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孺年道:“没错,每个人都是一棵树,但人比树更坚韧,更顽强。”
与谢孺年谈话,驱散了谢九尘心中的阴霾,他心想,是的,人是顽强的生物,哪怕无人相助,人也能自助,自立,自强。
当夜,谢九尘躺在床上,并无睡意。他没睡着,棉花也没睡着。棉花胡吃海吃,吃得太胖了,谢九尘为了给它控制体重,命人将它的伙食缩减成平日三分之二的量。夜深人静的时候,棉花腹中空空,它恃宠而骄,知道谢九尘对自己好,在他的面前十分放肆。
棉花趴在地上,冲着谢九尘叫了几声。
谢九尘没有理会,他知道棉花饿了,告诉自己绝不能心软。
低低的呼噜声传来,棉花呜咽几声,跳起来用后腿站立,两只爪子扒拉着床沿。
谢九尘无奈起身,抱起棉花,摸了摸它的肚皮,扁塌塌的,看来是真的饿极了。
算了,谢九尘想,今日是端午,小狗也是要过节的,就破例一次,带它去厨房找点东西吃吧。
他走在前面,棉花跟在他的身后,往厨房的方向而去。夜深了,天边挂着寥寥几颗星,谢九尘提了一盏纸灯笼,影子拖得很长。
还差十几步到厨房的时候,棉花突然冲厨房的位置大声叫嚷。
棉花通常不会这么叫,厨房里有什么?
谢九尘既惊且疑,他快步上前,推开厨房的门,左右扫了一圈后并未发现异常。棉花跑了进来,仰着头继续汪,谢九尘似有所感,举起灯笼,抬头一瞧,便与横梁上趴着的人对上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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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鲍照《拟行路难?其四》
第13章
秋泉
“你是谁?”
谢九尘感觉此人并无恶意,也不惊慌,他镇定开口,询问对方身份。
毕秋泉人影一闪,一瞬后翩然落地,对谢九尘抱拳道:“在下毕秋泉。”
毕秋泉瞳仁雪亮,长相俊朗,身姿矫健,气度坦然,看来不似坏人。
谢九尘道:“我叫谢九尘,这里是我家。你……为何在此处?”
毕秋泉叹了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但也可长话短说,我并非花溪城的人,来到花溪城中是为避难。我怕踪迹被发现,不敢住客栈,便想着找个大户人家,偷藏着住一段时间……然后就来到了这里,半夜肚子饿了,想来厨房找点吃的。这不,吃的还没有找着,便被谢公子发现了。”
“原来如此。”谢九尘也没有追根究底,问他因何避难,“这是我家的狗,半夜饿了,我带它来厨房找些吃的,没想到与毕公子撞上了。毕公子可会生火?”
毕秋泉点头。
谢九尘从锅中找到几个粽子和肉包,放在盘中,又用架子在锅中架好,道:“那就有劳毕公子生火,将这些东西都热一热了。”
毕秋泉道:“这有何难?不谈劳烦。”他蹲下身来,在灶中随意塞进一些柴禾后,食指和中指并拢,凌空一点,一团火便烧了起来。
谢九尘微微睁大双目:“毕公子是江湖中人?”
“是。”
谢九尘想了想,道:“我无意探究毕公子的隐私,但我得为谢府上下的人负责。敢问毕公子躲避的人,若发现毕公子在此处,可会对我府上的人不利?”
“不会。”毕秋泉苦笑一声,“我躲避的,是我的亲人。他们若发现了我,只会把我抓回去,不会伤害这里的任何人,也不会损坏此处的一草一木,谢公子大可放心。”
“他们知道你来了花溪城吗?”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我也不确定。但哪怕知道了我在花溪城,花溪城这么大,一时半会,他们也找不到我。”
“既然如此,毕公子也不必躲躲藏藏,我家中还有许多空房,你若喜欢,可以挑一间来住。我会命人为你准备被褥和衣物,毕公子就当是来家中做客,无需客气。”
毕秋泉不是扭捏之人,他觉得此举甚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至于吃住所花的费用,等我快走的时候,会一并交给谢公子。”
谢九尘原想说不必,不知为何想到了沈家,心念一转,恐怕江湖中人更不喜欢拖欠人情,便道:“好,毕公子看着给就行。”
说话间,粽子和包子也热得差不多了,棉花已经迫不及待,在谢九尘身边转了好几圈,蓬松的尾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欢快。
毕秋泉注意到这小东西,边灭火边笑:“如果不是谢公子的狗馋了,我也不会那么快被发现。我原以为,以我的武功,在这里住上半个月,也不会有人察觉。”
在谢九尘还有二三十米的时候,他便听见脚步声了,可厨房只有一个门,且已经被他掩上,那时从厨房中出去,只会与谢九尘撞个正着。他便跳上了横梁,他穿了一身黑衣,在夜色中几乎与梁木融为一体。但棉花识人不靠眼睛而靠鼻子,一吠便暴露了他的位置。
谢九尘也笑,将棉花过于肥胖之事告知毕秋泉:“我原不想来,怕今日破例了,日后它每晚都要缠着我。可听它叫得实在可怜,到底没忍心。”
毕秋泉道:“棉花这么可爱,是我也不忍心。”
谢九尘以布隔热,将两盘食物端出厨房,在门口的桌子上放下,又拿了一个碗,往里头放了两个肉包,招呼棉花过来吃。
毕秋泉落座,谢九尘又去厨房找了双筷子,递给了毕秋泉。毕秋泉道:“多谢谢公子。”他接过筷子,夹起肉包,细嚼慢咽再入肚,吃相文雅,与他江湖人的身份倒不一致。
谢九尘不饿,一直盯着毕秋泉吃东西也不礼貌,他便低下头去,看棉花两口吃完一个肉包。
毕秋泉突然问道:“不知谢公子多大了?”
“今年二十有六。”
“我比谢公子小一岁,可否称谢公子为谢兄?”
“当然可以。那我该如何称呼毕公子?”
“我在江湖中有个绰号,叫无觅泉,谢兄叫我无觅即可。”
“无觅?倒是个有趣的名字。”
“江湖本就是个有趣的地方。”毕秋泉吃完了两个肉包,又开始解粽子的绳,“我此次出逃,便是为了逃离无趣的地方。”
“哦,此话怎讲?”
毕秋泉几口解决一个粽子,觉得也差不多了,弯月高悬,饭饱之际,正宜倾诉。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壶酒,拔走木塞喝了一口,道:“我家并非武学世家,可我不知为何,从五岁在树下听见说书人讲江湖中的故事开始,便一直向往江湖,我央求爹娘请来武学大师,跟着他们学武练剑,不亦乐乎。十五岁的时候,我背起一把剑,独自一人闯荡江湖,结交了不少好友。二十岁的时候,我爹娘喊我回家过年,我刚回到家,他们就说给我谈了一门好亲事。我一听,那可不行啊,我是要浪迹江湖、四海为家的人,儿女情长,与我而言,并非牵挂,而是累赘。我与他们吵了一架……”
毕秋泉许是觉得这凳子坐下得不舒服,他站起身来,换了个姿势。在墙边坐下,背倚着墙,一条腿支起来,仰起头又喝了一口酒。
谢九尘仍是端坐在板凳之上,听他继续往下讲。
“我爹娘一直都不明白,江湖有什么好的,成日打打杀杀,不是你拿着刀砍我,就是我提着剑追你,又粗鲁又无聊。他们想让我成家,不立业也行,最重要的是娶妻生子,继承香火……我听到后头都大了。后来我放弃了与他们争辩,他们有他们的道理,我有我的道理,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便是了。我敷衍了他们几日,等过完年后,我便偷偷离开了家里,又往江湖中跑去。”
毕秋泉语气怅然:“跑了三年之后,我思念爹娘,忍不住回了一趟家。原本以为三年过去了,他们多多少少也明白我的意思,但我一归家,他们便道,之前谈好的人家说我没有诚意,退婚了,但没有关系,他们又给我找了一门好亲事。我再次与他们争辩,依旧无果。嘴长在他们脸上,但脚长在我的身上,他们拴不住我,我又一次跑了。”
但跑归跑,毕秋泉叶总不能一辈子不回家。今年,他又回了一趟家,原本是打算像上两次那样,见过爹娘,看到他们无恙便放心了,然后再寻个机会留下书信,偷偷离开。没想到这回,爹娘也做足了十全的准备,他们请了数位武功了得的高手,一直留在家中,就为了等毕秋泉回来的那日――让他插翅难飞。
毕秋泉被困在房中,屋顶、房门、窗外等地方都有人守着,莫说毕秋泉这么大个人了,恐怕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期间爹娘来看过他,对他说,已经在准备婚事了,等准备好了,毕秋泉就可以换上新郎的衣裳,出去拜堂了。
毕秋泉:“……”
他知道言语反抗是没用的,也懒得白费口舌,便装出认命的模样,等爹娘走后,他在房中来回踱步,思索逃走的方法。
其实他知道,最好的逃走时机,便是成亲那日,可成亲当日出逃,对新娘子的名声极为不利。毕秋泉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却不得不为素未谋面的姑娘考虑。因此他等不到那日。
思来想去,他终于想到了一条并不高明,但也许有用的计策。
他喊来仆人,说自己睡得不好,要他们去买几味安神香的材料,然后根据记忆,调配过后得出迷香。为了避免外头的高手怀疑,毕秋泉一直点着味道相近但无迷倒用处的香料,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毕秋泉才将香炉中的材料换成迷香。
此迷香见效极快,只要吸入两口,便会晕倒。毕秋泉站在上风处,屏住呼吸。等了几个眨眼的功夫之后,他再无迟疑,推窗飞身而出。
他不知道迷香迷倒了几个人,也许有一两个,也许一个都没有。他不敢往后看,施展轻功飞速奔逃,后头猎猎风声,有人在追他。
毕秋泉的轻功很好,藏匿的本领也极强,因此在江湖上得了“无觅泉”的称号。只要后面的人追不上他,他就有信心不被找到,因此毕秋泉丝毫不敢歇息,使出全身的劲气向前,等甩掉了后面的人之后,他买了一匹好马,一路往花溪城而来。
谢九尘听完毕秋泉所言,道:“无觅当真是至情至性之人。”
“其实,娶妻也并非不可,但我天性放荡自由,爱四处远游,若真娶了人家姑娘,反而是耽误了她。”毕秋泉摇了摇头,“我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二人又谈了一会,话语间觉得对方脾性很是投缘。谢九尘道:“天色很晚了,我带无觅找个房间,先将就歇息着吧。”
“好,那就多谢谢兄了。”
空房间虽然都没有人住,但下人打扫得干净整洁,毕秋泉随意挑了一间,谢九尘从柜子中只找到一床轻薄被褥,觉得轻待了客人。不过毕秋泉倒是不介意:“我是习武之人,身强体壮,丹田生热,不盖被子都没关系,这样已经很好了。”
谢九尘安顿好毕秋泉,也带着棉花回房睡觉了。
翌日,晴光大好。
谢九尘今日不必去上课,但他与尧时云今日要去城外的流水诗宴,一早为谢孺年介绍了毕秋泉之后,便离开谢府了。
谢九尘前脚刚离开,后脚乔欢荷便来到谢府,道:“表哥!表哥!”
乔欢荷在谢府中找了一圈,没找到表哥谢九尘,也没找到伯父谢孺年,找了个下人一问,才知道谢孺年和谢九尘都出去了。乔欢荷并未感到失落,她来找谢九尘并无急事,但也不想那么快回家,便来到后院,坐在池子边看金鱼。
金鱼游得畅快,乔欢荷叫人取来鱼饵,蹲在池塘边,慢悠悠地给金鱼喂食。
她喂着喂着,突然听到后头有呼呼风声,这么好的天气,哪来的狂风呢?乔欢荷诧异回头,便见一男子正在院中练剑,他跳跃旋身,刺挑截劈,剑网烁烁,灵巧却不霸道,舞剑的风姿非常好看。
乔欢荷怔了怔,放下手中鱼饵,站起身来走到树下,聚精会神地看着男子练剑。
等男子练完,收剑回鞘,乔欢荷便上前几步,拍掌夸道:“好厉害的剑法!”
毕秋泉练剑之时,便看到乔欢荷的身影了,不过他并未特意停下,如今定眼一看,才瞧见乔欢荷的模样,只见眼前的少女身穿浅粉裙装,约莫十七八岁,柳眉明眸,容色娇美。毕秋泉反客为主,问:“你是谁?”
“我是乔欢荷,是这家主人的表侄女。”乔欢荷道,“你又是谁?”
毕秋泉有样学样:“我是毕秋泉,是这家主人的客人。”
“你是谢伯伯请来的客人,还是表哥请来的客人?”
说“请来的”也许并不恰当,但毕秋泉觉得无需解释那么多,只道:“是你的表哥。”
乔欢荷也懒得问这么多,她双眼亮堂:“你是江湖大侠?”
“大侠谈不上,顶多算个小虾米。”
“可你的剑法这么厉害,怎么会不是大侠呢?”
毕秋泉笑了:“你会武功吗?”
“一点也不会。”
“那就是了。若你会武功,便能看出我的剑法都是花架子,看着好看,但打架的时候没什么用处。”
乔欢荷问:“你会杀人吗?”
“不会。”
“那就是了,你又不杀人,剑法好看就好了,实用不实用的,没那么重要。”乔欢荷想了想,问:“你是侠客吗?”
毕秋泉反问:“乔姑娘觉得,何为侠客?”
乔欢荷答得很快:“心中有天地,也有义气的人,就是侠客。”
毕秋泉思索片刻:“那我应该算是半个侠客。”
“为何?”
“因为我的眼中有天地,但心中没有。”
“没有?”
“我的心里无边无际,哪里有天地?”
乔欢荷莞尔一笑:“江湖中人都像你这么有趣吗?”
毕秋泉道:“江湖是另一个人间,有有趣之人,也有无趣之人。”
“我表哥出去了,我要在这里等他回来,干等也无聊。毕大哥,你给我讲讲江湖的故事好不好?”
毕秋泉躲在谢府也没事干,闻言觉得很合心意:“好,你想听什么样的故事?”
“什么样的都可以,毕大哥你挑好玩的说。”
“让我想想……”
二人走到亭中坐下,乔欢荷命人送上糕点和茶水,单手撑着下颌,兴致勃勃地等着听故事。
毕秋泉模仿说书人忽高忽低、忽急忽缓的语气:“江湖上有一个很特别的门派,叫做一言堂。传说中,一言堂开宗立派之人,一日只说一句话,这句话非常简单,却非常吓人,叫做‘今日杀了几个人’,多则数十人,少则几个人。这话他不是说给别人听,而是在每晚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吐出,除了这个时候,他从不说话,因此不少人认为他是哑巴。但直到有一天,有人听见了他说的那句话……”
乔欢荷眼帘抖动,渐渐听得入了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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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无主角。
第14章
一疏
话分两头,那头梁十金拿了妻子的几件首饰之后,不敢那么快就送往云烟阁。他怕妻子发现后动怒,将首饰留下,还可以不动声色地还回去,所以耐心等了一些日子,见妻子果真毫无察觉后,才放心地将首饰包好,揣在身上。
只拿几个首饰,恐难让江水湄感动。梁十金打定主意要得到美人心,自然得下足功夫,他在傍晚时分出了门,先去了一趟花家胭脂铺。
花家胭脂铺的老板名叫花千树,今年三十多岁,没有成婚。她家的胭脂用料实在,工序繁复,成色极好。只要用手沾取一些,轻轻抹在脸上,便有云蒸霞蔚之感,富贵人家的姑娘和妇人都喜欢用。
梁十金是这里的常客了,他一进门,花千树便招呼道:“梁老爷又来给梁夫人买胭脂了?”
每当梁十金需要钱财上的帮助之时,都会来花家胭脂铺,买点胭脂回去哄自家娘子。他闻言面色一僵,随后很快便露出笑容:“是啊,家里的胭脂快用完了,便来给娘子买几盒。”
花千树朱唇含笑:“梁老爷真是疼爱夫人,今日店里进了新款,老爷不妨来仔细挑挑。”
梁十金挑了几个新款胭脂,决定都送给江水湄,下回再遣人来给家中那黄脸婆买吧。他走在路上,左手提着首饰,右手提着胭脂,左右看了看,还觉得不够。刚好路过来福客栈,脚步一转,便进去了。
他要了一道茄汁如意虾、一道肉末豆腐、一道人参乌鸡汤,还有一道四喜丸子,叫小二打包。这些都是来福客栈的招牌菜式,江水湄定然会喜欢,他到临近窗边的位置等待,刚坐下来,余光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陶麟和他的徒弟。
梁十金本想上前打个招呼,懒念一动,又没去了。他坐在角落位置,一点也不显眼,陶麟并没有看见他,带着徒弟径直往二楼去了。
梁十金又坐了一会,正是用晚膳的时候,来福客栈的小二忙得脚不沾地。梁十金估摸着还要再等一段时间,他低头望见装首饰的盒子,脑中突然涌起了一个想法。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刚好陶麟在这里,他可以拿这几件首饰让陶麟鉴定一下,看看是什么成色,有多久的历史。等会拿给江水湄的时候,也能妙语连珠。
他打定主意,拿起手中的东西,便往二楼走去。
梁十金不知道陶麟在哪个包厢,他往前走了几步,正想抓住小二询问一番的时候,便听见了旁边包厢传来的声音。
“师父,你说的百密一疏,与我所学的百密一疏……极不一样。”
陶麟笑了声:“鉴定上的百密一疏,其中可大有讲究。你想让别人信任你,那么在一百次的鉴定当中,有九十九次你都必须严密,必须说真话,剩下的一次,你可随意一些,根据情况,可真也可假。这样的百密一疏,只要不出意外,都极为稳妥。”
“若出了意外,当怎么办呢?”
“那得再看情况,若意外不大,还有回旋之机,便借力打力。若意外较大,要么及时认错,之后谨言慎行,挽回声誉,要么离开此地,去别的地方重头来过。”
“师父最近,可有‘一疏’?”
陶麟压低声音:“此事我同你说,你可得守口如瓶,切莫往外传。”
“弟子定当缄舌闭口。”
“前些日子,梁家……”
梁十金愠色上涌,险些怒不可遏,他居然被赵??和陶麟联手骗了!简直是岂有此理。梁十金很想立刻推开包厢门,走进去抓去陶麟的领口,与他打一架。可是,十八罗汉已经到了赵??的手上,而知道此事的证人只有陶麟,陶麟定然会站在赵??那边,死不认账。他一个人,可真是孤立无援,哭诉无门啊。
梁十金握紧拳头,心道:“如今他们在明,我在暗,他们还不知道我已知晓此事。我不能打草惊蛇,得好好想个办法,此仇不报,从今往后我不姓梁。”
他愤愤地下了楼,直接往来福客栈外走,柜台的小二看见他,连忙喊道:“梁公子,你的菜还没拿!”
险些被气得忘记了这件事,梁十金折回来,一言不发地接过小二手上的食盒,脸色阴沉地离开了来福客栈。
梁十金来到云烟阁的时候,脸还是黑得吓人。但青楼中人见怪不怪,来这种地方寻欢作乐之人,要么是想乐上加乐,要么是想摆脱烦忧,什么样子进来都不奇怪。
鸨母收了钱,梁十金加了些银两,要了一壶好酒,然后直奔江水湄的房间。
他将东西都送给了江水湄,然后打开食盒,倒了一杯酒,闷闷地一言不发。
江水湄察言观色,坐到梁十金的身边,柔媚地问:“梁老爷今日不高兴吗?”
美人在侧,梁十金强忍愤怒:“唉,就是生意上的事情,让人头疼。”
江水湄见他喝完了一杯酒,纤纤玉手抬起酒壶,为梁十金满上酒杯:“生意上的事情,虽然奴家听不懂,但梁老爷若是愿意,可与奴家倾诉一番,或许能减轻忧愁。”
“好好好,水湄真是体贴。”梁十金握住了江水湄的手,只觉得柔若无骨,他舒畅了一些,“我家有一祖传宝物,是微型十八罗汉……”
梁十金说着说着,愤怒又涌上心头:“那赵??唯利是图,鲜廉寡耻,我就不应该相信他。不对,我信的也不是赵??,是陶麟,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居然是一伙的。陶麟,陶麟……他居然会为赵??做事,他不缺钱,不缺名,赵??到底给了他多大的好处?还有赵??,他用这么低的价格,骗走了我的十八罗汉,这口气我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假以时日,我定要找他算这笔账!”
江水湄长睫抖动,将此事记在了心上,她摸上梁十金的脸庞,道:“哎呀,老爷莫要生气,看,皱纹都气出来了,没原先英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