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啊,傻孩子。十年了,苍家?的大门就在那里,你却不愿回家?。朔城的城门也在那里,你也不曾离开。就这么在这条城山之间的小路耗了十年……”
“兜兜转转,又有什么用?”
苍凌阑神色冷了,突然反手去擒邱鹰的手臂。后者却仿佛早料着她会在此时动手,上身往后一仰,顺势顶膝,携着劲风朝她前胸撞来!
这一下力道极重,要是撞实了,怕是能直接一口血喷出来。苍凌阑被迫收手,右脚飞速在邱鹰膝上一点,左腿横扫,去踢对面的下颌。
转眼间,老汉与少女?就在这间狭小的房间内飞速过了十几招,酒坛被踢翻,桌椅被撞倒。
邱鹰后背的绷带隐隐渗出血来,可他虽负伤在身,动作却刚猛如虎,居然不见丝毫迟滞。苍凌阑全?神应付一招一式,等意识到身后气息时已经来不及——
“哝~~~~~”
追魂母再?次从门板中浮现,一招“精神扰乱”直接砸上了少女?的后脑!
顿时,苍凌阑眼前发黑,脑中仿佛有黄钟嗡鸣,双腿一下子软了。
回过神时,已经被邱鹰勾住脖子,轰地一声撂倒在地上。
“唔……!”,尽在晋江文学城
“看了吧,”邱鹰缓缓直起腰来,面沉似水,“傻丫头,你斗不过的。”
“……你卑不卑鄙。”
苍凌阑额上黑发汗湿,眼神涣散,微微喘着,躺在地上不说话。
“谁叫你防不住战兽的招?”
邱鹰捏着拳头站在闭拢的木窗前,那身影像一座漆黑的山,把影子笼在她苍白的脸上。
“所以,听我的。离开朔城,就按你说的那样,去做个御兽师。下回带着你的战兽过来,再?同我过招罢。”
苍凌阑支着一条腿,闭眼躺在地上喘了半晌,却忽然歪头笑?了。她听到地板在轻微地震动,一串很熟悉的频率。
她缓缓道:“谁说……”
突然,那扇追魂母附身的门板,被什么从外?面大力撞开!
“哎哟喂!”
“什么东西窜过去了?”
“门、门——!”
火焰爆发,整个门四分五裂,外?头猎人们的叫嚷声和一张张愕然的脸庞显露出来。
“呀,邱店家?!”
黑脸老柱兴奋地指着里头,憨憨地道:“这不活得好好的吗?躲着不出门是做啥呀。”
邱鹰:“。”
一道雪白的影子落在苍凌阑前面。
“呜~~~!”
雪泥在地板上跳了跳,把蹄子上还没熄灭的一丁点火星踩没了。
然后摇摇脑袋,甩甩尾巴,支棱着鹿耳朵,哒哒地转过去找它?的人类。
苍凌阑终于畅快地笑?出声来。她坐起身,展臂把雪泥往怀里一搂:“谁说我没有战兽?”
“你……”
邱鹰也没料得是这个发展,被迫和外?头的猎人们大眼瞪小眼。
“哝。”追魂母默默探出触角,乖巧地把碎了的门板一块块拼起来,像搭积木一样搭回门框里。
那边,苍凌阑捏捏小鹿的耳朵,问:“说说,干什么来了?”
雪泥粘人归粘人,服从性却高,从不会只为了粘她就到处乱跑。能让鹿崽子从苍家?一路跑来酒馆找她,肯定是有事。
“呦呦。”雪泥咬了咬她手腕上的御兽环。
苍凌阑目光落下,她如今佩的御兽环有两枚,一个是阿尾的,一个是觅魂的。雪泥碰的是后者。
今日出发去斗兽场之前,她是把觅魂和阿尾一起放在小叔的书房里的。苍凌阑顿时生?出一点不好的预感,将精神力沉入御兽环。
面前光芒浮动,觅魂立刻被召唤到了她的眼前。
“咪,咪咪咪!”
“咪咪~~~”
小觅魂才从阵纹中钻出,就慌乱地飘过来,差点一头扎进苍凌阑怀里。
“嗯?”
苍凌阑把它?拎起来,目光顿时凝实——只见小觅魂的触角摇摆着,赫然已经染上了一层粉红!
之前在大山里遇到的神秘黑袍御兽师,进入觅魂的侦查范围内了!?
苍凌阑抽了口冷气,抬头瞪着邱鹰,脱口道:“老东西,你不会是去跟那个家?伙打了吧?”
不料,邱鹰居然瞧着和她同样愕然,说:“放屁,我这一路根本没见着什么你说的六阶大御兽师!”
——哦,果?然是去奇霜洞窟了。
苍凌阑冷笑?挑眉。
邱鹰自知失言,苦着脸拍了拍脑瓜。又指着觅魂道:“丫头,快看,这觅魂的触角颜色在变淡。”
苍凌阑低头又看。果?然,小觅魂头顶的赤色正肉眼可见地消退,已经只剩一层薄薄的浅
弋?
粉色了。
她忽然打了个寒噤。
——苍凌阑几乎是瞬间就想通了前因后果?。
雪泥之所以出现在此地,必定是它?带小花藤回到房内之后,看到觅魂的触角染红,知道事关重大,这才跑来酒馆告知她。
她并没有让觅魂发动“追踪”的技能。但觅魂仍出现了反应,只能证明那神秘人一度离觅魂非常之近。
近到根本不需要靠技能的力量搜寻,就能感应到。
那么。
“嘶……”
忽然,苍凌阑将五指插进黑发,用力皱眉,闭上了眼。
咚、咚。
她听见,自己的心脏与血筋,在胸膛中剧烈搏动的声音。
那么,刚刚离苍家?很近,而现在正迅速远离的,六阶……或以上实力的大御兽师。
是谁?
——“王都,公孙世家?,公孙予。”
“大御兽师?”
“七阶。”
苍凌阑扯了一下唇角。
她浑身僵硬,暗自默念:……不能吧。
绢鱼尸
到了傍晚,
果然下起雨来。
苍凌阑离开酒馆前要了顶斗笠,和雪泥一起,沉默地往回走。
雨势渐大,
街头几个小贩正在收摊。老妇把最后一串糖葫芦递给打着纸伞的稚童。一群猎人们披着蓑衣,背着布设陷阱用的铁索,呼喊着结伴往城门口走。
苍凌阑往前赶了几步,喊了一声。猎人们都回了头,
见着是她,便嬉笑着打招呼,一口一个“阑儿妹妹”地叫。
苍凌阑扶着斗笠走上前去?:“邱鹰没跟你们说吗?这两日?大山里不安稳,
别进山了。”
领头的是个大娘,正是前几天带着大牙兔在酒馆里打架,被苍凌阑制止的那个。
这些猎人们一贯是今天骂完架,
明儿?个又能勾肩搭背地拼酒的。大娘眉飞色舞,指着头顶的云:“别说,
亏得这鬼天气不安稳。这几日?,货的价格翻了三倍都?多?!”
苍凌阑气笑了:“笨呐,你们也不想想,货价凭什么窜这么高?赚了钱,
还不知?有?没有?命花!”
“小阑儿?,
你在苍家,
还不知?道么!”大娘却笑,
眼睛在雨中?发亮,
“王都?来了厉害的大御兽师,是苍家主亲自带着绢鱼请进城来的——”
“这天啊,
马上就不冷啦!”
远山尽头闪了闪,而?后雷声隆隆。
苍凌阑听着雷声,
只觉得荒诞得紧。
她沉默了半晌,憋出一句:“你们信大御兽师还是信我?”
“废话。”猎人们哄堂大笑,“当然是信大御兽师啊,谁信你这个灵界都?没开的小废物。”
苍凌阑站在那儿?不说话。几个猎人又嘻嘻哈哈地道:“哈哈哈哈,开个玩笑,自是信你,自是信你。”
“……”
“哟,怎么了这是,妹妹,真难过啦。”
见她仍是低头不语,猎人们终于不闹了。那大娘凑过来,抓了抓头发,试探着问:“是你们苍家那个什么……斗兽试,不顺利?”
苍凌阑什么都?说不出来。
就像片刻前在黑鹰酒馆,邱鹰听了她的叙述,便陷入了沉默。
她远远看了一眼大山的轮廓,眼底像蒙了雾气,许久才开口:“听我的,这次的异变不同寻常,捞一笔偷着乐得了,别贪心。接下来几天好生歇歇,别进山了。”
猎人们你瞧我、我看你。大娘终于换上了严肃的表情?,问:“妹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不好的消息了?”
另一个年轻些的姑娘背着弓,也探头来问:“是不是又要闹兽灾了?”
苍凌阑道:“我还不清楚,总之不太好。”
猎人们就“哦、哦”地连连点头,不过他们向来不是很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兽灾这种能把寻常人吓得手抖腿软的消息,也就在几下点头中?过去?了。
比起这些,这帮人似乎更对苍家的启灵斗兽试更感兴趣,又围着问了半天。听说苍凌瑶与殷云都?参加了历练,便开始大呼小叫,痛心疾首地说什么:“唉哟,这不铁定?没戏了吗!”
可等苍凌阑被惹烦了,推开这群人,带着雪泥转身要走时,却又听见身后的吆喝:
“小废物,你可要走出去?啊!”
“就是,走出去?,给咱们酒馆长?脸呐!”
“姐妹弟兄们,走着,”那大娘爽朗地吆喝,“既然不进山了,酒馆吃酒去?!”
“姐,成天吃酒吃酒的,你那兜里还有?灵币吗?”
“这话说的,赊个账嘛,等天气好了,多?往山里跑几趟不就成了?”
……黑衣少女站在细细的寒雨里,侧头回首,水滴从斗笠的边缘落做串串珠帘。
她就这么隔着水帘,远远地看着这帮家伙嘻嘻哈哈地走了,勾肩搭背的身影在雨中?融化成一个个摇晃的小黑点,模糊在朔城的巷口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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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雨下得大了。风一刮,斗笠便不顶用,等苍凌阑回到苍家时,她和雪泥都?浑身湿透,冻得不行。
进了大门没走几步路,斜对面便走来一个打伞的红衣人来,衣着打扮均不像是苍家族人。
苍凌阑不禁驻足,眯眼一瞧,认出来了——这不是那个朱雀使统领魏恒么!
其实她之前还暗暗称奇,心想这朱雀使也是怪,说是护送韩童,还真就只管送。人家小公子到了朔城,也就不管了,没想到今夜还能遇见。
却不知?此人夜半冒雨前来苍家,是做什么呢?
大雨昏暗,魏恒并没有?发现?她,一边为这鬼天气骂骂咧咧,一边往外走出去?了。
“呦呦。”雪泥甩了甩身上的雨珠,催促似的叫了一声。
苍凌阑回神,道:“我们走。”
廊下的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光亮撕扯着影子,家主那座小院里隐约传来几位长?老的声音。
那些声音很杂很乱,似乎是在争吵什么。
苍凌阑才走到院子外就皱了眉,心中?那不好的直觉又在嗖嗖地冒头。
她蹲下来,安抚了一下雪泥:“嘘,我去?看一下,你自己找个地方躲雨。”
“呦呦~~~”
“乖的,去?吧。”
目送着鹿崽子一溜烟跑走了,苍凌阑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屏息放慢脚步。她隐匿气息的本事是跟邱鹰学的,如今早就青出于蓝胜于蓝,超常发挥起来连六阶紫雷羽豹都?发觉不了她。
才走到那小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三长?老苍猛的一声悲愤怒吼:
“这是我苍氏一族的迎客礼兽!!”
苍凌阑顿时心脏就是一跳,她神差鬼使地没选择直接进去?,而?是利索地爬上了眼前那片灰瓦飞檐。
到了高处,视野立马开阔。
……只见小院子的中?央,铺着木板白?布,上面躺着一条宽长?的飞鱼类战兽残破的尸身。
那是绢鱼,苍氏一族的绢鱼。原本绸缎般雪白?的身体此刻失去?了光泽,遍布伤口。额心处被剖开一个血洞,似乎是被凶兽活生生叼走了兽核!
鱼尸已经僵硬发冷了,不停有?雨水落在那浑浊的眼珠上,又滑落下来,像是死不瞑目的哭泣。
“说什么意外,那女人分明有?着七阶的实力,岂会保护不了一尾绢鱼!?”
三长?老苍猛眼眶发红,嘴唇哆嗦着。他跪在绢鱼的尸身前,粗大的双手颤抖地抚摸着这只战兽。
“只派一个朱雀使前来送还尸身,姿态还如此高傲,分明就是故意欺侮!今日?她能害死苍家的绢鱼,明日?便能杀了苍家的弟子,后日?——”
“老三,够了!”
苍英厉声道:“那是国主派来的六阶御兽师,苍家除了俯首听命,还能怎样!?”
红衣妇人那张面上亦满是悲愤,凄声喝道:“你难道不知?,今日?那女子去?了城主府上,要如今负责在奇霜洞窟四周巡逻的城卫兵全?权听她命令。那你说说,容宽山除了俯首听命,他又能怎样!”
三长?老被她吼得哑口无言,面皮一会儿?红一会儿?黑,最后憋出一句:“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