那时年纪小,对什么都有股子新鲜劲儿,他看着原本颓败的花儿又活了过来,花蕊绽放,婀娜娉婷,喜欢得不行。

    可后来那株姚黄还是谢了。

    穆裴轩为此伤心了许久,日日都蹲在花房里,守着那盆姚黄。

    老侯爷倒是从容,道,花总是要谢的,它来这世上走一遭,盛放过,也让世人瞧见了它,谢了也无憾。

    说着,又开玩笑逗他,更遑论还能碰上你这么个痴儿,花若有灵,心里也是欢喜的。

    穆裴轩看着渐渐失去五感的段临舟,似乎又看见了那株姚黄,在他面前慢慢枯萎,直至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再无半点生机。穆裴轩怕极了,失去段临舟的无望让穆裴轩几乎无法承受。

    他不期然地想到了秦凤远,端王死后,秦凤远信香暴动,已经快疯了。

    如果段临舟死了,他也会疯吧。只这么一想,穆裴轩看着段临舟苍白的面颊,心中竟然生出一股子诡异的平静来,如同暴风雨洗涤过之后的万籁俱寂,空荡荡的。

    ‘见黄泉’发作起来,不但夺走五感,还要吃挫骨削肉之痛。段临舟发作起来时浑身疼得厉害,青筋暴起,冷汗涔涔,嘴里咬着自己的手藏住到口的呻吟哀嚎。他看不见,听不着,钝刀子磋磨骨肉经脉的痛楚却愈发清晰,仿佛活着就是为了受罪的。

    当真是见了“黄泉”。

    穆裴轩只能无助地抱着段临舟,掏出他的手,将自己的手掌抵在他唇齿中。段临舟自是不愿咬的,他忍了许久,真疼起来就顾不上了,想着身侧还有穆裴轩不要叫出来让他担心,口中就咬了下去,溢出的呜咽声破碎哽咽,仿佛在受极刑的困兽。

    那一刻,穆裴轩恨不得杀回瑞州,将段临誉自棺中挖出来鞭尸。

    段临舟弓着脊背,瘦弱的身躯不住打颤,痉挛一般抓着穆裴轩的手,“好疼……好疼,我好疼啊。”

    每一寸皮肉都是疼的,仿佛赤条条地被丢在地上,被一寸寸碾碎,肉被碾烂了,骨头一根根碎裂,有尖锥一下一下地扎入耳膜,尖叫声嗡鸣声轰隆隆袭来。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苦?不如死了,不如死了!段临舟痛苦地咬住舌尖,几根粗粝修长的手指顶开他的齿关,将湿透的手掌抵在他口中,声音自遥远的地方传来,说:“别咬自己,临舟,咬我吧。”

    那声音好可怜,怎么也在哭呢?

    谁会为他哭的这么伤心?

    三九?二哥?……不,都不是,段临舟恍恍惚惚地想,是他的小郡王。

    他的可怜的,被他欺负“祸害”的小天乾。穆裴轩怕极了失去,偏偏他失去过至亲,挚友,如今又要失去至爱了。

    段临舟努力睁大眼睛,可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一片黑暗,“……阿轩!阿轩!”

    一只手握住了他胡乱挥舞的手臂,掌心滚烫炽热,“我在这里。”

    他意外地清晰地听见了穆裴轩的声音,刹那间,仿佛从冷极寒极的地狱里抬起了一条腿,又迟疑着退后了半步。

    段临舟痛极了根本不知做了什么,可他嗓子已经嘶哑了,水里捞出来似的,身体还在时不时地抽搐一下,就这么蜷缩在穆裴轩怀里。

    穆裴轩一下一下地摸着他的脸颊,感受着段临舟微弱的呼吸萦绕在指尖,他脸色也是惨白的,好似也在地狱里转过一遭。

    段临舟意识不清地叫他,“郡王。”

    穆裴轩声音低哑,“我在呢。”

    “我好疼啊,”段临舟的身体又痉挛了一下,喃喃地说,“好疼……”

    穆裴轩眼眶干涩,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哄小孩儿似的,低头吻他的鼻尖,说:“不疼了,亲亲就不疼了。”

    穆裴轩自认识段临舟起,就知道他中了毒,活不长,所有人都说他命不久矣。他娘这么说,外头的传言也如是说,就连纪大夫都道段临舟是个将死之人,穆裴轩并不信命,也或许是那时还未爱入骨髓,他对段临舟会死这一件事并不如何恐惧。

    他第一次真正有段临舟或许会死的感觉,是那夜元宵,他们遇袭,段临舟因动武而吐血在他面前昏倒,此后心头便似笼了一层阴云。时间愈久,那层阴云就愈发浓厚,翻滚着,黑沉沉的,好似要将人活生生吞噬。他争取过,努力过,竭力想留住段临舟。

    可他留不住。

    段临舟如同他养的那盆慢慢枯萎的姚黄,姚黄凋谢了,段临舟也会死,永远地离开他。

    死亡的阴霾顷刻间罩顶。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牧柯来到这个小镇。

    那日是个好日子,晌午下过雨,初夏的雨下不长,半个时辰就停了。牧柯却被这场雨淋成了落汤鸡,他担心误事,一路紧赶慢赶,腿根都因骑马而磨破了皮,没想到还要遭雨淋。

    饶是牧柯的好脾气,也想骂骂咧咧。

    不过夏雨洗涤之后的天地焕然一新,路边垂柳抖着晶莹的雨珠,分外秀丽,牧柯看了几眼,拧着湿透的袍子,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自穆裴轩寻到段临舟就传讯给了付岳,让付岳带他过来,牧柯自无二话。可说实话,他心里是有些低落的,段临舟的毒——他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若是原本的“见黄泉”,他和纪老大夫已经商量出了解毒之法,连最难得的“南明珠”都求来了,奈何天有不测风云。他为段临舟解毒,原是穆裴轩请他来的,可和段临舟相交久了,便当真将他视为朋友。

    偏偏他也无能为力。

    牧柯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来时段临舟已经吃了药睡下了,穆裴轩守在床边,屋子开了窗,迎进一窗雨后朗朗的天色。可这份云销雨霁的明朗却并未让这屋子亮堂起来,走进去的人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穆裴轩听见脚步声,偏头看了牧柯一眼,他神情憔悴,有几分不修边幅的落魄。牧柯心中也是一沉,顾不得寒暄,目光先落到段临舟身上。段临舟闭着眼睛,整个人清瘦得厉害,看得牧柯心颤了颤,抿抿嘴唇,没多问,上前几步将手搭在了段临舟的腕子上。

    穆裴轩没有如以往一般,直直的,含着期待地望向牧柯,只是垂着眼睛,静静地看着段临舟。

    牧柯:“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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