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策不知道为什么,分明自己已经打算既往不咎,已经打算和宋熹之何解,再也不针对她了,可她还是那样恶毒的针对自己。
甚至是闹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贺云策深吸了一口气,又是撇开视线不去看她。
他觉得自己从前心中好不容易生出来的那一丝愧疚之情变得可笑至极,他想着,于是便对着面前的光启帝开口:
“陛下明鉴……微臣……实在是冤枉……”
贺云策的眼眸晦暗不明的,就连声音都带着几分喑哑:“今日之事,为何桩桩件件的都与微臣相关,为何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微臣?唯一的解释便是有人刻意陷害。”
光启帝思索着贺云策的话,微微蹙眉:“如你所言,你觉得是谁在刻意陷害你?”
贺云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最后还是语调沉沉的吐出了几个字:“宋熹之,今日之事全是宋熹之的刻意陷害!”
贺云策这话一出,令现场的所有人都感到始料未及。
小叔子状告嫂子,妹夫状告大姐,这事情可是前所未有的!
丽妃眨了眨眼睛,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而良妃原本狂躁的内心,才此刻在终于平和了下来。
宋若安听见这话,猛地回过神,眼睛都在瞬间亮了起来,她急急起身,走到大殿的中间,跪在了贺云策的身边。
她一开口,就是把一切罪责都不管不顾的往宋熹之的身上推:“陛下恕罪,姐姐嫉妒心起,酿成了这样大的错误,是我宋家家门不幸,更是让父亲愧对列祖列宗……”
宋若安一边摇头一边落泪,哭得连说话的声音都是一顿一顿的:“姐姐的心也太狠了,她到底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呢?”
她是铁了心要把宋熹之拖下水,只要把宋熹之的罪名按得死死的,那她不仅平安无事,反倒是能狠狠把宋熹之踩下去。
梨花带雨的女人皇帝见多了,心下也没什么动容,他表情淡漠的瞧着殿中乌泱泱跪着的人,深吸了一口气,又是望向了宋熹之的方向:
“他们说是你做的,宋熹之,你要如何解释?”
宋熹之听见皇帝的询问,倒是没有任何惊慌失措,她不卑不亢的从座位上站起身,随即又是淡淡开口:
“臣妇虽不知道为何臣妇的妹妹和妹夫,要将事情推到臣妇的身上,既然他们说是我做的,自然是要向太后和陛下提供证据。”
“不过臣妇有一个问题……”
宋熹之说着,望向了贺云策的背影,远远的与他对视,两人的眼神触及时,就像是穿越了时光,有一辈子那么长:
“是我求你去拍卖了那件妆匣?还是我告诉你这大漆螺钿的工艺举世无双,独一无二?亦或是我将此物进献给了誉王殿下?”
贺云策听着宋熹之的话,胸膛莫名的大震了一下,却被她的话说的是哑口无言,根本无法反驳。
宋熹之是没说过,因为这件事情是他依靠前世的记忆,所以志在必得,斩钉截铁去做的。
他处处谨慎,没有听信任何人的话,更没有将事情告诉其他无关的人。
可前世的寿宴上,根本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也没有像今日这样,秀王还进献了如此震撼人心的屏风……前世那个献礼的小官更没有犯欺君之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云策咬紧了唇瓣,听着犹如擂鼓的心跳,他只觉得自己的牙关都在发抖。
难道……难道宋熹之真的重生了?
只有她拥有前世的记忆,才能够在那个时候去了拍卖大漆螺钿的酒楼,但是由于他和赵千兰的阻挠,宋熹之并没有得到大漆螺钿。
便绞尽脑汁自己去做了一个……
目的就是想要刻意报复自己,报复自己前世所做的一切……?
贺云策想到这里的时候,浑身都毛骨悚然了起来,一股冷意几乎蹿上了他的全身。
还有那个寿礼也是这样,她故意毁坏圆慧法师的墨宝,便是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贺云策想着,浑身发抖,他更加确定了眼前的一切都是宋熹之做的,宋熹之就要毁掉的不止是那个花瓶。
他想要毁掉的是她!
贺云策咬紧了牙关,冷冷的与她对视:“你真的好狠毒的心!”
“大漆螺钿的事情我提供不了证据,可那个圆慧法师的花瓶呢?你又应该要作何解释?”
“为什么景悦公主无缘无故就要拿你的花瓶,为什么那么多人里好端端挑中了你?”
“为什么花瓶一拿出来就是碎的?一定是你故意的,你知道我在礼部当值,你又是恨毒了我,才故意做出了这么多歹毒的事情!”
贺云策此刻已经彻底明白了。
他重活一世,却发生了这么多与前世不一样的事情,并不是意外,并不是阴差阳错,也不是他不够谨慎,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贱人的故意陷害!
贺云策眼眶涨得通红,拳头都被他握的吱呀作响。
可笑他还想要和这个贱人和平相处!
宋熹之这才明白了贺云策对自己的怀疑是因为什么。
原来他因为圆慧法师被损坏的那个墨宝,便怀疑一切都是自己的阴谋啊?
宋熹之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有些想笑:
“你说的事情我没有做过,若是你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又或是想要指控我,那便请陛下去查吧。你用你的官职起誓,说你是清白的,请陛下将事情的真相查出来,还所有人一个公道!”
贺云策一听宋熹之还在狡辩,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朝着皇帝砰砰砰的磕头:
“陛下!微臣清清白白!勤勤恳恳!从未做过损害寿礼的事情,微臣可以用安定侯府的所有列祖列宗起誓,求情陛下调查此事!”
第285章
贺云策愤怒至极之下,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那清脆的声音就像是敲在宋若安的心尖上,让她浑身一个激灵。
她急急的拦在了贺云策的身前,想要阻止他的动作:“夫君……你先冷静下来,你先冷静下来!怎么能用列祖列宗起誓呢……”
贺云策蒙受了冤屈,心中委屈,整个胸腔都在起伏:“你根本不懂,若安,你根本不懂是怎么回事。”
宋若安此刻紧张的双手都在发抖,声音也逐渐尖细了起来:
“其实可能也不是姐姐做的,都是一家人,请求陛下原谅便好,若是在寿宴上闹开了,陛下怪罪,安定侯府名声尽毁,没有好处啊!”
贺云策冷笑:“我确定,我确定是宋熹之做的,她恨我,才会做了这些。”
“马上就要真相大白了,只要查出真相就能还我清白,还誉王殿下的清白!只有查清楚事情真相,安定侯府才有清白可言。”
贺云策越说越生气,又是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磕得整个人都是眼花缭乱的:
“陛下,微臣知道今日事关紧要,可事已至此,微臣用自己的性命和官职担保,只愿陛下彻查,还微臣清白!”
他虽然不知道大漆螺钿的事情,宋熹之是怎么又找到了一个能工巧匠,可那个花瓶的事情,宋熹之不可能跑得掉!
眼前的情况错综复杂,看得所有人都有些晕头转向。
众人听了这么良久,感受着贺云策这斩钉截铁的态度,部分人倒是相信了他的说辞,将怀疑的视线转移到了宋熹之的身上。
不过毕竟是在太后的寿宴,若是依了他的意思立即调查,恐怕也是耗费一番功夫。
于是光启帝不语,只是默默的望向了太后的方向。
只见太后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查吧,哀家也不愿在哀家的寿宴上,冤枉了任何一个好人。”
贺云策听见这话,顿时心潮澎湃,急急拱手向太后告谢:“多谢太后娘娘开恩,以免微臣蒙受不白之冤。”
坐在一旁的宁王听见这话,终于有了反应,他饮了一口茶水,含笑开口:
“母后,儿臣倒是有点看法。方才发现寿礼破碎时,儿臣便已经叫来了礼部的贺大人和他下头的两个主事询问情况。”
“而当儿臣问起此事的时候,贺大人看上去茫然不知,而那两个主事却突然对视了一下,看起来眼神有些不对。”
贺云策一听这话,只觉得耳畔嗡的一声,他在一瞬间恍然大悟:“原来是他们两个!”
宋若安同样是浑身一抖,连脸色都变得苍白了起来。
贺云策可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动静,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咬牙切齿:“想必就是微臣的两个主簿被人收买,才做出了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
难怪他这样小心谨慎却还是出了岔子,原来是宋熹之这个贱人用银子收买了他们!
宋若安浑身发抖的抓住了他,牙关似乎都在发颤,她在贺云策的身边近乎哀求的开口:
“夫君,我不舒服,我好难受……能不能不查了?能不能先救救我……”
贺云策腰杆挺得笔直,此刻的眼神正的发邪:“若安,我也难受。蒙受不白之冤自然难受……不过没有关系,只要还我们清白,就不难受了。”
言语间,宫中的士兵已经将贺云策手下的两个主簿都带到了大殿上。
两人毫无防备的就被带到了皇帝与太后的面前,吓得整个人都瑟瑟发抖了起来。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又是用求助的眼神望向了贺云策。
贺云策感受到他们的视线,狠狠的瞪了回去,眼睛几乎是要冒出火来。
两个主簿感受着贺云策的态度,很明显的都是一愣,又是急忙将视线望向了宋若安的方向。
宋若安不敢抬头,此刻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们。
只听皇帝的询问声从几人的面前传来:“圆慧法师的墨宝被损,这是礼部上下的责任,而你们这是寿礼直接的经手人,可否是受人指使,故意损坏寿礼?”
皇帝话音刚落,宁王凉凉的嗓音便在此刻传来:“今日是母后寿辰,又得佛祖亲临,若是你们坦白从宽,不过是革职查办。”
“可若是在皇兄面前包庇真凶,那便是犯了欺君之罪……若是谁心存善念现行招供,而另一个人便是要诛九族了。”
两个主簿一听这话,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绿,想都没想就争着抢着开了口:
“是……贺大人……是贺大人嘱咐我做的……”
“上司的吩咐哪里敢不听?微臣不知道那是圆慧法师的墨宝,微臣不知道会酿成这样的塌天大祸,求陛下原谅,求太后娘娘原谅啊!”
两人争先恐后的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叫全场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的望向了贺云策的方向,就连太后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意外。
贺云策的瞳孔猛地一震,眼眸中布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他飞快的转过头瞪着两个主簿,双手不自觉的握紧,胸膛中的怒火早已经滔天:
“诬告!你们这是诬告!若一切都是我做的,我就不可能会用我的性命起誓!我就不可能会求陛下查清事情的真相!”
两个主簿一听这话,表情也是讶异非常,其中一人冷笑了一声:“贺大人这是想要过河拆桥?有胆子让我们做,就没胆子承认吗?”
贺云策将后槽牙咬的吱呀作响,脖颈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做?我什么时候让你们做过?”
两人同时指向了宋若安的方向,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开口:
“是她,是贺夫人!你派了贺夫人来寻我们,让我们打碎宋熹之送来的贺礼,我们并不知道那个花瓶有那么重要,便只能照做!”
两个主簿说着,又是连滚带爬的向太后求情:“求太后娘娘开恩,我们一切都是按照贺夫人的吩咐办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贺云策的呼吸在瞬间一窒,当他近乎机械的扭头,望向宋若安惨白如纸的脸色时,就连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停止了流动。
大脑几乎在此刻变得一片空白了。
第286章
时间似乎在此刻停滞了下来,贺云策安静了片刻,又是猛地回过神来。
若安?
这件事情是宋若安做的?
不可能!他不愿意相信!
“你不仅冤枉我,还冤枉我的妻子,诬告!绝对的诬告,到底是谁教你这样说话的?”
贺云策一边声嘶力竭的说着,又是猛地奋起,往宋若安的身边膝行了几步。
他用双手死死掐着宋若安的双臂,通红着眼眶,近乎歇斯底里的摇晃着宋若安的身子:“若安你说话啊!你说话啊!”
“是不是宋熹之!是不是宋熹之恨极了我们夫妻两人,所以用了恶毒的诡计,想要让我们两个去死?”
他见宋若安不说话,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就连双手都逐渐开始发起了抖,他咆哮,一字一句的像是从自己的喉咙里挤出来的:“你说话,宋若安!你为什么不说话!”
宋若安一言不发的咬紧了唇瓣,几乎是要把唇瓣都咬出了鲜血。
她想要说话,却因为恐惧,莫名说不出一句话,整个人冷汗淋漓,瘫倒在贺云策的怀里,泪一颗一颗的从眼眶里滚落,她任凭贺云策的动作。
眼前人的反应,让贺云策的心逐渐变凉,说到最后的时候,嘴唇都变得青紫了起来,最后还是几个士兵上前,将疯狂的他暂时的按在了地上。
贺云策被强硬的按在了地上,却还是奋力的挣扎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宋若安的方向,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几乎是要流出血泪:
“为什么?这不可能!若安为什么要陷害她的夫君呢?我与她是一体的,她不可能要这样的陷害我!”
宋若安带着哭腔摇头:“夫君,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光启帝端坐在高位上,看着贺云策那张近乎疯狂的脸,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是揉了揉太阳穴。
随后他才朝着下头的人挥了挥手:
“来人,把他们两人带下去,分别拷问事情真相,看看两人说的是否一致。”
皇帝话音刚落,便有士兵将两个主簿带了下去。
贺云策听见这话,终于安静了下来。
他的头仍旧是被按在地上,不过他在静静的等待着,咬紧了牙关等待着,近乎癫狂的等待着。
等待着皇帝能还给他和若安一个公道。
前世的一幕幕在他的面前流转:郎情妾意,欢声笑语,孩子们小小的身子绕在他的身边跑来跑去,拽着他的衣袍叫他爹……
贺云策一点点的回忆着,泪水逐渐盈满了他的眼眶,回忆着的场景逐渐模糊。
而那张女人的脸,却从笑颜如花的宋若安,逐渐变成了宋熹之。
贺云策猛地一惊,突然条件反射的扬起了头,却又猛地被身边钳制住他的士兵一下子按了下去。
眼前一黑,额间一痛,方才那张宋熹之的脸才被猛地抛之脑后。
贺云策不知道为什么,这才猛地松了一口气。
不可能的,他不相信若安会害他的。
就算是从前若安在小事情上出了意外,但是绝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乱来,她都已经答应过他了!
恍神之间,出去拷问主簿的士兵已经重新回到了大殿上,只听皇帝低沉的声音询问:
“查的怎么样?”
两个士兵看了贺云策一眼,一字一句说的铿锵有力:“启禀陛下,事情已经查清楚了。”
两个士兵见状,才缓缓放开了贺云策,贺云策从地上支起身子,又是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分开审问两个主簿后,属下对比了证词,从证词上看,两人将当天的细节、贺夫人的衣着、贺夫人的说过的话,都说的分毫不差,没有任何伪造串通的可能。”
“也就是说,属下基本能确定,是贺夫人带着贺大人的官印,吩咐两人毁坏了宋大人送出的寿礼。”
“而两个主簿并不知道宋大人所赠出之物,乃是圆慧法师的墨宝,于是铸成大错。”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所有人将惊讶的视线望向了宋若安的方向,对宋若安的背影议论纷纷。
而贺云策猛地一顿,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了起来,他不可置信的望着宋熹之的方向,觉得浑身逐渐失去了力道,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滑落。
嗓子里的那口气不上不下的,让他的眼前都开始发黑,此刻就像是有一只大手,在狂风骤雨般撕扯着他的心脏。
宁王摇了摇扇子,冷笑了一声:“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那就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毁坏寿礼一事,针对的并不是旁人,而是宋熹之宋大人。”
“所以贺夫人才刻意令人弄坏她的寿礼,景悦公主也是莫名其妙的便要打开查看她说赠的花瓶。若不是宋大人一反常态在礼部官员面前展示了寿礼,那所有的错处就都落在了她的头上。”
“而若不是宋大人与圆慧法师关系甚好,送出了圆慧法师的墨宝,此事就算是贺夫人和景悦公主有错,也能被轻轻的揭过,还真是……好恶毒的计谋呀!”
宁王慢悠悠的说着,说到最后还对着自己的刘海吹了一口气。
可他话音刚落,大殿上边听见“咚”的一声,清脆的响。
贺云策听完了宁王说的所有的话,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失去了意识,直直的仰面倒在地上,就连露出来的那截后颈,都泛着惨白的颜色。
了无生气,他整个人就像是死了一样。
皇帝瞧见他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急忙招了招手,让人把他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