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亓弋海同深 本章:第57章

    “是有犹豫,但是海同深追着况萍进了水,那个水速太危险了,我来不及多想就跳了进去。”

    苏行叹了一声,说道:“所以你判断废弃工厂是个设好的局,并不只是因为你看到了反光镜。”

    “是。”亓弋回答之后,录音里便只剩下了环境音,海同深准备询问,却被苏行制止。苏行抬了手,轻轻摆了两下,而后指向录音,又过了大约五秒之后,亓弋的声音再次响起:“小苏,把手机拿出来吧,我知道你在录音。这个录音你可以保留,但你刚才答应我了,要替我瞒着他们,所以上面这段对话现在并不能给他们听。”

    “为什么现在不能?”苏行问。

    “还没到时候。”亓弋说,“再多的我就不能说了,总之,现在告诉海同深或者晏哥,对这个案子只能是有害无利。我们的最终目标是要破案抓人,我想你也不愿意看到嫌疑人逃离国境而我们在这里无奈收兵吧?”

    一阵响动之后,亓弋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再帮我个忙,录个假的给他们。”

    “你就不怕我不听你的?”苏行反问。

    “你不会的。而且,在你离开我身边之后,你会在第一时间接到兰副部的电话。”

    录音放到这里,苏行才伸手按下暂停键:“在说这句话的同时,弋哥拿出了他的手机,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打通了兰副部的电话,电话一直是接通的状态,后来我也听到了兰副部的声音,所以我配合他录下了之前放给你听的那一段。”

    海同深已经放下了手中的饭盒,他重重叹了一声:“现在大概没有什么能刺激到我了。你把这段录音前面被你跳过的那一段也放出来吧。”

    “我把录音发给你。”苏行说,“前面那段,我建议你找个没人打扰的时候自己听。”

    “好。发给我吧。”海同深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手机上的几条未读消息吸引了海同深的注意,他一目十行地浏览过,接着迅速把苏行发来的录音文件保存,之后扒拉了两口饭,说道:“我这边查到了一些东西,我先回去审一审况沐。你们歇着,随时沟通。”

    晏阑和苏行都没有阻拦,等海同深离开之后,晏阑才抬起手把苏行搂到自己怀里:“骗得我们团团转,你可真是有能耐了。”

    “这次真的没骗你们了。”苏行夹了一块肉送到晏阑嘴边,“不许生气。”

    “你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我哪还气得起来?”晏阑把肉吃了进去,含糊着说,“我也不说什么让你不许再这样的话,我只求你想想我,一直都有人在担心你的。”

    “我知道。”苏行说,“因为有你托着底,我才有勇气去面对以前不敢面对的东西。”

    “可你还是难受。”

    苏行摇头:“法医不该有心理阴影的,以前是师父和潇潇照顾我,但我不能一直这样下去。焦尸而已,我现在也克服了,就像我现在进二院不会再发烧一样,一切都会变好的。”

    晏阑揉了一把苏行的头发,说:“希望他们俩也能克服心理障碍吧。也不知道亓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第九十一章

    赶回市局后,海同深带着宗彬斌进入了审讯室。在预审组的连番攻势之下,况沐依旧能够保持平静和坦然。在看清来人的面容之后,况沐甚至还挂上了淡淡的微笑,她主动开了口,说道:“我还以为海支队长不会见我了。”

    “怎么?不叫警察叔叔了?”海同深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本来咱们都是同龄人,叫你一声警察叔叔是为了显得自己年轻,怎么你还占便宜没个够了?”况沐笑道。

    “倒也不用显得年轻,你确实还年轻。”海同深把水杯和文件夹放在了桌上,“30岁,多好的年纪。”

    “你怎么老气横秋的?”况沐挑了下眉,“感觉你下一句就要说‘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干点儿什么不好’了。”

    “我可没那么无聊。”海同深打开文件夹,“好了,寒暄结束,咱们说说正事吧。”

    “什么正事?是我开着车在半道上被六名特警截停然后莫名其妙被抓到这里的事情吗?如果是的话,我能不能请律师啊?警察叔叔,你们这样真的不违法吗?”

    海同深象征性地弯了下眉梢,敷衍着给了况沐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这招挺拙劣的,你打算一直这样跟我说话?”

    “这样有什么不好吗?”况沐立刻反问。

    “没什么,你高兴就好,反正你也高兴不了多久了。是吧,霍念晨?”

    况沐甩了一下头,把额前的刘海甩向后面,说道:“你不会以为查到我的曾用名就能让我被你们所谓的审讯手段攻破吧?你想怎么样?打感情牌,还是想用我的曾用名来揭开我当年的伤疤?这招有点老套了。曾用名是霍念晨,是我那个畜生爹用来怀念他初恋女友的,所以我才改的名字,反正他也不拿我当他的女儿,这有问题吗?还是说你想用我妈的自杀和我舅舅杀人的事情来唤醒我?省省吧海支,这些都对我没用。”

    “况沐,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可笑。”海同深靠在椅背上,语气平静地说道,“你用张牙舞爪的样子来掩盖自己的心虚和脆弱,真的不是明智之举。你这样反而是我们最喜欢面对的那种犯罪嫌疑人,因为太简单,丝毫没有挑战性。”

    “真的吗?”况沐不屑地扬起眉,“那不如我们打个赌?如果你今天结束之前能够让我交代出你想知道的东西,我就附赠一个你最在意的——关于毕舟来的事情。如何?”

    “这个砝码好像并不算重。”海同深说。

    况沐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甚至带了几分得意的蔑视:“过去的24个小时里,你应该挺难熬的吧?看着自己在乎的人变成一具面貌难辨的焦尸,心痛崩溃的感觉不好受吧?”

    海同深反问:“那你呢?看到自己相依为命的姐姐的尸体,你的心里好受吗?把这世上仅存的,你唯一的血脉亲人的尸体吊起来,摆放成那个不得安宁的模样,你有没有崩溃过?”

    况沐没有回答,但脸上的笑容也没有变化,似乎是早已料到海同深会从况萍入手,所以早有了防备一般。

    海同深并没有觉得受挫,毕竟能被贩毒集团驱使做下这一套连环凶案的人,绝对不会是心态不稳毛躁莽撞的人,他拿出一份文件,说道:“‘木生有根花有萼,嗟尔飘萍无所托’。原本你该是有根的乔木,可你却偏偏要在自己的木上加了水,说实话,我觉得这寓意并不好。”

    “你懂什么?!”况沐脱口而出,旋即自己先愣住了。对话不过五分钟,她就在海同深面前失了控,这是之前从未想过的。她确实曾经设想过审讯的切入角度,但她也实在没料到海同深一上来就直接下了狠手。

    “看来我说对了。”海同深耸了下肩,“你知道这句词后面是什么吗?是‘倏来忽去,安稳难期’。思佳和念晨不是好名字,你们后来改的这两个名字也不过如此,反而更像谶言一样,你们俩这些年,不就是难期安稳吗?”

    “警察叔叔,有‘萍’字和‘沐’字的古诗词那么多,你怎么就认定了是这一句呢?”况沐轻嗤一声,“你们的文化水平也不过如此。”

    “跟况萍相比确实不如,毕竟她是正经的博士研究生,放在全世界任何地方都是绝对的高才生。可是……”海同深拉长了尾音,又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才将放在最上面的一张A4纸翻转过来,竖在况沐抬眼就能看到的位置,“坦白说,我的古诗词水平只停留在了高中必读范围内,如果不是有人告诉我,这首词我听都没听过。况沐,你应该认识这个吧?你猜我是从哪里看到的?”

    况沐转了头,避开海同深举着的那张纸。海同深也没强迫她看,只语气平静地说:“是道钦告诉我的。”

    “道钦早死了!你根本不可能认识他!”况沐下意识地反驳。

    “记下来。”海同深敲了一下桌面,故意“叮嘱”郑畅道,“嫌疑人承认认识道钦。”

    郑畅会意,一边把键盘敲得飞快,一边回答:“海支放心,已经记下了!”

    “你——!”况沐哽了一下,旋即又说,“我没承认我认识道钦。”

    “况沐,如果接下来你要说的都是这种低级的谎话,那就不必开口了。”海同深说道,“我既然直接点出了道钦这个人,自然是把他和你姐姐的关系都查了个清楚。”

    “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况沐嘴硬道。

    “这些年你们姐俩跟道钦的关系挺好的,可你真的了解道钦吗?”海同深看向况沐,“不如聊聊吧,你觉得道钦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你对于况萍和他的关系究竟是什么态度?”

    “跟你有关系吗?”

    海同深并不意外,接着说道:“那就说点儿跟案子有关系的。况萍的专业是道钦给选的,你的专业也是他给你推荐的。到后来搭上DK那边的时候,你们俩就没有怀疑过吗?化学专业帮助制毒,计算机专业则帮助维护网络。道钦当初给你们指明的方向,是真的为了你们好,还是为了他和他背后的集团在铺路?这个问题你是没有思考,还是不敢去深究?”

    “呵。”况沐语气和表情都满是嘲讽,“这就是你的审讯技巧?如果我告诉你我早就知道了呢?如果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呢?”

    “那我们就聊一聊,这个‘早就知道’的‘早’,具体是什么时候?”海同深稍稍前倾身体,用一根手指敲了两下桌面,“是道钦第一次跟你见面?是你高考结束那年的暑假?还是你姐高考结束后跟你说她谈了男朋友?不过我觉得,肯定不是在况兴国杀人时你就知道了。”

    “你说什么?!”

    “果然,你根本就不知道。”海同深成竹在胸,若有似无地把“嘲讽”这个表情返还给了况沐,“况萍跟你说过她是怎么认识的道钦吗?是放学后被同学霸凌时,刚巧被道钦救下了,对吗?没错,这是实情,但这个‘救下’却并不是意外,而是蓄谋已久。”

    况沐虽然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但还是有一丝慌乱从她仍算有神的双眸中流泻出来。海同深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眼神,便知道自己已经抓住了重点,立刻接着说道:“看来你也并不知道况兴国和道钦早就认识了。那我给你讲讲,如果你的记性足够好的话,应该还能记得况兴国的工作。或者我换个说法,你小时候虽然不常见你这个舅舅,但是对他的印象一直还不错,是因为逢年过节他总给你们寄好多漂亮的裙子,那些裙子别说是你们家乡那个小地方了,就算放在当时的一线城市也是非常时髦的。况丽或许跟你说过,又或许没说得非常仔细,但小时候的你心里有一种感觉,你这个舅舅应该能力很强。现在你长大了,有了对那个年代横向和纵向的了解,你应该能明白,当年

    况兴国是踩在时代的浪潮上赚了第一桶金。越桂与云曲相邻,而你们家乡是越桂少数民族村落,你家乡的语言与缅甸官话有七成相像,所以况兴国靠着得天独厚的语言优势,和一个云曲人搭伙倒卖玉石,成为了边境线上第一批捞到钱的万元户。况沐,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况兴国犯罪之后,你和你姐两个人反而穷到连学费都交不起了?况兴国的钱呢?”

    “他的钱是他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况沐咬牙说道。

    “你猜,当初那个跟况兴国搭伙做生意的云曲人是谁?让我来告诉你,那个人就是道钦。”

    “你闭嘴!”况沐的声音跟海同深的最后一句话叠在了一起。

    审讯室里短暂地安静下来,况沐虽然勉力压制,但此时在房间内的三个人都心知肚明,她很快就要撑不住了。海同深安静地等待着,直到况沐剧烈起伏的胸膛慢慢平静下来,他才再一次开口:“道钦其实并不是云曲人,他骗了况兴国。那个时候道钦是在做正经生意,玉石生意就是其中之一,他跟况兴国的合伙也是正常的合作,并不牵扯毒品。况兴国是真心把道钦当作好兄弟,所以在他决定为了你们姐妹俩奋不顾身之前就安排好了自己的后事。他在一年之内把自己大部分身家都转成货款支付给了道钦,最后,他把你们姐妹俩也交托给了道钦照顾。这笔钱足够支撑你们俩到十八岁,甚至是到大学毕业。所以,道钦救下你姐这件事,在你们看来是意外,是巧合,但在道钦那里

    却并不是。”

    况沐用恶狠狠的眼神死死盯着海同深,咬牙道:“舅舅和道钦都死了,你自然可以编造出这样的故事来攻破我的心理防线。”

    “这当然不是编的。”海同深打开刚才一同拿进来的牛皮纸袋,从里面倒出许多材料,他快速地挑选了一下,逐一给况沐介绍起来,“这个,是当年况兴国和东紫国际贸易有限公司的往来账目。这个,是东紫公司的总经理的身份背景调查。东紫公司的老板名叫秦东,当年况兴国杀人案侦破过程中,曾经有刑警调查过这家公司和秦东,根据当时的询问笔录和后续侦破过程中留存的生物信息及视频资料显示,秦东就是道钦。这个,是在云曲警方对道钦进行侦查时查到的,道钦曾经以秦东这个化名在国内持有多家贸易公司,做各种不同生意。当然,这实际上也并不是化名,道钦的母亲姓秦,他拥有国内的身份证和护照。我国并不承认双重国籍,但在改革开放初期,许多资料尚

    未联网的情况下,实际拥有双国籍的人也并不少。道钦就是钻了这样的空子,可以随时往返国内和缅甸。在你舅舅杀人之后一年,秦东就注销了这家东紫国际贸易有限公司。而在况兴国杀人案尘埃落定,你舅舅被处以死刑,你和况萍重新回到学校之后不久,道钦就出现在了你们身边。无论他是真的在履行况兴国的嘱托照顾你们姐妹俩,还是他当时已经别有所图,总之,你们后来那些年确实得到了他不少的庇护。但是有件事我觉得你需要知道,道钦所谓的‘资助’你们上学,用的都是况兴国的钱。况兴国陆陆续续打给道钦将近三十万,这些钱即便是放在现在也足够你和况萍上学用的。后来道钦或许对你和你姐姐一直都很好,但你得知道,从始至终无条件对你们姐妹俩好的,只

    有况兴国。”

    “我不信!”

    “这里有转账记录,我可以给你看。”海同深趁热打铁,继续给了况沐又一次重击,“对了,还有一件事,你知道况兴国为什么一定要亲自手刃霍方吗?那时候你还小,或许不记得,又或许不明白,我提醒你一下,况兴国为什么在接回你和你姐之后,就禁止你们俩再穿那些漂亮的小裙子了?”

    “你撒谎!你骗人!”况沐红着眼喊道。

    海同深丝毫不为所动,提高了音量压着况沐的声音,语速也快了起来:“因为当时村里的老少都在说,霍家姐妹长得好看,穿上裙子更是跟洋娃娃一样,人见人爱。可是后来,漂亮的裙子掩盖了什么?又引发了什么?况兴国觉得是那些太过时髦漂亮的裙子害了你们!他在知道霍方的不齿行径之后把一切错误都归咎于他自己,他觉得他对你们的宠爱反倒成为了霍方那个畜生刺向你们的刀!他要手刃霍方,是解决了畜生!也是在向你们赎罪!”

    “你闭嘴!”况沐嘶吼道,“你闭嘴!根本不是这样!不是!你什么都不懂!你什么都不知道!”

    海同深没再说话,安静地等待着况沐恢复平静。

    旁边的观察室里,宋宇涛拦住了即将夺门而出的谢潇苒,说:“这是海支的策略。”

    “可这太不人道了!”谢潇苒说,“就算况沐是嫌疑人,也没有必要这样揭人伤疤吧?!”

    “那你有办法审出来吗?”宋宇涛看向谢潇苒,说道,“你接警过强奸案吧?留物证的时候是什么流程,做笔录的时候又是什么流程,你应该不陌生。我知道现在很多人都说,这个流程对于受害人来说是二次伤害,但如果不走这个流程,我们就没办法用物证和证词锁定嫌疑人。潇潇,我理解你的愤怒,也理解你的同理心。可你冷静下来想一想,如果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海支会用这样的策略吗?刚才海支说了什么?他说了漂亮裙子,说了霍方是畜生,但他始终没有明确提到性侵、猥亵这样的字眼。他已经在尽力避免对况沐造成二次伤害了。”

    “可是……”

    宋宇涛摇头,而后抬手指了一下审讯室。

    审讯室内,况沐仍红着眼,海同深轻轻叹了一声,说:“漂亮裙子没有错,长得好看也没有错,因为疼爱而给你们花钱更没有错,唯一有错的只是霍方。只可惜况兴国的出身和学识以及当时社会的环境并没有给他带去现在这样开放平等的观念和理论。他选择以暴制暴,选择以命换命,找到了他认为可靠的、可以托付的挚友,把你们姐妹俩安顿好,这是他最简单也最真挚的爱。况沐,你其实很幸运的,你一直在被人爱着。你的母亲,你的舅舅,还有你的姐姐。”

    “你们警察就是靠揭人伤疤来获取口供的吗?”况沐看向海同深的眼神里带上了怨恨。

    “伤疤是会被捂烂的。况沐,我只是觉得你有权利知道真相。在查到这些之后,我一直觉得,如果还有机会,我也会让况萍知道。”

    “知道真相,然后呢?难道这就足够让我们对过去做过的事情自责内疚,足够让我认罪伏法?你也老大不小了,如果真的这么想,那可就太天真了。”况沐冷笑一声,说道,“海支,你是出生在大城市的,你根本无法明白小村落那样的社会圈子里,人情关系是怎么架构的。在大城市里,一个女孩子穿着别人没见过的漂亮裙子,得到的是羡慕,是夸赞,是同龄玩伴家长的一句‘没关系,咱们也去买’。可在我长大的那个地方,拥有别人没有的东西,就是一种原罪,会得到来自同龄人和他们家长的极尽侮辱和贬低的话语。‘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可不是说着玩的。那是一种因为自己过得不好,就要把过得好的人拉到泥土中再踩两脚的无知无畏的恶。你以为我们没有求救过

    吗?你以为我妈当年没有反抗过吗?可是没有用。派出所的警察姓霍,妇联的工作人员姓霍,村里的书记、村长姓霍。在所有我们能想到的,原本应该给我们帮助和支持的地方,里面的人全都姓霍。一个姓氏,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这事荒唐吗?可这就是真实发生的。舅舅把我们接回况家的寨子,可是我的阿公阿婆不让我和姐姐进门,因为我妈是自杀的,他们笃信自杀的人的亡灵不会得先神庇佑,出嫁的女儿在夫家自杀是对夫家的不敬,甚至需要赔偿夫家。霍家没要赔偿,对阿公和阿婆来说是很大的恩赏,他们根本不敢再违逆霍家的要求,把我和姐姐带走。哪怕他们心知肚明我妈遭遇了什么,也心知肚明霍方是怎么对我们的,但他们仍旧放弃了我和姐姐。舅舅把我们带去了

    县城,可他同样没办法保护我们。县城不过是大一点的村落而已。舅舅可以把我们转入县城的学校,但他没办法阻止别人说我们小小年纪就卖弄风骚。他没什么文化,觉得老师说的都是对的,觉得我们受到欺负之后老师会保护我们,可是并没有。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意识到,原来真的有人能保护我们不受欺辱吗?是道钦拉着我姐和我的手,走进校长办公室,把刀插在校长桌子上,说以后要是再有人欺负我们,这把刀就会插在那人身上的时候。你以为我们不清楚道钦根本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行事做派,他偶尔流露出来的表情,都跟当年村子里的小混混一模一样,或者说,比那些小混混更可怕。但是我们从来不害怕,因为道钦的狠毒从来不对着

    我们。就算当初道钦真的利用了我们,那又如何呢?他的利用让我能够安稳地度过学生时代,让我和我姐能好好生活,不用再被人欺负,这对我们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这样一番自陈,让审讯室和观察室里的人都沉默了下来。作为有七情六欲的人,面对况沐和况萍早年间的遭遇,他们不可能不心生同情和恻隐。但身上的警服和所处的环境却又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况沐是犯罪嫌疑人,再多悲惨的经历也不能成为她犯罪的理由。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时刻,况沐却朗声大笑起来,那笑声带着极致的戏谑,少顷,她仰起头,用阴恻恻的声音说道:“你们竟然信了!海同深,知道你和毕舟来相比差在哪里吗?毕舟来他……”况沐放慢了语速,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了后面的几个字,“从来不会怜、香、惜、玉!”

    第九十二章

    况沐这样的反应,是在海同深所设想的几种反应之中,所以现在审讯室和观察室中,唯一没有被况沐吓到的,就只有海同深了。但海同深心还是稍稍紧了一下,在这样的状态下,况沐仍然能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她的抗压能力确实很厉害。

    海同深把手中的资料放下,喝了口水,平静地说道:“刚才那段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能把过去的事情当作你的武器来博取同情和怜悯,或许证明你早已释然了那段过往,这是好事。但是你刚才犯了个致命的错误,况沐,你对我们审讯的抵抗和应对,说明你确实是个有脑子的人,但像你这样有见识有文化智商又不低的人,最容易犯的一个错误就是自以为是。你是在去森林公园的路上被我们的同事抓捕的,如果森林公园那里发生的事情是意外,你根本就不可能说出‘焦尸’这么具有指向性的细节词汇。这只能证明,你早知道我同事要用什么方法脱身,森林公园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个局。只可惜,你既不是做局的人,也不是参与其中的人,甚至你自己都被这个局

    给绕进去了还茫然不知,所以,你没有你以为的那么聪明。”

    况沐的眉心轻轻蹙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只沉默不语。

    “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被做进这个局里成为棋子的吗?”海同深看向况沐,留足了给对方的反应时间,才接着说,“从你出现在医院,按照要求用手机发给我同事那张截屏的时候,你就已经成为了弃子。即便做了完全的准备,你也根本不可能逃离监控。你提前调查了那家医院里的监控位置,你也确实做足了准备,你甚至可以黑进医院的监控系统把摄像头直接关闭,但你没有办法控制马路上来往的车辆和市政道路监控。在你身手敏捷地从窗户翻到外墙,进入设备间更换衣服的时候,恰好有一辆双层公交从医院外开过,公交车内外都有监控,正好记录下了你翻墙的那一幕。”

    况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讶,旋即辩驳:“那又——”

    海同深直接打断了况沐的话:“你想说‘那又怎么样’,对吧?其实并不怎么样,只是在你传送那张照片之前,我们就已经推测出了DK想要传达的信息,所以你的那个行为,除了暴露你也参与其中以外,并没有任何其他价值。你跟那边共事也有一段时间了,他们并不是那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的人,这一点我想你应该很清楚。这逻辑已经很明白了,让你出现在医院,冒着极大危险传送一张并不重要的截图,这件事真正的目的是暴露你,而不是传递那张截图。你只是他们用过即弃的棋子而已。”

    况沐轻轻一笑,转移了话题:“可是海支,你就没想过为什么毕舟来要从你们这边脱身吗?他究竟是谁?是亓弋,还是毕舟来?你真的能分清吗?一张身份证一个名字,真的就能决定他的归属和立场吗?你坚信他是跟你一样的正义一方,DK也坚信他会向着自己,而他的内心究竟偏向哪一边,你怎么能确认?如果四年前的那一切只是一场苦肉计,目的就是让毕舟来以载誉归来的卧底身份打入你们内部,为DK获取更大的利益呢?”

    “这不可能。”海同深摇头。

    “你是真的相信他,还是不愿承认自己信错了人?”况沐反问。

    海同深再次淡淡摇头,把话题重新带了回来:“这个问题,恐怕应该是我来问你才对。你是真的相信DK那边,还是不愿承认自己确实被利用了?”

    “我当然知道我被利用了。”况沐坦然回答,“可我心甘情愿。”

    “道钦不是毕舟来杀的。”海同深又抛出了一句话。

    “我知道。道钦是为了我姐姐死的。”此时的况沐有了一种反客为主的态度,开始讲述起来,“那边想让我姐在博士毕业之后直接过去为他们工作,但道钦不愿意,他为了这件事求了A和O,但A反而对我姐更加好奇。道钦一直在中间斡旋阻拦,那段时间我姐发现了道钦的情绪问题,最终在她的逼问下,道钦才向我们坦白了他一直在为DK工作。其实道钦实际的工作并不沾毒,他就是专门为DK洗钱的,这也是他不想让我姐过去的原因。如果我姐去了,就肯定回不来了。国内禁毒这么多年,我们从小受的是什么样的教育,道钦清楚,也明白这是他跟我姐之间最没办法弥合的矛盾。我姐知道之后确实拒绝了,道钦表示他会回去跟DK说清楚,但那次回到缅甸之后,道钦就

    没再回来,没过多久,我们就收到了他被人杀死的消息。道钦这些年手里攥了不少资源,回到缅甸之后身边也有好多人保护,别的人想杀他太难了,更何况他并不参与核心业务,树敌的概率很小,所以他的死只能是内部人做的。”

    “你说道钦求了A和O,那他为什么不去求毕舟来?”海同深发问。

    况沐眉梢轻轻上扬,说:“道钦又不傻,A和O相对DK来说是自己人,毕舟来再受信任,也不过是个外人。A和O决定的事情,谁又有能力改变?”

    “这就是况萍在废弃工厂那里没有直接杀了亓弋的原因吗?”

    “这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时机未到。”

    “什么时机?陷害亓弋的时机是吗?”

    “你都说了那是陷害,那就不需要时机。”况沐摇了头,“我们只是听命办事,那边什么时候让我们做什么事,我们就什么时候做。”

    海同深敲了两下桌子,说道:“况沐,我觉得你应该说清楚,是‘你们’,还是‘你姐’。”

    况沐脸色一滞,不由自主地垂下眼皮。

    “你是一个思维正常,有能力有学识能够自给自足的成年人,哪怕你姐跟道钦搅在了一起,你也有能力跟他们切割开。另一方面,按照你们姐妹之间这种感情,况萍在知道道钦的所作所为之后,把你跟他隔绝开来,保护你不受对方的骚扰,才是她会做的第一选择。刚才那一段故事中,你是讲述者,却也是局外人。可你如果真的是局外人,现在又怎么会坐在这里?在你那无法自圆其说的谎话之下藏着的才是真相。”海同深拿出一份卷宗,“这是当年你在街上打了贾晨之后在警局做的笔录,当时你未满十六周岁,做笔录的时候需要监护人在场,但实际在笔录上写监护人签名的并不是你姐,而是秦东,也就是道钦。”

    况沐道:“年纪小的时候闯了祸,怕我姐骂我,自然就找我准姐夫了。姐夫是会护着我的,毕竟我跟我姐关系好,他如果不讨好我,又怎么能得到我的认可?”

    “有道理。那么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个秦东的签名,和道钦的字迹并不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吗?”海同深拿出一份笔迹比对结果,“这是我们的笔迹鉴定专家给出的结论,证明当年笔录上的‘秦东’两个字,和况兴国杀人案卷宗里秦东的签名虽然很像,但笔锋走向不一样,并非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另外,我这里还有一份,属于DK集团的另一人的笔迹,专家给出的鉴定意见是,这个假的秦东的签名,与DK集团的另一人的字迹为同一人书写的概率超过90%。所以,况沐,当年你打人之后,是谁假冒了道钦去替你收尾善后?你可以告诉我吗?”

    况沐被铐着无法自由挪动,只将双手摞在一起,右手搭在左手背上,轻微地动了动。但在左手触碰到的桌板上,那非常明显的汗渍已经暴露了她是在擦汗的事实,也暴露了她此刻的紧张和慌乱。

    海同深继续说道:“你姐当年是在越桂化工大学上完了本科和硕士研究生,可你却是在云曲大学的佤源校区完成了本科学习。那个学校的计算机专业在全国排不上名次,我查了你高考那年的录取分数线和你的成绩单,以你的成绩,你完全可以往内陆地区更好一点的大学去学别的专业,更何况你还有少数民族加分。即便这样,你却还是选择了云大。你从小到大就没出过越桂省,怎么就想着去云曲上大学了?不要说什么你愿意这种没有意义的话,既然我已经查到了这里,那么接下来你在学校里的事情,只需要按照毕业生名录打电话问一问就好了。很幸运——当然,这是对我们来说的幸运,对你来说就不一定了,我们把毕业生名录和现在的教职工名录进行了对比,找到了一名

    你那一届留校的女生,她告诉我们,你的专业技术是整个计算机系最好的,但你的性格也是最古怪的。当时大家都调侃你是科学怪人,你也毫不在意。她说她记得你当时有个男朋友,是进大学之前就在一起的,但不是云大的学生,而是校外人士,比你年纪大一些。从大一到大四,你们俩的感情非常稳定,当时还有人说过,你大概是毕业就要嫁人做阔太了,所以你后来的失联对他们来说也就变得正常。请问,你这个男朋友,现在在哪里?”

    “分了。”况沐简单地回答。

    “那他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海同深循循善诱地说道,“总不至于分了手连前男友的名字都会忘记吧?那可是占了你最少四年青春的人,要是让他知道你这么绝情,怕是会伤心死吧?”

    况沐抿着嘴,没有回答。

    海同深接着说道:“其实不止四年,如果当年冒充道钦去警察局的就是他,那就是至少八年,八年啊,真的能说忘就忘?还是说,你根本没想到我们会查到这些,没有想好怎么应对?”

    见况沐仍旧沉默着,海同深仍是不疾不徐:“那我提醒你一下,那个男人姓钟,叫——”

    “你闭嘴!”况沐脱口而出。

    然而海同深却不予理会,直接说道:“钟提,他就是DK集团的塞耶提!”

    宗彬斌脸上的震惊已经快控制不住要表露出来了。从确认尸体并不是亓弋到现在都不到两天,这位领导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快梳理清楚思路掌握了这么关键的证据的?他一边快速打着字,脑内一边回想。当初怀疑况家姐妹有嫌疑之后,海同深就让人调来了所有相关的档案,其中自然包括况沐伤人案的卷宗。但是所有人都忽略了监护人秦东这一点。因为她们的档案里明确写了,秦东就是她们的监护人。但秦东是谁,这签名是真是假,就没有人再往下继续追究了,因为没有人想到多年前的一起不算大的治安事件,会是将所有细节线索串联起来的关键。按照规定,未成年人的父母双亡,其余亲属又无力承担监护职责时,会由父母生前所在的村委会、居委会或是妇联安排专业人

    士作为法定监护人,况沐和况萍当年正是这种情况,所以在惯性思维下,就连海同深最开始也没有考虑到这一点,毕竟当时他们的重点都放在了拉面店遗留的材料和此时此刻的况家姐妹上。直到在亓弋家中看到书房那一整面墙的人物关系图中,道钦的名字旁边就写着“化名秦东”这四个字之后,海同深才把这条线连上,而在等待DNA结果的那几个小时内,他用最快速度梳理了思路,又找到当年调查况兴国案子的老刑警回忆了细节情况,最终,在中午收到对方发来的确认档案之后,海同深成功地把这条线连了起来。

    另一方面,原本海同深就对那个代号为T的军师很好奇,但因为手头的案子并没有牵扯到T太多内容,海同深也没有主动去问亓弋。这次同样的,在书房那面墙上,亓弋也在塞耶提的名字旁边写了“钟提”两个字,而后来在书房里,晏阑也帮他找到了亓弋留下来的一份纸质文件,其中就有DK集团所有高层人物的笔迹记录,正是这份记录,帮助海同深确认了仿写笔迹,同时推理出了藏在深处的人物关系。

    海同深压住心中对亓弋的万般思绪,抬眸看向眼前的况沐,掷地有声地说:“况沐,你姐答应道钦替他做事,根本不是因为她对道钦的爱已经超过了她的认知和道德底线!而是因为你早已深陷其中!她是为了你!”海同深不等况沐做出反应,步步紧逼,“道钦的死不一定是因为你姐,但你姐的死却绝对是为了你。以吴鹏为开端的连环杀人案,每一起案子的受害者都是上一个案子的凶手,这样的连环案件,最终一定会有一个活着的刽子手来作为结束,况萍在每一个案发现场留下来的录像是她犯罪的证据,也是你的无罪证明。”

    “你闭嘴!你闭嘴啊!”况沐疯狂地摇着头,想要用这动作摆脱掉已经进入耳朵的声音,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徒劳的。况沐的短发沾染了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乱糟糟地贴在了脸颊上。盯着况沐的动作和姿态,刹那之间,有一个想法冲入海同深的脑海,他身体微微前倾,问道:“况沐,你有留过长发吗?”

    况沐抬眸看向海同深,眼神之中却并不是疑惑不解,而是惊恐与慌乱。只这一眼,海同深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立刻从卷宗中拿出发现况萍尸体的现场照片举到况沐面前:“你按照对方要求,用你姐的尸体复刻了那幅《蓝色房间》,整个现场与那幅画最大的出入就是头发。画中女人的头发绾在头顶,而况萍的头发却是散落的,况沐,你是不是不会盘发?”

    况沐的抽噎戛然而止,一口气哽在胸口不上不下,堵得她近乎窒息,没过一会儿,豆大的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滑落,这仿佛是一个开关,从这一刻起,况沐进入了崩溃号啕的状态中。海同深却并不打算仁慈,越是这种情况下,就越容易突破嫌疑人拿到口供证据。他低声吩咐了宗彬斌几句,宗彬斌立刻走出审讯室去准备,而海同深则拿起一张A4纸和一张照片展示给况沐:“这是毕加索的《蓝色房间》,这是发现你姐尸体的现场,况沐,你告诉我,你姐没有像画中女人一样把头发盘起,是不是因为你根本不会盘发?!”

    况沐仍旧在哭号,未能给出回应。只是无论她如何挣扎扭动,都还是会刻意避免直接看向海同深手中的照片和画作。

    不过片刻,宗彬斌就回到了审讯室,手中还多了一个粘有假发的人头模型。海同深径直走到况沐面前,把假人头放到约束椅的小桌板上,同时在右边即况沐的左侧放了一根发圈。放好这些之后,他退了一步,俯视着况沐说道:“把它的头发梳起来。”

    况沐哭号着用手臂把模型扫落,海同深也不恼,再次捡起模型放到了桌板上:“你知道抗拒是无用的。挑衅警方,安装炸弹,多次出入案发现场这种事你都做了,现在不过是让你梳个头发,怎么就不能做了?”

    “海同深!你变态!”

    “我不过是如你所愿,像毕舟来一样不再怜香惜玉而已。而且我都还没开始发力,你就崩溃成这个样子,我还是高看你了。”海同深双手环在胸前,讽刺道,“真不知道钟提怎么选了你,依我看,你真没有你姐有魄力,也没有她有执行力。你——”

    “你不许提我姐!”

    “怎么?又不是我杀的况萍,又不是我把她的尸体弄成那样,我为什么不能说?”海同深继续说道,“况沐,你在摆弄你姐尸体的时候有没有一瞬间后悔过?如果你当初没有跟钟提搅在一起,就不必面对那样的场景了,那可是从小照顾你到大的亲姐,是在你被欺负时勇敢站出来替你挡灾的手足,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至亲了。你怎么就下得去手?!”

    “不是我!是你!是你们!是你们这群无能又懦弱的警察!是你们把我们逼上了绝路!”况沐嘶吼着,几乎每一个字都破了音,“你们官官相护!你们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但凡当初有一个人帮过我们,事情都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在这里颐指气使地指摘我的过错?!毕舟来受的罪让你难受吗?那是你应得的!他身上的每一处伤,都是那些不作为的警察造成的!”

    海同深抬起手放在鬓角,轻轻压了压,而后才道:“况沐,你姐也是这么想的吗?”

    “我要杀了你!”况沐挣扎着想要从椅子上站起来,“我真后悔那天怎么没炸死你!反正早晚也是落在你们手里!我要是启动了炸弹,好歹能拉几个人跟我一起死!”

    海同深并没有被况沐这样子吓住,他反而向前走了一步,靠近了况沐,掷地有声地说道:“况沐,把这个假人的头发梳起来。”

    况沐被海同深强大的气势压制着,渐渐地,她的情绪平复了下来。

    第九十三章

    海同深抓住时机,解开约束椅上的锁,转而用手铐把况沐的双手铐住。“已经进了审讯室,你觉得你还有选择做与不做的余地吗?”他说。

    一阵沉默之后,况沐还是抬起了手,她的动作极为缓慢,但最终还是碰到了假发。她最先触碰的是长发的中下段,她将中下段散落在桌板下面的长发拢起攥在手里,之后才双手交替着向上,用了一分多钟才把所有头发都聚拢起来。紧接着,她用左手抓住头发,右手去拿发圈。但到这时她才意识到,发圈是放在自己左手边的。况沐用力攥了一下右手,让右手回温,之后才用右手去代替左手攥住头发,但就在这个交接过程中,长发已经变得松散。况沐的动作变得忙乱,她快速地把发圈套在左手腕上,接着又去接住掉下的碎发,两只手重新把头发聚拢。终于把头发攥紧,况沐抬起右手,想要去拉左手腕上的发圈,但却怎么都不得要领。

    在刚才况沐情绪崩溃的时候,海同深一边观察,一边在脑海里回忆之前见过的长发的同事朋友是怎么样梳马尾的。古濛、谢潇苒和陈虞都是右利手,在海同深的回忆中,她们都是把发圈放在右手腕,在聚拢头发之后用右手固定发束,拿左手去抓右手腕上的皮筋。梳头发这种动作几乎成为了长发女生的肌肉记忆,理论上左右都可以完成。但惯常使用的主力手能更加稳定地固定发束并通过手腕的灵活翻转从发圈中把长发拽出。越是长的头发,就越需要双手配合,所以承担更大幅度动作的大多数都是主力手。况沐也是右利手,海同深为了验证她是否真的不会盘发,故意把发圈放到了况沐的左边。如果她会扎马尾,那么左右手的区别基本不会对她造成影响,但如果她不会,这样

    一个很小的变化就会给她的动作加上不少难度。事实也正如海同深所预料的那样,况沐连扎马尾这个动作都完成得磕磕绊绊。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但没有人催促,可越是安静,况沐心中就越焦躁,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双手松开头发,把发圈套在了右手上,而后重新开始拢起头发,这一次似乎是熟悉了些,整体动作也快了起来,只是郑畅找来的这顶假发实在太长,在把马尾从发圈中拽出时,况沐又忙乱了起来。好不容易把长发束成了马尾,况沐的手上已经全是汗。海同深却并没有打算放过她,接着说道:“把头发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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