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笑了笑,没说别的,等大夫用木板固定住他的手之后,便问大夫多少银两。他经历过许多比骨折还痛的事情,确实很难再为这种“小伤”皱眉了。
他将大夫送走之后,又来到了药铺,跟药铺老板说自己因为采药骨折了,这几个月怕是干不了。药铺老板见赵??脸色沉沉,害怕他找自己的麻烦,因此给了赵??一笔半两银子,说让他好好养伤,养好伤之后再来干活。
赵??拿了银两,心想,养好伤之后,他不会再来了。
他拿了钱,又拿出药方,要药铺老板给自己抓药,走的时候他没给钱,药铺老板也没好意思问。
赵??回到家中,先给自己煎了药,他想,小孩晚点喝药,一时半会也死不了,没事。他喝完自己的药之后,再给小孩煎药。半个时辰后,赵??拿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捏开小孩的下巴,一口气给他灌进去,然后紧箍住他的下巴,不让他浪费分毫。
夜里的时候,小孩醒了一次,他还在发烧,迷迷糊糊地问:“这是什么地方?我是死了吗?”
赵??道:“嗯,你是死了。”
小孩双眼一闭,又睡过去了。
等小孩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中午,他的烧也退了,清醒过来,知道赵??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起身就要拜他。赵??按住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黎笛。”
“还有家吗?”
“没有了。”
“哦,那以后你就跟着我,做我的仆人,愿意吗?”
黎笛迟疑了一瞬,道:“愿意。”
“好。”赵??道,“自己去厨房盛粥,要喝多少盛多少。”
黎笛麻利地起身,一句话不多说,自己跑去厨房了。赵??看着,心想,这就对了,只有穷人家的孩子,才会在生病的时候,还能这么懂事。
后来黎笛就一直跟着赵??了,赵??在手臂还没好全的情况下,自己去巷边开了个小摊。小摊卖的是糖葫芦,一串串地摆在桌上,晶莹剔透,像是熟透的果子,看起来诱人至极。
周边的巷子小孩很多,而小孩都喜欢吃糖葫芦。但小孩没那么多银两,只能攒着钱来吃,因此赵??的生意不算冷清,但也不算红火。
但就是这样的小本生意,也要懂得“规矩”。每日都有地痞流氓前来收保护费,而赵??不得不给,他在临风城中吃过教训,不知道这些地痞流氓背后,有没有更加强大的势力。他不敢赌,也不想惹事,因此每次都给了银两,而那些地痞流氓也算守信,收了银两,便不找赵??的麻烦了。
可麻烦就麻烦在,这样的赚钱速度实在是太慢了,跟赵??的理想计划背道而驰。
等右手能够动弹自如的时候,赵??就不做糖葫芦了,他将在花溪城中赚到的银两都收好,打算等存够银两之后,再去租一间屋子来开铺子。
赵??走了很多的弯路,可他依旧没有放弃做生意这个想法,因为从商是赚取银两最快的途径,他不会放弃。
谁曾想,前路仍有许多艰险。可真是,十年湖海扁舟。几多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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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湖海扁舟。几多愁。――毛滂《相见欢?十年湖海扁舟》
第65章
胭脂
花溪城确实是座很繁华的城池,五步一小摊,十步一商肆,百步一客栈,千步一寺庙。
这日,春光大好的时候,赵??来到商肆林立的街区,打算找一份报酬不菲的活。他虽然抱着这样的希望,但也知道这很难实现。不过没有关系,走一步看一步吧。他走了几家店铺,问了招不招人,招人的话要做些什么,工钱多少等等,然后一一记在脑中对比。
赵??记性不错,他一共走了十家店铺,打算去另外一个地方继续寻找的时候,却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哎呦”一声,然后蹬蹬蹬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摸着自己的腿,道:“摔死我了痛死我了,救命啊……”
那是个面如枯蜡的老人,他发白胜雪,皱纹布满脸上身上,嘴唇凹陷,加上痛苦的表情,整个人十分可怜。
赵??:“……”他不过是寻常走路的速度,就算真的撞上了这个老人,也不可能让其如此难受。
赵??上前两步,想要扶起老人然后离开,但老人杀猪似的大喊大叫:“别过来,别过来,杀人灭口啦,杀人灭口啦……”赵??冷冷地看了老人一眼,扶也不想扶了,抬步就想直接走人。
这时,一个中年汉子突然冲了上来,拦住赵??:“喂!你撞了人,怎么就跑了?”
赵??道:“我扶他起来,他不愿意起来,还想我怎么样?”
“怎么样?”汉子露出被气笑的神情,“你将我爹撞得痛死了,就想怎么一走了之?想得美,我跟你说,不赔钱,你可别想走。父老乡亲们过来啊,过来看看这个把我爹撞在地上还想直接走掉的人,记住他的样子,以后看见他记得走远点……”
赵??忍无可忍,一把抓住了汉子的手腕:“你胡说八道够了没?”
汉子手腕发疼,竟像是要裂开来那样,他张大了嘴,道:“杀人啦杀人啦,这人撞了我爹还不止,还想杀了我……”
他一喊,坐在地上的老人也开始哇哇大叫,两人杀猪般的叫声如出一辙,真不愧是父子俩。
赵??没有心情陪他们在这里浪费时间,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可就在此时,这场闹剧中又加入了一个捕快:“怎么回事?你!赶紧给我松手。”
汉子顿时有了倚仗:“对对对,说的就是你,快松手!”
赵??松开手:“你爹没事,你也没事,我走了。”
捕快道:“不准走!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赵??还没开口,汉子和老人就咿呀大叫,颠倒黑白,乱讲一通,总之就是说赵??欺负人,他们好痛好委屈。等他们讲完之后,赵??刚想解释,捕快却立刻道:“此事就是你的错,你撞倒这位老人之后不仅毫无歉意,而且还想折断他儿子的手……”
捕快??嗦一通,然后让赵??给他们赔钱赔罪,不然的话,就把赵??逮到府衙。赵??刚从大牢逃出来没多久,一听到府衙二字,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躯,他忍住怒气,握紧拳头:“你们要多少?”
汉子嚷嚷道:“我的手腕好像断了,这段时间都干不了活了,我爹也要去看大夫,家里只出不进,起码也要二两银子吧……”
二两,那几乎是赵??存下来的全部钱财了。他脸色阴晴不定,但最后还是答应了,捕快三人跟他回到了家,赵??将银两取出来,给了二人。他们拿到银两之后,手不疼腰不酸,扬长而去了。
赵??盯着他们的背影,按捺住上前将银两夺回来的冲动。
黎笛正在家中做饭,他看见几个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近来,又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而赵??的脸色很难看,他小心翼翼地问:“公子,怎么了?”
赵??道:“与你无关。”他让黎笛继续做饭,然后走了出门,尾随着那几个人,他记住了那个捕快和父子俩的住址,心想,等他哪一天不想活了,这三人也得死。
经历了这么一桩事,赵??颇有些心灰意冷,一日还剩下很多时间,可他哪也不想去了。他就坐在家中,看天色慢慢暗下来,正如他看前程的目光。他想放弃了,他活了小半辈子,受过的苦难却非常人可以想象。他累了,他想躺下。
一夜无眠。
翌日,赵??回到了昨日撞倒老人的地方,他站在那里,想着,若再有人用这种方式来讹诈,他便与那人同归于尽。他生的时候,父亲赵壶说带来的是晦气,那他死的时候,也要晦气地多带一个人。
若说他完全没有了生的念头,倒也不是,他还是想活着的,但这个“想”已经非常淡了。
他站在大街上,一动也不动,过往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赵??知道,可赵??不予理会,那些是什么人?重要吗?不重要。有什么东西是重要的吗?赵??想,命都不重要了,还有什么东西能配得上重要二字呢。
赵??等人找死,可他等了一日,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没人碰到他一片衣角。
他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自己。
“啊,那个人好奇怪啊。他站在那里一天没动了。”
“他在看什么呢?”
“不知道,可能是在看故乡的方向吧。”
“他真的一步也没有挪过,他不累的吗?”
“是我的话,站小半个时辰,腿就已经麻了。”
“他好像一块石头啊。”
“我觉得不像,石头看起来都没有这么冷。”
……
夜幕降临的时候,赵??还是站在那里,家家店铺都点起了红灯笼,他的眼里淬着红色的光,像是红了眼。
回想起来,赵??已经不记得那个时候自己在坚持什么了,他像是疯了,又像是没事人。然后,花千树出现了,她看赵??站了一天,虽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心生不忍,所以拿了一盘饺子给他。
赵??低头,看着那一个个白白胖胖的饺子挤在一起,有一会没说话。
花千树道:“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味道的,所以没有淋汁。这样,你来我的铺子,看看喜欢什么,我就给你加什么。”
过了一会,赵??点了下头,然后跟着花千树,进了她的胭脂铺。花千树带他来到后厨,道:“有盐、糖、醋、油,豆酱……你要加什么?”
赵??要了醋,他坐下来,慢慢地开始吃饺子。也许是因为食物本身的魅力,也许是因为赵??受到了陌生人的关心,沉寂了一天的心重新跳动,他想,还是可以继续活着的。
花千树看着他吃完,问:“你是遇到什么难处吗?”
赵??摇摇头,又点点头。他有些疑惑,已经熬过来的难处,还算难处吗?
花千树道:“如果是因为银两的事情,你愿意的话,可以考虑来这里干活,胭脂铺的工钱不低。”花千树没有直接给赵??银两,而是提供了一个干活的机会。
赵??眨了眨眼睛:“留在这里干活?”
“对啊,一个月一两银子,没什么粗重活,就是招待客人除尘扫地。你愿意的话,这几日可以来找我,我刚好缺一个人手,还没有招到人。”
赵??记住了,他对花千树道谢,说自己回去考虑一下。第二日,他再次来到胭脂铺,说自己想来这里干活,花千树自然答应。
刚开始的时候,赵??这份活做得很艰难,因为他对胭脂的颜色很不敏感,觉得这款胭脂和那款胭脂长得都一样,有少女或妇女进来买胭脂,问赵??哪一款适合自己,赵??只能睁着眼说瞎话。但不是每个客人都这么容易忽悠的,为了记清楚胭脂的颜色,赵??花费了许多的心思。
他在这方面上没有天赋,就只能以勤补拙。一遍记不住,他就多记十遍,二十遍,三十遍,朱砂色调热烈浓艳,牡丹颜色鲜艳沉稳,红梅色调灿若霞天,浅红橙活泼吉祥,大红色祥瑞庄严……
经过一段时间的死记,赵??终于把胭脂的颜色种类搞明白了,而他在胭脂铺学会的远不止于此,他学会了怎么跟女子打交道,学会了怎么让每一个进来的客人,都不会空手离开,学会了怎么让别人记住花家胭脂铺,让人下回还来光顾等等。
赵??在胭脂铺做了半年之后,花千树找他谈话,道:“以你的能力,在胭脂铺中当一个小小的伙计,实在是大材小用了。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开铺?”
赵??何止想过,他早就尝试过了,他将自己开铺的遭遇简单道出。花千树听得瞠目结舌,平复心情后,更加觉得赵??不应该只做伙计,她道:“你若想在花溪城中开铺,而银两不足的话,我可以借你,只要我有,我就会借,且不收利息。”
“此话当真?”
“当真。”
这时,赵??已经快十八岁了,他确实不满足于当伙计。他是天生的商人,他有野心也有能力,他要闯一条更广阔的路出来。
赵??借了花千树三十两银子,加上自己这半年内存下来的银两,先开了一家米铺和一家当铺,他请了一个伙计,又将黎笛送去米铺帮忙,而赵??自己一个人经营当铺。
这回他学聪明了,买卖都是同行价,不惹人白眼。刚开始的时候,新店铺都没什么人,后来开着开着,客人也就来了,有一就有二,生意就是这么做起来的。
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赵??都在花溪城中开铺,也从未停止过学习。头几年的时候,因为是生意开拓期,他过得很辛苦。
那个时候,赵??不舍得请太多的伙计,很多事情他都一个人做,每天三更睡五更醒,忙着守铺进货奔走卖货算账……在生意稍有起色的时候,赵??请多了两个伙计,但还是忙,忙着跟别的商人打交道,不仅忙,而且难。
他不会怎么会喝酒,但做生意怎么能不喝酒,酒过三巡,就是宾主尽欢的时刻。赵??便强迫自己学会喝酒,喝得想吐也要继续喝,还得忍住想吐的欲望,咽下去,这没什么的,多少的辛苦他都咽下来了,几碗酒而已,这有什么不能忍?
还有很多很多的艰辛,赵??却不想再说了。
够了。多说何益?
石以砥焉,化钝为利。过往的艰辛虽然不能一笔勾销,但赵??活下来了,也熬过来了,他很庆幸自己走出来了。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从他喜欢上谢九尘的那一刻起,便是“今日生”了,当然,赵??不敢说这句话。
他终于抬起头来,隔着早已熄灭的蜡烛,透过茫茫月色,望向谢九尘,却见谢九尘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泪,被银黄色的月光一照,犹如两条波光粼粼的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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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以砥焉,化钝为利。――刘禹锡《砥石赋》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袁了凡《了凡四训》
第66章
眼泪
谢九尘在淌眼泪。
赵??确认了这件事情,他的目光粘在谢九尘的脸上,想给他擦掉眼泪,又或者是……吞掉他的眼泪。
谢九尘流眼泪是没有声音的,他知道赵??停下来了,可他情难自禁,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眼泪是没有牢房的,哪怕把眼睛闭上,它依旧可以从那点缝隙中流淌而出。
赵??终于开口了:“我还没哭,你哭什么呢?”他的声音里带着些刻意的笑意,是在故意安慰谢九尘。
谢九尘抹掉泪痕,嘴唇动了动,但没能说出什么。泪痕干掉了,但很快又被新的水流给冲湿,赵??无奈,只能坐到谢九尘的身边,用指腹给他擦掉眼泪。
“明烛,别哭了。”
赵??后悔了,后悔将自己的过去讲得太过详细,除了方短那一段,其他的明明可以用三言两语道清的。
――父欠赌债被人砍死,母卖子,子颠沛辗转十余年,终在花溪城中定居,又经过十载打拼,成为一方富豪,过往艰辛,均成旧事。
是的,就这么简单。若谢九尘听的是这个版本,估计不会落泪。赵??又想,谢九尘太善良,如果这个故事的主角不是自己,而是世上任何一个人,恐怕他都会感同身受。赵??给谢九尘抹眼泪,却越抹越多,他心疼极了,却故意道:“你再哭下去,我也要跟着你哭了。”
他在撒谎,无论谢九尘哭多久,他都是哭不出来的。
可谢九尘信了,他吸了吸鼻子,昂起头来:“我不哭了。”谢九尘是个守信的人,他说不哭了,就真的仰起头来,死死将眼泪逼回去。
赵??看着他认真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道:“算了,想哭就哭吧,不必强忍。”
谢九尘声音沙哑:“真的不哭了。”
赵??心道,不哭也好,哭也行,都行,都可以罢。他等谢九尘彻底止住眼泪,冷静下来后,才道:“回去煮点热鸡蛋敷敷眼睛,不然明天去书院,要被学生们看笑话了。”他想了想,道:“罢了,已经很晚了,我现在命人煮鸡蛋,你敷完就回去睡觉吧。”
赵??站起身来,推门而出,唤了黎笛的名字,黎笛从院外跑来,赵??让他去煮几个鸡蛋,煮好之后送过来。不必进门,放在门口就行,黎笛领命而去。赵??吩咐完后,回到房间,见谢九尘点了一支新的蜡烛,笑道:“怎么?明烛还想跟我秉烛夜谈?”
明烛,秉烛。这四个字放在一起,让赵??产生了些不该有的遐想,他暗骂自己一声,使劲将那些念头压下去。
谢九尘没接他的话,问:“所以你和黎笛,是什么关系?”
赵??重新坐回谢九尘的身边,道:“他算是我的半个仆人,半个弟弟。”
谢九尘又问:“你来花溪城之后,还有回去青石镇找过你娘吗?”
赵??道:“没有,我连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刘丽龄对赵??而言,已经是一个完全不重要的人了。哪怕她死了,赵??也不会为她留半滴眼泪。
谢九尘道:“如果、如果那时候我没有去千万峰,而是还住在花溪城的话,说不定,我们很早之前就能认识了。”
“花溪城虽然繁华,但穷人也不少,那么多穷人,你也不能全都认识。”几个月前的赵??想,如果他能早些遇见谢九尘就好了,可现在的他转变了想法,他不想在十年前就认识谢九尘,那个时候的他太过落魄,他不想让谢九尘见到那时的自己,然后同情自己,施舍自己。
他不想跟谢九尘成为那样的关系。同情,恩情,他一个都不想要。赵??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想要谢九尘。
谢九尘想,那样也是,而且哪怕他真的能认识花溪城中所有的穷人,谢府也没那么多银两,能够接济他们。
他问:“你是什么时候搬到这里的?”
“二十二岁买地,请人建房装修,二十三岁的时候搬进来的。”
十八岁到二十二岁,赵??是经历了什么,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成为一方富豪。谢九尘想知道,他问了,可赵??却不肯再说:“我说了,你又要掉眼泪。”
谢九尘回想起来,才觉得察觉到一丝尴尬,他无力地解释道:“我……我原本没想哭的。”
“哦?那为何又哭了?”
“我不知道,许是因为……”谢九尘顿了顿,才续上前半句话,“因为情难自禁。”
“情难自禁?”赵??觉得自己的舌头分岔了,他也停顿片刻,“是同情的情吗?”
谢九尘知道,赵??不喜欢被人同情,他想了想,觉得其中大半的情感,应该都不是来自于同情,便道:“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
“我与赵兄相识的时日虽然不长,但早把赵兄当做是好友,听闻赵兄从前的遭遇,种种颠沛,种种流离,自是情感汹涌,难以自抑。”
“原来如此。”
赵??不知道是感到失望,还是松了口气,他道:“我讲得太久,今夜很晚了,耽误你睡觉了,真是抱歉。”
谢九尘仿佛听不见,他问:“这些年在花溪城中,还有谁欺负你了?”
“谁敢欺负我?”赵??自动曲解谢九尘的问题,“我纵然无权,但身上有钱,没人敢拿我怎么样。”
谢九尘猜到赵??是故意的,他真的不愿意再说了,自己也不好再问。他想,伤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让赵??继续往下说,那不是在戳他的心窝子,也在戳自己的心窝子吗?他这样想,却没有意识到,戳自己的心窝子有多么的不对劲。
黎笛敲了敲门,道:“公子,鸡蛋放在门口了。”
赵??道:“知道了,你去睡觉吧。”
黎笛应了一声,离开的时候觉得很是奇怪,大半夜的,两人怎么突然要吃煮鸡蛋呢?如果想吃宵夜,那应该吃点羊肉串,煎肉饼,炸云吞,烤鸡腿;如果想吃甜的,也可以吃汤圆、桂圆莲子、花生糖等等。
怎么会有人这个点吃水煮鸡蛋?怀着这样的疑惑,黎笛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赵??才不管黎笛想什么,他用白布包好鸡蛋,递给谢九尘道:“敷上吧。”
谢九尘稍稍转过身,将鸡蛋按在左眼上,低垂眉目。赵??看着他,一时之间也没有说话,寂静在二人之间蔓开,他们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谢九尘敷了会左眼,又将鸡蛋按到了右眼上。
赵??偏过头,又睨他一眼,道:“还好,不是很严重,明天应该就消掉了。”
谢九尘道:“消不掉,我就不去上课了。”
赵??笑了声:“不管你的学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