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钟景让春瑶 本章:第18章

    “要不说你和钟伯恭才是夫妻呢?”钟景让腮边牙关一紧,恶兽般看着她,“不肯承认,便以为这辈子能赖得过去?人这一生做过的恶,都记着呢,不说天道,不说报应,你自己就从不思量么?你以为你们钟家的门这么好进的么?说得轻巧,我一来你们便认了我,钟伯恭若不是被我要挟着,会认我吗?”

    “难道……”大夫人心头彻彻底底的笼罩一层阴霾,一切都是假的,他的温和谦逊、襟怀坦白,原来都是假象,自己的一生,竟然就白白葬送给这种人。

    “我有证据呢,母亲。”他阴阳怪气,这声“母亲”叫得大夫人浑身战栗,“当年那得了疫病的小童被我母亲医好了,他活得好好地,还成家立业生了孩子,可不是个活生生的人证?”

    大夫人跌坐进椅子里,默然无语。

    “还有,母亲,你知道你的孩子为什么一个个夭折吗?我的那些弟弟们啊,三岁、五岁、十岁八岁,白发人送黑发人,死后还不能葬入祖坟,凄苦的飘荡在人世间,入不得轮回……”

    大夫人骤然瞪大眼睛,呼吸变得急促紊乱,肺腑被一只长了尖爪的手撕扯着,碎成模糊的血肉。

    “当年,钟伯恭在与我娘分别之际,曾指着苍天发下重誓,他说,若今生有负幽兰,有负桑家,便叫他钟伯恭与别人生下的孩子一个个皆无疾而终!”说完这句话,钟景让狂笑,“你方才一定以为我们桑家人都是傻子吧,怎么会相信男人一句誓言,可是我问你,聪慧如你钟大夫人,你若听到一个还算正派的男人起这种誓言,也会深信不疑的吧?”

    “苍天不负钟伯恭!”他继续笑,快意,隔岸观火般的兴头,又抬高了声量,再一次的强调,“苍天不负钟伯恭!”

    大夫人只觉得天一下子变得暗黄,空中像蒙着一层厚重的砂土,她努力睁大眼睛,却徒劳无功,暗黄一下切换成漆黑,她一头栽倒地上。

    风正紧着,薄软的阳光在也风中打着哆嗦,枝头残留的几片枯叶簌簌掉落,路上行人不多。萧孟园为儒生们讲了两个时辰的学,稍稍觉得疲惫,准备回家用过午饭小憩一会儿,迎着北风走在路上,脸被割得生疼,抬眼看路,却见迎面一个男人走来,他穿着一件厚实的大氅,大氅的领口高高竖起,头上戴一顶厚实的风帽,帽檐微微下垂,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略显疲惫、黑沉沉的眼睛。与其擦肩的瞬间,一股淡淡的草药香传进萧孟园的鼻子中,让萧孟园的心猛地一缩。

    ——他熟悉这种药香,是彦礼身上常带的,方才无意间一瞥,那双清冷、沉重、深邃的眼睛,还有风帽之下苍白的肌肤,那是彦礼啊!纵然看不清面目,他也能确定这就是他朝思暮想的挚友!

    时间仿佛凝固,萧孟园转过头去,眼睛牢牢的盯着那个身影。“彦礼。”他轻声呼唤,声音微微颤抖。

    那人并没有回头,但稍稍佝偻的身体和虚浮的步伐却令萧孟园更加确定,这不是错觉,更不是幻觉。正在他要追上去的时候,却被一只手攀上肩膀:“哎呀我说萧教谕,找了你整整一上午才见着人影,天气寒冷,咱们去喝一杯啊。”是周子知。

    萧孟园甩开他,就要迈步,他却率先一步挡住去路,好啊,原来是丢了拐杖,腿伤无碍了呢。

    狗皮膏药似的,他粘着人:“走嘛走嘛,热一壶烫烫的热酒,再炖一锅羊肉,暖暖身子。”

    就在这一推一让的工夫,“彦礼”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萧孟园紧追几步,站在路口,茫然的左顾右盼,难道这又是一场幻觉,一触即碎?不,不是的,他看得真切,彦礼还活在世上,或者说,有一个酷似彦礼的人在这个烟霞县生活着,他与彦礼是什么关系?他又知道多少往事?

    “萧教谕?”周子知在他眼前晃着一只手,将他从纷繁的思绪中拉扯回来,“走啊,喝酒去。”

    萧孟园意兴阑珊的揣着手,低下头慢慢的往前走,不愿理他。

    虽不再用拐杖,但腿脚还不太利索,周子知一步一步走得艰难,追不上他,在后面急得大叫:“萧教谕,等一等。”

    萧孟园是个心软的人,只好又折回来,问他:“你找我有何事?”

    周子知立即抓着他的衣襟,防他再走。“你看你这话说的,咱们是朋友,非得有事才能找你?这样的鬼天气,好好醉一场,不好吗?”

    萧孟园点点头:“好,你说得对,应当好好醉一场。”

    萧孟园当真是来喝酒的,不必周子知来劝,一杯接一杯的灌下去。他心里难过,为了早逝的彦礼,仿佛在土里埋葬的人不只是彦礼,还有半个他。他是个蕴藉含蓄的人,情绪不外露,处事泰然,为人平和,几乎达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但唯独因为彦礼,他对苍天造物都产生一丝恨意,这恨意也蔓延到他自己的身上,他有时候甚至会想,为什么不能由他代替彦礼死去呢,他宁肯代替彦礼躺进冰冷的棺材,被蛆虫蛀尽,化成一柸黄土。彦礼应当活着,应该享受生命,建功立业,成就一番作为。这是萧孟园的心事,心病。

    周子知别有目的,不停的往春瑶的表哥、假道士玄灵子身上引话题,怎奈萧孟园充耳不闻,一味的喝酒,他酒量真好啊,喝光了整整两坛子上好的“秋露白”,还唤小二快些上酒。周子知担心他这么喝会喝坏身子,给小二使个眼色,拿上来的酒变成温水。

    “萧教谕,好酒量啊。”周子知给他斟满酒杯,“看你平日文质彬彬,喝酒却豪放。”

    萧孟园红着眼睛问她:“你有思念着的人吗?”

    周子知被他问住了,将酒杯放在唇边抿着,她自记事起,就混在戏班子里。但她清晰的记得父母都死了,家散了,她被伯父牵着手卖进戏班子,还记得分别时伯父含着眼泪说的话。“紫芝,我实在无能,养活不了你,才把你送到这里来,只求你能学点本事,自己挣一口吃的。你别怪伯父狠心,要怪就怪老天爷不公。”

    所以这些年来,她知道谁都靠不住,谁都不必在乎,活得随性自在。就算认了周慎当义父,她也时刻准备着被抛弃,不怕,如今的周子知已经学会生意经,在哪里都能赤手空拳打出一片天下。可若是说思念,她并没有,不是不想,是不敢也不肯想。

    “没有。”两个字从她唇边飘出,斩钉截铁、不留退路。

    “那你是幸运的。”借着醉意,萧孟园不必强忍,眼泪肆意的流淌下来,“人间的哀愁你少了一半。”

    周子知垂下眼帘,睫毛浓重的阴影覆下来,这一刻,她忘记伪装,只是沉默不语。良久,她抬起眼睛,戏谑的问:“你呢?萧教谕思念的是哪一位姑娘?”

    萧孟园摇头,他不愿说,酒意袭来,他往黑甜乡中躲避。

    周子知看着瘫倒在桌子上的萧孟园,悔得直拍额头,没法子,只能先将他送回去再说吧。

    回到家,紫芝一脸愧意,好在香漪拦着,春瑶没有多问。第二天就是香漪的生日,一大早,周子知就叫人备轿,带着礼物,陪着香漪,来探望宿夫人。

    香漪虽提前跟紫芝打过招呼,但乍看到宿夫人的脸,还是吓了一跳,好在她变脸快过变天,立即挂上笑脸,热情似火的跟宿夫人请安问好套近乎,宿夫人虽然对人总是冷冷的,但架不住她巧舌如簧,一盏茶下来,宿夫人已经叫她留下用饭了。

    宿夫人不喜欢生人在自己家,所以家中没有佣人,香漪和春瑶下厨,做了热气腾腾一桌饭菜,四人团团围坐,正要开席,却听隔壁邻居家传来阵阵敲打声。

    “要建新房吗?”紫芝好奇的探出头去,向隔壁张望着,怎奈隔着一堵墙,什么都看不到,“寒冬腊月动土,怎么想的?”

    宿夫人淡然的说:“隔壁一直空着,听说他家儿子张罗婚事需要一笔钱,不得已才能这老宅子卖了,买家嫌弃院子荒废,叫他们修整一番才肯买下,已经忙了两三天了。”

    正在摆盘子的香漪惊得手一哆嗦,一大碗火腿扒白菜差些摔到地上,幸而紫芝眼疾手快接住。

    这时,只听隔壁传来几声惊呼,随后是尖叫。“不得了了,这里怎么会有白骨!”

    有没有可能彦礼假死,尸体也不是他的?

    第0056章

    白骨

    紫芝最爱热闹,忙不迭的拖着瘸腿跑出看,果然看隔壁院子里站着几个工人,手中各拿着锄头、镰刀、扫帚等工具,正围在一大团枯死的杂草旁,草根处新翻出的泥土中夹杂着累累白骨,有的已经碎了,与密密麻麻的草根长在一起,一旁散落的几颗黑黄的牙齿却说明这白骨应是人骨。

    紫芝走上前来,蹲下身子仔细研究,顺便搭话:“嗬,我说,这还真是人骨呀。”

    一旁的工人道:“死了少说也得十年了。”

    “这家人是真英雄,把死人埋家里。”紫芝啧啧赞叹,“好家伙,省了买棺材买坟地的钱了。”

    工人们围在一起商量要不要报官,最后还是决定先跟主家说一声的好,万一他们家真的如这位不大正经的小哥所说,有特殊癖好,喜欢将死人埋在自家院子里呢?

    “我听说啊,在西南一些蛮夷之地,确实有这一种葬法。”紫芝毫不拘束的侃侃而谈,“屋子里住活人,院子里住死人,互不干涉,晚上还能帮着看家护院,挺好。”

    大家听她说得离奇,派出一人去告知这家主人,余下的听她吹牛扯皮。

    香漪坐立不宁的听着隔壁的谈笑声,几次看着宿夫人欲言又止,宿夫人却平静的吃饭,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到。

    “母亲……”香漪忍不住说,“那白骨,应该怎么办?”

    宿夫人手下筷子不停,优雅的夹着鳝鱼丝:“与你有什么干系?与咱们又有什么干系?”

    香漪看母亲这样淡然,也就将喉间的话咽下去,接过春瑶递来的肉粥,闷声不响的吃了几口,她终于还是停下了手中的勺子,目光再次投向母亲,眸子里满是忧虑。

    一顿饭没吃完,就听隔壁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和呵斥声,看来主人宋氏找来官府衙差,查验骨殖来了。

    杨望带队,叫人沿着院子再搜查一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尸骨。

    仵作施远志将仅存的白骨排列整齐,果然拼凑成一副残缺的骨架。他指着骨头向杨望说道:“是个男人,死了十年以上。”

    主人宋氏扑通一声跪倒在杨望身前,大哭道:“老爷,这就是我们家当家的,一准是他,十一年前,他突然失踪,我们娘俩找遍整个烟霞县都没找到,没想到,没想到他居然就埋在自家的院子里啊。”

    “你的丈夫?”杨望狐疑的看着哭泣不止的女人,“你怎么如此确定?难不成……”他的脸一下阴沉下来,活像庙里供奉的怒目金刚,宋氏吓得一个激灵,身体不禁后倾。

    紫芝在一旁点头,与周围看热闹的邻居们议论:“县尉大人说的有理,男人埋在自家院子中,她怎么会察觉不到呢?除非是她自己做下的恶事,先杀了丈夫,埋在自家院子中,再四处宣扬他不见踪影,装模作样的寻找一番,说他失踪不见。茶馆里说书的不是说过这段公案吗?你们听过吗?”

    她这样一说,人们纷纷附和,向宋氏投来怀疑的目光。宋氏冤屈的紧,忙着磕头:“老爷明鉴,人若是我杀的,怎敢叫人来清理庭院?又怎么敢报官呢?”

    “许是觉得事情过去许多年,不会追究了呗。”人群中议论纷纷,一致将矛头转向宋氏。还有人提起宋氏的丈夫名叫贾义,是个屠夫,脾气暴躁、蛮横无理,喝醉酒总是打老婆打孩子,便更加揣度,是宋氏为摆脱丈夫虐待而杀人。

    杨望眼看这起案子就破了,叫人将宋氏锁起来,先带回去审讯。宋氏见状,忙将手指向隔壁,大声喊冤,道:“老爷,是隔壁那女人,一定是她杀了我丈夫,是姓宿的女人!”

    紫芝一听,怎么绕到宿夫人身上去了,头一个站出来不答应,卷卷袖子,叉着腰,喝问她:“好啊,你血口喷人!杀了丈夫不说,还往人家身上栽赃!你若是再胡说八道,小心杨县尉打你嘴巴子!”

    “我没有胡说!”宋氏颤抖着下颌,“就是她,她就是个祸害,将我丈夫迷得五迷三道,给她做牛做马,最后,为了摆脱我丈夫纠缠,她趁我带孩子回娘家,就杀了他!”

    紫芝站在她面前,先转头向着身后的人群一笑:“大家听听,这就叫自己打自己的嘴!先说宿夫人勾引她家男人,又说人家要摆脱她家男人!”看大家都竖着耳朵听着,紫芝便又转回头来看着宋氏,“你自己先后矛盾,再问一句,你家男人貌比潘安吗,或是财比石崇?人家好好一个女人,为什么要勾引他呢?”

    “其中有些隐情,我……我要私下与老爷说。”宋氏气势不足,瘫坐在地上,哀哀的看着杨望。

    杨望认识周子知,便问道:“周公子,你与宿姓女人相识么?”

    周子知端端正正行个大礼,道:“杨县尉,宿夫人正是小人的岳母大人。”

    “你不是娶了温家的女儿?”钟景让一案闹得沸沸扬扬,谁都知道周子知娶得是钟家六奶奶、姓温的女儿,怎么又出来个宿夫人?

    “是义母。”周子知忙说,“自小认下的义母。”

    又是个难缠的案子,杨望摸着下巴再一次想起萧孟园,金县令一向对这种没有油水的案子不理不睬,陆成告假未归,还是只能依赖萧孟园。他叫人看守现场,控制住宋氏,亲自登门来请萧孟园。

    说明来意,萧孟园却按兵不动,道:“杨县尉,查案之事,实非教谕之职。昔日两桩案件,我因缘际会之下,亲涉其中,凭借着几分运气,侥幸得以拨开迷雾,揭露真相。然而,今日这桩陈年旧案,时间跨度太久,线索错综复杂,我实在爱莫能助。”

    杨望听得直抓头皮,萧孟园越是推让,他越是头疼,就连萧教谕都说这案子棘手,凭他自己如何能破获得了呢?

    “算我求你了行吗?”杨望抓着他就往外走,“我的萧老爷,你就再帮我这一回。”

    萧孟园突然一笑,道:“也不是不行,但在此之前,请杨县尉帮我个忙吧。”

    “你说便是!”

    萧孟园记得周子知在他耳畔唠叨的话,当时不愿睬她,装醉糊弄过去,但一直都记在心头的。既然杨望有求于他,便做个顺水人情也罢。“我有一位朋友,是玄灵子的亲戚,他几次三番委托我,想求你对他网开一面。既然你妹子已经婚嫁,玄灵子又挨了三十大板,杨县尉接下来要如何发落他呢?”

    杨望对玄灵子早就释怀了,不过担心他报复自己家人,才将他关了这些天。他身上的钱财早就榨干,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就借着萧孟园的话将他释放也好。“萧教谕这话怎么说的,你只要一开金口,我老杨哪有不从的道理?放了就是,来人来人,将玄灵子放出来。”

    萧孟园一拱手表示感谢,也不必他请,自己抬脚走出门。杨望乐得胡子一颤一颤,跟在后面。

    紫芝正蹲在地上,与宋氏对骂,抬眼看到萧孟园,忙站起身来,谄媚笑道:“萧教谕,你来了?这毒妇,一直在这里满嘴喷粪,诬赖香漪的义母!明明是她杀了她的丈夫,却赖给别人!”

    宋氏看她恶人先告状,也往萧孟园扑来,被杨望抬胳膊挡到一旁。

    “你说香漪?”萧孟园问紫芝,“这事怎么跟香漪有关联?”

    紫芝向隔壁抬抬下巴:“今儿我陪老婆回娘家看望她的义母,这么,就遇到这娘们诬陷。香漪和我那岳母胆子小,秉性弱,我便出来跟这泼妇对质!你若打量我那岳母好欺负,你是看错了人,不用别人,只我周子知自己便能骂退你们全家!”

    萧孟园便叫发现尸骨的人以及宋氏将事情经过又说了一遍,他蹲下身子摆弄着那些骨头,默然不语。

    宋氏看他是个主事的,忙跪倒在地上,力证着是宿姓女人杀了她的丈夫。萧孟园道:“凡事讲究证据,你指证她杀人,有何为证?”

    “老爷,我要私下与你说。”

    萧孟园一点头,让杨望将人带回县衙审讯,临行之前,他抬眼看看周子知,又看看宿家的院门,不曾想香漪居然又一次被卷入命案之中。

    进了县衙,宋氏忙跪倒在地,口呼冤枉,迫不及待的说出那一句深埋在她心中多年的秘密。

    “老爷啊,姓宿的女人,她与我家丈夫有奸情啊——”

    杨望一愣,问她:“你可看到过,还是只是私心怀疑?”

    “我见过的,我见过。撞见过好几回,哼哼,别看那女人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可是以前啊,长得媚着呢,不光我家那死鬼,周围的男人都像苍蝇看到粪堆似的,见天围着转,听说就因为这,她搬了好几回家了。”

    杨望都觉得不合理:“你既说宿姓女人长得很美,她又怎么瞧得上你家男人?”

    “不,不是她瞧上我家男人,是我家男人非得霸着她的……”宋氏红了脸,这话实在说不出口,却又不得不说。

    杨望愕然:“你是说,你男人贾义强暴了邻居那姓宿的女人?”

    你老公作恶多端死了不是更好?对自己也不好啊

    第0057章

    自首

    宋氏虽觉理亏,但为保全自己,选择实话实说。“是的,他看隔壁女人寡居,只带着一个女儿而已,长得又美,就动了邪念,趁着夏夜,门户关得不太紧,潜进她家,将她奸了。从那以后,隔三差五他就到她们家去住,还给她们送了不少猪肉。我哭闹过几次,每次都被贾义打一顿,我气愤之下带着儿子回娘家去住了些日子。等我回家后,却发现贾义不见了,到处寻找都找不到,我当时就疑心是宿姓女人杀了他,还带着公婆小叔等人去她家搜查过,却什么都没找到。幸亏贾义在的时候还积攒下一些家财,我便带着孩子搬到娘家去,父母帮衬着,才勉强度日。”

    萧孟园这才开口:“这么说,一切都是你的猜测,并没有人证物证。”

    “不,大人,我有人证。”宋氏豁出去了,“实话跟大人说,贾义霸着宿姓女人,心里骄傲,喜欢出门去炫耀,招惹的他那一群狐朋狗友都去宿家,那女人有时一夜要招待三五个男人呢。”

    听到这里,萧孟园和杨望都皱起眉头,贾义此人,确实该死。

    宋氏身为女人,不仅不同情宿夫人,反倒还将她视作仇敌。“那女人真是个勾人的狐狸精!”

    萧孟园冷道:“是你的丈夫贾义强暴了她,还伙同其他男人不断凌辱她,她明明是个受迫害的人,这也是你亲眼所见,为什么口口声声说她勾引男人!易地而处,你若是她,会怎样呢?”

    宋氏被萧孟园说得面红耳赤,不住的点头。

    “说下去吧。”萧孟园不愿看她,将头扭到一旁去。

    宋氏偷眼看看他们,继续说:“贾义失踪以后,还有别的男人去找她,但她手边放着一柄亮闪闪的柴刀,她将那炳柴刀绑到手腕上,那些男人看她满眼都是仇恨,一身的杀气,便不敢再上前,还有人说,那柴刀上似乎有黑红色的血迹,也就是那时候,有人悄悄跟我说,贾义就是宿姓女人杀的,他们有人在雨夜听见过贾义的狂叫。但那时候我们已经将她们家里里外外搜了一遍,一点影儿都没有,也就作罢。”

    “你将那些人的名字说来。”萧孟园道,“住址、样貌,职业,尽可能详细一些,本官会一一查访,以查验真伪。”

    回家的路上,细碎的雪花轻轻飘落。香漪魂不守舍。她力劝母亲跟她回周家住些日子,但母亲不肯离开家。她便退而求其次,要住下陪着母亲渡过难关,宿夫人也不愿,她冰冷的告诉女儿:“我现在别无所求,就连活着都是一种痛苦,你若想要孝顺我,就早些找到你父亲的尸骨——赶在我死之前。”

    紫芝告诉她,萧孟园已接下这起案件,以萧孟园的能力,相信很快能找出凶手,还岳母一个清白。

    但香漪明白,宿夫人也明白,她们并不清白。

    回到周家,她推说头痛,躲进睡房,心里却怎么都无法平静。往日遇到这种难事,她会向钟景让排解,但现在两人已经分开,各自过各自的新日子,怎么能再诉衷肠。

    车马行里有生意,紫芝忙着去处理。春瑶了解香漪,不愿说的话,就算怎么问,她都不会说。只能捧上一盅桂圆红枣粥,劝道:“中午就什么都没吃,这粥暖暖的,喝几口,不要饿着肚子。”

    香漪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神思飘在很远的地方,眼神荒凉,她怎会不知萧孟园的本事?况且这事本就做的漏洞百出,只要有心人仔细去查,迟早都会找出凶手。她们做的恶事如此轻易被揭露于世

    ,那别人加诸于她们身上的恶,却久久未能公之于众?

    苍天不公,她在年幼时就已了然。

    披上棉裘,她嘱咐春瑶:“我去找萧教谕一趟,紫芝若是回来,你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春瑶担忧的看她:“我陪你。”

    “不必。”香漪将头上的钗环摘下,戴上风帽,迎着寒风,顶着零星雪花,走出家门,沿着街道,走向萧孟园的家。

    见到香漪,萧孟园有些惊讶,请她坐下,叫文竹去烧一碗姜枣茶来驱寒。“你若寻我,叫人来说一声,我去你府上谈,不必顶风冒雪的走一趟。”

    香漪除下风帽,苍白的脸在灯下呈现出近乎透明的质感,叫萧孟园想起午夜昙花脆弱绝美的花蕾。

    “萧教谕,有些话要避着人跟你说,我知道你负责探查贾义的案子,今日来此,算是自首。”

    萧孟园一怔,他料想到香漪与案子相关,却不曾想她居然是凶手,但略微一想,他立刻否定。“不,香漪,这案子十多年了,那时候你才不过几岁的年纪,怎么可能会有力气杀人?”

    “九岁。”香漪的眼睛亮如星辰,“那年我九岁。宋氏说得没错,是夏天,漫天星斗挂在黑沉沉的天上,我喜欢开着窗户睡觉,一睁眼,那些星星就像挂在窗前,伸手可触似的。那些晚上,我能听见母亲的哭泣和哀求,虽然她尽量压低声音不吵到我,但我却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心里明明白白。”

    “我恨他们,也知道谁是始作俑者。隔壁的屠夫,他叫做贾义,他的儿子和我一般年纪,平日喜欢欺侮我,他的妻子与我的母亲差不多年岁,成天指桑骂槐的站在门外骂街,并朝我们的家门泼洒粪水。”

    萧孟园听得心痛,他承认,一开始对香漪的偏心是因为彦礼的嘱托,香漪在他的眼里,也算是彦礼的未亡人。但随着与她的接触,他发现这个女子的身上有着与彦礼相似的特质:外柔内刚、敏感细腻,并且具有牺牲精神。他将她视作另一个彦礼,或者说,另一个知己。只不过,以前他都是在彦礼的庇护之下,而现在,他要做庇护者,像彦礼保护自己那样,去保护香漪。

    香漪继续说,眼里含着盈盈的泪花。

    “母亲像一朵被秋霜打过的花,一夜之间枯萎。她受尽屈辱,却无处伸冤。萧公子是知道的,这个世道对女人苛刻,纵然时过境迁,宋氏也知道原委,却还是将我母亲视作敌人,口口声声说是我母亲不知检点,勾引贾义和那些男人。”

    萧孟园想起宋氏的话,轻叹一声。

    “她曾经想过自尽,但为了我,终于还是忍辱偷生。既然母亲为了我可以牺牲那么多,我也必须为她做些什么。那一夜,下着瓢泼大雨,屋子里满是潮湿的水汽,我握着从集市上买来的一炳奇快的柴刀,躲在母亲的睡房中。随着闪电亮起,贾义翻墙跳入我家,我看到他强壮的身体,深恐不是他的对手,便找了根布条将柴刀的木柄与我的手绑在一起。我必须要杀了他,他若不死,我就会失去母亲。”

    “惊雷响起,像从地下涌出,我蜷缩在墙角,看他湿淋淋的走进我母亲的睡房中来,像一只恶心的肥猪扑向我母亲干净的床铺,我听到那些难堪的声音,但我知道,还不是时候,要忍,我将嘴唇咬破,眼泪簌簌的流淌,我抬手擦去泪水,它们会遮挡视线。”

    “我知道是时候了。轻轻站起身来,我拎着柴刀走到他的身旁,我记得他脖颈上有一撮黑色的毛,像肥猪身上的鬃毛,他在我母亲身上不断的撕咬、翻腾,我咬着牙将柴刀勾住他的脖子。”

    “他的脖子很硬,若不是柴刀被造成弧形,几乎要被他挣脱。我将全身的力量都加到柴刀之上,我知道,今晚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母女死,所以九岁的孩子也会迸发出超人的力量。”

    “一阵红色的血雾之后,他的头歪到一旁,脖颈只有些未曾割断的肌肤勉强维系,才让他的头没有完全滚落。黏稠的血缓缓流出,很快就在床脚汇成一滩,像红色的井,一个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深渊。”

    香漪的泪水滑落,不是后悔也不是后怕,是悲哀,她们走了那么远,艰难跋涉,最终却还是没有找到父亲的遗骨。即将曲终人散了吗?她的一生太过苍凉。

    她继续说下去,是回忆也是发泄,她知道杀戮也有快感,使人成瘾。

    “母亲惊呆了。她迅速起身查看,贾义已经死得不能再死。她先是笑,而后哭,抱着我,不管那些腥臭的血和即将腐烂的肉。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静下来,开始想办法处理尸体。我们用刀将他的尸体剁开——砍坏了两把菜刀呢。之后翻墙将尸块埋进他们家的葛根之下,那年他家葛根成了灾,四处蔓延,占满整个庭院。大雨将所有的痕迹全部洗刷,我们安然无恙的度过这些岁月。”

    “我从不后悔杀了他,如果再叫我选择一次,我还会举起柴刀再杀一次。”

    萧孟园将自己的手帕递给香漪,他并没有追问案情,而是问她:“你不是温家的女儿吗?为何又自小长在宿家?”

    香漪拭去泪水,将替嫁一事说与萧孟园,只是隐去了复仇一节。

    阴差阳错,天意难测。萧孟园看着香漪,缓缓的说出一番话来。

    第0058章

    暗格

    “香漪,今日,你并没有来找我,也没有对我说什么话。”他还是那种不疾不徐的语速,“贾义的案子,我自会审理,但我认为此案与你们母女无关,今后再不必跟别人提起。”

    香漪面上震惊,心里却暗暗松了一口气,她赌对了,萧孟园是同情她的,因为钟彦礼——她那素未谋面的丈夫。

    “多谢萧公子。”她双膝跪倒在他面前,双眼垂泪,以一种近乎虔诚求佛的姿态面向萧孟园。

    男女授受不亲,萧孟园不好伸手扶她,只是说:“不必言谢,香漪,走好你自己的路,莫要被过往所累。”

    香漪惊讶的抬眼望他,这一刻的惊讶不是伪装,她没想到他能洞察到她的心。可她做不到,她一生下来就注定要背负着那些过往,她没有未来,更没有自己的路。

    “回去吧,好好睡一觉,世界不会有任何变化。”萧孟园已经想好如何结案,贾义罪孽深重,不在伸张正义的范畴之中。

    香漪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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