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情找迟哥!凡果闹吵吵地说着,等下让迟哥上我寝室一下!
郭一鸣看了眼迟骋,说:知道了。
让你找他。郭一鸣挂了电话,跟迟骋说。
他能有什么事儿,迟骋不当回事,不去。
北方的冬天总摆脱不了那股干燥的凛冽,干枯的树枝上挂着薄薄一层雪,显得又寒凉又萧瑟。
迟骋没去找凡果,他要真有什么正经事就自己过来了,迟骋直接回了宿舍。
室友周末去找女朋友了,宿舍里空了一天,这会儿一进来有点冷。
冬天太烦了。郭一鸣边开了灯边往洗手间去。
迟骋没脱外套,直接坐在椅子上,他拿了充电器给手机充电。门被敲响,迟骋滑了下椅子开了门,又滑了回来。
然而该响起来的吵吵嚷嚷声并没有响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小心翼翼的询问
是小哥吗?
迟骋手上动作一僵,猛一回头。
陶淮南穿着毛衣,手上握着盲杖,有点不太敢进。走廊另一边的凡果笑着说:你进啊,没敲错!
陶淮南于是往前迈了一步,又问了次:小哥?
迟骋充电器还没插好,直接站了起来,椅子被带得往后滑了一截。
你怎么过来的?迟骋眉头拧了个死结出来,盯着陶淮南,哥带你来的?
中午迟骋还跟哥通了电话,电话里听着是在家,这个时间陶淮南站在这儿,怎么想也不该是哥带他来的。
我自己来的,陶淮南抿抿唇,眼睛朝着迟骋脸的方向,小声说,我想见你。
迟骋好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太惊讶了。他往前扯了陶淮南一把,把门关上了。
门合上的声音有点重,陶淮南下意识缩了下肩膀,听见迟骋问他:你怎么来的?
陶淮南老老实实回答:高铁。
你自己?迟骋声音明显已经开始压着火,坐高铁?
他声音里一压着火陶淮南就有点不敢说话了,可又觉得亲切。今年重新见面开始陶淮南还没听迟骋用这声音说过话,要不就是冷淡,要不就是嘲讽。像这样很直接地话音里带着怒气,这还是第一次。
你是不是疯了?迟骋简直觉得不可思议,看着陶淮南,说话声音也大了起来,你脑子都想什么,陶淮南?
怎么了这是?郭一鸣听见他发火,从洗手间出来,谁来了?
话音一落,看见宿舍里站着的两个人,也很吃惊:淮南?
陶淮南叫了声郭哥,问了好。
我天,你怎么来的啊?郭一鸣走过来站在他俩旁边,什么时候过来的?吃饭了没?
陶淮南答着:中午到的,在果儿那吃了饼干。
中午就到了你怎么不说啊?郭一鸣把迟骋椅子托过来,让他坐。
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儿,我等你们回来就行。
郭一鸣脑子够用,跟陶淮南招呼了几句后就开门出去了,说跟凡果出去吃饭,让他俩聊。
门合上了宿舍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俩,迟骋一直不说话,但是能听见他重重的呼吸。他生气了。
陶淮南虽然害怕他生气,可听着他的愤怒,心里却很踏实。这种踏实特别舒服,像回到了最熟悉的地方,见到了最熟悉的人。
小哥,陶淮南试探地伸手去碰碰迟骋的胳膊。
迟骋抽开胳膊的动作有点急,他气得都不想说话。
生日快乐,陶淮南竟然还笑了,顶着迟骋的怒意还能笑出来,我太想见你了。
哥知道你来?他也同意?迟骋难以置信地问。
他才知道,我到了之后告诉他了。陶淮南声音弱弱的,还是不敢跟迟骋硬着顶嘴,我出门的时候他们还没醒。
来之前脑子其实是空的,什么都没想,就一个念头,想见迟骋。
如果不是还有点理智,昨天半夜陶淮南就出门了。可半夜出门对一个盲人来说还是太危险了,真出了什么事只会给所有人带来更多麻烦。陶淮南一遍一遍地听那条录音,直到五点。
你别生气,小哥。陶淮南又去碰他的胳膊,这次甚至直接碰了他的手,我想明白了好多事,我想跟你说说。
你没有电话?迟骋再次把手抽开。
我怕你不接。陶淮南还是对他浅浅笑着,被人吼被人甩开手也没退缩,怕你不想听。
迟骋闭了下眼睛,眼睛都气红了。他确实很长时间没有过这么直接的情绪了,平时没人气他,迟骋跟谁都不生气。
陶淮南身上就穿着件毛衣,冻得不明显地抖,手指也冰凉。
迟骋问他:你就这么来的?
说起这个陶淮南还有点无奈,小声说:在高铁上被别人洒上泡面汤了,我送洗衣店了,就是学校里面那个,留的你名字。
迟骋从柜子里抽了件棉服摔在他身上,陶淮南狼狈地接住。迟骋动作都很重,一套动作下来声音都挺响。
陶淮南听着这声音只觉得鼻子发酸,这种带着愤怒的动作带来了一股隔着多年岁月的熟悉感。
如果此时此刻身边还有别人,哥、汤哥,或是哪个熟悉的可以信任的人,迟骋必然是已经转身走了。
陶淮南一个人从家坐高铁跑北京来了,对于二十多岁的正常人来讲这再正常不过了,可陶淮南是个瞎子。每一条路每一道指示牌他都看不见,一个火车站就能让他在里面绕得晕头转向,万一上错了车就不知道走哪儿去了。这一路上能发生的意外太多,不能细想。
迟骋气得只想发火,可又不想理他。
再生气也没办法,现在这儿只有他们俩。迟骋不可能把陶淮南扔在哪儿,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城市里,陶淮南只有他。
陶淮南可能也感觉到了,这儿的迟骋和之前医援时以及昨天电话里的他都不一样。好像陶淮南的突然出现,让迟骋毫无防备,也直接撞开了一层迟骋的防护壳。
我饿了,陶淮南说,我只吃了两块凡果给的饼干。
饿着吧,迟骋从插排上拔了充电器,把充电器和手机都揣进兜里,你该。
迟骋一直在生气,陶淮南听见他这句话却又笑了,迟骋拿完东西要去开门,
陶淮南却突然胳膊一抬,抱住了迟骋。
迟骋动作一停,垂眼看着抱着他的陶淮南。
小哥,以前的事你可以永远不原谅我,是我错了。
陶淮南还是紧张的,声音也不太稳:我总是不够勇敢,我不敢来找你,怕你厌恶,怕你已经开始新生活了我又打扰。
他微抬着脸,红着眼睛道:还能像这样抱着你我做梦都不敢想。
迟骋没推开他,沉默着听他说话。
这些都是我活该,我自找的。陶淮南紧紧地抱着迟骋不松手,可这次我来就是想当面跟你说,我想把你追回来。我想努力把我失去的都找回来,小哥你看我表现。
我一直爱你。陶淮南把脸贴在迟骋肩膀上,呢喃着轻声说,一直都爱你。
第96章
陶淮南把话说得虔诚勇敢,
带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实际上心里又慌又害怕。不知道迟骋能说出什么来,怕迟骋推开他,
说不接受。
所以陶淮南把脸紧紧贴在迟骋肩上,
根本不敢抬起来。
时间像是静止了,
陶淮南抱得很用力,如果不是两人现在穿的衣服都太厚,陶淮南应该可以听见迟骋的心跳声。
最初迟骋是没什么明显表情的,垂着眼睛,
不开口,也没有明显的情绪外露。他的沉默把陶淮南吓得在他身上紧张得快哆嗦了。
你说找回来就找回来?迟骋开口前清了清嗓子,
话音里还带着点刚才的暴躁,
皱着眉说,你又想要了?
我想要。陶淮南搂得更紧,把心里那点忐忑和害怕都使在手劲儿上了。
你想要就要?迟骋终于抬了手,
放在陶淮南肩膀上,想把他扯开,都围着你转。
不围我转,陶淮南跟他别着劲,迟骋竟然没能把他从身上扯开,
陶淮南马上说,我围着你转,
只围着你。
陶淮南把这五年攒的勇气都用在这儿了,不管迟骋说什么他都马上能接上。
迟骋没能扯开陶淮南,
手垂了下去,
站得直直的,问:你当我还十岁呢?你说什么我都信。
这句话杀伤力很强,
陶淮南张嘴没能说出话。
===第69章===
十岁时给的承诺,陶淮南最后食言了。他说不会让迟骋像他当时那么难过,可他没做到。
他被包裹在迟骋的盔甲里,迎着迟骋温热柔软的心,在他心口上划了长长的一刀。
你吃不吃饭了?短暂的静默过后,迟骋声音又恢复成刚才的那样,
松开我。
陶淮南慢慢松开了,仍然站在迟骋旁边,说:这次我不说了,你看我表现。
我不看。迟骋开了门,皱着眉出去了。
陶淮南跟在他后面走了出去,还轻轻地带上了门。
迟骋走在前面,陶淮南在他后面敲着盲杖跟,迟骋走得不快不慢,下楼梯之前冷冷地扔了一句:台阶。
陶淮南抬起手腕晃了晃,让迟骋看他的手环。
迟骋不看,转过去低头下楼了。
陶淮南一直跟着他,迟骋要把他往哪儿带他根本不问,迟骋往哪儿走他就往哪儿跟。迟骋手揣在兜里,身后拖着个拄着盲杖的小尾巴,慢慢穿过学校出了校门。
刚一出了校门,陶淮南就伸手握住了迟骋手腕。迟骋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挣开。
陶淮南都能从家自己上北京来了,不管是不是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他其实都已经可以自己走了。可现在他悄悄地握住迟骋手腕,迟骋还是没甩开他。
陶淮南手指冰凉,刚开始是隔着衣服握着迟骋,后面慢慢慢慢地挪到了袖子下面,握半截手腕,半截手背。
总有经过的人用明显或不明显的眼神看着他们,主要还是看着陶淮南。他的盲人身份太显眼了,点来点去的盲杖像个标签一样贴在他身上。
陶淮南耳朵被吹红了,迟骋黑着脸,伸手把陶淮南衣服上的帽子给扣上了,动作力气有点大,陶淮南被兜得一低头,轻声说:不冷。
很多事情对他们来说,熟悉得甚至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哪怕中间隔了这么多年,可一搭手那些熟悉感就都会回来。
比如在过马路的时候迟骋下意识地抬了抬被陶淮南握着的那只手,做了个用胳膊半挡着他的动作;比如在要上车前,迟骋开车门时把陶淮南往后拉了一下。这些都是身体先于大脑做出的反应,不论嘴上说着什么话,脸上挂着什么表情,这些都变不了。
这些动作融在他们一起长大的每一天里,跟时间一样,一同堆起了他们拥有的那么多年。
陶淮南这次来之前真的什么都没顾得上想,来了之后要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想过。
吃完饭天早就黑透了,陶淮南跟在迟骋身后,到了这时候才有了点真实感。他真来了,见到了小哥,甚至牵了小哥的手腕。
迟骋不可能把他自己扔下,再怎么生气也不能,他得一边气着一边带他吃饭,吃完还得安排他睡觉。
迟骋在宾馆开了个房,陶淮南跟着他走进房间,房卡插进卡槽,迟骋抬手拍开了灯。
房间里太暖和了,陶淮南脱了外套,摸索着挂在门口衣架上。
衣服我可以穿回去么?陶淮南摸摸衣袖,问迟骋。
迟骋冷着脸说不能。
陶淮南笑了笑:我和你换,洗衣店那个给你。
迟骋把外套脱了扔在床上,自己坐在床的一角,腿自然分开,看了眼陶淮南:不要。
给我穿吧,陶淮南走过来,坐在另一张床的床边,要不我就得穿毛衣回去了。
迟骋无动于衷,说:你该。
陶淮南等的就是这句,听到了只觉得又满足又舒服,他还想再和迟骋说点什么,手机却响了。
发视频过来的是晓东,孩子早上起来没在家他没当回事,接到电话说到迟骋学校了,陶晓东只觉得脑子嗡一声。
但嗡完之后陶晓东要比迟骋淡定一些,没那么生气。
视频是发给迟骋的,迟骋接起来就见他在那边笑着问:是不吓一跳啊?你没揍他?
迟骋说:回去你揍吧,我管不着。
陶晓东听完笑了,转头跟旁边汤索言说:给孩子气完了都。
你俩都不舍得那就我揍吧,汤索言说,都是你们惯出来的。
这俩哥都是老油子,在那边一人一句的,把话说得变了个味儿,一时间晓东和迟骋就成了一起惯着孩子的俩哥哥。
你俩在哪儿呢?晓东问,晚上在哪儿住?
陶淮南在那边探着头:小哥带我出来住。
你可闭嘴吧,烦人精。陶晓东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陶淮南说。
俩哥吃完了饭在家没什么事儿,视频一直聊了半天。陶淮南后来也坐了过来,试探着坐在迟骋旁边,一起聊天。
视频一挂,迟骋往旁边挪了挪,后背倚着墙,腿搭在床沿看手机。
郭一鸣在微信上问他晚上回不回去了。
迟骋说:不回。
陶淮南叫了声小哥。
睡你的觉。迟骋拧着眉,不抬头。
陶淮南慢慢伏下身,脸枕着迟骋的腿,闭着眼说:别生气了。
迟骋继续在微信上回消息,不理他。
别生气啦。陶淮南晃晃他的腿。
迟骋还是不理他,陶淮南也没起来,两个人保持着这个姿势,陶淮南趴在迟骋腿上,几乎快要睡着了。
换作今天之前,无论任何时候的迟骋,都不会像现在这么平和,不可能让陶淮南这么枕着他的腿。
可这一天下来,迟骋猝不及防被陶淮南撞进了宿舍,之后他一直也没能端住,这会儿已经被磨出来了。
陶淮南好像倦鸟终于归了巢,浑身只觉得轻飘飘的,舒服得睁不开眼。
迟骋回完消息把手机放在一边,头靠在墙上,眼睛看着陶淮南。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在温暖的夜里短暂地依靠着。
可再舒服也不能一直这么躺下去,陶淮南后来还是起了身,去洗了个澡。
水温一直热不起来,陶淮南站在旁边躲着水花,伸出一只手去试温度。过了好几分钟,这水一点要热的意思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