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我打。
一句话出来,
不仅无数看客们风中凌乱,连裁判夫子的面部都扭曲了!
“梧桐大比为朱烈的青年御兽师所设,按规定,
必须有战兽上场,方可开始比试!”
苍凌阑指了指自己肩上的小家伙:“战兽,这里。”
贪贪眨眼:“呱?”
裁判夫子眼睛瞪得像铜铃:“……你这分明是天壶冰蟾,
是辅兽!”
苍凌阑:“谁说辅兽不算战兽?”
贪贪听不懂,但也附和:“呱!”
裁判夫子哑口无言:“……”
观摩席上,
有几个人匆匆入场。
“她是连着脑子都被毒傻了吧,”苍凌瑶红着眼眶,一路走一路骂,“那喂战兽的药,是人能吃的吗!?”
终日的观摩席人满为患,他们根本找不到座位,只能挤到前面站着。但没多久,
那位总跟在温平舟身边的家仆少年阿诺小跑着找到他们,
道:“我们家大公子给几位找了位子,快请过来。”
苍凌瑶等人连忙跟着温诺过去。温平舟也急得不行,
一见到几个人就问:“这到底怎么回事?苍凌阑她怎么还上场了,
她刚刚喝了什么东西?”
昨夜一出事,温平舟和韩童那里也得知了消息,
他们也一块儿跑去守了大半宿,等人脱离了危险才离开。
只不过韩童可以回去补觉,温平舟身为温氏未来的顶梁柱,
梧桐大比的决战却是必须得看的。
顶着黑眼圈看完前三局,
本以为最后肯定以苍凌阑不到场、王香诗不战而胜告终,谁料……
几人面面相觑。殷云把前因后果简单一说,
温平舟都傻了,急得直拍大腿:“这,这……这怎么能成呢!?”
是啊,这怎么能成呢?
王香诗的实力虽无法与韩铖、樊登临等人相比,但那也是实打实两只战兽,一只四阶一只三阶,岂是一个重伤虚弱的人类能够正面相抗的?
一个不小心,怕是连性命都要断送在对手的战兽爪下!
——简直是疯子行径。
几乎所有看客,心中都同时浮现出这个念头。
莫非苍凌阑是受不住解契失败的打击,方才如此冲动行事?
“咪咿——”
骚动间,王香诗也完成了召唤。一只棕黑色相间的有翅小兽在半空中盘旋一圈,张开巨大的铁黑四爪,落在了指挥塔上。
羽兽类-猫科-飞狸爪,一种栖息于森林之中,可借助林木和风的力量短暂滑翔的战兽。
“吱哒!吱哒!!”
另有一只通体灰白、双耳尖长,耳前覆盖着一层白质岩石的鼠科战兽,自指挥塔下的阵纹中跑出。
云耳白鼠,自卷耳崽进化而来,有了直立的能力,听力极为敏锐,战场上的任何小动作都逃不过它的耳朵。
而王香诗的云耳白鼠,又比寻常种的体型要大上一圈,几乎接近苍凌阑的身高。眼神锋利,看起来相当具有攻击性。
“青龙,俺可不留手的!”
王香诗郑重道:“打小阿婆就告诉俺,在斗兽场上留手就是不尊重对手,交不到真朋友。”
苍凌阑面沉如水,没有回应。
她收回贪贪,缓缓将刀横在身前,感受着自己的状态。
药物起效很猛,好像一团火从腹中烧起来。
心跳加快,呼吸加快。手臂还在发抖,但是渐渐有力气了——虽然只是勉强能够抬起这把刀的力气。
弓……还不行。应灵煌杉过沉,现在拿出来,只会拖慢她的行动。
王香诗:“俺要来了。狸狸,扰动这一片的风元素;耳仔,冲撞!”
“咪咿!!”
对面攻势已起,飞狸爪开始呼唤风元素,斗兽场渐渐起了风。云耳白鼠则瞬间逼来,在风的推动下,爆发的速度更快一层。
“呃……!”
苍凌阑拧身躲避,同时抬刀一挡。就在下一个瞬间,云耳白鼠险险从刀面上撞了过去!
她向后踉跄了好几步,喘息着勉强站稳。
“吱哒吱哒!”
云耳白鼠迅速发觉了眼前对手的虚弱,立刻再扑!
苍凌阑咬牙运起灵流,脚下连退。但不过两三个来回,肩上就被云耳白鼠的爪子挠了一道血口。
不行,以她现在的状态,还无法跟四阶战兽正面战斗……!
想等到增幅灵物的效用完全发挥出来,至少还要拖延一段时间。
但也并不是一味拖下去就好。增幅灵物的效果往往不能持久,越到后面,药物的副作用便越显现,怕是连保持清醒都难。
可战兽迷糊了,还能依靠御兽师的指令,而她只有自己。稍有差池,真的有可能死在场上!
苍凌阑急促地呼吸着。
时间……时间的计算是最要紧的。
王香诗:“耳仔,铁钳夹!去夺了她的刀!”
“吱哒!!”
云耳白鼠精神地叫了一声,那双耳朵上原本覆盖着的薄薄一层白色岩石迅速生长,直到形成凹凸不平的云朵状。
它奔跑时四肢伏地,迅如闪电。而等到接近了苍凌阑,便猝然直立起来,一双硬耳毫不留情地向前打去。
铛!!
苍凌阑手中一沉,那长刀已被云耳白鼠夹住。
她立刻抬腿,踢向对面的眼睛。云耳白鼠仓促往后一闪。苍凌阑眼神一狠,顺势往前跨步,踩上了这家伙的尾巴!
“吱吱!!”云耳白鼠吃痛,它的双耳松开长刀,转而砸向人类的面门。
苍凌阑迅速后撤,劲风擦着她仰起的下颌过去。几乎同时,她换刀至左手,寒光自下而上地一挑,正好挡住云耳白鼠扑过来的爪子。
“好靓的身手……果然是青龙。”
王香诗目光炯炯。她伸手试了试气流的涌动,点点头:“这风够劲儿了。狸狸,去帮耳仔,用疯抓术!”
“咪咿——”
飞狸爪尖叫一声,展开带着翼膜的肉翅,自指挥塔上疾飞而落。
苍凌阑只觉得背后发凉,连回头确认的功夫都没有,她凭感觉就往侧面翻滚。但到底状态不佳,身体跟不上反应。腰间一烫,又是一道见红的外伤。
下一刻,云耳白鼠已经窜到面前!
王香诗:“耳仔,再来一招冲撞!”
苍凌阑脸色微变,只来得及横刀于胸前,运起灵流护住自己。
紧接着一股巨力猛地击上前胸,重如千钧,扯着她整个人都倒飞出去——
“唔!!”
……
很奇妙。
也不知是失血的虚弱所致,还是狂骨散烧得脑子发蒙,思绪乱飘。
就在后背重重摔在地上的这一刻,苍凌阑昏沉的思绪深处,忽然抓住了一段很没意思的记忆。
她想起刚刚过去的那个盛夏。茂密湿热的薄暮大山,远路而来的车马。
野生的破锣暴熊哀嚎着倒下,被捆束在地,动弹不得。
自王都而来的朱雀使统领哼了一声,道:“总算没给人看了笑话。这只破锣暴熊不错,你们哪个还缺战兽,想契约就自便吧。”
于是,一个人类走出来。
他的掌中阵纹浮现,扣向破锣暴熊的前额。
大千世界,形态各异的生灵们被统称为“兽”。野生的称为凶兽,被阵纹驯化后便与御兽师心神合一,凶戾之气散尽,称为战兽。
此刻凶兽重伤,正是契为战兽的好机会。
“吼…吼吼……”
破锣暴熊狂躁地挣扎,它在反抗这份契约。
人类尝试了第一次,精神力凝成的阵纹竟碎了。他暗骂一声,又尝试第二次。
……
铛——!
手中佩刀被打飞出去,落在很远的地方。
完成了又一次扑杀的飞狸爪,尖叫着从她眼前掠过。
苍凌阑猝然惊醒过来,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在斗兽场上,我在干什么……
别想了!
四面观摩席上,看客们面色惶惶,已经没有了观战的激动。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方才那一回合,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不行啊,苍凌阑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明显不济,仅靠技巧撑不住多久的。”
“逞强也不是这么个逞法,她真不要命吗?”
斗兽场上的激战越来越凶险了。疯抓术是连续技能,飞狸爪渐渐进入状态,借指挥塔为落脚点,狂乱地重复着扑抓与回旋的猛攻。
苍凌阑手上佩刀已失,甚至因为来得匆忙,连平日会穿在外面的护身革甲都没有披。此时只能以灵流与体术勉强躲避,再无还手之力。
王香诗不敢大意,她捏紧护栏,喃喃道:“得在她喝的怪药完全起效之前取胜……耳仔,土棱刺!”
“吱哒哒!!吱哒!!”
云耳白鼠重重跺地,地表轰鸣,刺出高耸的土刺。
苍凌阑倒是能感知着足下地表的细微震动而躲避土元素的攻击。但一根根成型的土棱刺,就如同丛林中的矮木,为飞狸爪提供了更多的落脚点。它扑抓的攻击频率更快,密不透风。
又是一个回合的猛攻。
苍凌阑瞅准时机,拼着左臂挨上云耳白鼠的一招拍击,扑过去想要拿她的刀。王香诗却早防着这边,飞狸爪猛地提速,赶在苍凌阑的手指够到之前,抓起那柄长刀,高高地飞向天上。
“……”
苍凌阑暗骂一声,咬牙抬头时,刺眼的阳光在视野内闪了闪。
她看到飞狸爪的爪上有着淡淡的暗绿颜色,这是长期在林中植兽身上攀抓才会留下的痕迹。
它曾是一只野外的凶兽,如今被人类契为了战兽。
契约。
将野生的凶兽,化作自己的战兽。御兽而战者,是为御兽师。
“耳仔,拳轰!”
又一招技能逼至面前,这次苍凌阑没有躲,她低喝一声,灵流从手臂蔓延至攥紧的五指,以拳对拳!
轰隆一声,云耳白鼠与人类少女所立之处的地表,陡然崩开,下陷三寸。
“假的吧……”看客们眼皮直跳。
“她都这样了,还能跟四阶战兽对打啊?”
“咳……”
苍凌阑后退两步,剧烈地喘着。汗水挂在睫毛上,她的视野时明时暗,王香诗的身影立在高处的指挥塔上,化成了一团团的重影。
尖锐耳鸣的间隙,她听见对手那带着明显乡音的嗓门,将指令下得又稳又狠。
“耳仔莫慌,你不怕她的,就跟她打!狸狸,风袭助阵!”
契约……
御兽师……
“……大先生,这契约阵纹究竟是何机理,竟能将两个生灵的魂魄与情绪相连?”
御兽师的……阵纹。
触及魂魄的力量,改写情绪的规则。
砰砰砰!
连发的风袭落下,苍凌阑闷哼一声,狂暴的风元素像刀一样切割在她的护体灵流上。
观摩席爆发出惊叫,她滚出去很远,直到撞在土棱刺造成的岩体上。
——该死,别想了!你不是不甘心输吗,别在这个时候想了!!
苍凌阑用颤抖的手臂撑着自己爬起来,她嘴唇惨白,肺里像是要炸开,喉中腥甜翻涌。
血沿着额角往下流,眼眶里火辣辣的,视野里全是不详的赤色。
隔着这样一层血色,她模糊地看到很高的地方,国主正笑着指着她说话。看那神态,仿佛正让几个子女分析这场“斗兽”的走向。
他们头顶那华盖奢靡至极,金丝与红线绣着一羽振翅的朱雀大神,于日光之下熠熠生辉,分外晃眼。
……朱雀。
王香诗:“好,就这么把她击晕过去!”
两只战兽的攻势彻底释放,苍凌阑只能竭力护住要害。攻击如雨点般落在她的身上,已经不像是对战,而变成了单方面的压制。
观摩席上越来越骚乱,不停有人着急地站起来又坐下。
“不行,再继续下去真要出人命了!”
“裁判夫子怎么还不叫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