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拍着脑袋,在廊下重重地走着步子,也没走出个一二三来。
最后,苍猛脚步一顿,破口大骂道:“都?是那狗日?的叛贼苍穹!”
“若非苍穹叛国,触怒朱雀王室……苍家
YH
!朔城!何至于沦落至今日?!?”
“家主,你我,又何至于十年如一日?如履薄冰地过活!每每王使一到,都?要卑躬屈膝!”
忽然门扉一开,苍简缓步从书房中?走出,身后跟着须发皆白?的大长?老苍元。
他长?眉下压,神色亦是沉重,却还算能稳得住,只道:“两位长?老不必过分担忧。”
苍猛急得抓乱了头发:“家主!这怎么能不担忧啊!?”
家主淡淡道:“苍氏一族为朱烈戍边多?年,朔城亦有?荒桑庇护,国主是倚仗我们的。若非如此,十年前苍穹犯下叛国大罪之时,苍氏便已遭殃,还需等到今日?么?”
,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长?老接过话来:“正是家主说的!哪怕往不好了想,此番想必也只是敲打,忍过去?,就过去?了。”
二长?老与三长?老互相对视一眼。苍猛讪讪道:“那,若是往好了想呢?”
苍简就笑了,缓缓道:“苍穹此人,行事放荡不羁,谁都?说不准他昔日?在王都?曾结下多?少仇家。说不定?,只是公孙阁下与苍穹有?私怨,今日?才来发泄。”,尽在晋江文学城
“待奇霜洞窟的异象平息,那位公孙氏离开朔城,便好了。”
家主的语调温润而?平和,听着便给人以安心之感。两位长?老对视一眼,知?道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苍简又嘱咐了几句,两位长?老随即抬了绢鱼,筹备安葬之事去?了。
廊下只剩大长?老苍元与家主静静站立,两人都?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苍简率先闭眼叹了一口气,开口道:“……今日?白?天,我忽然得到容城主的传信说,有?王都?的大御兽师阁下到来。”
“我担心事情?有?变,仓促之间,只能狠心托了邱大哥替我冒险一趟,去?看看奇霜洞窟里的情?形。”
大长?老焦急道:“如何?”
“没有?兽卵。”
“什么?”
“异象已持续多?日?,奇霜洞窟里仍没有?兽卵。当然,也没有?种卵,也没有?待生产的母兽……什么都?没有?。”
“虽然兽王血统神鬼莫测,的确有?一些能够掌控隐身类、幻境类、甚至空间类的战技以保护兽卵,但以我粗浅之见……”
大长?老颤声道:“家主判断,不是彩玉品级的凶兽降世?”
“嗯,不是。”
雨倾电闪,天地倏然一白?。
闪电将大长?老的面容照得惨淡,老人嘴唇颤抖:“果真是……开洞天?”
轰隆隆……雷声紧跟着打响。
苍简闭目不答。
过了许久,他才低声说:“邱大哥说,奇霜洞窟外隐隐有?灵流残存,还有?人类走动的痕迹……他猜测,有?人要在那里请兽神。”
大长?老摇晃一下,满面悲哀之色,道:“倘若真是洞天福地降临,纵有?荒桑神木庇护,朔城——”
“尽力而?为……只能尽力而?为了。”
苍简摇头道:“我已发信请容城主加强城防,将驻扎于哨楼的城卫兵们和战兽们紧急撤归城内。如此,能多?出近三千只盾爪于城池上布防,再借荒桑之力,希望能撑过眼下这场。”
,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长?老再叹一声,沉重地点头,两人之间再没了其他话说。
片刻后,苍简亲自拿了伞,送大长?老离开。
老人走出小院前深深叹了口气,道:“家主要保重啊。”
苍简笑了笑,轻声道:“大长?老不必担心我。”
待苍元也离开后,四周终于彻底空旷下来,只有?寂寥的雨淋淋而?落。
苍简在檐下站了半晌,默默转身,欲回房里去?。却忽然身后“嗒”地一响,有?道黑影倏然从上头落了下来!
“谁!”
这一下在大半夜里着实吓人。苍简猛地回身,护体灵流和阵纹同时现?了出来,却又在看清来者之后卸了力。
“……阑儿?!?”
苍凌阑黑衣湿透,她缓慢地抬起脸,雨水沿着少女挺拔秀气的鼻梁往下流,滋润过紧抿的唇,滴答从下巴落下。
“小叔。”她哑声道。
“阑儿?,你这孩子!”苍简愕然,连忙快步走过去?,就要把浑身湿透的黑衣少女往怀里搂,“怎么湿成这样?快进屋,来。”
苍凌阑没有?动,反而?一把抓住了苍简的手腕。
她问:“奇霜洞窟……要开洞天?”
洞天福地
何谓洞天,
何?谓福地?
传说,修炼到极致的兽,在突破了兽王阶的境界之后,
将拥有天神般的力量。
怒则万里焦土,悲则天地同哭。
这?份力量太过恐怖,人间难以承受。因此成就神格的兽神们,并?不会在这?一方天地内停留。
祂们将破碎虚空,
开辟出独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其存在虚无缥缈,非凡人俗兽能够抵达。
此般诸神居所,
便被称为“福地”。
而连接“福地”与“人间?”之地,则被称作洞天。
只有在少数情况下,诸神才会通过洞天降临人间?,
凡人也?有可能穿过洞天,一窥那诸神福境的奥秘。
至于究竟能从兽神处得到什么,
是悲惨灾厄还是惊天福缘……却是无从预测了。
雨声绵密,远天惊雷。
苍凌阑也?不管自己浑身湿透,就站在廊下,一字一句跟苍简说了今日之事,
说了觅魂那泛红的触角。,尽在晋江文学城
“几日前,
在大山里鬼鬼祟祟的御兽师,
正是那个公孙氏。”
“她应当是用什么战兽的技能改换了声音,
我没认出来。她……”
“阑儿。”苍简打断她,
“但据你所说,薄暮山脉的异变,
在公孙氏进山之前就开始了。”
“小叔!”苍凌阑冷声道,“事到如今,
你还跟我装糊涂吗?我不信小叔想不明白?。”
“——公孙氏虽来得晚,不是还有来得更早的一群王都人吗?”
苍简面容微动。苍凌阑死?死?盯着苍简,轻声道:“我记得小叔也?疑惑过的。”
“薄暮大山以凶险闻名,一群实力也?并?不多么强大的朱雀使,护着一位年幼的尊贵小公子,为何?偏偏要走?山路?”
说完这?句,她却不禁自己先低笑了一声。
那韩家?小公子的声音,犹在耳畔回荡。
——那日山中,她曾问:“大人,你这?车队不会染了什么招凶兽的东西?吧。”
“不可能啊,车队每天早晨都会检查过了再出发的!”
——入城之夜,小叔又问:“王使远道而来,怎么走?的山路?”
“是国主的意思,说世家?的小孩多多历练见识是好?事……”
而昨日,夕阳染红了小巷,她曾听蓝衣少年怅然感慨:
“家?里规矩多,勾心斗角也?不少,没意思。……父亲疼我,便把我举荐给国主和大先生,这?还是我第一次独自出远门呢……”
怪不得啊怪不得。
苍凌阑暗想,只觉得荒唐可笑。
怪不得她总觉得古怪,这?位韩小公子文弱天真,年纪又小,属实不像个正经使者的样子。
现在这?理不就通了?倘若一早便知晓此次出使危险,又怎会把真正的世家?继承人派来。
不过是勾心斗角之下,推出个懵懂的孩子做了牺牲品。
可怜那位韩小公子,一路被蒙在鼓里,还以为自己得了父亲的疼爱!
“阑儿听说,凡人若能供奉足够珍稀的灵物?,再举行特殊的仪式,便可引得兽神注意,使得洞天降临在人间?。”
“定是那些朱雀使在山中行进时做了什么,才令某位兽神凝视薄暮大山,最终挑了奇霜洞窟……做福境降临的洞天!”
“小叔再想,若是一群外人突然来到朔城,在山里鬼鬼祟祟多日,很有可能会被巡逻的城卫兵或是走?山的猎人发现。”
“所以他们干脆……借出使之名,借学府朱雀印的旧诺,光明正大地来!”
屋檐外风急雨骤,苍凌阑的脸颊被檐角的明珠映得有些苍白?。可她一双眼睛却凛凛,像是被这?场雷雨洗出了锋芒。
她喊道:“小叔!”
苍简神色一变,如有预
YH
感般,劈手要去捂少女的嘴,可如何?来得及?
少女猛地一挥袖,指尖便冲向遥遥南方,厉声道:“是朱烈国主要杀朔城!——”
那一声,便如惊天霹雳,照彻暗云。
电闪雷鸣,雨声如天公悲泣。
=========
薄暮山脉外围,距奇霜洞窟一段距离开外,新扎下了一座座临时的军帐。
城卫兵的兽皮布帐坐落在外,中央是朱雀卫的红纹锦帐。本应气?势不凡,只不过如今深夜大雨,从远处看去,便模糊得只剩下一个个鼓起的阴影了。
魏恒走?进中央那座红帐时,公孙予正坐在灯下,垂眼打量着手中那枚兽核。
女子头也?不抬:“绢鱼之尸,可送还给苍家?了?”
“送回去了,大人。”
“苍家?人可说了什么?”
“那苍氏家?主还算懂事,下面两?个长老似有怨愤,却也?没敢说什么。”
公孙予便点了点头,将手中刚刚从绢鱼身上剖出的兽核放入玉盒之中:“嗯,绢鱼乃苍氏一族的礼兽,能做到有怒不言,也?不容易。还算他们有自知之明。”
“哦,你坐罢。”
她又向魏恒招了招手,随意道:“这?一趟行走?仓促,尚未仔细问过魏统领,此前一切可顺利否?”
魏恒连忙自己搬了个木凳子过来,恭敬地坐在一旁,“一切顺利,一切顺利。”
“下官带领朱雀使进入薄暮大山后,每晚以幽冥骨火焚烧一枚朱雀翎羽,叫二十二名朱雀使同时念祷祈神咒文。如此五日后,山里便开始出现异象,一切都与大人所预估的一般无二。”
“你一路上,可曾遇到任何?实力强大的御兽师阻拦或试探于你,身边可有过任何?异样?”
“不曾,大人。”
公孙予默然不语,手指轻抚太阳穴。
那夜在山中被尾随一事,始终叫她心里有些不安。
且次日城卫兵便赶来奇霜洞窟,原本雇来带路的当地猎人还不知所踪,八成是死?了……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要下官来说,国主和大人实在过于慎重?了些。”
魏恒在旁边感慨一声:“开洞天,请兽神,本就是为朱烈国祚。便是光明正大叫容宽山、苍简配合,他们也?得跪下接旨,又何?必这?样偷偷摸摸,弯弯绕绕的呢?”
,尽在晋江文学城
公孙予淡淡道:“大胆。国主圣断,也?是你我可妄加揣测的?”
魏恒脸色一变,连忙翻身跪地:“下官失言!”
公孙予:“那二十二名祈神的朱雀使如何??”
魏恒阴着脸摇了摇头。
公孙予便明白?了,只道:“归去之后,好?生抚恤其亲属。”
魏恒:“大人仁慈。”
,尽在晋江文学城
公孙予站了起来,她往外走?,揭开帐篷的帐门。
外面风吹雨打,那雨丝在沾上她的白?袍之前,便被灵流阻挡在外。
魏恒连忙跟上去,只见公孙予隔着漆黑的雨幕,眯眼看向奇霜洞窟的方向,自言自语道:
“再有三?四日,请神大阵便能完成。如今有了古生物?绢鱼的兽核做阵眼,想必更加稳妥。届时再献上圣祖遗物?,洞天必然降临。”
“只是可惜了这?片大山和朔城。”
魏恒连忙道:“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啊。”
“说得不错。”公孙予点了点头,柳眉间?一派淡漠,“既是为朱烈国祚,为朱烈万千子民,纵有少许牺牲……亦是值得。”
=========
雨声淅淅沥沥地没个止息,似乎要淹没一切。
两?道身影,在苍家?的长廊下相对而立,无声地僵持着。
须臾,青袍家?主疲惫地侧过了脸,他缓缓将哀伤的目光投向走?廊之外,看向瓢泼雨幕。
“阑儿。”他说。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