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一次“蜕皮”止住小腿的疼痛后，苍凌阑坐在案前，将自己手头上可动用的资源略略清点了一番。
首先是一百五十枚中级蕴灵丹，
三百枚低级蕴灵丹，
三十枚兽核。殷云与苍凌瑶明显是从一开始便合计着将这份资源送给她，挑兽核时和她一样没管需求，
只各选了品质好的十枚。
“这倒是歪打正着。”
苍凌阑又好气又好笑，
心想也罢，哪天去交易坊的时候，
也帮那两个留意一下合适他们战兽的天材地宝就是。
这些，再加上她原有的三枚提纯兽核，均是在六七成纯度；五枚原始兽核，
尚未提纯……
如此看，
她的“家底”已经相当殷实了。
苍凌阑去厅里取了个御兽师专门用来调制天材地宝的调和碗，净了手。
她先从自己的匣中取出五阶百花藤妖的花蜜，
缓缓倒入其中，又抓出四五枚中级蕴灵丹，捏碎了扔进去。最后运转灵流，将液体缓慢搅动。
天材地宝佐以蕴灵丹数枚，这便是最基础的“调和”——
将天材地宝调制于一处，使之发挥更好的效用，便称调和，乃是御兽师的基本功。
“呦呦。”雪泥趴在旁边摇尾巴。
沁甜的香味在房间内弥漫。
花蜜质地粘稠，加入蕴灵丹粉末搅拌之后，变成了剔透的琥珀色。
苍凌阑用食指沾了一点给鹿舔了，又将小花藤召唤出来。
“咿呀咿呀。”小花藤弱弱地歪头。它知道这是珍贵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将根系伸进去汲取。
苍凌阑：“别紧张。只是些小甜点，以后还会有更好的。”
小花藤：“呜咿呀～”
一碗花蜜很快就被吸收完毕。小花藤身周的气息也变得灵动了些，那股食人花的邪异感被压下去不少。
它依恋地用花苞蹭蹭苍凌阑的指尖，回到灵界去消化这股能量。
苍凌阑又将玄白召唤出来。那枚四阶黑缨鹮的兽核，她炼到了七成纯，给同为飞禽类的玄白很合适。
雪泥和阿尾，还有鬼面郎，则各自得到了一堆中级蕴灵丹。
鹿和蝎子都是老交情了，根本不跟她客气，直接当糖豆嚼嚼嚼。
“桀桀？”
鬼面郎却困惑地在半空中动了动。
从没有过御兽师给它吃蕴灵丹。
给无品级的辅兽食用再多的蕴灵丹，也不可能将它们培育出能够独当一面的战斗力来。
这只是资源的浪费，很没有道理。
苍凌阑当然知道。
但在她看来，世间很多“道理”，本也没什么意义。就像她乐意在故乡的城门口大把地洒灵币，偶尔会主动找一些拿不到钱的麻烦那样……
潇洒的猎人，偶尔要做一些没有道理的事。
所以苍凌阑将掌中的蕴灵丹递过去：“放心，不指望你升阶。只是些小甜点。”
“桀桀桀？”
鬼面郎依然困惑。
它困惑地张开狰狞的金属嘴巴，将蕴灵丹啊呜一口吞下。
苍凌阑拍拍它：“好吃吧。”
鬼面郎：“……桀。”
这感觉真奇怪，鬼面郎听着自己的金属身躯被少女的手指敲出好听的声音，生锈的思维也随之艰涩地转动。
它是鬼面郎，是人类的面具。
它已不记得自己活过多少浑浑噩噩的岁月。
它的时间迷失在一个又一个的循环中。人类捡起它戴在脸上，在黑暗中战斗，在黑暗中死亡，在黑暗中被它血淋淋地吃下脸皮……然后新的宿主捡起它，重复同样的命运。
它是活在黑暗中的假面，见证过太多不容于天光下的一幕幕。
肮脏的、卑劣的、虚伪的、龌龊的。最后都在鲜血与死亡中被它终结。
忽然，一双手捧起了它。
苍凌阑四处看了看，将鬼面郎支在自己卧室的书案旁。
下午暖秋的灿阳，穿过缠心柳的叶子自窗户斜射进来，斑驳地照在了漆黑狰狞的鬼面上。
“御兽环里不舒服吧，我家阿尾也不喜欢。”
苍凌阑道：“你若能答应我不乱跑，往后可以呆在这里。看，这窗外有株缠心柳呢，你们还能做个伴。”
鬼面郎“咯噔咯噔”地动了动，然后安静下来。
它躺在窗沿边，沐着太阳，仿佛只是一个造型古怪的摆件那样。
“好了。”
苍凌阑吐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接下来……”
她的目光投向那把“百年笑话弓”。
苍凌阑盘膝而坐，先冥想了一炷香，保证精神力达到最佳状态。然后取弓横于膝上，将意识徐徐沉落其中——
“出来吧。”她轻声说，“我已经……感觉到你了。”
一双血红的兽瞳猝然撞入她的精神意识。
“嗷！！！！”
怨恨、憎恶、厌倦、绝望……浓郁的黑暗情绪涌动，如尖牙般狠狠咬上她的心腔！
苍凌阑闷哼一声，额角迸出青筋，险些被这股情绪波动撞开精神防线。
无数负面想法瞬间在心中肆虐。
眼前又看到荒桑树根盘虬的城墙，她曾独自逆着风雪，走出那曲折的山路。
酒馆里，一张张庸俗粗糙的脸庞，嬉笑着喊过一声声的“小废物”。
青砖玄檐的宅邸中，族人如避蛇蝎地躲着她。窃窃私语，目光来去。
火光，宗祠。
沥血的神剑，不回头的银龙。
心底仿佛有一个声音说：看吧。
看你命犯煞星，孤零一身。
吞兽核，食界丹，杀王使，契兽神，背井离乡，招惹世家，失去驯化之力，五年之约前路难卜……
如今看似亲友师长在侧，然这些苦楚，你又敢对谁明言？
这条荆棘暗路，你果真走得一点都不恨、不怒、不委屈吗？
“呵。”少女忽然冷笑。
苍凌阑倏然睁眼，眸底狂色大盛：“半缕残魂，弓中死物，也妄想乱我心神——”
“你废话太多了！”
她的精神力猛然爆发，如日照金山，万丈光芒跃向四方。
黑暗的情绪尖啸着从她身周退离，在意识深处幻化出一道小小的兽影。
“嗷吼……”
那是一只幼狼，双瞳似天边血月，藏青皮毛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四肢紧绷，尾部轻摆，正戾气横飞地冲她龇牙。
苍凌阑缓缓扬起眉头，巫骨所言不虚，还真是个小崽子。
“吼！！！！”
幼狼的神情隐显癫狂，似乎很想扑上来将面前的人类撕碎，只是被无形中的束缚所困，只能在原地嗥叫挣扎。
“小狼，冷静下来。”苍凌阑道，“许久没有生灵与你说过话了吧，能感知到我的声音么？”
她更加深入地将自己的精神力延展过去，意念中渐渐传来对面的心绪。
（想要身体……）
（想要自由……）
（想要……报仇……！！）
“报仇？”苍凌阑自言自语。
幼狼猝然抬起血瞳，死死盯着她。
（人类……弱小的……人类）
苍凌阑摊开双手：“弱小，你是说我吗？”
（……不……）
（人类……弱小却有着强大精神力的人类……）
苍凌阑：“嗯哼。”
幼狼又低吟片刻，似乎情绪稳定下来不少，竖起的体毛与弓起的背部，也略微放松了一些。
它开始狐疑地盯着苍凌阑：（人……人类？）
苍凌阑差点没绷住。
是，她也承认自己路稍稍走得有点偏，有点邪门！
但……但也没有很怎么样吧，已经到了要被质疑种族的地步了吗？
“我乃青龙后裔，苍氏一族。”
她勉力镇定：“我名苍凌阑，是御兽师。”
“我需要战兽的力量，你需要人类的帮助。”
“如果你愿意做这个交易，就献出你残余的魂魄。”
“嗷吼……”
幼狼烦躁地甩着尾巴转了一圈。
（御兽师，你愿助小狼复仇……？）
“若你成为我的战兽，我自然站在你这边。”
苍凌阑顿时信心大增，暗想这小狼虽是仙灵，但毕竟是只幼崽，心性颇为单纯。这还不好拐？
她也知道，能杀死仙灵幼崽，并将其魂魄封在弓里——或者说，封在这块镇魂玄陨里的——必定是极为强大的御兽师。
大概还是个残忍之人，难对付是肯定的。
但俗话说：债多不愁。她都敢跟巫骨放出话说五年成就王座了，还怕什么？
当然，谨慎起见，苍凌阑还是问道：“你要向谁复仇？”
幼狼的眼神猛地阴鸷下来，“嗷吼……！！”
（是吞日真火金鹏……不，不对。）
（是“朱雀”……！！）
苍凌阑面上隐隐的笑意猝然凝滞！
“嗷呜……！！”
幼狼仰头长嗥，声如泣血，那无尽的仇恨与杀意，似要震动四周黑暗。
（御兽师！你，你来助小狼杀了朱雀！）
它紧紧睨视着苍凌阑，用意念嘶吼：（若大仇得报，小狼发誓效忠于你，永生永世，无死无灭……）
“……”
对面，黑衣少女突兀地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
“……巫骨。”
苍凌阑皮笑肉不笑地转过头，打量着不知何时以精神意识的形态出现在一旁，安静坐在后头看戏的骸骨兽神。
“我说……你果然是在坑我吧？”
巫骨似乎低哑地笑了一声。
“原来，你也会怕？”
“怕？”苍凌阑收敛神色，瞳孔中浮现一丝冷色，“大神若这么说，我的确会怕。”
“先不说兽神能不能被杀死……朱雀乃护国之兽，就连揪它一根羽毛，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青沧虎视眈眈于北地，一旦朱雀有恙，边境朔城安能保全？”
她冷静道：“小狼，对不住。你若想要身体，想要自由，我都可尽力帮你。但图谋朱雀……我做不到。”
幼狼怔愣片刻，似乎反复确认过从精神深处传来的意思是“拒绝”，而非别的。
很快，它眼中那杀气腾腾的光消散了。
幼狼垂下尾巴，嘤地呜咽一声。
而就在这时，砰砰砰！
苍凌阑听见有人在敲她的门。
“阑阑？阑阑你是不是在里面？”
苍凌阑飞快回神，她撤出精神力，将长弓拎着站起，喊了声：“燕语？怎么了。”
燕语：“东舍外……来了好多朱雀使！好像是找你的。”
苍凌阑手一抖，差点没把弓砸在脚上。
她神色骤变：朱雀使，找她！？
作者有话说:
巫骨：你就说是不是异宝吧。
苍凌阑：……我谢谢你啊。
第8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