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忒斯蒂兴许不会在意,诺莉肯定会帮忙的。”佩因特笑了,“相信我,你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随即,他又看向和费舍互相嘲讽的尤金:“我本来以为,我的预言也会在今天结束——事情比我想象的有趣,我还能多活几天,真是太好了。”
“结束?”圣伯纳德困惑地问道。
“没什么。”佩因特无视脖子上的锁链,伸了个懒腰,“唉,我宁愿为了救一只无辜的小狗死掉,也不想为了……”
他自嘲地撇撇嘴角,吞下了没说完的话。
很快,临近结束。
离开异空间的一瞬,尤金就扯着佩因特奔向彼利的藏身处。
费舍则是祭出事先从教会调取的一次性空间移动道具,他抓住还在发呆的圣伯纳骑士,毫不心疼地启动了它。
只不过道具临近启动,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圣伯纳毛茸茸的尾巴。魔法闪光消失,目的地多了一个人。
“不好意思啊。”佩因特松开圣伯纳的尾巴,连连道歉。
“你杀了尤金?”费舍有点吃惊。
“嘿嘿。”佩因特揉了揉有些乱的红发,“那孩子想要逮住我,还得多努力几年。”
尤金一路跑到原本的藏身地,彼利不知所踪,地上只有无数宝石碎屑。万幸尤金之前准备的短距离传送阵还在,并且没有启动过。
他抬眼看向山坡。
那只亡灵龙盘起身体,静静地卧在祭坛原本的位置,双眼青火黯淡,像是陷入了沉眠。教会的祭坛成了一堆拳头大的碎块,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亡灵龙对他们没有敌意,附近也没有彼利的气息。
“我们先……”尤金拽拽锁链,转过头,呆滞了半秒。
他的锁链正捆着一具四肢不全的教徒尸体。尸体还残存着淡淡的魔法波动,它的伪装魔法前不久才结束。
佩因特什么时候调换的?
尤金注意着他每一个动作,佩因特身为法师,不可能在他这个骑士面前藏住小动作。除非……
除非进入异空间的那一刻,那家伙就用尸体伪装成自己,本体躲在暗处。
佩因特知道自己可能会做什么,那该死的混账一开始就准备好了!
尤金咬牙切齿地取消了法术,他果断踏出一步,孤身消失在传送阵里。
算了,反正一切真相即将暴露于女神面前。
佩因特背负着那道神谕,尤金有预感,他们早晚会再见。
……无论是佩因特,还是乐土那古怪至极的两人。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字数继续努力。
其实失败倒霉蛋的种族,看过《迷途》的大概能猜到
可以当小彩蛋,没看过也不影响理解XDDD
第150章
驯养
尤金拖着酸痛的躯体,第一时间赶到最近的常青教堂——旧杰弥诺的圆心城大教堂。
这里离圣徒出身的“三岔路村”很近,聚集了大量圣徒玩家。
尽管调查骑士们事后试图寻找过那个村庄,却如何都找不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连玩家们想要原路返回,都没能成功。于是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他们只能选出精锐与神殿合作。
能做到这种地步,一定是女神亲自出手,骑士尤金如此坚信着。
这些圣徒是女神召来稳定世界的。就结果而言,在新英雄“德雷克”出现之前,圣徒们很好地帮他们稳住了古老魔王的污染,减少了大量牺牲。
时至今日,神殿与圣徒们,姑且靠“相互利用”维持了表面和平。
圣徒们是女神的剑,女神的盾,女神不死的使者。说句实话,骑士尤金不讨厌圣徒本身,但他很不喜欢他们动辄质疑女神——剑与盾这种东西,被错误的人捡起来,也是会弄伤主人的。
“最近圣徒会的情况?”
刚踏入调查骑士的据点,尤金便开口询问。
老教皇的死亡报上去,他得在“探查记忆流程”上花费数日,得先把杂事处理完了才行。
“古老魔王消失后,圣徒大人们的行动转而分散,由集中作战更改为四处探寻。”
下属努力无视尤金身上可怖的血腥味,快速汇报,“迄今为止,我们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与‘归乡圣徒会’的交易与联络都在正常进行。”
“‘亚马逊’和‘隐士院’的行动同样偏分散,他们比我们预期的更加谨慎,似乎没有立刻找寻新魔王的打算。”
“辛苦了。”尤金解下沾满血痕的披风,“细节方面呢?”
“就在刚才,圆心城出现了隐藏区域任务。任务内容比较古怪,我们的人还在调查核实。”
下属继续按部就班地汇报,“目前确认过的信息……这个区域任务大体的内容,是‘消灭徘徊于爪痕山脉的亡灵龙泰利斯塔姆,寻找前往龙巢的路’。”
尤金整理披风的动作骤然停住。
“你说什么?”
“按照圣徒大人们的说法……出现了新的主线剧情,所以‘巨龙地图’即将开放,为‘魔王讨伐’任务做准备,他们认为这件事情非常合理。”
不,根本不是什么准备。尤金心想。
泰利斯塔姆被永恒教会秘密谋杀。巨龙才不会管神殿教会的区分,在它们眼中,泰利斯塔姆是被“人类”杀死的。
这个当口让圣徒们前往龙巢,和当面挑衅巨龙首领差不了多少。以圣徒们现在的水平,绝不可能在巨龙主场讨到好处。
作为“神权”的载体,为什么“系统”会有这样的安排?
……
不久前,神谕洞窟。
“我见过那张脸……我确实见过那张脸……”
黄金剑毫无生气地倚在石壁上,语气像是高烧时说的胡话。“布兰科家的珍贵画像,大信徒吉尔摩……”
流浪儿的守护者,慈悲的吉尔摩。
这个人能被写进生命神殿圣典,他十成十是神选者。忒斯特怔愣两秒,当场笑出声来:“这年头要当教皇,一定要有叛教经验吗?”
诺尔:“……”疯修士的关注点还是这样奇怪。
不过,猜到了生命女神和永恒之子可能是同一位神。这个消息不至于震到他,只能给这个猜想加点儿证据。
如果这件事属实,那么佩因特并不是史上第一位叛教的神选者。至于他叛教的原因——
诺尔使劲按按太阳穴,找了个尽量含糊的角度:“之前你的一切行动,都是神的授意?”
老教皇沉默不语。
“回答他。”忒斯特抱起双臂,“他的话语等同于我的意志。”
“是的,都是吾神的意志。”得到忒斯特的允许,老教皇才轻声应道,“神选中了我,我是特别的……特别的……”
“你为什么没有更改姓氏?”
诺尔小心翼翼地继续,他不敢直接问对方是不是“慈悲的吉尔摩”。毕竟换做自己保守秘密,肯定也会把这个问题列入禁忌。
“没有。不会有人怀疑,最初我只留下了姓氏……”
话还没说完,老教皇的眉心再次亮起不祥的黑光,周围的黑红符文蠢蠢欲动。诺尔赶忙又刷了个记忆修改,把这次可能的毁灭压了下去。
好吧,看来生命女神与永恒之子确实是同一个存在。如果说方才还是五分怀疑,现在诺尔有八.九分确定。
和自主背叛的佩因特不一样,这位老教皇只是接受了升迁调职,原因不明。
忒斯特再开口时,语气极尽讽刺:“那么最强的信徒吉尔摩,了不起的守护者吉尔摩……要制作人类追补妖血剂,需要不少人吧。最近这一百多年,你是杀的流浪儿多,还是救的流浪儿多呀?”
那口气不太像义愤,反而有种“两边果然都是垃圾”的讥讽。
疯修士可太清楚了。根据生命圣典的说法,吉尔摩是当年最强的神选之一。他肃清过当年猖獗的人口贩卖,还曾只身一人与怪物大军交手,当过拯救城镇的英雄。
但吉尔摩先生淡泊名利,他推掉了教皇之位的推荐,选择小城市的平静生活。他声称要隐姓埋名,成为一位无偿教导流浪儿的普通神父。
就这样,慈悲的吉尔摩从历史舞台上消失了,只有他的善行还在世间传唱。
命运真是喜欢恶作剧,忒斯特打量着面前失去面纱的老教皇。
“为什么不回答?是忘记了吗?顺便一提,白鸟城的那些我可以帮你数出来。”疯修士兴致勃勃地继续,像是追问老师的好奇学生。
“神是绝对的。”
老教皇用死去的眼球看着他们,语气里没有半点情绪波澜,“神是绝对的……我只是把他们送去了神的身边……”
“好吧,是我的问题,我居然相信你还有自己的脑子。”
忒斯特在雕像般的老教皇身边探头探脑了半分钟,最终咕哝着退后。
只是又一个狂信徒……吗?
按理说,一切都结束了。接下来他们只要到手这次的神谕,传出虚假的命令,再把黄金剑这个意外的目击证人搞定。
接下来,在费舍的带领下,永恒教会可以老实好一会儿——至少不会伙同恶魔们一起找乐土的麻烦。
这一路过来,他们就像打完了一场高强度BOSS战。奖励房间的大门近在眼前,他们只需要推开它,继续前进。
可是诺尔就是有种奇特的不协调感。
“关于那些神谕……”他的身边,忒斯特已然开始收尾工作。
“等等。”诺尔说,“我想看看他的记忆。”
忒斯特眉头一跳:“他的记忆被盗星索做过手脚,贸然探索风险很大……亲爱的,难道您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诺尔说,“只是直觉。”
吉尔摩身上确实没有任何异样,至少现在没有。
可是吉尔摩的转变太过生硬……没有经历重大事件,人不会毫无理由地本性大变。换做是他的《塔赫世界》,要有人这样强改昔日英雄的性格,肯定会被玩家挂起来骂。
而且他总觉得,蜡烛口中的“驯养”没那么简单。
忒斯特的麻烦性格,坎多这一路都看在眼里。疯修士的偏执绝对不比他的力量差,这样的人宁愿自我毁灭,也不会向不认可的人低头,根本不可能被“驯养”。
……难道“慈悲的吉尔摩”被“驯养”过?
盗星索怎么做到的?
事关忒斯特,诺尔不想轻易放手。
“我会小心探查,没关系的。”诺尔说,“我比你更擅长魔法解析,一旦哪里不对,我会立刻放弃。”
“别那样看着我——带吉尔摩出去的风险太高,必须在这里处理掉。”看见忒斯特满脸不认同,诺尔特别补充。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店了。
“您要不说,我还以为您的精力是无限的呢。”
忒斯特故作惊讶,收紧抱着诺尔的手臂,“嘘,告诉您一个小秘密。这个世界上有种怪物叫‘疲惫’,想必您没有见过它——这种可爱的小东西就藏在您的耳朵里,只要您一个不留神,它就会咬穿您的耳膜,啃咬您的脑浆。”
诺尔:“……”
诺尔:“谢谢关心,我没那么累。”
他的骑士好像不知道要怎么正常关心人,连担忧都不忘张牙舞爪。
“既然您坚持……您去折腾的时间,就让我来处理我们的黄金剑吧。”
忒斯特在岩洞里啧出了回声,“我会下手轻点,争取不弄伤他的脑子。”
……
对于忒斯特的记忆操作,黄金剑完全没有反抗。忒斯特算是给他留了几分面子,下手缓慢精细,确实没有给他的大脑造成损伤。
魔法结束,黄金剑彼利沉沉睡去。忒斯特很确定,他将不记得这一天内发生的一切——包括阿尔瓦商团重金酬谢的许诺。
被人当免费保镖,这还是头一回,谁知道黄金剑彼利是不是一开始就有这种打算。
忒斯特无语地拨拉掉那人身上的宝石碎屑,微光在碎屑上闪烁不止,彼利快比隔壁的没脑袋“失败者”更闪耀了。
忒斯特以少年躯体拎起成年黄金剑,粗暴地翻了几个面,确定此人没再使用什么可疑的宝石。确认完第一百遍,他第一百零一遍扭头,查看诺尔的情况。
他的诺尔在教皇身后站着,手掌按住老教皇后脑。
青色的符文在他身边转得时快时慢,而老教皇的魔法波动就像铁匠炉的火焰,时而爆发,时而回缓,好在没有彻底炸掉。
大概两百年过去,诺尔可算松开了手。他放手的第一时间就软倒下去,双手伏地,就地干呕起来。
忒斯特几乎闪现到的他身边,扶住诺尔身体:“怎么回事?……你看到了什么?”
诺尔抹了把嘴,摇摇头:“太糟糕了,你不看为好。”
他完全不想把刚才看到的景象传递给忒斯特。
吉尔摩的记忆里,他看到了地狱。
和“慈悲的吉尔摩”消失后的最初几年相比,自己和忒斯特这一路的冒险,简直和在迪○尼度假差不多。诺尔在地星看过的所有猎奇R级片加起来,都不及其中的万一。
忒斯特收起了戏谑的表情:“我都不能看,有多糟?”
“我半夜拿拆信刀捅你,当着你的面毁掉金币,再告诉你‘其实我就是盗星索’,这一路都在看你笑话……比这种事情再糟个十倍吧。”
哪怕是疯修士,也没罪孽深重到要看那种东西。诺尔虚弱地抹抹嘴。
“……”忒斯特的表情彻底消失了,语气有些生硬,“而您承受下来了。”
诺尔呃了两声,露出一个苦笑。他的胃还在翻腾,他还能保持最基本的理智,没有被那些可怖的记忆摧毁,理由只有一个——
“只看他的记忆,非常连贯正常。但他、他最糟糕的那些记忆里,人都没有脸。”
诺尔轻声说,“吉尔摩本人没有察觉到异样,我这个‘入侵者’还能分辨……我想,我大概知道‘驯养’是怎么回事了。”
“植入一段虚假的人生,直接扭曲人格,我不知道盗星索是怎么做到的。可这确实……”
太残酷了。
就像是有谁看透了这位前英雄的人格,悄无声息、又极有针对性地摧毁了他。整个过程只有黑暗、痛苦与绝望,它甚至无法被称为“故事”。
而把一个人的精神砸成齑粉,支配起来轻而易举。
要不是亲眼看到了弗拉玛家的尸骸,踏入过属于过去的不朽教堂……忒斯特那些扭曲的记忆是真是假,有那么一瞬,诺尔都不太敢确定。
只是就结果来说,曾经的吉尔摩先生也算在“不存在的不朽教堂”里遭受了数年折磨。
想到这里,诺尔又一阵反胃。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那位“盗星索”的恐怖之处。身边的同伴,说不准哪天会性情大变,凭空多出崩溃或仇恨。就连他们自己都……
……你的记忆是真实的吗?
……你的存在是真实的吗?
诺尔一把抓住忒斯特的手,看向那双金色的眼眸。他忍不住升起一个恐怖的念头,如果他已经被“驯养”了……如果他被塞了忒斯特惨死眼前的记忆……如果忒斯特不是真的……
他自己能做到不崩溃吗?
“忒斯特。”诺尔轻声重复对方的名字,牢牢盯着那张脸,生怕上面的五官突然消失,“忒斯特……”
“嘘……”
一瞬的犹豫后,忒斯特有些生涩地伸出手臂,抱住了诺尔。
“您只是思考了太多,太过疲劳,容易被周遭影响。”他说,“先休息吧。”
诺尔反手抓住忒斯特的胳膊,他从未抓得这样用力。后者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仿佛没有痛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