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车内的人碰壁一次之后,居然还孜孜不倦的继续去问那个让她碰壁的人。
“刘季,你的妻子既然很凶,不让你和其他女人说话,那为什么还让你来迎接我?”
刘季马上纠正:“我家娘子是全天下最好的娘子,她一点都不凶,公主不要听某些人胡说八道。”
“我家娘子让我来,是因为她人好,愿意分享美好。”
鹄纥缇香没想到他居然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有点惊讶,还有点窃喜,原来他会说话啊。
前提是要提到他娘子。
“那照你说,我要谢你娘子允你出来接我?”鹄纥缇香开玩笑的问。
马上的人立马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男人眼神坚定,语气认真,好像是真的打心眼里认为他娘子就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信念感非常强。
鹄纥缇香愣怔了片刻,虽然知道他已经有一个很重要的妻子存在,但她好像更心动了呢。
她想要找的驸马,不就是这样的吗?
敬爱妻子,眼里只有她一个人,对她永远忠诚。
卢晓凤:“公主公主,旁边就是咱们京都最大的乐坊,等您忙完觐见的事,我带您来逛逛?”
穿透性极强的嗓音直击耳膜,沉浸在对另外一半美好幻想中的鹄纥缇香被惊醒,有些羞恼的提醒了一声:“你说话可以小点声,我不聋!”
不聋啊,不聋就好。卢晓凤在心里暗暗想道。
紧接着又大声说:“公主您看看咱们大盛国都,遍地都是优秀男儿郎啊,年纪轻身体好,比我大哥这个年纪大又有家室的香多了!”
鹄纥缇香眉心一紧,直接白眼道:“你不用刻意说这些话,我确实是第一眼就很喜欢刘季,但我不会夺人所爱的,我单纯欣赏他,不行吗?”
卢晓凤欲言又止。
“你别再说话了,再说我就让人把你赶下去!”鹄纥缇香哼声威胁道。
卢晓凤哀叹一声,隔着车厢顶望向刘季:大哥,小弟只能帮你到这了。
刘季闻言,高抬起手郑重的一抱拳,他懂,只怪他人太优秀!
不过公主说什么欣赏他之类的,大可不必啊!
刘季忽然觉得保持高冷或许是个错误,于是——他放肆的放了一个屁。
有些什么味道随风飘进车厢内,鹄纥缇香和婢女同时皱起脸,迟钝的抬手捂住口鼻。
女婢疯狂以手做扇,好一会儿车内这才恢复原本的清爽。
鹄纥缇香似有点不确定,再三看了看左侧马背上的男人,不期然撞见了刘季挖鼻孔的画面。
挖完鼻孔的小手指十分自然且熟练的往衣摆下盖着的长裤上一撇,佯装无事发生,重新持缰前行。
“咔吧”一声,有什么东西好像碎掉了。
是滤镜。
盛国才子的滤镜一但失效,附加在人身上的独特气质也就荡然无存。
鹄纥缇香迷茫的注视着车外的男人,弱弱问婢女:“所以,俊美其实是一种感觉吗?”
婢女:“公主,或许只是本性暴露了而已。”
如果刘季能够听到婢女这句话,一定会狠狠点头表示赞同。
自知之明这个东西,没有人比他更能拿捏。
风流倜傥只是他的表象,粗鲁低俗目光短浅没什么大能耐,才是真实的他。
所以说,人与人之间需要保持神秘感,否则根本没法混下去。
刘季仰头望天,又是感恩娘子不休夫的一天。
所以,他怎么敢让自家娘子有一点点不舒服呢?
男德必须守好,界限必须分明!
从北定门一直到紫微宫宫门下,刘季不再端着,一路爽快做自己。
在放松与爽的同时,也发现香车内原本热烈的目光,逐渐黯淡,直到消亡,彻底不复存在。
卢晓凤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热情为鹄纥缇香介绍周围的坊市阁楼都是干啥的。
鹄纥缇香看起来兴致不是很高,但也时不时符合一声,整个人都笼罩在一股不浓但又不可忽视的怨气当中。
刘季当然明白这是为什么,不过就是自以为美好的东西被强行幻灭了而已,但他只能说——要怪就怪司空见!
使团一路浩浩荡荡从正街驶过,最后停在了紫微宫宫门前。
国师早已经下车等候,待阐王与公主抵达后,亲自带领两人入宫觐见。
一众北蛮随行人等,以及盛国迎接使团,都在宫门前停下等候。
此时太阳已经升至半空中,宫门下众人却还得保持着整齐的战队,华丽但厚实的使团服,把人闷出了一身汗。
刘季觉得自己简直是来受罪的,脚下暗暗画着圈圈,诅咒司空见殿前失仪、夺走国师封号、罚没家产、流放北疆......
终于,在他下了第一百二十五个诅咒时,司空见领着阐王与公主出来了。
一行人又转道鸿胪寺别院,把来使安顿好,这才歇上一口气。
眼见礼部众人以及京中前来慰问的百官纷纷告辞离场,司空见却还不放话让文坛代表离开,刘季心情逐渐暴躁。
太阳都开始下山了,别院里只剩下国师府的人和二十名站桩站得麻木的文学代表。
卢晓凤不理解,小小声问刘季:“大哥,别人都走了,咱们怎么还不能走啊?”
“不知道!”
刘季烦着呢,老师早饭也不知道吃得合不合胃口,这眼见都要到用晚膳的时候了,他得赶回去给老师做饭呢。
老头那脾气,要是敢让他吃不爽快,明日等他去濮院,功课肯定暴增一大摞。
“哎哎,国师出来了!”卢晓凤激动的撞了撞刘季胳膊。
眼见阐王亲自送国师出来,刘季众人眼底瞬间迸发出解脱的光芒。
司空见点了几个人,“你、你,还有你们俩,从明日起,代本大人好好领着阐王与公主在城中逛一逛,领略一下咱们盛国的风土人情。”
被点中的一共四人。
卢晓凤和刘季占了两个名额。
725
被耍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
看卢晓凤和另外两人那惊喜的笑脸,刘季一点都笑不出来。
咋滴,司空见你准备饿死老师啊!
在别院里,刘季强忍着没发作。
等离开了别院,只剩下要回国师府的他和司空见两人时,刘季立马质问:
“男女有别,我一个有妇之夫去带公主逛京都这不合适吧?”
司空见嗯了一声,“确实不合适,所以让你们带领阐王,公主那边皇后娘娘另有安排。”
刘季一喜,原是他误会了。
“那老师的早晚膳怎么办?”刘季又上火了,“难不成让老师饿着?”
司空见淡定回:“一共四人,你晚些去早些退也无妨。”
“那......”
“你不要再问了!”司空见突然寒了声调,打开车帘冷冷的睨向他,“你可知这个名额是本大人好不容易为你要来的!”
“让你好好引领鹄纥缇香,做好迎接使团的分内之事,结果你却把事情办砸了,人家刚刚说什么都不要留你,我是好说歹说,才把你留下。”
“还连带着损害了老师声誉,有你这样的弟子在门下,简直是老师之耻!”
刘季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这个要害他的混蛋居然倒打一耙?
感情他还要谢谢他呗!
司空见极嫌弃的扫了他一眼,怒道:“若是没有本大人,你以为这四个名额能落到你一个乡野村夫头上?”
刘季张着嘴,欲言又止,言止又欲,最后白眼一翻,他摊牌了,他不装了。
“你把我送进迎接使团打的真是为我好的主意?虽说你已经被逐出师门,但咱们好歹师兄弟一场,你居然暗算我!”
听到逐出师门这四个字,司空见身上气势瞬间就变得危险起来。
刘季根本不怕,气愤道:“要不是我家娘子为人大气不计较,而我又及时勘破了你的小伎俩,这会儿我指不定就被公主给看上强取豪夺了,遭到我家娘子厌弃了!”
“你可真是不容易啊,为了赶走我好上位,您真高尚啊国师大人!”
行进中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司空见浑身阴沉沉的,连带着整个国师府的护卫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喘。
刘季不屑的撇了撇嘴,这点气势,还比不上她家娘子发飙时的一成威力。
也勒住缰绳让老黄停下,直接调头正面面对马车,啧啧两声,“可惜啊,嘿嘿~”刘季亮起自己手上的戒指,“我家娘子就偏宠我一人!”
“看见没有,这是对戒,我家娘子一个我一个,你没有!”
司空见呼吸瞬间加重,鼻孔都气大了,怒火直冲脑门,挥臂狂拍车厢,怒吼道:“孙江!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孙江立即拔刀下马冲到刘季身前......转头,扑通跪倒在马车下,“大人息怒!此人不可杀啊!”
杀了刘季,他们可就全都活不了了。
他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为了主子死也就死了,可他们大人堂堂一国国师,就因为刘季这么个乡野村夫死去,根本不值得。
被孙江这么一劝,司空见突然冷静下来,抬眸看向警惕后退出去五米远的刘季,真真是给他气笑了。
他堂堂国师,有权有势,出身名门,贵族之后,又有一身学识本领,品貌上佳,却偏偏在情感一事上,输给这样一个贪生怕死、胆小如鼠、满身粗鄙的乡野村夫。
秦瑶护他情有可原,可就连老师也护着他,他到底有什么好?
司空见摇摇头,反正他在刘季身上一点优点也看不出来。
哦,狐假虎威也算优点的话,那他倒是使得炉火纯青。
“大人,要叫他回来吗?”孙江小心询问。
司空见冷静的摆摆手,“让他自己滚,本大人瞧着他碍眼。”
示意众人继续回府,放下车帘,再没理会身后远远躲着的刘季。
他不怕他不去鸿胪寺别院,只要老师还在国师府,这人就翻不了天去。
刘季亲眼看着司空见的车驾远去,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知道有娘子在,司空见不敢杀他,但是人在愤怒之下是有可能失去理智判断发疯杀人的。
所以,为了小命着想,能躲多远躲多远吧。
刘季骑马走巷道,先一步抵达国师府,进了濮院,一把脱了这身骚气的玉紫使团服,愤恨的丢到柴堆上,只穿一身白色薄纱内衫,撸起衣袖开始生火做饭。
等把饭菜端进屋里,见公良缭情绪还算稳定,刘季这才是放下心来。
一边伺候老师用膳,一边把司空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光明正大打小报告。
本以为老师听了会安慰他一下,或者是帮忙骂司空见几句。
却不曾想,公良缭放下了手中碗筷,像是有些不相信的反问:“他安排你去鸿胪寺别院接待阐王?”
刘季点头,“对啊!”
他十分委屈,“虽然是不用接待公主,但阐王和公主都在别院住着,我这每日进进出出的,总会被公主瞧见,这日积月累的,我清白可就难保了呀。”
公良缭:“......”
“三儿,你多虑了。”公良缭摇着头,到底是自己收的徒弟,只能耐心提点。
“公主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就算公主看上了你的皮囊,但事实就是你去给她提鞋都不配你知道吗?司空见不过是在吓唬你。”
这种恶作剧,也算是司空见的一大好爱。
重点不在于事成不成,而在于看别人惊慌失措努力挣扎的过程。
刘季一呆:“什么?我被他耍了?”
公良缭同情的看他一眼,安慰道:“但看样子他也被你气得不轻,半斤八两吧。”
刘季:这个安慰并没有觉得有用。
“老师,那他干嘛要安排我去鸿胪寺别院?”刘季更不解了。
既然不是为了害他清白,那他实在想不出来,去别院接待阐王这件事有什么坏处。
看卢晓凤三人喜笑颜开的样子就知道,这是个好差事,虽然未必能得什么切实的赏赐与好处,但能露脸攒声望。
万一表现得好一些,阐王在面圣的时候提上一句半句的,四舍五入就相当于是在圣上面前露过脸。
726
有人监视
公良缭逐渐沉了脸色,没有立马回答刘季的疑问。
重新拿起碗筷,把自己的晚膳用完,接过刘季递来的帕子擦干净嘴角,这才开口分析道:
“他应当是想引你入朝堂,卷进京都这塘浑水里,不许瑶娘独善其身......你最好不要中了他的奸计。”
公良缭想起一件事,询问刘季:“你家娘子去过长公主府了?”
刘季先是点头,然后才惊讶问:“老师您怎么知道?”
老头都没出过濮院呢,消息居然这般灵通!
公良缭自嘲一笑,他倒是不想知道,可偏偏司空见每日都要到他这说上一通,只怕他不清楚京都现在的局面。
但这事没必要跟三儿说。
“我怎么知道的你不要管,你只管回去告诉你家娘子,若是必须投效一门,长公主和太子都不是好人选。”
刘季紧张问:“那投效谁?”
眼下不就是长公主和太子在争斗吗?还能投效谁?
公良缭没答,又叮嘱道:“丰王案未定之前,不要接触司空见或是黑骑的人。”
刘季:“为什么啊?”
“你不用知道。”知道了也没用。
公良缭对自家小徒弟的脑子根本不抱什么希望。没必要让他自扰。
至于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能够对付圣后身边那位高手的人,京都之内只有秦瑶。
公良缭摆摆手,“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家去吧,别让你娘子久等了。”
目送刘季一脸不解的挠头离开,公良缭收回目光,抬头看向头顶那方小小天空,眼神逐渐深远。
他现在是越发看不懂司空见要干什么了。
先前武生一事让他发现司空见另有明主,可现在他又准备全力压下丰王案。
这人到底站那边?
难道是站中间?
公良缭轻吁一口气,拿出了算筹,决定算一算双方筹码,再确认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