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腮胡:“……”
羽蜥自半空中转向,城卫兵们背对奇霜洞窟,向来路飞去。
“殷云。”苍凌阑忽然道,“就在这里把我放下来吧。”
“我直接捎小姐回城便是了。”殷云道。
“那不行。”苍凌阑漫不经心地紧了紧束腕,“我进山是打猎来的,怎好两手空空地回去?”
殷云闻言却一下子紧张起来,青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竟像是惊恐地盯着一只出笼野兽:“阑小姐,您不会是准备……”
苍凌阑失笑,连连摆手:“奇霜洞窟?你可真敢想,我倒是欲去,去得了吗?”
殷云狐疑地看她,一副不是很敢信的样子。
“真的只是正常的夜猎。”苍凌阑反复保证,神色诚恳,“放心,猎人和你们城卫兵可不同,我向来是有把握才动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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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
雨落在植兽探出的叶子上。这是今晚的第一滴雨。
顷刻之间,夏雨借着夜色滂沱而至,绵密的水丝给本就阴暗的大山又笼上了一层灰晕晕的雾。
男人匆匆于山间冒雨奔走,一头邪狼紧跟在侧。
吴戒粗重地喘息着,脸上难以抑制兴奋的光彩。
其实,直到数日前,他心里还是惴惴不安的。
背叛了酒馆主邱鹰,为来路不明的神秘人引路,眼看着山中出现一桩桩异象……吴戒不是不知道,这一切的后果很有可能会超出自己的控制。
但此时此刻,心里有的只剩狂热的快感。
那位黑袍大人出手阔绰,几天下来,他已得了近万灵币。再过数日,等到大人在奇霜洞窟办完了事,黄金品级的战兽和洗魂丹就到手了……!
黄金品级,黄金啊!对于他这种平凡的边城猎人来说,那可是老实干上几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东西。遇着那位黑袍大人,必是老天爷给他的机缘!
至于朔城会变成怎样,反正他就要远走高飞了,屁股后头的事儿与他何干?
雨势越来越大了。
邪狼打了个喷嚏,抽动着鼻子。
原本,这种灰黑的狼犬最擅追踪与索敌。可惜大雨会冲淡人与野兽的气味,它没有嗅出潜在的危险。
一抹寒光悬在高处的树荫间,铁打的箭镞,无声地瞄准了夜奔的男
依誮
人。
吱咯……
弓弦被拉开了。
扯紧弓弦的,是修长有力的五指,再往后是被皮革护腕包裹的腕骨。
树影昏昏,苍凌阑单膝跪在粗大的树枝上,一顶罩了黑纱的夜行笠为她挡开了眼前的雨帘。
她静静暗想:看来,自己的预计没有出错。
那神秘黑袍是六阶御兽师,有战兽有灵流,这样都得靠技能来冲散那股阴邪之气。吴戒不过区区一个二阶御兽师,必是和城卫兵一样,进不去洞窟里的。
何况,若那洞里真有兽王血统降世,黑袍不一定乐意把吴戒带进洞里。
既然进不去,四下又如此凶险,吴戒总不能干等着冻死,或是等着沾了狂乱的暗元素变成疯子,想来会选择尽快离开。
这一带的山路崎岖复杂,只有此路的地形还算好走。
如此算来……
她那尚无知觉的猎物,必然经过这里。
苍凌阑缓缓开弓扣弦,手臂积蓄着力量。
她晓得现在并不是个动手的好时候。一切来得太突然,自己对猎物的观察不够详尽,陷阱机关之类的手段更是全然没有。
而今夜的大风和急雨,也会对箭矢产生很大的影响。
何况,就在片刻前,她已经决定放弃这个极度凶险的任务了。凡人招惹六阶御兽师,那不叫勇敢,叫不知死活。
但是。
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苍凌阑的眼眸亮得像鹰隼。随着弓弦一点点、一点点无声地被拉开,她面上丝许的笑意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令人心惊。
毕竟,她已经许久未猎过同族。
稍微亢奋一点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啪…
猎人吴戒的兽皮靴子踩上积了雨的坑洼,水花溅起,噼啪作响。
瞬息之间,山雨催箭离弦!
风声雨声掩盖了杀气与破空锐响,寒光转瞬逼近——
“呜嗷!!”
邪狼此时方才惊觉,一个飞扑,基础技能“铁齿”发动,险而又险地将羽箭咬断在齿间。
“谁!!”
顿时,吴戒吓得冒了一背的冷汗。男人在夜幕中四顾着嘶吼起来,右手陡然腾起阵纹。
“谁,出来——啊啊啊!!”
惨叫扭曲了他的尾音,一道暗影自树上扑下,鬼魅般的蝎尾还沾着雨水,在他的脖子上绕了一圈,淬毒的尖刺狠狠扎入了男人的后背!
夜色才一亮,又归于黑暗。
召唤的光芒被打断了。
吴戒踉跄低吼,双手死死扯住脖子上索命的蝎尾,双眼爬满血丝:“苍……凌阑……是你!!”
“沙!”紫晶蝎子猛然发力,男人的脸孔立刻涨得紫红,眼球暴凸,十分可怖。
见御兽师被攻击,邪狼转身龇牙,可尚未及跃起,冷不丁又一枚羽箭自暗林中射来!
邪狼不得不向后一避。
就是这一避的空隙,地表积水噼啪,面前已多了一只毛发雪白的变异飞光鹿,扬蹄就向邪狼撞了过去!
两兽立时缠斗起来。而吴戒已被勒得窒息,两眼翻白,扑通一声摔倒在泥泞的草丛间。
“咯……给老子……去死!”
他一只手疯狂摸索着,从腰间抽出匕首往后劈砍,锵地一声,却被紫晶蝎子的两对大螯钳住。
弓弦声又响,羽箭斜飞雨幕,贯穿了吴戒的右膝盖!
“呃啊!!”
剧痛令吴戒再次惨叫,他的身体猛地弹跳起来。背后被蝎尾刺入的地方突然一阵温热,他感知到大量毒液冲进了自己的血肉里。
“你他……妈的,小贱种——”
这一刻,死亡的阴影笼罩了男人心底,恐惧铺天盖地压了下来。这小贱种来真的!她真的准备杀了他!
不是说这丫头不喜欢碰人命吗!?吴戒的嘴角开始咕嘟嘟流出血沫,绝望地瞪着羽箭飞来的方向。
冷风乍起,黑衣斗笠的人影半跪在树干上,拉开长弓,这次瞄准的是左膝盖。
……不,不对!生死一线间,男人的思维从未如此清醒:小贱种两次开弓,都射腿不射要害。这是还不准备杀他,难道……
她要的是活口,不是死人!?
电光石火间,吴戒眼底闪过疯狂。他竟丢掉匕首,松开扳着的蝎尾,不惜将自己的要害彻底暴露出来!
这一瞬间的空隙放在战斗里就变成了生死,足够背后那条毒虫勒断人类的喉骨,但阿尾的动作却无有这种迹象。
吴戒低吼一声,双掌拍地。召唤阵纹在他的双手间腾起,光芒蔓延如决堤的洪水,转眼扩张至这片土地!
——啧,失手了。
树枝上,苍凌阑遗憾地暗叹一声。她果断松开硬弦,将长弓往背后一推,朝地表飞身跃下。
“咿咿咿呀呀……”
下一刻,婴儿哭啼般的嘶叫声从阵纹中传来。
地表土块翻动,粗壮的藤条拔地而起,卷起瓢泼泥水,猛然吞没了刚才苍凌阑所立足的树枝!
“鬼手蔓!!!”吴戒双目疯狂,咧开的嘴里不断喷出鲜血,“给我杀了她!”
那些藤条发出诡异的叫声,舞动着枝条继续蔓延。
不过转瞬之间,方才吴戒和紫晶蝎子所在之处,方才邪狼和变异飞光鹿搏斗之处,甚至这一整片山路……都被蜂拥而至的藤蔓淹没了。
“咿咿呀呀咿呀……”
一时间,四下死寂。
只有生满倒刺的丑陋藤蔓被冷雨淋得湿透,小小的花苞萎缩着开在上面,花蕊中发出似哭似笑的叫声。
——二阶、青铜品级植兽,鬼手蔓!
藤蔓与花苞
鬼手蔓的藤条缓缓褪去,露出粗喘不止的御兽师和他的邪狼。
吴戒抖着手,往自己背后伤处一抹,五指间滴答着粘稠的血被雨冲走,紫晶蝎子已不见踪影。
“娘的小贱种。”他恨恨啐了一口。
这小贱种,简直是个怪物!本以为这下好歹能把那只紫晶蝎子捆死在藤蔓里,谁料苍凌阑的直觉居然敏锐至此,鬼手蔓尚未显形,紫蝎已经被召回了御兽环中。
吴戒又骂一句,哆嗦着从腰间摸出解毒丸,囫囵塞进嘴里。
突然,鬼手蔓的藤条被强行撑开,超生长形态的白鹿从藤条的海浪中跃起,载着黑衣少女飞速退到了一块山石上。
雪泥压紧了四肢,喉中发出阵阵低鸣,蓝色的眼底像是燃烧着怒气腾腾的火焰!
它的怒火,源自于御兽师的血。
苍凌阑手握短刀,轻轻喘息着。她身上革甲碎裂大半,手臂和腿上都见了红。
挡雨的斗笠噼啪碎成两半,缓缓从头顶上掉落,露出一对阴冷的眼眸。
“……百花藤妖的花苞。”她松了松握刀的手,一枚花苞无声从指间飘落,“难怪。别说二阶,就算成长到六阶,正常的鬼手蔓也不可能这么大。”
“算你见识广,小贱种。”吴戒悍然抹去脸上的血水,“不错,我的鬼手蔓是个吞噬变异种。此番是你自寻死路,要怪就怪邱鹰那老店家吧!”
“鬼手蔓,大增殖!邪狼,诡影奔袭!”
顿时,咿咿呀呀叫着的藤条疯狂涌动,邪狼则化作一道不可捉摸的黑色影子,两只战兽同时向苍凌阑袭来。
苍凌阑果断下令:“雪泥,跑。”
当然要跑,傻子才不跑!
现状已经完全不适合正面交手了。雪泥虽是变异种,但毕竟只有一阶,刚才与邪狼缠斗已经受了些轻伤,更不适合与变异鬼手蔓正面相抗。
至于阿尾,紫晶蝎子的移动速度缓慢,身躯又偏小,只可作为伏击的刺客。一旦面对这样大面积的藤蔓海浪,立刻就会被困在里面,苍凌阑甚至不敢将它从御兽环中放出来。
雪泥在黑暗的山中全速奔跑。
呼噜噜的古怪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来,宛如大山在打鼾,植兽们被惊动了,摇摆着枝叶发出威吓。
雪泥避开那些抽打过来的枝条,踏过突起的山石和断岩。雨水从它湿漉漉的毛皮上滴落,一瞬间就被甩在狂风里。
苍凌阑俯身贴在雪泥背上,她听着身后的狼嚎声和藤蔓拍打声,手指挑出了一支长箭,想了想又冷静地放下了。
吴戒负了伤,又中了毒,在这种黑咕隆咚的雨夜,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绝不敢贸然去追另一个熟识山路的猎人的。
身后那两只战兽,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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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会停止追击。
此时她更在意的,却是那株特殊的鬼手蔓。
“吞噬变异……”苍凌阑低声自语。
野兽改变自己形态的途径有两种,一种是进化,一种是变异。
进化途径由先天的种族决定,例如焰尾犬,四阶时便有希望进化成岩浆烈犬;而变异的情况就复杂多了,足足有三种途径。
第一种是天生变异,有的凶兽,一生下来就带有与原种族不同的特征,雪泥就是如此。
第二种是后天刺激变异,乃突然受到强烈的外界环境变化所致。例如她护送韩童一行人出山时遇到的破锣暴熊,现在看来,必然是被奇霜洞窟附近暴动的暗元素影响了。
前两种情况,都是可遇不可求。而第三种,则是唯一一种渴望变强的凶兽或御兽师能够自主掌控的,同时也是最危险、最强大的变异途径。
——后天吞噬变异。
当凶兽或战兽直接吞下未提纯的兽核,有极大概率承受不住爆体身亡。但也有极小的概率,获得那枚兽核中蕴含的力量。
苍凌阑垂眼啧了一声,“老酒鬼的情报也不怎么样。”
显然,吴戒那只鬼手蔓刚刚吞噬过百花藤妖的兽核,因此才有如此巨大的躯体,才二阶就有堪比三阶的战力,甚至长出了百花藤妖独有的花苞!
不难想象,等这只鬼手蔓成长到那些花苞绽放的时候,它将会掌握“诱魂花香”“吹粉回春”这些属于百花藤妖一族的基础技能,战斗力将迎来一个可怕的增幅!
她得到的情报里没有这一茬,若非如此,方才的伏击本有七成把握可以一举制服吴戒,可惜了。
雪泥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苍凌阑回头一看,鬼手蔓与邪狼的身影已经远了。
正如她预料。吴戒不敢让战兽离开太远,眼看一时半刻追不上她,就选择召回了两只战兽。
苍凌阑让雪泥找了个开阔安全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从鹿背上爬下,轻喘着用手背擦了一把脸,将被雨水淋透的头发重新扎了一圈,然后半跪在地上检查雪泥的情况。
“呦呦。”雪泥烦躁地甩着尾巴,低头嗅苍凌阑身上的血味。
雪泥的腿上和身上多了好几道伤口,有邪狼的抓痕,但更多的是使用超生长强行挣开鬼手蔓的藤条时受的割伤。
入山时带的包袱早就放在了别处。苍凌阑用刀尖挑出扎进去的倒刺,又从怀中摸出随身的药囊,抽出几条晒干的愈心草叶,简单包扎两处较深的伤口。
“忍忍吧,暂时只能这样。”
苍凌阑站起来,将短刀归鞘。被鬼手蔓抽毁了大半的革甲也脱了,沾着血扔在雨里。
她转身看向来路,眼里晦暗莫测:“想偷个懒还真不容易,要稍稍花点力气了。”
变异鬼手蔓不适合正面对敌。吴戒此时又极为警觉,擒贼先擒御兽师的法子八成走不通。
要想办法,先单独解决掉那头邪狼。
夜还漫长,风雨也还漫长。
这才哪到哪,刚刚开始罢了。
……
急雨让山路更加泥泞难行。吴戒拄着根树枝,一瘸一拐地赶着路。
邪狼与鬼手蔓,两只战兽都被他从灵界中放了出来。纵然如此,男人心里的恐慌却丝毫未少。
该死,该死!苍凌阑那小贱种进山杀他,必是邱鹰老儿的命令,他帮神秘人带路之事,果然已经暴露了!
若如此,朔城是不能回了,可黑袍大人仍在奇霜洞窟里,他该何处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