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忒斯特主动开口。
所谓的“神谕预言”,只是针对他者人生的“命运预言”。那位胜利者将他们随手扔上红黑转盘,也只是他们命运的一部分。
……说得通。
可是这样一来,预言中“神”与“伪神”的指代……
“这个世界,还没有真神诞生。”一个古怪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假设你们在烦恼这个。”
不知何时,法杖上的坎多张开了眼睛。它看向被紧紧束缚的无头躯体,目光分外复杂——复杂到诺尔一时无从解读。
“还没有真神诞生?什么意思?”忒斯特扬起眉毛,他凑到坎多跟前,挡住了它的视线。
正对满脸无辜的“忒斯蒂”,蜡烛的眼神再次只有纯粹的嫌弃。
“我不是早说过了吗,系统是绝对的。现在的‘神’要在它面前低头……真神怎么可能这么没用!”
坎多嘟嘟囔囔地说道。
“从那个一直控制着塔赫的家伙,到不中用的你们俩,再到丢了脑袋的蠢货,和那个死掉的羊脑袋……伪神,通通都是伪神。”
“这么久了,你瞒着我的是这些?”诺尔磨牙,“你觉得我会被这种事吓到?”
坎多看向诺尔,它眼中的嫌弃逐渐消失,那种复杂的情绪再次出现。
“不止如此。它早就知晓您的存在,您踏上这片土地上的每一秒,它都在寻找您。”
它叹息,“那家伙也许会利用羊脑袋和没脑袋,也许会驯养你的狡猾骑士……但它绝对、绝对不会放过您,诺尔。”
忒斯特和诺尔同时怔住了。
听到“驯养”这个词,忒斯特的脸紧绷了一瞬。诺尔则死死盯着蜡烛那只独眼,等待着它下一句话语。
“诺尔,您一直忘了问我某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您总是好奇神的事情,却从不问那个近在眼前的谜题——‘系统’到底是什么东西。”
“现在我可以告诉您了。”
系统是什么?
某些瞬间,诺尔确实有所疑惑。但这个世界太过莫名,他追随着世界的真相,调查重心一直在“本不该存在”的神与魔王。
于他而言,系统太过熟悉。
系统早就存在,系统理应存在。它成了滑过荷叶的一滴露珠,其他问题的小小关联项。
“我可以一定程度上支配系统,所谓的‘神’好像也可以。”诺尔轻声说,“它不会放过我,是因为这个么?”
“哈哈。”蜡烛干笑两声,“您以为双神之战、魔王讨伐,它们争抢的是什么?”
“用‘神’的方式来说,您口中的‘系统’,是这个世界的最高权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圣诞快乐!!!
字数有点少_(:з」∠)_我也过个节厚。
明天多写——!!!
还有不少谜团,一步步收尾。一路打怪咯——
第149章
盗星索
诺尔使劲按按太阳穴,努力梳理目前的状况——
第一,塔赫由那个胜利的伪神全权掌管。它已经取得了系统的一部分权限……呃,不,是侵蚀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权柄。
第二,这位明显不怀好意的家伙正在到处找自己,力求尽快把他给弄死。
哇,真的棒极了。一个操控世界至少二百年的神在追杀他。
“为什么它现在还没找到我?”
这都几个月了,他们一路闹出的动静可不小。不说别的,人世的将军、神殿、教会,都注意到了乐土的存在。对于一位高高在上的古老伪神来说,这效率有点可怜。
“你的迷失塔的隐蔽力量来自系统,它绝对安全的。忒斯特身边也绝对安全,它看不到你。”
坎多低声说道,“理论上,你可以一辈子躲在塔里……”
“……”
诺尔沉默了两秒,把蜡烛从法杖上捏下来。
原来如此。三次陨落的旧世界,变成魔王的同胞,虎视眈眈的四轮月亮。他最开始身负诅咒,光活下来就拼尽全力……
“……你认为弱小的我提前知道这些,会在迷失塔里躲一辈子。”他说。
“是,我承认。再说‘想要活下去’,这件事又不可耻。”
坎多没有挣扎,它用两根烛泪轻轻扒着诺尔的手,“我知道您有着凡人的心,而且我不了解您的为人,我需要时间……毕竟您有迷失塔,足够您的同胞很好地生活。继续由那个胜利者管理,世界总归不会灭亡……”
诺尔了然。
他大可以放弃回家,与邻居们一起,在迷失塔和和乐乐地活到老死,对外界可能的腥风血雨不闻不问——如今的塔赫是个真实世界,无论世上有没有神,这个世界总是不缺乏悲剧,不是吗?
当然,他也可以为了回家、为了复仇,主动开启神战,将那个藏在暗处的强大伪神拉下神座。
这样一看,“放弃”确实是个诱人的选项。但是……
“你不用解释了。”诺尔说,“谢谢你。”
坎多的独眼微微睁大。
“哎,它可是将您当成了懦夫。换了我,怎么说都要削它一圈儿蜡。”忒斯特好奇道。
“它明显想要对付那个胜利的伪神。要知道,它完全可以用更恶劣的手段来达成目的——譬如刻意捏造事实、制造仇恨,诱骗我们去对付神。”
“但它只是在恰当的时点、确凿的证据面前说出事实,让我自己选。哪怕现在我立刻躲回迷失塔,它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诺尔把蜡烛放回法杖,蜡烛的独眼里还残余着意外的情绪。
“我以为您会更生气呢。”它有些紧张地说,“所以您的选择是……?”
“我不喜欢那位胜利者的‘故事’,而且我想要送大家回家。”诺尔说罢,转向忒斯特。
对于疯修士来说,这种程度的“世界真相”也许已经够了。他选择的路遍布荆棘,他不想“驯养”他的爱人,也不想下达主人的命令。
所以,现在正是忒斯特拆开那个礼物的时刻。
诺尔屏住呼吸。
忒斯特站在他的一步之外,正如他们之间永远维持的一步,小心翼翼的一步……用来告别的那一步。
真糟糕,诺尔想。他预想过无数遍,真到开口,巨大的不安与焦虑瞬间撕碎了他。相比之下,一边的无头躯体都显得稀松平常。
“送给你的结局,想好了吗?”他艰难地比着口型。
那双金色的眸子看了他好一会儿,忒斯特并未直接回应。
“让人失望。”他瞥向坎多,“看来所谓的‘伪神’也只是一群动物,满脑子觅食、变强、抢地盘。”
“被这种东西玩弄人生,还谈什么‘驯服’,想想就让人不快。”
说着,忒斯特弹了下蜡烛的烛焰,“它有可以称呼的名字吗?你应该知道才对,‘失败者’的使者。”
诺尔毫不意外。
系统无法解析蜡烛的种族,蜡烛与某个强悍存在签订过契约,那个存在还一心想要胜利者死。除非塔赫大陆已经藏了一万个伪神,否则同时满足这些条件的,实在不算多。
蜡烛的烛焰瞬间微弱下去,坎多第一次移开了视线,叽叽咕咕了一堆譬如“他们自己猜出来的”“这不算我泄密”之类的怪话。
半天,它才吭哧吭哧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它的真名叫什么,但没脑袋叫它‘盗星索’。”
“好的,我记住啦。”
忒斯特双手一拍,语气轻快得像祝酒词。
“既然盗星索已经在追杀‘我们’了,不反追杀一下不太礼貌——对不对,亲爱的?”
他有意无意地加重了“我们”的发音,到头来,疯修士也没有回答想要的结局。
同样的,诺尔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战斗这么久,诺尔第一次露出了放松的笑意。昏暗的洞窟中,他抓起忒斯特沾满血渍的手,在对方掌心印下一个长长的吻。
他尝到了鲜血与温暖。
这回,坎多没有出言刺激两人。它耐心地等着诺尔吻完,刚想再次开口——
“去过龙巢后,你来带路。”诺尔说。
坎多:“呃……您有时候挺吓人的,您知道吗?”
“失败者特地送你过来说这些,目的只可能是‘合作’。”诺尔狠狠抹了把脸,“比起‘我们’单打独斗,我也希望多了解下情况。”
“好吧,有道理。”坎多嘟囔,“你们可以叫那个没脑袋珀……”
“‘失败者’这个名字挺合适,它连脑袋都保不住,我对它的名字没兴趣,就这样吧。”忒斯特淡漠地打断蜡烛。
紧接着他贴住诺尔,语气一百八十度转弯:“亲爱的,我们快点处理好那只老羊,早点找个地方休息。”
“唔……”就在这时,黄金剑彼利发出一声貌似清醒的声音。
他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昏头转向地扶着脑袋。黄金剑俊美的五官沾满黏腻黑血,面色白得像个死人。
“我想起来了。”
他双目紧闭,哆哆嗦嗦地开了口。“永恒教皇那张脸,我想起来了……我见过那张脸,我确实见过那张脸……”
……
的异空间。
“孩子,冷静点。你要在这杀了我,咱们几个真要同归于尽了。”
佩因特果断举起双手——不过他正躺在地上,胸口压着骑士尤金的膝盖,喉咙抵着骑士长剑,这个动作显得有些艰难。
“叫我的名字。”尤金语气冰冷。
“好吧,小尤金。”佩因特露出牙齿,“放开我,好吗?你很清楚——你还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我们还有费舍尔·雷金纳德先生。”
狗头骑士“呜”了一声。
“……还有圣伯纳好骑士。”佩因特快速补充。
良久的沉默后,尤金放下剑。他不快地看了眼修女服,膝盖仍抵着佩因特:“亵渎的家伙,你比之前还要疯狂。”
“异族就算了,你居然和‘风眼’合作,我——”
“你只是想找个借口撒气。”佩因特放松身体,“你肯定看得出来,费舍尔大祭司协助我们击杀了老教皇,这可是大功一件。”
尤金冷笑:“永恒教皇统治数百年,底下大祭司怀有不满,再正常不过。在我看来,你们只是想扶持一位关系良好的新教皇。戈弗雷·佩因特,你居然堕落至此。”
“而你还在等我回去呢。你对我信心全失,不会与我说这么多废话。”佩因特拍拍压住胸口的膝盖。
“现在你在想,这一切会不会是佩因特的计划?假装叛逃众叛亲离,以此为伪装潜伏活动,最终击杀永恒教皇……这才当得起‘神之阶梯’的名号。”
尤金不说话了,眯着眼睛看向佩因特。他没吭声,脸上却明明白白写着“真的是这样吗”一行大字。
“狂信徒就是好玩。”佩因特笑起来,“当然不可能!我又不是自虐狂。说真的,你快把膝盖挪开,我快窒息啦。”
尤金的呼吸急促起来,脸上多出隐隐的怒火。他闭上双眼,做了个深呼吸,这才站起身来:“那么,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佩因特站起身,他整了整身上不太合身的修女裙袍,没有半点不自在。
“没有。”他的语调意外平稳,“关于神的事情,无论我说些什么,你都不会信吧——我没自大到想凭一两句话,摧毁麦洛伊家族二十多年的教导。”
尤金死死盯着他。
“哦,对了。别想趁机杀死费舍尔,我已经在他身上布好了防护。”
佩因特颇为随意地摆摆手,“离开这里后,能逃多快逃多快,巨龙正在赶来的路上。看到那条亡灵龙,它们会烧尽周围一切。”
听到这里,尤金一怔。
发生的一切太过震撼,以至于他暂时忘记了某人的存在。黄金剑恩彼利克·阿尔瓦还在外面!……身为商人,阿尔瓦先生肯定最不缺保命手段。待会儿离开时,他再去确认一下。
除了这件事——
尤金突然转身,魔法锁链自他手中激射而出,缠住了佩因特的脖颈。佩因特丝毫不慌,他扯了扯脖子上的暗红光链,眉毛挑得越来越高:“死囚锁链?”
,调查骑士的高级魔法之一,常用于束缚危险至极的目标。
它的判定极端严格,只要施术者不取消魔法,一旦两人之间的锁链脱开——无论以什么方式——目标都会立刻被诅咒而死。
“你知道这套行不通吧。”
佩因特失笑,“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又有着那样的神谕,不可能平白无故找死。只要我强行挣脱束缚,你肯定会取消魔法。”
“我知道,所以我更改了指定诅咒目标。”
尤金说,“你挣开锁链,我会死。”
那双黯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佩因特,它们蒙了一层笑意,像极了有毒的霉菌。
“佩因特先生,来,证明你的邪恶吧。”他说,“你在犹豫什么?”
佩因特沉默了。他表情复杂地摩挲着光链,暗红的光辉映亮了他的皮肤。
他默许了它的存在。
“……女神对你的判断,果然不可能出错。”尤金终于又露出微笑,他攥紧了手中的光链末端。
费舍大祭司忠于忒斯特,对面前的闹剧无动于衷,他看起来甚至想要找点零嘴看戏。狗头骑士脑袋左歪右歪,不太确定这算不算攻击——村长曾告诉它们,人类世界里,这种行为比较常见。
处理完了佩因特,尤金瞥了眼费舍。考虑到他无法牵着佩因特灵活作战,他终究放弃灭杀这位大祭司。
接着他的目光停在了圣伯纳骑士身上。
“我会上报永恒教皇的死亡。”他突然开口,“按照生命神殿的惯例,面对这种程度的事情,教皇大人一定会用法术查验我的原始记忆,杜绝所有的虚假可能。”
圣伯纳骑士的耳朵动了动,它不太确定人类骑士想要说什么。
“也就是说,他们会发现您,然后查出您的出身。您并非人类,按照神殿最常规的做法,您和您的存在会被判定为新教皇篡位的支持势力。”尤金耐心地解释。
圣伯纳骑士一下子冻住了,它堪称惊恐地看着尤金。这可不是好消息,它们的村子偏远,席瓦之境不会专门去保护它。如果、如果神殿的人类来找事……
“所以,去找那两个强者帮忙吧。”尤金没有点破他的猜测。
金线作战的是疯修士,剩下那个黑修女……尤金不太确定,但那十有八.九是乐土的强者。德雷克,其他高手,或是乐土主人本身?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狗头人族在乐土的庇护范围内。
“有意思,既然会查记忆,你就不怕他们看到这段?”费舍抱起双臂,倚上异空间内断壁残垣。
尤金:“我需要你攻击我,用记忆混淆术混淆这几分钟的记忆。我抓捕的是戈弗雷·佩因特,受到攻击很正常。”
费舍“哈”了声:“小毛头不知天高地厚,我长得很像菜单吗?”
尽管他不再追随伪神安斯提思,但对生命神殿的厌恶没有减少半点。
“你追随的那两个人,特地让佩因特庇护这位骑士。倘若你对它和它的家乡见死不救——”尤金意味深长地拖长尾音。
费舍登时卡了壳,啧得分外大声:“你也挺有意思。神殿排斥非人种族,结果你在这里帮它们善后。”
“人与非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蒂利亚大人心地善良,不会想要看到这些单纯的生灵受伤。”尤金当即顶回去。
佩因特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最终无奈地叹气连连。他带着链子挪了几步,拍拍满脸不安的圣伯纳骑士。
“信神信过头就会变成那样。”他冲它做了个鬼脸,“千万别学他们。”
圣伯纳骑士:“……”
“但我得承认,那孩子是对的。神殿绝对会来找你们的麻烦,等从这里离开,快点去找那两位。”
圣伯纳骑士塌下耳朵,用力点头。末了它突然想到什么:“可、可是他们要不愿意帮忙怎么办?我自己强行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