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凌阑双眼发直,任自己头上身上停满了?蝉。
这也就亏得是她了?。
要换个别的?不怎么接触虫子的?御兽师,比如那位王都来的?小公子……被一群嗡嗡乱叫的?蝉爬了?一身,可不得吓得尖叫出声?
她绝望长叹:“到底该怎么解释,才能让这群蝉知道,我真?的?没法儿留在这里当王!”
自己虽然的?确通晓不少兽语,但这山里几千近万的?凶兽,再怎么妖孽的?记忆力,也不可能全都学得会啊!
雪泥趴在旁边,歪头眨眨眼:“呜。”
好像在,蝉的?事?,你问鹿?
苍凌阑:“……”
鸦王,救救!
可惜,残雪鸦的?林子离这边老远,鸦王当然不可能凭空冒出来帮她。
苍凌阑只好先暂时忽略自己身上的?蝉,琢磨些正事?。
首先是身体?。
苍凌阑挥走一只霸占了?她手臂的?蝉,试着攥了?一下五指。
在福地?里面对兽神的?时候,她分?明品尝了?骨头一点点被挤碎的?酷刑。但苏醒之后,一切伤痛都无踪无迹。
刚刚经过一场吞噬变异的?崭新躯体?,似乎变得更加强劲而柔韧。她甚至感觉现在的?自己,能徒手揍飞一头金刚豚。
“奇怪,难道是那尊兽神帮我修复的?身体?……?”
苍凌阑闭上眼,将?心神沉降,感应自己的?精神世界。
原本?如云海般浩瀚而玄妙的?精神力,此时沉寂而虚弱,像一个重伤重病之人。,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以意念分?开虚弱的?精神力,去探寻深处的?灵界,很快就“嘶”了?一下,眉间露出无奈之色。
果然,自己的?灵界……又碎了?。
好在并非像十年前那样,还没彻底成型就灰飞烟灭。
这一次,她的?灵界的?确固定了?下来,只不过原本?辽阔的?空间,处处遍布着可怖的?裂纹……不是很像能住兽的?样子。
而在这片“裂纹灵界”的?正中,一股深不见底的?阴森寒气盘旋着。
苍凌阑的?脸色微微沉下来。
她居然……真?的?把一尊兽神给契约了?。
犹豫了?一下,黑衣少女抬起手,凝神望着自己的?掌心。
一枚虽遍布裂痕,但仍如火焰般明亮炽热的?阵纹,无声地?浮现出来。
“这便?是我的?……”
苍凌阑喃喃自语,“第?一座召唤阵。”
虽然破破烂烂,但她终于有灵界了?;虽然显然是尊使唤不动的?大神,但她终于契约了?战兽。
无限的?希望,无限的?前路,正在她的?眼前铺开。
那么,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金秋十月,”苍凌阑抬起头看?向远方,“学府四海招生,凡朱烈境内二十岁以下的?御兽师都可一试……”
却是要谢谢那位韩小公子,给她提示了?另一条路。
此时此刻,苍凌阑的?心态已经截然不同。
亲手杀了?无数朱雀使,与世家的?大御兽师为敌,破坏疑似国主授意的?大计……她自然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凶险。
但如今,想要去王都的?欲.望,却从未有如此强烈。
不再是像最初那样,怀揣着三分?迷茫与七分?矛盾,渴望求得一个做御兽师的?盼头了?。
她要去寻找请神的?真?相,把那个高高在上的?公孙氏剁碎了?喂骷髅;她要去追赶背叛的?父亲,替小叔和自己讨回那血淋淋的?伤。
无论拦在前方的?是什?么。御兽世家也好,朱烈王室也罢……再多阴谋阳谋,她已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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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见月潭旁边的?灌木丛一阵窸窸窣窣。
苍凌阑扭头,只见熟悉的?紫色爬虫,正挥舞着大螯向她爬来。
再后面,居然是一大团开着粉色花苞的?黑色藤条,发出婴儿似的?哭啼,狠狠扑向她。
“沙沙~~~”
“呜呜呜咿咿咿!!”
“啊……啊。”苍凌阑一个晃神,先被又沉又硬的?蝎子扑了?个满怀,又被藤条整个埋了?进去,“啊!”
“阿尾,滚下去!等等……啊疼疼疼……!小花藤,你也给我冷静,你有刺的?!”,尽在晋江文学城
场面一度混乱,啼月妖蝉们乱飞了?好一阵子,居然也有几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试图加入。于是混乱加倍。
不远处,雪泥见怪不怪地?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走上前,开始咬苍凌阑拖在地?上的?一缕头发。
顿时,被自家战兽淹没的?苍凌阑,心中油然而生一股绝望——
看?来,人,有时候还是要有所畏惧的?。
契
令苍凌阑始料未及的是,
值得“畏惧”的事儿,还远远不止被战兽淹没这一桩。
“——开什么玩笑?,你距离开洞天,
已经过了一个月!?”
深夜的黑鹰酒馆空荡荡,苍凌阑拍案而起?,满面惊愕。
而在她对面,邱鹰同样一脸呆滞,
活像见了死而复生的鬼,指着?她吐沫横飞:
“骗你作甚?你丫头到底钻哪个地洞里去了!?城卫兵就差把薄暮山脉外围翻得底儿朝天,奇霜洞窟更是来来往往好几次,
半点人影都没见!”
“我……!”苍凌阑扶额呻.吟一声,头疼地扶着?桌角坐下了。
从下午到傍晚,她好歹,
软硬兼施,总算让那群乌泱泱的蝉理解了自?己将要?远行
。随后的第一件事,
当然是要?回城看看。
然苍凌阑一向?思虑谨慎,想着?自?己昏迷许久,不知朔城如今情形如何,又怕公孙予等人察觉到什么端倪,
因此未敢光明正?大?地走城门回来。
而是趁着?夜色瞒过城卫兵的巡查,
悄悄溜进了城,
又一路摸到黑鹰酒馆。
谁能想到……
苍凌阑这才知道,
苏醒后心头隐约的怪异感是怎么回事。
山里太“正?常”了,
万物欣欣向?荣,毫无?疮痍,
根本不像是兽灾刚过去的样子。
原来,自?己居然睡过去了一个月?
邱鹰古怪地打量着?她,
追问最终洞天是怎么消失的。苍凌阑不愿老店家担心,也没自?己契了兽神还压上性命定下五年之期的事。只含糊地自?己通过洞天进了福地,后面的事记不清了。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邱鹰也只能抓了抓胡茬,勉强道:“哎,福地乃兽神居所,发生何事都不足为奇。”
“丫头,你不走运,王使的队伍为了你生生拖了大?半个月,几日前才走。朱雀印被那两个小?孩得了。”
“嗯,那个不重要?。”苍凌阑摇头道,“公孙予等人也走了?”
“早走了。”邱鹰啧了一声,“接下来怎个打算,回苍家?”
苍凌阑:“我去王都。”
邱鹰看她一眼,并?
弋?
不意外,只问:“临行前不再见你小?叔一面?”
苍凌阑想了想,:“不用。你哪日得空帮忙带个信,叫小?叔知道我活着?便好。”
于她而言,在斗兽场那遥遥一声“走了”,便已是告过别了。
再见面,徒增离别伤情。真的,若是惹小?叔哭了,她实在顶不住。
“带不带信,大?差不差。”邱鹰撇嘴道,“就你丫头这疯劲儿,迟早得死在外面,尸骨不还乡哦。”
“那自?是比不上你这老不死,对上七阶御兽师还能全身而退。”
苍凌阑将手腕上的三枚御兽环卸下来一枚,放在柜台上,“觅魂还你。至于这只鬼面郎……我想买下来。要?多少灵币?”
邱鹰白了她一眼:“嚯,买得起??”
苍凌阑:“……赊账。”
黎明时分,苍凌阑斗笠黑衣,混在进山的猎人间出了城。
她决定效仿韩童一行人来时的路线,先沿着?薄暮山脉的外围走一段山路,再南下去往王都。
学府的普通招生在十月,时间很充足。,尽在晋江文学城
临别前,苍凌阑绕路又去了一趟残雪鸦的林子。
残雪鸦们惊喜地迎接了她。看来一个月过去,以为她死了的老朋友不在少数。
苍凌阑骑着?鹿,来到最高的树梢下面,喊了声:“鸦王!”
几千只残雪鸦都扭过头,眼睛望着?它们的王。
残雪鸦王停在树上,羽毛在阳光下泛着?彩色,神色很温柔。
它的翅膀动了两次,似乎很想如往常那样飞到少女?身边。但最后还是停在枝头上,不舍地看了她一会?儿,摇了摇头:“哑哑。”
苍凌阑了然。
鸦王大?概也是想到外面看看的吧。但经历了那么惨烈的兽灾,它还是无?法?丢下它的鸦群离去。
“没事,我明白,那……我们走了。”她仰头道,“好好保重,若我还能回来,一定再来看你。”
鸦王歪着?头,看着?少女?猎人冲自?己挥挥手,然后回过身,骑着?鹿,背影一点点变小?了。
她会?走得很远。就像耍电猴怪的那样,林子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有?蓝雾仙鹊,有?浆炽甲龙,有?无?数锋芒毕露的强者?……她会?代它逐一看过。
突然,鸦王冷不丁被旁边一只残雪鸦撞了一下,被迫飞离了枝头。
“哑——”
是那只肚子上有?刀疤的残雪鸦,它愤愤地叫起?来。
“哑哑——”
许多残雪鸦跟着?叫了起?来。
“哑!!”残雪鸦王有?些不悦,在半空中振翅,拿出威严叫了一声。
可是小?刀疤不依不饶,竟飞起?来,又撞了鸦王一下。
扑棱棱……第二只,第三只残雪鸦纷纷腾空而起?。你撞一下,我推一下,不肯叫鸦王落回枝头。
走出一段距离的苍凌阑忽然听见巨大?的振翅声。她回头一看,吃惊道:“雪泥,先停下!”
只见那片林地上空,无?数残雪鸦飞离枝头,在半空中形成了黑色的旋风。
它们发出尖锐的叫声,一点点将敬爱多年的首领逼出林荫,逼到阳光灿烂的蓝天下。
“争王了?”苍凌阑怔怔看着?,“不,不太对。这是……”
鸦王的神色从惊讶变得为难,在空中盘旋不去。
“哑哑!!”
“哑——哑!!”
残雪鸦们纷纷叫嚷,这些只有?灰土品级的小?乌鸦们眼里亮晶晶的,似乎在喊:去吧,去吧。王也要?去林子外面的世界。
“哑!!”
小?刀疤更加高亢地啼叫,爪子忽然亮起?属于技能“撕裂爪”的金属光泽。
鸦王在半空之中飞了两圈,似乎在做什么极为挣扎的决断。
须臾,它停在小?刀疤对面,双爪同样亮起?了硬质的光泽,平静地发出示威的啼鸣。
“哑……”
别任性了,它,你还打不过我。
“哑哑哑!”“哑哑哑!!”
可是周围更多残雪鸦们都叫了起?来,它们颇为无?耻地一拥而上,强行干扰两只残雪鸦的决斗。
于是鸦王的气?势烟消云散,神色又变成十分为难的样子。
“是……驱逐。”苍凌阑百感交集。
她在山间行走十年,见过无?数被族群驱逐的凶兽。
有?的是因受伤成了累赘,有?的是因变异而显得不合群,有?的是因得罪了首领而被排挤……
由此而爆发的族群驱逐,往往无?情而血腥,令人目不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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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从没有?一场驱逐,能比得过眼前的这一幕震撼心灵。
苍凌阑静静看着?,心想:这才是她所深深眷恋的大?山,万万生灵所栖,残酷与温暖交织的地方。
终于,小?刀疤在鸦王的肚腹上狠狠划下一爪,几根沾血的羽毛乱飞。
“哑哑——!!”
鸦王被彻底逼出了林子。族群没有?了它的位置。小?刀疤落在林子里最高的那条树枝上,仰头冲它叫了两声。
鸦王绕着?那根树枝,飞了一圈又一圈。
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哑————”无?数残雪鸦们齐齐啼叫。
终于,鸦王深深地看了它的林子一眼,毅然拧过头,迎着?灿烂的白金色的旭日,向?着?南方振翅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