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太后娘娘,不过是因为贱内近日心神恍惚,有些魂不守舍,方才被佛光普照,一时间心旷神怡,所以有些失神。”
赵庆舒说的也是真话,自从黑隐死了,曾雅娴原本一个好端端的人,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半疯不疯的。
不怀疑他了,也不管着他了,只是口口声声求着他要报仇。
只要他答应为黑隐报仇,她便什么都愿意给,什么都愿意做。
从前她持着大家闺秀的仪态,不愿意与他玩那些床上的情趣,可现在无论是多么卑微、多么下贱的事情都愿意做了。
那些事情可是连赵千兰都不愿意做的。
而从前她念着父母的遗愿,也不愿将那些抚恤金给他做生意,而是拿去收养女婴,办什么浪费钱的女婴所。
现在的曾雅娴,女婴所也不管了,只要他开口,便能把银子双手奉上。
她便只有一个条件,就是让他为黑隐报仇,而她也便只有一个依靠,那就是他自己!
赵庆舒想着,又是不动声色的看了宋熹之一眼,眼眸里满是浓重的墨色。
太后听见这话,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原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揭过去了,可座上的丽妃,此刻却是冷笑了一声:
“心旷神怡?”
“怕是誉王做错了事情,诓骗了自己的皇祖母和父皇,更是险些得到了皇祖母的奖赏,此刻真相大白,赵夫人身为誉王的舅母,一想到誉王在皇祖母的寿宴上,犯下了滔天的欺君之罪,所以神情恍惚吧?”
丽妃的语调拖得老长,眼眸里还带着几分玩味。
此话一出,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丽妃说的没错,方才他们被秀王的寿礼震撼,都忘记了这件事情。
秀王也送出了一份大漆螺钿,那方才誉王言之凿凿的独一无二,举世无双,便成了欺君之罪。
这寿礼也幸亏是秀王送了来,若是被他国之人获得,又或是流落民间,那太后对那小小妆匣的喜爱,不就是成了一场笑话?
誉王心中一紧,头皮发麻,立刻就从座位前出列,又是直直的跪了下去,他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连嗓音都有些发抖:“皇祖母原谅,孙儿冤枉,一切都是一场误会啊!”
誉王说着,良妃更是收紧了手,眼睛就像是利箭一样的射向了赵庆舒的方向。
赵庆舒此刻也是失去了以往从容淡定,木着一张脸,死死的盯着宋若安和赵千兰的方向,似乎要将她们拆骨入腹。
第282章
感受着宫殿内的刀光剑影,赵庆舒的眼神几乎像是要将她们立刻杀死。
赵千兰彷徨的抓住了宋若安的手,六神无主的眼眸近乎哀求的望向了宋若安的方向。
她握住宋若安手腕的手逐渐收紧,又是轻轻的摇晃了两下,声音细若蚊呐:“若安……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若安此刻心乱如麻,大脑一片空白,耳畔发出了嗡嗡的耳鸣声,甚至连赵千兰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誉王出列说了那一句话后,大殿便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誉王仍旧是在原地跪着,虽然脊背挺得笔直,看上去还是一副铁骨铮铮的模样。
可是太后一直沉默不语,便让他喉咙干涩,背后也冒出了大片大片的冷汗,就像是跪在刀尖上一样。
良妃忧心忡忡的望着太后和皇帝的方向,几乎是如坐针毡。
太后许久都没有开口,还是光启帝微微偏头,看了身侧的太后一眼,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誉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誉王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便声音低沉的开口:
“皇祖母恕罪!父皇恕罪!儿臣孝顺心切,想要让皇祖母开心,便一时受了奸人的蒙蔽,轻信了小人……”
誉王说着,声音也逐渐变得悲切了起来。
他望向了身边秀王的方向,心中含着滔天的恨意,却还是不得不对他扬起了一抹兄友弟恭的温和笑容:
“幸亏是皇弟及时送来同样的大漆螺钿工艺,让事情的真相水落石出,以免儿臣酿成大祸……一切都是儿臣的错!”
秀王今日最大的赢家,他虽耍尽了心机,却没有犯任何的口舌之争,更是没有丝毫可以指摘的地方。
特别是他的那招以退为进,说什么与誉王的寿礼相同,所以不便奉上,不仅向皇帝表明了他贤良的品行,更是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几乎是把誉王架在了火上烤。
最后的结果,更是把誉王衬得像是傻子一样,要被皇帝问罪!
而誉王此刻有苦难言,只能咬碎牙龈,对着秀王表达感激,然后将一切的罪责都承担了下来。
不过他的话说的极妙,虽然一力承认了罪行,却也是把自己说成了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果然,听见了誉王不仅没有推脱,还对秀王表达了感激,维护了皇室的体面。
太后和皇帝的听见这话,脸色勉强好转了一些,于是太后开口询问:
“奸人的蒙蔽?誉王,这是怎么回事?”
誉王咬紧了牙关,深深垂着头,收敛了自己眼底深切的恨意,作出了一副自惭形秽的模样:
“孙儿不才,蒙蔽孙儿之人,正是大乾的官员贺云策!”
誉王此话一出,满堂震惊,宋若安的眼眸猛地一缩,双手紧紧捏成拳头时,手心几乎都是要被指甲扣出了鲜血。
宋熹之只是静静的坐在原地,而梁咏书却是有些意外的说了一句:“没想到这件事情也和贺大人有关系……?”
梁咏书的声音不大,可正好被耳尖的太后听见了,太后微微蹙眉,向梁咏书询问:
“辛夫人此话是何意?难道从前也有事情与贺大人有关?”
梁咏书抿了抿唇,忽然多了几分犹豫,而丽妃却又是微微挑眉,抢在她面前开口:
“此事倒是巧合,方才是景悦公主毁坏了宋熹之进献的寿礼,景悦公主便将所有的错处都推到了贺云策的身上,而此刻誉王办事不利,他也说与这位贺大人有关?”
“难道这位贺大人手腕能伸得这样长,还有什么通天的神力,让公主和皇子,都听了他的话不成?”
丽妃原也不是想要帮着贺云策说话,只是想要搅动风云,让良妃落不到好处。
果然,她说出这事情,太后的眉头拧得是更深了:“景悦毁坏了宋大人的寿礼?这又是什么回事?”
景悦公主听见这话,咬紧了牙关,一脸不满的对着丽妃怒目而视,良妃心烦意乱的就想要开口,可丽妃便直接捶胸顿足的开始解释:
“此事真真是可惜……宋大人送出的寿礼乃是圆慧法师的墨宝花瓶,上面满是法师对太后的祝福,可当景悦公主身边的人强硬从礼部拿到寿礼的时候,花瓶便已经毁了,墨宝也分辨不清了。”
“不过良妃顾念着吉时,便将此事压了下来,又将礼部的官员押到了厢房等候问罪,谁知道在寿宴上,誉王又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丽妃移花接木的说了一通,忽略了宁王的存在,让事情一瞬间变味了起来。
皇帝和太后同时大惊:
“私自扣押礼部的官员?”
“毁坏了圆慧法师的墨宝?”
良妃的心脏在瞬间提了起来,她急急的扯着景悦公主上前,扑通一下跪在了誉王的身边:
“陛下,事情不是这样的,当时宁王殿下也在场,您要听臣妾解释啊……”
景悦公主从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过这样大的脸,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呜呜的哭泣着。
光启帝和太后向来对她宠爱有加,瞧见景悦公主的这副模样,便也不忍心多说些什么,而是直接招了招手。
“来人,去厢房里把贺云策带过来,朕要好好问问,问个清楚。”
贺云策此刻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正在厢房里静静的等待着寿宴的结束。
外头热热闹闹的吹啦弹唱,四处都是张灯结彩,而他在这样大喜的日子,却一个人被扣押在了厢房里,贺云策的心中没有几分寂寥那是假的。
不过因为有誉王的那份寿礼,贺云策此刻的心里还是能有几分气定神闲。
他一面整理着着方才寿礼花瓶破碎的事件,一面饮茶,压下心中那略微的不安。
贺云策已经想明白了,方才是寿礼破碎的事情,绝对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便是为了陷害于他。
若不是他借着前世的记忆,为誉王殿下得到了一份大漆螺钿当做寿礼,让事情还有能够转圜的余地。
怕是单凭他办事不力,损坏了圆慧法师墨宝一事,便要被那奸人害得永世不能翻身了。
不过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呢?
到底是谁这样的阴险下贱,连这种阴招都能使得出来!?
无论是谁,等他出去之后都不会放过此人!
第283章
贺云策心想着,眼眸伸出也是翻涌着无尽的墨色,手中的茶盏不慎散落在了衣衫上,将他身下的衣裳打湿了一片。
感受着大腿间的冰凉,贺云策拧了拧眉心,心中感到几分烦躁和不快。
太不留神了!
如今瞧着外头的天色,想必誉王已经献上了寿礼,也是已经赢得了满堂的喝彩。
既然如此,那再过不了多少时辰,他就要把自己从这个鬼地方带出去了。
贺云策想着,便觉得自己这浑身水渍的落魄模样实在是狼狈不堪,若是就这样出去,那他的办事能力也无法让人全盘信服。
而若安……方才她与自己分别时如此焦急,如此担忧,若是让她看见自己此刻的模样,恐怕她心里会难受。
贺云策想起宋若安那张忧心忡忡的脸,心中的柔软微微触动,他不免叹了一口气,便站起身去推开了厢房的木门,想要给若安一个体面的模样。
两个侍卫听见动静,转过头来望着他。
贺云策彬彬有礼的朝着两人颔首示意,随即又扬起了一个温和的笑:“两位大哥看守辛苦,不过方才的事情全然是一场误会,过些时辰便会真相大白。”
“所以能否劳烦两位大哥,给本官准备一件干净的衣裳,这衣裳总是有些不得体。”
侍卫闻言,垂眸瞧着他身上的那摊水渍,半分都不愿信他的话:
“贺大人,不是我们故意刁难您,只是方才您说口渴,便已经给您倒了一壶热茶,此刻您又是要衣裳,宫里更深露重的,哪里能去给你找衣裳?”
而另一位侍卫更是语重心长,脚下也不肯挪动半分:
“贺大人,别怪小的多嘴,你身为礼部官员,却办事不力,损坏了圆慧法师的墨宝,这本来就是重罪!你还是别考虑换不换衣裳了,还是去想想应该如何脱罪吧?”
贺云策此刻本就疲惫不堪,听见两人的话顿时觉得难堪,觉得他们是拜高踩低,故意为难。
他的心中升起了一丝无名怒火,更是在瞬间冷笑了起来。
“你们是觉得本官在找借口,想要逃?还是觉得本官已经穷途末路,便想要拜高踩低?”
他双手负后,声音阴沉的可怕:“本官今日教会你们两个词语,第一个是风水轮流转,第二个是莫欺少年穷,若是对着谁都是一副拜高踩低的嘴脸,只怕一辈子也只能做个侍卫!”
两个侍卫听到这话,瞬间气得脸色通红,甚至是眼睛都瞪圆了起来:“贺大人!我们以礼相待,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可是宁王的人!”
若是放在平时,贺云策定是对他们好言好语,只是如今他被贱人所害,又忧心若安,内心焦躁不安,身后又有一张誉王作为底牌,所以一言一行也分外焦躁了些。
只是他说完这话,便听见远处传来了士兵整齐的脚步声。
站在厢房外头的三人同时是一愣。
贺云策胸膛一震,随即又是顺着脚步声的方向望去,看见的便是宫中整齐划一的御林军。
他猛地松了一口气,胸膛更是畅快无比:“你们瞧,此刻请本官的人来了。”
“本官说过,本官清清白白,堂堂正正,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没有做过。”
两个侍卫此刻也是瞪大了眼睛,惊讶的望着眼前交接的士兵。
只见士兵朝着两人亮了手中的宫牌:“你们是何人?”
两个侍卫干巴巴的回答:“我们是宁王的人,奉宁王殿下的意思暂时看管这位贺大人。”
贺云策看着两个侍卫心虚无比的模样,得意的冷哼了一声。
可下一秒,御林军点了点头:“我们奉了陛下的旨意……前来缉拿贺云策。”
缉拿?
贺云策一愣,他忘记了呼吸,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叫缉拿?各位将军是不是说错了?”
御林军冷笑了一声:“誉王殿下控告,你欺上瞒下,犯了欺君之罪,而丽妃娘娘又是有言,说你知法犯法,损坏圆慧法师的墨宝,吾等便是来缉拿你的!”
贺云策错愕的站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冰冷了下来。
眼前的世界似乎旋转了起来,让他的身体在瞬间卸掉了力气。
他疑惑又茫然的站在原地,便感受到御林军野蛮的钳制着他的手腕,将他近乎狼狈的带去了喜气洋洋的宫殿里。
贺云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的视线从漆黑转向了明亮。
众目睽睽之下,每个人的眼神都打在他的脊背上,衣袍上的那片污渍,似乎在逐渐扩大,就像是狂暴的潮水,把整个人都被淹没了。
等贺云策跪在了皇帝的面前,才猛地回过神来。
面前是光启帝沉沉的质问:“贺云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誉王说他的寿礼是从你这里来的,你可承认?”
贺云策麻木的点头,心中还尚且存了几分希冀:“这份寿礼是微臣准备的,可这份寿礼绝无问题!”
太后沉默着没说话,皇帝简直是气笑了:“东西是没问题,可你以次充好,滥竽充数。分明比比皆是的大漆螺钿,却被你说的举世无双独一无二,拿了一个破旧的妆匣便来糊弄。”
“若是秀王没有献出那七扇屏风,大乾上下将那破旧的妆匣奉为珍宝,你让皇室的颜面望哪里放?”
“你骗了誉王,骗了太后,骗了朕,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贺云策脑子艰难的转动着,将光启帝的话听了个颠三倒四,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甚至连脸色都惨白下来了:
“什么?陛下?您在说什么?”
“什么叫大漆螺钿比比皆是?什么叫欺君之罪?”
他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迷茫:“世间还有其他的大漆螺钿?这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啊!!”
誉王也是咬牙切齿的跪在了他的身边,忍住了想要去打他的欲望:“不可能?秀王赠送的大漆螺钿便是世间珍品,还是宋熹之所做。”
“你与宋熹之乃是亲眷,若是此物有人能制作,你岂会不知?你就是故意在蒙骗本王!”
宋熹之?
宋熹之?
贺云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将不可思议的眼神望向了宋熹之的方向。
宋熹之会制作大漆螺钿?
这不可能?
这根本不可能啊!
而光启帝的声音继续从前面传来:“还有你身为礼部官员,损坏了圆慧法师的墨宝,这又是该当何罪?”
圆慧法师的墨宝?
贺云策的喉咙都变得干涩了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他将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是宋熹之的计谋!是宋熹之害了他!
第284章
这个想法一从贺云策的脑子里冒出来,就忍不住滋生蔓延开。
天底下哪里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他当值时,损坏的花瓶是宋熹之的贺礼,而他送费尽心机才得到的大漆螺钿,宋熹之竟然也汲汲营营的送了过来?
贺云策想着,内心突然多出了一份撕裂的疼痛。
他微微抬头,动作有些迟缓的望向了宋熹之的方向,心中带着一丝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