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离出来的骨骼和牙齿碎片,都在这个盒子里了。
何秀花愣了很久,跌跌撞撞扑过去,把盒子紧紧抱在了怀里。
没人听清她在说些什么。
她老了,说话总是低哑的絮语。
好像自说自话,又好像说给不存在的谁。
她万分小心地把盒子放下,摸索着回了卧室。
衣柜深处,放着一个空空的骨灰盒。
几年前,何秀花被一个骗子骗了,满心欢喜,以为快要接灿灿回家。
后来,她在丧葬用品店里买骨灰盒的时候,被警察告知那是骗子。
但她仍然把骨灰盒抱回了家。
她有些固执的念头,她觉得灿灿一定能回家。
天光明亮。
有尘埃在老旧的客厅里飘浮。
何秀花用抹布细细地擦掉那檀木盒子上的灰尘。
然后小心地,把从异国他乡带回来的遗骨,放进了骨灰盒。
幺儿,回家了。
她抱着骨灰盒,低下头。
额头贴在骨灰盒上,像幺儿小时候,她俩玩顶牛牛的游戏。
幺儿,我们回家了。
外婆给你摘樱桃。
外婆给你切西瓜。
19
灿灿下葬后的第三个月,何秀花像是有了些预感。
她从衣柜最上面,拿出了一套寿衣。
她一件一件换上,又把床褥收拾好。
收拾得只剩硬板床,然后躺了上去。
双目合上,黑暗涌来。
往事历历在目,
清晰得好像昨天。
她是个很普通的四川女人。
四川出生、四川长大、四川嫁人、四川生子。
也是在四川,她失去了丈夫和女儿,
然后,又收到了幺儿空难的消息。
何秀花想,她这一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说幸运太过勉强。
但说不幸吧,每一次灾难中,她都活下来了。
许多人等不到自己亲人的归来,就已经撒手人寰。
而她好歹还等到了。
她想起了许桂芳。
她们的最后一通电话里,
许桂芳语气轻快,告诉她:「我很快就要去和他们团聚了。」
黑暗中,
何秀花的眼角淌出一道泪痕。
但她的嘴角却是幸福的笑容。
许桂芳说得没错,她也很快要和家人团聚了。
她要解脱了。
20
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
何秀花没有了呼吸。
她终于握住了幺儿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