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钟景让春瑶 本章:第19章

    “还有,请转告周子知,明日玄灵子就将被释放。”

    雪花仍在不紧不慢地飘落,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更鼓声,衬得钟家的院子格外安静。大夫人一病,下人们行走间都放轻了脚步,更不敢多言半句。

    天气一冷,陈醉的病就会沉重几分,他今天又硬撑请钟景让和青鸾去酒楼吃饭看戏,不想回到酒馆就头脚沉重,钟景让请大夫来为他把脉开药,留下人侍候着,青鸾担心,也住在酒馆中照应。钟景让刚回到家,还没来得及脱下厚重的外套。春生兴冲冲的跟进门来,边帮他换衣裳边说:“爷,问出来了,这张图还真有些讲究呢。”

    “钟泰和的儿子去过死牢了?”

    “牢里冷得跟冰窖似的,他儿子给他送去一身棉衣。钟泰和苍老的不像样儿,恳求着判决能早些下来,省得受罪了。”春生将图纸拿出来递给钟景让,“没想到这图纸居然跟咱们钟家有干系呢。”

    “这是建造大宅的图纸?”钟景让抓过来又仔细看一遍,“不像。”

    “不是咱们这宅子的,是旧宅的图纸。”春生尽量压着声音,“钟泰和考虑了许久,才跟他儿子说了实话,他说。咱们家老太爷在世的时候,请他的父亲建造了一间很小的密室,也可以说是个暗格,但具体在哪个位置,他并不清楚。他叫他儿子将这张图纸保存好,还说关键时刻或许能向大夫人换些银两。”

    “老宅?暗格?”钟景让看着图纸陷入沉思。

    “还有,爷,您将钟泰和的弟弟钟泰宁打发到聂县去做打更人,我总是琢磨不明白,聂县还有咱们的产业呢?”

    “聂县并没有产业,却有钟锦瑟的亲爹,那名焗匠。”钟景让的眼睛不离图纸,他在想这暗格到底会在什么位置,里面藏些什么东西,“钟泰和曾经告诉我,当年的小焗匠曾经为钟伯恭修理过一个宝瓶,修完之后,焗匠就不告而别,之后过了不到一年就成了个小财主,你以为他的钱是从哪里赚来的?”

    春生恍然:“大老爷给他的?不过修理一个物件,怎么给那么多钱?莫非……莫非那物件很不寻常,需要他保密。”

    “宝瓶。”钟景让的指节敲打着桌上的图纸,“图纸、暗格,老宅,还有一位老奶娘。”将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词语连接到一起,他想起想起什么,来不及穿衣裳,抬腿就往外边走。

    “爷。”春生抓起衣裳紧随其后。

    细碎的雪花飘落,随风回旋,扑打在脸上,像一只猫伸着舌头一舔一舔,格外提神醒脑。路两旁的房舍被一层薄雪覆盖,屋檐下挂着细长的冰凌。春生手中的灯笼随风摇曳,光影在雪地上跳跃,二人脚踩在薄软的雪地上,沙沙作响。

    老宅子没有灯光,昼短夜长,兼着下雪,她们睡得早。春生轻扣门环,过了好久,里面才传来脚步声,谨慎的问了句:“是谁?”

    “二少爷。”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开门的人睡眼惺忪,打着哆嗦。“二少爷,可有急事。”

    钟景让的头发和肩膀上落了些雪,他随意的抬手掸去,抬脚进门,低低的问了一句:“老奶娘可睡了?”

    “睡了。自从二少爷送来安神汤,她睡得很沉。”

    “那就好。”进了厅房,他不许点灯,叫起来几个体壮的仆妇,命她们将老奶娘抬到别的睡房去,不许惊醒她。几名仆妇只好将老奶娘连同被褥一同兜起,大气都不敢喘的将她送到隔壁屋子去,幸而今晚的安神汤熬得特别浓,老奶娘只是翻个身,再无异样。

    钟景让从春生手里拿过灯笼,将这张特别大的红木雕花大床照了又照。春生问道:“爷,这床有机关吗?”

    钟景让展开图纸,与床相互对照,道:“你瞧一瞧,如果将床头床尾都去掉,这图纸不就对得上了?”

    春生一拍脑袋,忍不住惊呼一声:“所以,爷,暗格就在这张床下面,怪不得老奶娘死也不肯离开这老宅!”

    钟景让四下寻找打开暗格的机括,春生干脆趴倒在地,这里敲敲,那里锤锤,终于在床脚发现一个缝隙,他与钟景让合力,将整张大床掀起,下面果真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暗格,像个方正的坟坑。

    钟景让提着灯笼往里照去,只见暗格中央放置着一个铁箱,上面落着把精钢所制的锁。不必钟景让示意,春生爬进去将铁箱抱出,二人又将床恢复原状。

    老奶娘却似乎被梦魇着了,闭着眼睛却惊声大叫,钟景让真想把她叫醒,逼她说出她所知道的一切真相,但最后的理智还是让他忍住了。他不愿苛待一个老人。

    带着铁箱走在风雪中,钟景让乞求上天能再给自己多一点时间和机会,能让他把想做的事情做完。

    紫芝在这个家的地位水涨船高,怎么说都是她的周旋,才让春瑶的表哥被释放。本想耀武扬威一番,怎奈一起床,发现春瑶不在家。

    “去哪里了?”她探头探脑四处寻找,“叫春瑶给我熨衣裳,刷靴子,对了,我要吃她亲手做的葱油脆麻饼。”

    香漪递给她一碗桂花汤圆,笑道:“衣裳我给你烫,靴子我给你刷,至于葱油脆麻饼嘛,先欠着,等她回来给你做。”

    “去哪里了?”紫芝看看窗外一层薄薄的雪,天气寒冷,落下的雪很快冻成冰,人走在上面只能留下浅薄的脚印,“雪虽然停了,路却难走的很。还计划着今日启程去青石县呢,看来走不成了。”

    “春瑶去接她表哥出狱了。”香漪将刚熨好的衣裳抖落,“她说得多谢你呢。”

    紫芝骄傲的昂着头:“小菜一碟,不足挂齿。”

    玄灵子还穿着被抓时的一身道袍,瑟缩着身子,慢慢走出牢房。天地苍茫,他的花儿山怕是回不去了,月明那小子跟个泥鳅似的,早就不知逃到哪里了,身上的钱财都被衙差们搜罗一空,连罗盘都被抢走,真算得上孑然一身。他真担心自己会被冻死饿死。难不成出去讨饭吗?还不如留在牢里,多少有一碗馊饭吃。

    一个俊朗少年挡住他的去路,清脆的叫一声:“表哥!”

    玄灵子左顾右盼,身旁再没有第三个人,他提起手指指自己的鼻子。“你在叫我?”

    “是啊,表哥。”少年挎住他的手臂,却又立即放开,被他身上的臭气熏到了,捏着鼻子,说话瓮声瓮气,“找个地方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玄灵子认出了她,激动的指着她叫道:“唉——你不是那位少爷的随从吗?我说,小兄弟,你们俩差点害死我!”

    春瑶向他做一个噤声的动作:“我在云来客栈开了间房,表哥随我去那里叙旧吧。”

    玄灵子光脚不怕穿鞋的,再无什么可被人骗的,很不在乎的跟在春瑶身后,进了云来客栈。

    暖呵呵的房间里摆了一桌酒席,玄灵子顾不上洗手,坐在桌子前大吃二喝一通,捧着饱胀的肚子,笑向春瑶:“小兄弟,你也算得上有义气!不过我也不差,再怎么拷打,我也没有招出你们主仆。咱们也算是刎颈之交了。”

    春瑶笑道:“我家少爷很敬佩你,知道你遭难,找了许多门路,才将你从那牢狱中解救出来。他若是知道你这班有种,定然更是欣慰。”

    玄灵子本就模模糊糊,不知杨望怎么就把自己放出来,听春瑶这样一说,方才明白有贵人搭救,忙跪倒在地,纳头就拜。“谢小兄弟,谢小少爷!”

    春瑶不肯碰他,叫他起来说话。

    “少爷救我一命,今后用得着我的地方,定然万死不辞。”冷热交替,他的脸红彤彤的,看上起赤胆忠心。

    “不必说什么死不死的。”春瑶道,“少爷想让你将没有了结的事情办完。”

    “那怎么敢?”玄灵子的豪气一下泄光,瑟瑟发抖,“温家恨不能宰了我,我岂敢再送上门去?”

    第0059章

    宝瓶

    玄灵子一下就暴露本来面目,春瑶有些看不起他。“温家只看到你装老道的模样,并没见过你的真面目。况且,这回不叫你做道士,也不必潜入他家。听说温家想要卖靠街的五间房,你替我们少爷买下来、住进去就好。”

    稳下心来,玄灵子又变聪明:“少爷是要我监视温家!”

    春瑶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你不是从前唱傀儡戏?最好能在他们家闹一闹,做个鬼影儿,搅得他家宅不宁才好。”

    玄灵子哈哈大笑:“这是在下的本行啊。”

    “你若吃好喝好,便带着银两去买房。”春瑶做事雷厉风行,绝不肯浪费时间,“早些搬进去住着,也好见机行事。”

    “没问题。”他拍得胸脯震天响,又问道,“还没问兄弟你高姓大名?”

    “叫我小春就好。”

    温宇轩在媚月身上花的钱如流水一般,但没听见个响儿。媚月将这个少年拿捏的死死的,他曾亲口跟媚月说,就算叫他去死,他也绝不皱一下眉头。媚月却说,死是万万不可的,她最想做的是嫁进温家,做个堂堂正正的夫人。温宇轩当然一口答应下来,但温光启却咬着牙不同意,一是这女人是风尘出身,还比宇轩大了将近十岁;二是温家不可能花八百两银子为她赎身。温宇轩因此与父母较劲,自从上回打了温光启之后,温宇轩就像找到了法门,三天两头对老两口拳打脚踢。见了温大姐,不分缘由的也要踢上几脚。家里的钱财已经快被他掏空,佣人都只留下两个,一个秋生,一个厨娘,其余都遣散走。温光启去找过香漪,周家连门都不许进,周子知也是能躲就躲,实在凑不出钱,他只能将临街的几间房子卖了。

    上下焕然一新的玄灵子冒充家境殷实的书生,化名卫虚,买下温家的房子,说要在此读书,准备应试。温光启被儿子打得浑身是伤,眼睛肿着,自然分辨不出眼前人就是他苦寻不着的玄灵子,看他拿出现银,痛快的将房子和房契一并交给他。玄灵子就此在这临街五间房舍住下,为方便监视温家,他在后墙上挖了个洞口,除去吃饭睡觉,便是观看他们一家日常。

    为保密,钟景让没有找铁匠,拿锤头将铁箱上的锁砸开,打开箱子,只见里面填满了已经褪去颜色的锦缎,锦缎丛中,赫然摆放着两只闪着异彩的瓷瓶。瓷瓶是粉青色,大气沉稳,尘封多年,依然闪着细腻如玉的光泽,最奇异的是,在青色的釉色下,隐藏着暗暗的黄色条纹,如金丝般缠绕瓶身。

    春生被震撼的舔舔嘴唇,叹道:“乖乖,就两个瓶子而已,怎么有帝王气呢?”

    钟景让的心头想被一束极为明亮的阳光照过,豁然开朗,他冷笑道:“这是皇家的御器,钟家先祖私藏在家,这便是罪状!”

    春生吓得忙将门掩实,用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爷,砸了吧。”

    钟景让却笑:“为什么砸了?得好好的留着呢。”说罢又低低的自问,“是从哪里得来的呢?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托付给一个老奶娘?”

    门外脚步声匆忙,隔着门也不改刻意压低的声音。“爷,大夫人娘家来人了。就到大门外了,您去迎一迎吗?”

    “好啊。”钟景让穿上衣裳,嘴边挂着一如往常的冷笑,“外祖家来人,我哪有不恭迎的道理呢?”

    洪家此来,是兴师问罪,也是出头相助。堂堂洪家,怎能任由一个小野种撒野,欺负主母、私吞家产,哪一个不够他钟景让下狱坐牢?

    没想到这小野种还有几分胆色,居然人模人样的迎出门来,拱手作揖,礼数周到。“舅母、姨母,表兄,景让有失远迎。”

    三人都不给他好脸色,在随从侍婢的簇拥下,带着气,进了大夫人的住处。

    调养了几天,大夫人好些了,只是觉得心口里总是揣着什么似的,气短无力,一见到钟景让掺和在自己的亲人之中,血气上涌,差些再次昏倒。

    “母亲,”钟景让亲热的唤着,“我看母亲比前些天大好,看来大夫们开的药是对症的。”

    大夫人只顾着大口喘息,看都不肯看他。他却挨近前来,为大夫人掖一掖背角,低声在她耳畔道:“母亲,我在旧宅找到两只御制的宝瓶,你猜我会不会将它们献给朝廷?”

    大夫人气得翻个白眼,眼看又要失去意识,洪家人忙将钟景让赶出门去,命自家带来的郎中把脉医治。

    钟景让走出大夫人的住处,在萧瑟的寒风中,徘徊在院子里。他长长的舒一口气,转身走向春草闲房,那是他和香漪最初相遇的地方,就在香漪的新婚之夜,他看到她红盖头下一张精致、冷漠,与世隔绝的脸,自那以后,那张脸就烙刻他的眼中、脑中。他承认,是他引诱了香漪,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甜,他嗜甜如命,是因为他吃过太过苦楚。

    自萧孟园搬走,春草闲房就再次闲置,他走进院中,只见满院落叶,沾染着点点雪泥,踏着被雪水泡得发软的树叶走进房中,他直直的上了二楼。这是当年的案发现场,也曾是香漪的新房,当时他潜入这间房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坐着一具死尸,他与香漪在这里初相见,转而合力制造一起命案。

    杂物横七竖八的陈放着,积满灰尘,如他的心境。一个大箱子像一张大嘴似的张开着,那里面全都是钟彦礼的遗物,显然被萧孟园翻找过——那个该死的教谕,像只夏日里挥之不去的苍蝇,无孔不入地围绕在周围,嗡嗡作响,让人心烦意乱。钟彦礼的手稿都被萧孟园带走,只剩下一些随意的涂鸦和练字的草稿。钟景让随手翻弄着,直到翻出一张卷起来的画轴。展开来看,是一幅细腻入微的工笔画,画中女子容颜倾城,嘴角勾起一抹狐媚风情的微笑,仿佛能摄人心魄。没想到自己那短命的六叔居然喜欢这一款呢。

    还未等他再细看,春生气喘吁吁的跑来,道:“爷,叫我这一通好找。不好了,老奶娘像是知道了昨晚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这回怕是难办了。”

    “狐神娘娘会降罪与你。”老奶娘指着刚赶来的钟景让,非常认真,带着几分肃穆与庄严。她穿着整齐考究,花白的头发盘成精致的发髻,戴着素净的首饰,腰杆挺得笔直,是个回光返照的样子。

    钟景让还是哄着她:“老奶娘,狐神娘娘在庙里坐着呢,我是她的孝子贤孙,怎么会降罪与我呢?”

    一旁的仆妇悄声向钟景让道:“老奶娘身上的衣服是寿衣,多年之前她就准备好了,不想今天一大早,醒过来就翻箱倒柜的找出来,自己穿戴整齐,之后就坐在这里闹,还非得点名找你。”

    钟景让喝问道:“不是叫你们将她重新搬回她的床上去睡吗?”

    仆妇委屈的小声解释:“搬回去了呀,她一直都没有醒来过,谁知她是如何知晓的呢。”

    “你是钟家的子孙,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立即还回来,我要带着它们一起走。”老奶娘温驯了一辈子,从不敢拿正眼看人,今日却硬气起来,摆出长辈的威严,“那不是什么宝物,是灾祸,会为钟家带来灭顶之灾。”

    “什么灭顶之灾?”钟景让半跪在老奶娘身前,像个乖顺的孙儿跪在慈祥的祖母面前,“您老跟我说一说,我心里也好有个底儿。”

    老奶娘的眼睛很平静,像深邃清澈的湖水,她视钟景让为自己的孩子,尽管没有奶过他,但她曾为他的父亲和叔叔、姑姑哺乳,在她的怀抱中,稚嫩的生命从襁褓中的婴儿成长为朝气蓬勃的少年,再蜕变为意气风发的青年。尽管几个孩子中途夭折,但在她的世界里,对每一个孩子的爱都是相同的。其中也包括钟景让。

    “孩子,”她抚着他的头顶,苍老的手布满时间的痕迹,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尽快交代遗言,“我与你骨肉相连。”

    这句话又显得糊涂了,钟景让耐着性子听她接下来怎么说。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知这个秘密,但你找到了那对宝瓶,还将它们拿走,你一定以为那是你的祖父为你留下的财产,可是你错了,那不是宝物,是灾祸也是罪证。”老奶娘顿了顿,摆手示意仆妇们回避,钟景让也让春生去外头等着,他倒要看看老奶娘还会说出什么疯话来。

    “金丝御瓷尊乃官窑所烧,是专供皇家的礼器。”

    钟景让默默记在心间,原来那对彩瓶叫做金丝御瓷尊。

    “是从一个王爷家中流落出来的。至于如何得来,这实在不可说。本来你的祖父在临终之前想毁了这两个瓶子,但又于心不忍,他十分喜欢,又是他父亲的遗物。所以才交给我,叫我妥善保存在暗格中,等到我死之时,将这宝瓶永远带走。”老奶娘摸摸身下的红木大床,唏嘘不已,“可惜我也并没有守住。你听我一句,将瓶子带回来,由我将它们带走,这是最好的安排,也是它们的宿命。”

    果真还是跟皇室牵扯上关系了

    第0060章

    自焚

    钟景让另有打算,笑笑的看着老奶娘:“既是祖父遗留之物,我们做儿孙的就留着做个念想吧,巧夺天工的物件,若是毁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执迷不悟。”老奶娘有些急躁,不得不讲原委道出,“百姓私藏天家之物,是死罪啊。”

    “我知道的。”钟景让跪得腿酸,拖过一张矮凳来坐下,“您老跟我说一说,我的老祖是如何得着这天家之物的,好不好?”

    像淘气的孙儿缠着祖母为他讲古,赖皮又亲热。老奶娘很纵容他,或许也是因为他是钟家唯一的血脉了。“罢了,同你说,并不算违背誓言。你的太祖,也就是你父亲的祖父,年轻时为了维持生计,不得不投军,还做了个小头目。他们在边境与蛮族遭遇,打了败仗,四处逃窜,渐渐的竟成了一伙流寇,被人叫做‘血手帮’,因为他们杀人后会在尸体周围留下血手印。”

    钟景让暗笑,是了,这才是钟家的发家史,这就是钟家先祖,原来从根子上就坏透了。杀人放火,是钟家人的本来面目,而自己身体里也流着他们的血,所以才会杀人不眨眼,丧失人伦,坏事做尽。

    “他们自边境之地,一步步深入内陆,终于到达燕山府,看到了燕王的巍峨府邸

    。燕王虽是王爷,却并不受重用,府中只有家丁,没有护卫。‘血手帮’杀红了眼,冲进燕王府,将府邸洗劫一空,也因为此,遭到朝廷追缉,至此,‘血手帮’一哄而散,你的太祖得了些银子,还分到这两个宝瓶,历经艰辛回到家乡,钟家从那开始慢慢兴旺起来。”

    “所以,这宝瓶是贼赃!”钟景让笑道,“若被官府知晓,咱们钟家就完蛋啦,是不是,老奶娘?”

    老奶娘沉重的点头:“所以你要将它们毁掉。”

    钟景让并未答应,反而转眼看着老奶娘,阴沉的眼睛几乎要看进她的心底里去:“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老奶娘瞬间慌乱起来,她手里揉搓着自己的衣服,像秘密被窥破。

    “这样机密的往事,怎会告诉你一个奶娘?这么重要的物件,怎会托付给一个佣人?”钟景让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向她逼近,他在逼问,“说!你到底是谁!”

    老奶娘牙关打颤,却紧闭着嘴巴,她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钟景让离她异常的近,近得能感受到她微弱颤抖的呼吸,清晰的看到她苍老的面容上道道深深浅浅的皱纹,还有左眼角一颗黑痣,镶嵌在玲珑的面庞。尽管年岁夺取了她的容颜,但骨相轮廓还在,想必年轻时候也是一位风情摇曳的俏佳人。

    “说罢,”钟景让磁性的声音带着诱惑,“说了你就轻松了,何必带着那么沉重的秘密死去?既然说了金丝御瓷尊,就再说说你自己,你是什么时候来到钟家?你的家里还有什么人?你与我那祖父是什么关系?”

    老奶娘像是受了他的蛊惑,点头道:“好,我都说给你,你叫我缓口气,我太累了,想要躺一躺。”

    钟景让有的是耐心,笑道:“您躺着就是,我在外边等你,什么时候睡足了,您再慢慢跟我讲。”

    转回身去,他的笑脸迅速散去,换上一张铁青的面具走出门,叫春生招呼一众仆妇聚到一起。

    “昨夜今晨,在这宅子的发生的所有,不准走漏一丝风声,尤其是大夫人和钟娇蕊那里!若是被她们任何一个人知道,小心你们的命!”

    话不多,但足够她们回味咂么的,钟家二少爷看起来是个俊雅潇洒的美男子,可那张俊美的皮相之下住着一个活鬼,发起狠来,生吞活剥亦有可能,谁敢拿自己的命去挑战?

    春生捧着一杯热茶送上:“爷,润润嗓子吧。”

    钟景让接过来,抿了一口,摩挲着茶杯,不知老奶娘睡到什么时候,到底该不该在这里守着。正在低头沉思,却闻到一股焦糊的气味,钟景让问道:“是谁熬的药?怎么不小心看着些?”

    一名仆妇尖叫一声,随即指着来奶娘那间卧房,瞪大双眼,喊道:“着火了,着火了!”

    钟景让立即跳起,想要开门救人,谁知门竟被从里面插死,他用身子撞都纹丝不动。

    “救火啊!”他嘶声叫道,“来人,快救火!”

    老奶娘以自己苍老的身体为引,不仅点了火,还浇了油,火势以她的睡房为起点,噼噼啪啪的四处蔓延,很快浓烟滚滚,火舌肆意的舔舐着每一寸空间,钟景让被烤得脸颊生疼。春生看大势已去,抱着钟景让往外拖,口里喊着:“爷,已经救不得了,保命要紧,快走!”

    钟景让怎肯就此罢休,就算舍去这条命,也要将老奶娘拉出来,他还有最后的版图没有拼凑起来,他的使命还未完成。他挣脱春生,硬要往里冲,春生也红了眼,大喝一声,保住他的腿,回头看向逃散的仆妇:“你们都来,把二少爷拉出去,每人赏五十两,不,一百两,我春生说的!”

    在钟家,春生的话约等于二少爷的话,虽然命只有一条,但有时候钱比命还重要一些,重赏之下,几名勇夫站出来,有人拉胳膊,有人拽腿,终于抢在熊熊火焰吞噬之前,将钟景让拉了出来。

    老宅本就腐朽,怎逃得过这场摧枯拉朽的火灾?很快,整个宅子被火焰包围,浓烟滚滚直冲云霄,老宅在火海中挣扎、呻吟,最终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无力倒下,化成一堆废墟。

    钟景让无力的坐在宅子前,眼看它慢慢燃尽,烧了整整一天,火才熄灭。

    众人都灰头灰面的或站或坐,各自怀着心思。春生已经回去报了信,叫来些人收拾残局。青鸾也随着来了,将钟景让从上到下的看了又看,确定他没有受伤,抱着他哭起来。

    “不碍的。”钟景让不着痕迹的推开她,拍打着身上的烟灰,“这么脏,又是土又是烟,怪呛的,我没事,就是被吓了一跳。”

    “怎么会着了火?”青鸾还是不放心的抓着他的衣角,只有这样她的心里才能稍稍安稳一些,她不能失去钟景让,决不能,“阿客,是不是有人想要害你?”

    “没有。”钟景让安慰她,“是老奶娘年纪太大,不小心触碰了炉火,才引发了火灾。”

    青鸾看看春生,春生忙点头肯定,她这才不再紧张。

    “阿客,回去歇着吧,叫大夫给你瞧瞧,你的脸色很差。”

    “好,待交代完善后事宜,我就回去……”

    一个嘹亮的女声打断了他的话。“钟景让,你好狠辣的手段!”

    不必抬眼,便知道大姑奶奶驾到,好快的消息。

    她满脸泪痕,已经知道老奶娘的死讯,只穿着家常的衣裳,却也是云霞灿烂,一双红肿的眼睛立着,悲伤与愤怒两种情绪交织,她像失去幼崽的母兽,恨不能将钟景让撕碎。

    “她只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家,你为何将她逼死?”长而尖的指甲指着钟景让,几乎戳到他的面孔,“我就不信,能叫你翻了天去!”

    门前围了很多人,钟景让不愿当众与她争论,青鸾担心她会对钟景让动手,忙挡在他的身前,替他说话:“是老奶娘自己放的火,阿客为了救火还差些受伤。”

    钟娇蕊将青鸾推到一旁,怒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你算什么东西!钟景让尚且名不正言不顺,你又何必充人!”

    “姑妈。”钟景让扶住青鸾,斜着眼睛看过来,“宅子里不止我一个人,你随便抓个仆妇过来问一问,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奶娘糊涂了好几年了,昨夜就开始闹腾,我一直陪在这里,就一眨眼的工夫,她就关上门自焚,我们这十几个人差些给她陪葬。好容易死里逃生,你却来兴师问罪。罢了,你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吧,我不奉陪了。”

    那边已经挖出了老奶娘的尸体,她躺在废墟之下,她的红木大床上,烧得焦黑,只能勉强分辨出一个人形。钟娇蕊见状,痛哭流涕,几乎要哭死过去。

    钟景让冷冷的望着她,心道:一个奶娘而已,竟这样大的情分?

    是夜,钟景让洗过澡,坐在屋子里发呆,将老奶娘临终前说的话重新回味一遍,他摊开纸张,将那些往事一一记录下来。只是可惜了,没有取得老奶娘亲笔画押,不过有两只金丝御瓷尊也足够了。等到所有证据齐全,等到他将脉络补充完整,他会将这一切都昭告天下,到那时,不知早已死去的、恶贯满盈的钟伯恭和他的祖辈在九泉之下会不会也获得审判呢。

    将手稿小心藏起,他又摸起桌子上那幅画来,是他从春草闲房找出来的钟彦礼的遗作,他确实如传言中所说,博学多才,不仅在文章诗书上颇有建树,就连这画也画得惟妙惟肖,不知这画中人的原型是谁呢?

    缓缓摊开,美艳的脸呈现在眼前,纸张泛黄,没有了第一次看的惊艳,钟景让审视着这幅画,意识到这幅画不论是线条勾勒,还是构图着色,都稍显稚嫩生涩,应当是钟彦礼年少时期所作。

    正当他要将画卷合上之时,突然发现在画像女子的左眼角上,也点了一颗不易察觉的黑痣。

    老奶娘是以前的姨娘吧

    第0061章

    私语

    “春生!”钟景让向门外喊道。

    春生闻声赶来:“爷,您叫我?”

    “我问你,老奶娘的左眼角是不是有一颗黑痣?”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向他确认。

    “这……”春生摸摸后脑勺,“我没仔细看过呀。您若是想知道,我去问问侍候她的那些人。”

    “好,立刻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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