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车保帅[VIP]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
苍凌阑的确被吓了一激灵。心说怎么自己才从珍星楼出来没多久，上面就知道了？
但转念一想，不对。若王室知道这把弓中封印着一只仇恨朱雀的仙灵魂魄……那么于情于理，
都不可能任此物在学府的珍星楼下三层里积灰百年。
她不能因为听了个小狼崽在那乱喊“帮我杀了朱雀”就自己吓自己。
那么，莫非是自己在薄暮山脉做下的事情已经暴露？
也不对。杀害朱雀使是谋逆之罪，倘若暴露，
王室大可直接派兵捉拿，二话不说先把她五花大绑扔进牢里。
苍凌阑深吸长吐，
平复了气息，将手中重弓支在床头……事情并没有那么糟。
她探身从窗外往下一看，果然是二十余名红色锦衣的朱雀使立在东舍楼下，为首者正在上楼。
苍凌阑抚了一下刚支在窗台上的鬼面郎：“对不住，你还是得暂且回来一下。”
鬼面郎：“桀桀。”
苍凌阑将鬼面郎收回御兽环内，以免自己离开之后，房间被人搜查。
此时外头已经响起燕语与一道陌生嗓音的说话声。她推门走出去，
果然有一位朱雀使统领站在寝舍门口。
统领将目光转来：“你便是苍凌阑？”
苍凌阑：“是我。不知朱雀使大驾光临，
是为……”
朱雀使统领：“国主陛下有旨，请苍凌阑入宫觐见，
车马已在学府门外备好，
请随我来吧。”
国主……
苍凌阑不动声色地问道：“国主陛下，接见我？
朱雀使统领：“不错，
听闻今年学府秋试得了出色的学生，国主颇为赏识，有意亲自一见。此乃无上荣誉，
阁下勿要耽搁。”
燕语小声道：“阑阑……”
苍凌阑的父亲是叛国之人，
她也是知道的。
苍凌阑眼眸暗了暗。朱雀使都出动了……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
“没事，我去去便回。”她抬手理了理衣襟，
“若苍凌瑶和夏盈照回来，也叫她们别担心。”
她就这么独自下了楼，被二十余名朱雀使簇拥着往外走去。
不少东舍的女学子们满脸羡慕地目送她：“夺了魁首，进了珍星楼，昨儿的斗兽课上才被夫子盛赞，今日就有朱雀使来接，真是风光无二啊。”
苍凌阑心中却远不比面上表现得轻松。走出学府，果然见一辆朱火角马拉的马车停在旁边。
她被请上了车，马车开始行驶。车轮滚动的声音沉闷地碾在心头。
天色渐渐阴了些。
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
苍凌阑忽然觉得不对，撩开车帘往外看去，眼前已不再是大道，而是拐进了偏僻的小巷。
“统领大人，这似乎不是去王宫的路吧。”
朱雀使统领笑笑：“哦，阁下勿疑。是有一位大人奉国主之命，要先同阁下说几句话。”
车辆在此刻又拐了一个弯，驾车者“吁”地停了马。
小巷尽头，负手站着一位身裹雍容白袍的女人。
她闻声转过脸，露出一副冰冷漠然的脸孔。
苍凌阑瞳孔微动。
长老们悲愤的怒吼，绢鱼在雨中死不瞑目的尸体，小叔沉默而哀伤的眼眸……突然又从回忆里撞入脑中。
竟然……又是此人！
“公孙大人。”朱雀使统领恭敬地行礼，“属下等已将苍凌阑阁下带到。”
公孙予淡淡道：“好。尔等退至一边。”
“……”
黑衣少女扶着车厢下来。
她笑了一下，“公孙阁下，别来无恙。朔城一别……”
公孙予：“周娆之死，可是你所为？”
随着冰冷话语落下，忽有一条金纹小蛇从公孙予的颈边抬起头来。吐着信子，眼中异光大作。
那一缕光带着迷幻的波动，苍凌阑心知不好，却已晚了！
神思陷入一片空白，迷乱晕眩，令人只想顺从地说出一切……
苍凌阑狠咬了一下舌尖，口腔里弥漫起淡淡的铁味。
她拼尽全力才稳住心神：“我不明白……阁下在说什么。”
——该死！苍凌阑暗骂一声，那小蛇是黄金品级战兽“明瞳腾蛇”的拟态，而方才的异光，分明是高阶控制类技能，“搜魂真言”！
她猜到今日来者不善，却没想到公孙予竟如此放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敢将死牢里用来拷问重犯的精神技能往她身上用！
难道这也属国主旨意之内？
公孙予面色不动，几步走到苍凌阑的面前，突然伸出右手，五指如霹雳般扣住她的肩膀：“看着我，回答我。”
明瞳腾蛇的竖瞳中，异光又炽亮一层！
“呦呦！”
灵界内，雪泥倏然弹起，眼神冰狠。
它弓身低吟，杀意让雪白体毛根根炸起。
（——别动！！）
苍凌阑的厉喝在灵界中回荡：“雪泥，不许出来！你们几个都别动，听到没有！？”
同样因感知到御兽师的危险而急欲现身的玄白与小花藤，在这一喝之下，动作有所迟滞。
“呜……”
雪泥的喉中依旧发出低沉的呜噜声，前蹄烦躁地刨了两下。
“雪泥，趴下。听话……这里交给我。”
苍凌阑冷汗落下，看着逼近眼前的公孙予，只觉得自己仿佛立于万丈深渊之上，刹那失足，便是粉身碎骨。
公孙予已是七阶，硬碰就是自取灭亡……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她决不能放出战兽！
“薄暮山脉的兽神洞天消散，”公孙予道，“你可知背后动手之人？”
搜魂真言的效果依旧在持续！
苍凌阑勉力强撑着思维不乱，眼前却已经开始晃起一块一块的色斑，头痛欲裂，几欲作呕。
“什么洞天？兽神？”她道，“我……”
公孙予根本不听她说话，也不准备给她任何喘息之机：“你的天赋为何突然恢复？”
苍凌阑张了张口，还没发出声音，口鼻中同时呛出血来！
“咳……咳咳……”
她下意识抬手去捂，殷红的液体滴答滴答从指缝间落了一地，在扭曲的视野中模糊成不详的颜色。
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任她的精神力再强，若是被不断逼问下去，总会有撑不住的时候！
二十余位朱雀使站在两侧，冷淡地看着少女在精神技能下苦苦挣扎。
他们守着这本就偏僻无人的巷口，摆出不会放进一个闲人的架势。
公孙予缓缓从袖中摸出一方帕子，垫在手上，这才托起苍凌阑血污的下颌：“我再问一遍，你的天赋如何恢复？”
“嘶……”
明瞳腾蛇游动一圈，沿着公孙予的手臂爬去，盘在少女颀长白皙的脖颈上。
“嘶嘶……！”
蛇头弯转，金色的诡迷竖瞳直勾勾地与苍凌阑对视，那信子几乎要吐到她的鼻尖上。
“我不知道……”苍凌阑的脸色已经惨白了。她的神情极为痛苦，努力许久才道，“我自山中醒来时，灵界与精神力便……便恢复了……”
说完这句，她却像是力竭，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仰着脸细密地颤抖起来，五官表情渐渐变得木然。
公孙予勾起唇。
她重复最初的问题：“周娆之死，是否与你有关？”
苍凌阑喘息越来越粗重，颤声道：“是……”
公孙予：“是什么？”
“是我……是我杀的。”
“哦？”
“是我杀的……周娆。是我杀了她。”
苍凌阑喃喃低语，双目茫然地与明瞳腾蛇对视。口鼻中有鲜血不停滴落。
公孙予：“你是为何，又是如何杀的她？”
“放榜之夜……我便猜测周娆……会意图暗害于我……”
苍凌阑道：“我……引她到荒郊野外……用猎人的手法布下陷阱……将周娆与其随身护卫，一并杀之……”
公孙予皱了一下眉，但也未表现出更多情绪。
她看起来并不真正如何在意杀死周娆的凶手，紧接着又问：“薄暮山脉的洞天消散，背后究竟是何人所为？”
苍凌阑道：“我听不懂……”
她的灵界内，一枚遍布裂痕的阴寒阵纹正在旋转。
巫骨抬头深深看了“外面”一眼，放下已微微抬起的右手。
弃车保帅……这女孩也实在是胆大聪敏。
公孙予又问：“两个月前，是谁夜袭朱雀使？”
“不知道……”
“你的天赋如何恢复？”
“不知道……”
“果真不知道？且将那夜之事细细说来。”
“兽灾将至时……残雪鸦们还在山中，我与鸦王交好，不能丢下它们不管……”
苍凌阑道：“我想去找它们，半途却在奇霜洞窟附近遇到兽潮……不记得如何昏了过去，醒来时已是两个月后，精神力与灵界也恢复了。”
“……”
公孙予的面色阴沉下来，许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这话听起来如此荒唐，一句“不知道”，把什么都推诿得一干二净。
然越是强大的御兽师越明白，所谓兽神，正是凡人完全无法预测的存在。那听起来荒诞不经的，或许才是真相。
她最后掐着苍凌阑的下颌，冷声逼问道：“你可曾见过，一片白骨堆积而成的福地，身披斗篷的骸骨之神？”
苍凌阑答：“梦里……似乎见过。”
公孙予：“梦？”
“对……我梦见，”苍凌阑低声说，“亡者摇着一枚铃铛，走在骨山之上，问我可曾见过‘圣祖’的踪迹。”
“……”
公孙予松开钳着少女的手掌，抬头看了看天色。
她扔了那枚沾血的帕子，拂袖道：“罢了，为她净面更衣。”
两个朱雀使上前，用帕子擦去她面上的血污，又来脱她穿在外面的衣裳。
苍凌阑垂着眼一动不动，任他们施为。
很快，身上被收拾干净。一位朱雀使换下她的旧衣，为她披上一袭大红锦袍，而后将她横抱起来，放入马车车厢之中。
厚重车帘落下，遮挡了落在脸上的阳光。
苍凌阑闭眼侧脸，一动不动地倚在车厢之中。
她听见外面有人扬鞭吆喝：“驾。”
身下的车子隐隐开始震动。
朱火角马所拉的车辆，将巷子抛在后头，再次回到王都繁华宽敞的大道，向着王宫的方向驶去。
天上，日光隐没，阴云聚拢。似乎正酝酿着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又见朱雀印[VIP]
搜魂真言，
一种直接攻击精神的暗元素技能，很少见于斗兽场上，却常用于人类御兽师之间的阴谋暗算。
有人说，
它是神阶精神技能“控魂傀术”的低级呈现状态：能使对方心神松弛，在引诱之下吐出真话。而技能效果结束之后，对方将陷入一段时间的恍惚态，
遗忘被拷问时的记忆。
——苍凌阑半躺在马车中，庆幸自己对“搜魂真言”这种技能还算了解，
方可在险境中瞒天过海。
滴答……沙啦啦。萧瑟秋雨自云端而落，细腻地淋在琼楼玉宇般的王宫里。
朱火角马打了个响鼻，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