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亓弋海同深 本章:第56章

    “好的领导。”耿阳应了声,向着海同深的位置迈了一步。

    被耿阳“强制扭送”回了家,海同深严词拒绝了耿阳的进一步行动,把他关在了家门外。耿阳尽职尽责地站在门口给廖一续打电话反馈,在听到廖一续说“算了,随他去吧”之后才离开了海同深家门口。通过监控确认耿阳已经离开后,海同深终于放松了自己,他从客厅的沙发上拿了靠垫回到卧室,颓坐在床边发愣。刚刚过去的24小时内,海同深经历了担忧、惊惧、崩溃、绝望等等复杂的情绪,此刻终于能够安静下来无人打扰时,他已经精疲力尽了。怀里的抱枕残留着亓弋的味道,海同深蜷缩在床上,搂着抱枕,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滑落。海同深起身从床头柜上抽了两张纸巾,视线随意扫过,在看到那已经被拆开的安全套盒子时,他才明白苏行当时为什么会突然想到

    精斑存留。海同深呼出一口气,将那盒子收进了抽屉里。以后……最起码短期之内,是用不到这东西了。

    然而在拉开抽屉后,他的视线却被抽屉内板吸引了。床头柜有暗格这件事他曾经告诉过亓弋,那时亓弋开玩笑说,这么早就交代了暗格,以后可没有地方藏私房钱了。这个暗格藏在抽屉底板下面,不知道的人几乎很难发现。但此时,暗格明显被人动过,因为有一部分原本属于暗格里面的抽绳被夹在了缝隙之中。海同深挪开抽屉里的东西,掀开暗格,原本应该空无一物的地方却摆放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海同深拿出文件袋,飞快地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

    一份文件,一张磁卡和一张名片。

    快速浏览过文件之后,海同深拨通了晏阑的电话。电话响了许久才被接起,在极轻微的关门响动之后,晏阑才出了声,只是声音仍旧压得很低:“怎么了?”

    “苏行还好吗?”

    “我带他回酒店了,他现在在睡觉。说吧,有什么事?”

    海同深把目光聚焦在那份文件上:“你知道经纬宝库吗?一个第三方保险库。”

    “知道。经纬集团旗下的,这个经纬宝库不仅做私人收藏,也做公共艺术品收藏,跟几家博物馆和拍卖行都有合作。怎么了?”

    “我在家里发现了亓弋留下的一份授权委托书,上面把我列为了保管人,我看了一下内容,应该是他在经纬宝库存的东西我可以随时去查看。然后还有一张名片和一张卡,名片是经纬宝库的客户管家的,那张卡应该是钥匙或者是身份认证用的。”

    晏阑听后稍稍思考了一下,说:“经纬宝库的防护等级跟市里银行保险库防护等级差不多,但是收费可不低,甚至它在你们这边用的都不是自己的地,而是跟四季合作的。亓弋为什么会选择私人保险库而不是银行呢?”

    “所以我才要问你——等等你说跟谁合作?”

    “四季地产。你看看那个名片上应该有地址吧?我如果没记错,经纬宝库是在四季金融大厦地下。”

    海同深拿过名片确认过后说:“确实是,四季金融大厦地下三层。”

    晏阑说:“四季地产的资质肯定是没问题的,咱们内部系统软件和硬件的搭建都是方禹的公司提供的,合作之前的背调就做了三年。如果四季地产的方总季总有问题,方禹肯定拿不到这个项目。经纬集团我倒是不太了解,这个我得帮你问问。你现在是什么打算?”

    “暂时先不动。”海同深说,“你尽快帮我查一下经纬集团的情况,我想在确认安全的前提下再动。亓弋用这种隐蔽的方式留下的东西,一定不是特别迫切地需要我知道的,否则他完全可以直接留在现场,或者放在他的书房里。那天早上我七点半离开的家,到下午他开车出去,中间不到七个小时。这段时间内他把留在我家的痕迹全都清理干净了,在这个过程中,他完全有时间有能力把需要我立即查看的文件放在明面上,但是他却藏了起来。你想,他清理房间,一定是已经预料到了在他出事之后会有人来检查房间提取DNA,但毕竟这是我家,就算是搜查,我也肯定会在场,而且我跟他的关系并没有完全公开,于公于私,就算要在我家找DNA,也肯定不会是大张旗鼓的

    。所以我猜,两相比较之下,这个东西的急迫性一定没有隐秘性重要。”

    “有道理。”晏阑表示了同意,“他把这个东西留给你,而以他跟廖……大海,这东西会不会是要瞒着廖叔的?廖叔大多数时候在省厅,只有紧要时候才会来你们这边,但他对亓弋一直都很关心,不仅是关心他的工作,在衣食住行各个方面都十分上心。上次我去省厅开会,甚至看到廖叔的秘书在给他汇报俞江天气。在这种程度的关心之下,如果亓弋真的在某家银行存放了东西,难保廖叔不会知道,所以亓弋才选择了私人保险库。”

    海同深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更不能着急了。即便是我要去看那是什么东西,也得等廖厅走了之后。”

    “懂了。替你保密。”晏阑心领神会,“行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们能做的就是面对。你已经一天一夜没睡了,赶紧休息吧,我让家里尽快把经纬集团的事情查清楚,一有消息我立刻告诉你。”

    “好。多谢。”

    “别客气了,赶紧休息,挂了。”

    挂断电话之后,海同深把自己埋在靠垫里,吸取着属于亓弋的味道,任凭自己的情绪倾泻而出。

    第二天一早,海同深在市局只见到了晏阑,他把晏阑拉到一旁询问,晏阑轻轻摇头:“夜里下大雨,他难受了半宿,我实在是不想让他折腾了。”

    “去医院了吗?”

    “都是老毛病了,他自己不愿意折腾,听他的吧。”

    海同深:“你们……没吵架吧?昨天在解剖室的时候,他那个态度,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他只是又把自己关回去了。”晏阑叹了一声,“这孩子心里有个锁,不想让我靠近的时候就把自己锁起来。”

    “啊?”

    “你真是够迟钝的。”晏阑看向周围,确认没人在附近之后才低声说,“苏行下定决心走进解剖室去面对焦尸,要克服太多的心理阻碍,如果我在那个时候向他伸手,他心里肯定就动摇了。所以他让我离开,也是从物理上隔绝向我发出求援的机会。说到底,我们毕竟都是独立的人,他有他要面对的事情,在他已经做好决定之后,我能做的就是尊重、陪伴,还有兜住他所有的情绪,以及提前准备好善后。”

    “你是在说苏行还是在说亓弋?”

    “一样的。”晏阑说,“亓弋只会比苏行做得更决绝,更不留余地。”

    是啊,海同深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之前亓弋的犹豫和退缩都有了解释。前一天一下子接收了太多事情,海同深大脑近乎当机,心里冒出了怀疑。但冷静下来之后,那唯一一点怀疑已经被理智打消。爱从来不是假的,因为只有真的在意,才会踟蹰不前,才会一次又一次想推开,想把在意的人隔绝在这件事之外。

    见海同深没有回答,晏阑问:“想什么呢?”

    “没,胳膊疼。你昨天下手太狠了。”

    “赖我吗?那不还是赖你!早让你做手术你不做。”

    “做。”海同深长出了一口气,“等这个案子完了我就去做。”

    “你别到时候又找借口从医院跑走就行。”晏阑拿了止疼药给海同深,“出来的时候苏行让我给你的。还有一件事他想跟你确认,亓弋当年除了外伤之外,身体各处脏器有没有其他问题,或者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他的后遗症都是骨折带来的。内脏……”海同深摇头,“没听他说过。”

    “昨天苏行在你家找到了一盒药,叫……等会儿我看一下。”晏阑拿出手机快速调出聊天记录,“哦对,叫酒石酸美托洛尔,药品名是倍他乐克。苏行说这个药主要是针对高血压、心绞痛、心律失常的,按道理来说,你俩的身体状况应该都用不到这个药,所以他让我问问你。”

    “我不知道。”海同深茫然道,“别说我了,我爸妈两边家族都没有高血压史,也没有心脏病史。”

    “那就只能是亓弋在吃了。那个药是用过的,而且生产日期是今年。”

    “他……我真不知道……他没说过。而且不都说高血压会头晕吗?他也没有啊。他倒是有过心动过速,不过那都是在噩梦惊醒之后,平常没事。”

    “他过往病历呢?”晏阑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哦对,上次他说了,病历不在手边。”

    海同深的眉头都快拧到了一起:“他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啊!”

    “别急,现在急也没用,必须得冷静才行。”

    廖一续不知何时走到了二人身边,他打量了一下二人,说:“别说小话了,想知道什么一会儿我告诉你们。现在进去开会。”

    第八十九章

    会议室里,专案组成员都已经到齐。廖一续在主位,与专案组成立那晚的座序一样,只是亓弋的位置空着,而当时姜山的位置现在坐的是晏阑。

    廖一续看了空着的座位一眼,说:“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大家都辛苦了。关于亓弋的事情,昨天我跟领导紧急沟通过,最后领导下达的指令是,保持现状。亓弋的停职察看并不会被撤销,而他在停职察看期间逃脱管控,目前处于失踪状态。这个结论对内对外都是一样的,至于之后会有什么样的进展,取决于专案组调查到了什么。也就是说,专案组现在由六人核心变成了五人核心。而由于缺少了对克钦邦和DK集团最为了解的亓弋,之后专案组遇到的困难只会更多。但是,我希望大家都能打起精神来,克服困难,一起把这个案子解决掉。咱们也不搞那些动员仪式感什么的,有没有信心这个案子都必须得破。废话不多说,现在先梳理一下前天亓弋追踪况沐的完整过程。

    首先,6月10日13点16分,亓弋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回到卧室休息。卧室的门并没有关闭,调查组组员就在客厅可以看到床铺的位置等候。13点52分,亓弋走出卧室,称身体不适感加重,让组员帮他接水拿药,同时打电话通知我。两名组员一人进入厨房,一人对着手机,亓弋就是趁着这个时候从自己卧室的阳台翻到了隔壁1单元海同深所居住的房屋的阳台,进入了海同深的家,而后通过1单元的电梯直接进入地下车库,开车离开。监控视频显示,他开车离开地库的时间是13点56分。到14点25分,我接到了亓弋发来的信息,说况沐联系了他,他要去赴约。14点27分,海同深和宋宇涛回到市局,孟中南的电话正好在这个时候接通,我当着他们的面给孟中南布置的追踪任务。14点38分,我接到亓弋的电话,电话内容有录音,当时专案组除了郑畅尚未归队,其余人都听见了。14点49分,宋宇涛按照亓弋的要求携带枪支和防弹背心前去与亓弋会合。”

    “是的。”宋宇涛接话,“我是在15点27分在外环辅路上与亓支会合的。我拉了警灯示意,亓支车辆降速但并未停车,他打开了后排车窗,让我把枪和防弹背心都扔了进去。之后他给我打了个分头行动的手势就加速离开了

    。见面过程持续时间不超过三分钟,我没有与他对话。之后我就按照安排,跟郑畅联系,获得他的位置信息之后准备去给他支援。”

    廖一续:“在这将近四十分钟之内,特警驾驶组的成员驾驶着不同的黑色牧马人在路上对况沐进行迷惑干扰,成功延缓了况沐的到达时间。16点03分,亓弋汇报自己当前位置距离森林公园范围还有5公里,电话全程录音,有不清楚或者想复盘的稍后可以再仔细去分析。电话中亓弋提出况沐不能死,同时询问郑畅的位置和预计到达时间。通话持续两分钟,以亓弋说要联系郑畅为结束。挂断电话的时间是16点05分22秒。”

    郑畅抬手示意,说道:“我接到亓支电话是16点06分,他询问了我的位置,并告诉我他会早于我到达,同时提醒我沿途注意安全,不确定况沐会不会在森林公园附近有帮手。通话时长49秒。挂断电话之后不到一分钟,海支就联系我询问是否跟亓支进行过通话,在得到确认答复之后,海支告诉我让我尽快赶到。16点14分,我在茂林路上山方向第3个转弯处发现汽车部件碎片,同时发现滚落到山坡下的黑色牧马人。我立刻停车拨打消防电话,电话拨出时间是16点15分,电话挂断时间是16点17分,当时车辆起火已经非常严重。挂断电话之后我原本是想给宋哥打电话,但电话还未拨通就看到了宋哥的车。宋哥下车之后我们俩曾经尝试用车用小型灭火器救火,

    但因为火势太猛,我们根本没有办法靠近车辆。16点21分,廖厅乘坐的指挥车到达现场。”

    再后面的事情,大家基本就都知道了。

    宗彬斌出声道:“事发之后我联系了运营商,但是并没有结果,他们说亓支的那个手机号一直就没有过通话记录。后来我又仔细查看了一遍亓支的手机,发现留存在手机里的通话记录是苹果的FaceTime,也就是网络通话。同时在亓支手机应用p中发现了况沐跟他联系的证据,根据前后时间分析,确实是况沐先联系的亓支。另外,在亓支的手机里还有一款名为Snapchat的软件,这个是国外流行的一款主打阅后即焚的聊天软件,这款软件的定位以及应用范围是目前恢复聊天记录的最大阻碍。技侦那边还在努力,如果不行的话可能需要上级部门帮助。还有一点,亓支的手机里有一个软件是加密的,目前也同样没有解开。”

    “是什么加密模式?”廖一续问。

    “指纹和密码双重加密。”宗彬斌回答。

    廖一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回答说:“我知道了。先让技侦去破解吧。”

    海同深站起身来走到白板前面,说:“这两天的事情大概就是这样,至于亓弋的失踪究竟是什么情况,我想大家心里或多或少都有猜测,我不会干涉大家的猜测,但只有一点希望大家记住,亓弋是我们的同志,是我们的战友。解剖室里那具尸体虽然不是亓弋,但那具尸体上的伤与亓弋身上的伤几乎完全一样。他身上的每一处伤疤,都是他曾经奋战过的证据,也是他的信仰和忠诚。外面的人怎么说我不管,专案组跟亓弋朝夕相处这些时日,你们心里要有杆秤。还有一点,我希望大家不要被模糊了重点。亓弋的失踪和之前的连环案件有关联,但并不能混为一谈。以吴鹏为起始的食物链到苗宁那里是第一个休止符,从5月16号戴冰死在平潞西区烂尾楼附近开始,后面几名死

    者的象征意义和仪式感骤然提升。戴冰,是当年亓弋归来的起因,吴云洁的死状与毕加索的画作《梦》高度相似,况沐拉面店二层悬挂着的极有可能是当年曾经挂在DK地下室的那幅画,而况萍的死状和现场环境又与毕加索的《蓝色房间》几乎一样。这几幅画的意象我们还没有参透,送到亓弋手上的两组英文单词,the

    sun和for

    sorrow,目前推论是来自《罗密欧与朱丽叶》,但这部著作与DK的关联我们仍然未知,关于这一点我问过亓弋,他说他也并不清楚。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要调查的东西还有很多,亓弋的失踪对我们来说是坏消息,但况沐的落网对我们来说却是好消息。况萍留下的犯罪记录视频是非常有力的证据,不仅能帮助我们侦破案件,更能帮

    助我们攻破况沐的心理防线。昨晚我已经让预审组对况沐进行再一轮的审讯,接下来怎么审讯她,又什么时候审讯她,我给大家绝对的自由度,一切由你们决定。我只强调一点,对况沐的审讯,必须严格遵守规定。无论是间隔时间还是审讯记录,必须做到绝对的正确无误。像之前亓弋使用的那种极端方法,不可以再出现。这一次,我们要在程序规则上完美无缺,才能让况沐受到她应得的惩罚。这同样也是在保护你们,专案组现在不能再遭受非战斗减员了。”

    几人都接连点头。

    接下来又是非常细致的复盘,这场会议持续了四个小时,到中午时才暂时结束。会议结束之后,海同深直接找到了廖一续,但并非为了会议开始前的事情,他说道:“廖厅,我申请查看3月11日亓弋单独提审钟艾然的视频。”

    廖一续皱了下眉,显然这个要求出乎了他的意料:“你要看那个?为什么?”

    “那个案子是我们支队主导的,我现在发现了疑点,准备补充侦查。”这个理由根本就是假的,说的人知道,听的人也明白。廖一续看了看海同深,轻叹一声,在平板上操作了几下,说:“给你开了权限,自己看吧。”

    “谢谢廖厅。”海同深公事公办地说道。

    “回来。”廖一续叫住了他,等海同深停住脚转过身重新面对自己之后才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怨,但工作和个人情感你应该分得开。”

    “如果我分不开,现在我都不会跟您说话。”海同深仍旧是面无表情。

    “你啊……”廖一续无奈摇头,“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也被隔离在这件事之外了,关于我比你多知道的那些事情,有保密规定在上面勒着我,我也没办法告诉你。服从命令是最基本的纪律,对你对我都一样。不过有一件事,我确实可以告诉你。关于亓弋的身体,在废弃工厂区受伤之后,他的身体确实出了问题。更准确一点说,他是旧伤复发。你应该知道他当年胸口中弹吧?那枚子弹是卡在了他的胸骨柄上,当时他伤势极重,全身多处损伤,血都换了一轮,身体状况根本无法承受再一次的开胸手术,所以他心脏的问题就做了保守治疗,以观察为主。”

    “他心脏真的有问题?”

    “在那次受伤之后,他的心脏发生了轻微的位移,当时医生说是胸腔钝性损伤,折断的肋骨失去了对胸腔的保护能力,又没有在受伤后第一时间得到有效处理,血气胸和横膈膜挤压共同造成的。不过在后来几年的恢复过程中,他一直都没有出现心脏不舒服的情况,医生评估之后说是并不影响日常生活工作,这种外伤造成的位移虽然发生的概率低,但机体如果适应之后其实并不会有太大的危险,这也是当时抢救时没有立刻处理的原因之一。相比他身上的其他损伤,心脏轻微位移已经不算什么了。要知道有些人天生心脏就有位移,一辈子也没有因为心脏病住过医院。当时医生说过,如果出现了心动过速、心慌心悸等情况,就需要到医院重新拍片子检查。在发现况萍尸体那天

    ,我发现了他身体不舒服,他是那时候告诉我的,自从这次受伤之后他就时常心悸。所以这次他才能以身体不适为借口调开调查组成员,因为我提前跟调查组交代了,他如果有任何不舒服的情况,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廖一续苦笑了一下,接着说,“我其实是直到刚才开会之前听到晏阑问你那个药的事情,才真的确认他确实是心脏不舒服了。说实话,我现在根本分不清楚他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海同深心里刀割般疼痛,又兼着自责,连带着表情都险些失控,他低下头轻轻摸了两下鼻尖,以此来调整情绪,也给自己一个缓冲,而后才说道:“我昨天说的话没有错,廖厅,您比我更清楚知道他是如何做卧底的。但我比您更了解他平常的状态。”

    “我不否认你这话,但我刚才也说了,我有我需要遵守的纪律。如果你想知道他以前当卧底时候的细节,我可以告诉你,但如果你想知道现在他在筹谋什么,即便是我想告诉你,我也没的可说,因为我确实不知道。”廖一续坦白道,“他当卧底的时候,我是兰副部的秘书,我有一定的权限经手最新的资料,我能接触到的东西也比现在多,毕竟我当时就在兰副部身边。我每天陪着兰副部开会,去见各种领导,安排各种会议,就算我没资格参与会议,但与会人员都有谁,级别是什么,我都能清楚了解。在那种情况下,即便不知道详情,我也有脑子自己去分析。但现在,我是省厅的副厅长,我除了要对这件事负责,还要对整个省的公安事业负责,我不可能像之前那样拿到第一

    手资料,更不可能做出像当时那样的分析和推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职责,我来霁州是因为亓弋,但也不全是因为亓弋,所以现在我被兰副部排除在这件事之外也是很正常的。打个比方,想想你爸的警卫秘书。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海同深轻轻叹了一声:“我明白。”

    “知道你是懂事的。”廖一续道,“还有什么问题想知道的?”

    “DNA数据为什么会消失?”

    廖一续回答:“两个可能。第一,被内部有权限的人删除了。第二,保密等级提高。哪怕是回来之后相对降低保密等级,绿萼的身份资料也是厅局级以上可见,生物信息资料则更高一级,除拥有权限的相关人员外,部级以上可以申请后查看。鉴于咱们系统内部保密库的防护等级,我觉得第一种可能基本不存在。退一万步说,就算高层中真的有被敌方渗透的,那一定是藏得非常深了,所有人在系统中的操作都会被记录并监控,为了删除一个卧底警员的DNA,不惜暴露埋在我们内部高层的内鬼,这事太得不偿失了。DK是疯,但不是傻。而且如果他真的能渗透到厅局级以上,当年亓弋的卧底行动就不可能成功,因为他们都不需要金志浩和戴冰的通风报信,自己就能直接看

    到亓弋的信息。所以我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生物信息保密等级提升,或者是我被排除在了‘相关人员’之外。这两种情况无论哪一种都只能指向一个结论——亓弋已经开始执行任务了。”

    海同深问:“他要回到DK身边,是吗?”

    “或许是。但我真的不能确定。”

    “谢谢廖厅,我没问题了。”

    等海同深离开了视野,耿阳才重新走回到廖一续身边,廖一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等这案子完了我就打报告病退!这活儿谁爱干谁干!”

    耿阳把手机递给廖一续,说:“廖厅,兰副部电话,已经接通了。”

    “你……!”廖一续一把抢过电话,用眼神“刀”了一下耿阳。

    “等这案子完了咱俩一起打报告病退。”兰正茂说道。

    “哎哟我的领导您别寒碜我了,我就随口一说。”廖一续捂着话筒走到会议室里面单独的休息室,关上了门。

    “海同深问你什么了?还招架得住吗?”兰正茂问。

    廖一续回答:“差不多吧,反正他那个样子,应该是冷静下来了。但是领导,他冷静下来之后好多事就瞒不住了。他那个脑子转得太快了。”

    “所以我什么都没告诉你,这是对你好。”兰正茂似乎早就料到了现在的一切,他说道,“还有一件事,近期如果没有什么特别情况,我不会接阑阑和小行的电话,这俩孩子一个赛一个聪明,我估计他们现在已经猜到当初亓弋的资助档案是我故意给他们看的了,就算没猜到也快了。你就记住一点,不主动告知,但如果他们猜到了也不用回避否认。反正你知道的也不多,用不了半个月他们就不会骚扰你了。”

    廖一续欲哭无泪:“我已经不是您的秘书了,怎么我还得替您维系家庭和睦啊?!”

    “毕竟阑阑还叫你一声‘叔’,你多担着吧。”

    “我……我是冤大头吗?!领导您真的很过分!”

    “当初是你自己愿意到霁州的,那时候就没想到这一点?”兰正茂反问。

    廖一续被噎了一下,悻悻道:“我知道了,领导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兰正茂说道:“小廖,黎明之前的黑暗最漫长最煎熬,但掌握日出时间的人却是最先拥有希望的。”

    第九十章

    海同深拿到了亓弋单独审讯钟艾然的视频记录,审讯最开始都是很常规的内容,海同深以为这段监控视频被从物证中抽出去是因为牵扯到缅北和亓弋卧底的事情,保密程度比较高,才没有转交给地方。但直到进度条接近尾声时,重点出现了。在亓弋四两拨千斤地提及梭盛和玛优的关系之后,钟艾然如醍醐灌顶般想通了自己是派系斗争的牺牲品,之后他提到了一个代号,L。而很明确的,钟艾然说L是属于DK集团的。按照亓弋所说,DK集团除了DK以外,就只有他的一对龙凤胎儿女A和O,另外就是一个类似于军师一般的存在,塞耶提,代号为T,而从来没有过L。

    DK中文名孔德,英文名David

    Khong,代号就是姓名首字母缩写。A和O的代号则是他们英文名的最后一个字母。塞耶提,亓弋说过,塞耶是老师的意思,实际上那个人名字就叫提,代号T就是提的发音简写,应该也是首字母。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应该再明显不过了——

    L,来,毕舟来。

    DK集团所有高级别领导人都有自己的代号,作为A和O的老师,又深受DK信任的毕舟来,自然也会有自己的代号。在这个视频的最后,钟艾然坦白承认自己盯梢了T三年,而且是因为他的上线怀疑T和L有问题,可实际上作为毕舟来的亓弋在四年前就已经回国,这四年亓弋经历了重伤,康复,审查,复职。他不可能同时存在于国内和缅北,更不可能再以L的身份出现在T身边。而看审讯时候亓弋的态度,他明显是知道这几年T身边确实有一个L的,如果L不是毕舟来,那么亓弋一定会把这个信息也告诉给专案组,但他没有。

    “好一招狸猫换太子啊!”海同深盯着桌上防尘罩里搁着的指尖陀螺长叹一声,拿起手机给苏行打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晏阑带着海同深回到了酒店。苏行这次没再强撑,偎在沙发上,见他们进来也只是稍稍动了动,并没有起身。海同深主动把手中的袋子放到桌上,说:“快歇着吧,不用起来,给你带了饭回来。”

    “我还不太饿,你们俩吃就好。”苏行回答说。

    海同深:“好歹吃一点,我买的都是你能吃的。经过你家晏阑严格审核的,绝对不会让你再难受了。”

    苏行轻轻笑了一下,说:“好,那就一起边吃边说,你们也累了一上午了。”

    海同深把饭菜在苏行面前摆好,看他动了筷才拿出自己那份,说道:“电话里说不清楚,所以才来打扰你的。实在是这件事有点儿离谱,我怕电话里说不清,得亲自来向你确认一下。”

    “你说吧。”苏行道。

    “刚才我问过廖厅,廖厅告诉我那盒倍他乐克确实是亓弋在用,因为亓弋当年受伤之后心脏有轻微的位移,廖厅的意思是,亓弋现在的所有病历都是保密的,所以具体情况我也查不到,并不知道位移到什么程度。但是这个位移应该是在一定范围之内的,因为是直到最近这次受伤之后他才出现了心脏不适的反应。如果位移严重,我想应该更早就会出现相应的症状吧?当然我也不确定,所以来问问你。”

    苏行想了想,回答说:“这个不是我的专业,所以我没有办法给你非常确定的回答。但是有一点我可以确认,那具尸体是有心脏损伤的,根据损伤情况分析,是被金属碎片划破后进行了心包膜缝合。”

    海同深立刻说:“亓弋没有。他没跟我说过,廖厅刚才也否认了亓弋有过心脏损伤。”

    “所以那具尸体虽然伪装得很好,但还是有破绽。”晏阑说完看向苏行,询问道,“这可能吗?”

    “尸体伪装吗?有可能的。但是现在我们手里的这具尸体并不属于尸体伪装的范围,因为那些伤都是生前伤。”

    “这就是我要说的。”海同深道,“我怀疑,亓弋有个替身。”

    “替身?”晏阑和苏行都表示不解。

    海同深:“我就是想问小苏,这件事有可能做到吗?就是你从那具尸体体表的瘢痕特征能不能分析出什么?”

    苏行思考片刻,说:“首先现在我们可以确认的是,那具尸体并不是弋哥。但尸体的显著特征却基本都指向弋哥,这是一个极具迷惑性的现象。按照弋哥的经历,他身上最早的一处伤是后背的刀伤,这具尸体的后背也有一个陈旧瘢痕,根据瘢痕增生情况分析,保守估计受伤时间是在十年左右。如果他真的是弋哥的替身,那么最少在十年前他就已经开始了自己作为替身的生涯,否则瘢痕组织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人活着的时候瘢痕情况可以依靠化妆技术来骗过其他人,但再高超的化妆技术都没办法骗过法医的眼睛和实验室的设备。”

    “亓弋背后的伤是帮助他卧底到DK集团做的,这应该不在DK的计算之内。”海同深分析道,“但是如果这具尸体的伤已经超过了十年,也就是说在非常早的时候,DK就已经留了一手,给亓弋备下了替身。他找了个人按照亓弋受伤的情况如法炮制了后背的伤,做出了非常相近的伤痕。”

    “这可真够变态的,拿人不当人啊!”晏阑皱了眉说道。

    海同深指出重点:“不,我想说的是另外一件事。就算按照你推测的受伤时间的最底线十年来算,十年前,那也只是亓弋卧底的第四年,按照他的说法,那个时候他并没有得到DK的全部信任,那么DK为什么在当时就费心给这样一个并不算重要的人准备了替身?或者说,这个替身会不会并不是DK找的?”

    “不会。”晏阑直接说道,“我爸当年那么危险的情况下都没有过所谓的替身,咱们不可能做这么不人道的事情。”

    海同深:“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现在的问题就在于,实际上在亓弋去卧底的前期,他就已经得到了DK的重视和在意。而在之前查案子的过程中,亓弋曾经说过,他一直没有得到DK的全部信任,直到回国之前的两年,他才接触到了DK的地下室,也就是整个集团最核心的内容。他的讲述和我们现在通过尸体推理出来的情况是相悖的,我有一种感觉,如果我们找到其中的原因,就能知道接下来要往哪个方向努力了。”

    苏行问道:“会不会只是弋哥在讲述的时候骗了你呢?”

    海同深摇头:“我觉得他没有,而且他骗我不更证明这件事有问题了吗?什么时候得到DK信任这件事有什么值得隐瞒撒谎的吗?”

    苏行又分析道:“或者,DK只是需要一个名为毕舟来的傀儡,至于这个傀儡到底是不是真的毕舟来,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晏阑摇头:“那亓弋为什么笃定DK不会杀他?”

    “好了我又头疼了。”苏行叹了一声,“我好像终于能理解你们说脑细胞不够用是个什么状态了。”

    “恭喜你离活人又近了一步。”晏阑虽然是玩笑,但语气中却没有带着丝毫的笑意,更多的只是苦涩,他把水杯挪到苏行手边,说,“亓弋这一失踪,很多事都成了无头公案了。毕竟咱们谁都不是当事人,只能通过逻辑推理来做出判断,可是DK那边的人就没一个是正常人,普通的逻辑推理也没什么太大用。”

    三个人沉默地面对着桌上的饭菜,海同深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了前一天他自己整理出来的写着疑点的纸上,电光石火之间,有什么东西连到了一起,他抬起头来,犹疑着说道:“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次是替身先受了伤,亓弋才被扎伤的?”

    “废弃工厂?!”晏阑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理解了海同深的意思,“废弃工厂的一切都是设计好的!那么亓弋受伤……或许也是?!”

    “我看了之前亓弋审问钟艾然的视频,钟艾然说他被阿岗要求盯梢DK集团的T,因为阿岗上面的梭盛以及再上面的温东都在怀疑T和L有什么问题。温东是DK的竞争对手,他手下有两个得力助手,一个是梭盛,就是盛洪鹏,他已经被抓了。另一个叫玛优,是个女性,这个玛优和DK这边的O有点儿不清不楚的关系,应该是互相利用。如果我们从帮派倾轧的角度来分析,DK苏醒过来,对于温东来说是个很不好的消息,而A和O是DK的亲生孩子,率先动他们俩并不是个很好的选择,而T和L是外人,却也是整个DK集团脑力和武力的担当,他们两个,随便动哪一个,对于DK的势力都是一种削弱。”

    晏阑:“你是怀疑,在DK将醒未醒的那个时间段里,有人对T或者L出了手,致使亓弋的替身受伤,而替身的存在本来就是为原主挡灾的,无论最后落到谁的手里,如果亓弋和替身的身体状况有很大的差别,很容易就会暴露,就达不到目的了?那亓弋是知道这个替身的存在?”

    “他知道,否则他不会在听到钟艾然这几年来一直盯梢L之后那么淡定。”海同深看向苏行,道,“所以车上那场对话,他骗了你。”

    苏行垂了眼皮,许久没有回答。

    “怎么了?”晏阑关心道,“还不舒服?”

    苏行摇头,又是一阵沉默,不过最终他还是把手机拿了出来,调出录音界面,快速拉动进度条调到关键位置,说道:“对不起海哥,下面这一段才是真正的录音。”

    “苏行,你能帮我吗?”

    “你需要我做什么?”

    “替我瞒着他们。当然,这件事我会告诉兰副部,你配合我做的所有事情都不会影响你。”

    “答应你可以,但我有个条件。”苏行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伴随着轻微的窸窣响动,“我要知道这件事,不需要太多,你拣能说的说。”

    “成交。”亓弋很快说道,“在去废弃工厂前的两天,我收到了一条消息,只有四个字,如鱼得水。当时我并没能理解这个词的意思,一直到到达废弃工厂,看到那条河之后,我心里才有了猜测。后来我看到你和海同深追车,而那辆车一直若有似无地往河边开,我才基本确定,那个如鱼得水,大概率是让我往水里去。”

    “那你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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