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亓弋海同深 本章:第55章

    梁威赶来办公室,将办公室里外都仔细检查过之后给出了结论:这间办公室被彻底打扫过。因为这间属于亓弋的办公室内,谁的指纹都没有留下。

    廖一续的脸色更加凝重,他想了想,说:“更衣室。”

    一行人又前往更衣室,属于亓弋的柜子上了锁,柜门和密码盘上同样没有提取到有效指纹。梁威转向在一旁等候的几人,说道:“这个密码是每个人自己设置的,要不要找后勤拿备用磁卡打开?”

    “后勤没有。”姜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更衣室门口,他说道,“亓弋是带着未解密的身份来的,他的所有设备密码都只由他一人保存,后勤没有备份留底。”

    “那……是撬锁,还是试密码?”梁威询问廖一续。

    廖一续则转向海同深,海同深让梁威输入1217,然而这一次,锁却没有被打开。

    “那个……梁主任试试‘7171’。”郑畅试探着说道。

    梁威按照郑畅说的数字输入进去,密码锁成功解锁。海同深还没来得及问郑畅是怎么知道的,就听梁威说道:“这是……信号接收器?”

    “什么?”海同深三两步走上前去,只见柜子里安静地放着一个信号接收器,而在接收器的旁边,是一条他再熟悉不过的链子——原本那个链子下面应该挂着一个指尖陀螺的。在那一瞬间,之前在案发现场时亓弋的话骤然冲入脑海。

    ——“万一我身上有跟踪器呢?这里要是有定位器怎么办?”

    ——“这东西我改装的,有没有被二次加工过我难道看不出来?”

    海同深脱口而出:“拿这个接收器去找他!他身上有定位信号!”

    梁威立刻把信号接收器放入物证袋,之后交给了宗彬斌,宗彬斌没有迟疑就跑了出去。然而储物柜里除了信号接收器和那条没有坠着指尖陀螺的链子以外,就再没有其他东西了。梁威继续对储物柜进行检查,海同深则退到了外面的楼道里。郑畅不知何时从茶水间端了杯温水走到海同深身边递给他,说:“海支,你别太着急。”

    “嗯。谢谢。”海同深接过纸杯,“你怎么会知道他储物柜的密码?”

    “咱们去平潞交接戴冰尸体那天,我和亓支在更衣室碰着了。他也来洗澡,那天我开车的时候不是知道了你和亓支……那个……”郑畅欲盖弥彰地清了下喉咙,才接着说,“那天亓支一边跟我说话一边打开柜子,我一不小心就看见了他按密码,我说让他改一个,他说这里没放贵重东西,不用改了。”

    “他都跟你说什么了?”海同深问。

    郑畅回答:“他说你身上担子重,又想得多。以前你总替我们兜着事,这次轮到我替你兜着了。”

    “就这一句?”

    “还有,还有他说你们的关系暂时保密。没了,真的!我发誓!真没别的了!我当时尴尬得都快钻地缝里去了,不可能跟亓支多说什么的!”

    “你看见他后背了吗?”海同深问。

    “没。亓支一直拿浴巾盖着,他说他洗澡不喜欢让人看,还让我看门来着。”

    “呵……”海同深苦笑了一声,“傻孩子,咱俩都被糊弄了。”

    “啊?糊弄……?什么?”

    “说梦话的人可当不了卧底。在车上的时候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让你听见,故意让你知道。包括后面他进来洗澡和让你看见密码,全都是故意的。他从一开始就在设局,否则他完全可以等你洗完澡出去之后单独进来,而且他家就在对面,他如果真的不想让人看见,回家洗就行了,何必在这里凑合?除了那天以外,你还见过他在局里洗澡吗?”

    确实没有。郑畅倒吸了一口凉气,半天才回过味来,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亓支……为什么要让我知道?”

    “因为你最不八卦,而且在去平潞的时候他还不能确定晏阑能参与这个案子到什么程度。晏阑和兰副部的关系你知道吧?我猜亓弋是怕兰副部会出于私心让晏阑远离这个案子,而如果真的是那样,他走之后,整个专案组没有人知道我和他的事,他怕我会崩溃。至于后面的,专案组中除了我就只有你能在隔了一个月之后还可以清楚地记住一个不小心看见的密码,不是吗?”

    郑畅无意识地退了一步,那是极度震惊和不敢面对时下意识的肢体反应。海同深将那动作收入眼底,但并没有做出过多回应,实际上他自己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内心也是无比震惊的。亓弋,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筹谋这一切了?这几个月来的朝夕相处……海同深不敢再想下去了,他从来没有像此时这般懦弱过,也从来没有这样无助过。

    梁威从更衣室里走出来,手中只有一个装着链条的物证袋,他轻轻摇头,说:“什么痕迹都没有。”

    “去他家。”廖一续说道,“梁威辛苦一下,全程得你来做。”

    “没问题。我去拿工具箱。”

    直到站在亓弋家门口,海同深才想起来,他并没有来过这里。他们曾经在阳台上聊天,自己家里也已经有了许多属于亓弋的痕迹,但确实,他从未踏足过这个独属于亓弋的领地。门口的密码锁由廖一续打开,不过此时这件事对于海同深来说已经不算是意外了。亓弋家的户型与海同深家是完全镜面对称的,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一如此时亓弋在海同深心中的感觉,应该是足够了解的,可真的走近,又处处透露着别扭。

    为了不打扰邻居,调查组其他人都留在了市局,就只有廖一续、梁威、海同深和晏阑四个人进入亓弋的家。

    “我的天……”梁威站在书房内,被眼前的景象惊到甚至怀疑起了自己。他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眼前的场景并不是幻觉之后才把海同深叫了进来。

    书房的西墙上贴着透明的静电墙布,在静电墙布上密密麻麻地贴着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关系网几乎布满了整面墙,而在这关系网的中间,赫然是亓弋自己的名字。

    梁威暂时退出了书房,先去最容易留下DNA的卫生间寻找痕迹。晏阑拿出手机,把整个墙面拍了下来,之后又分别拍了各部分的细节,而海同深则安静地站在原地,盯着那满墙的照片文字沉默不语。拍完照后晏阑收起手机,说:“这绝不是一天弄出来的,他把所有线索都留给我们了,大海,打起精神来吧。”

    “只我见过的,就有不下十次,他书房的灯通宵亮着。”海同深的声音很轻,“他说他睡不着觉的时候就喜欢在书房待着,因为书房的环境让他安心,有时候能趴着眯一会儿。这就是能让他安心的东西和环境吗?晏阑,我好像从来都不了解他,我好像一直都在自以为是,我为他做的太少了……”

    “别陷入情绪之中。”晏阑上前拍了两下海同深的肩膀。

    屋内的痕迹勘查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海同深就盯着那面墙盯了一个多小时,到最后,眼前的字和照片已经交错重叠,海同深的思绪也已经飞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见了鬼了!”梁威从主卧出来,看向站在门厅里的廖一续,“廖厅,咱们确实没进错房间对吧?这屋里干净得跟新的似的。还是说亓支根本就没住在这里?”

    廖一续刚要回答,就被电话打断,他拿出手机按下免提,就听耿阳在电话另一头说道:“廖厅,刚才搜救队传回消息,根据宗彬斌手上的信号接收器,他们已经成功获取了定位。按照定位指引的方向确实有所发现,但是……是一具尸体。”

    晏阑眼疾手快地托住海同深,才让他勉强没有倒下。

    廖一续的脸色也瞬间苍白,他勉强镇定下来,问道:“详细情况呢?”

    “具体的还不清楚,只知道定位器是安装在一个玩具里,被攥在了手中。搜救队已经往回赶了,刚才打电话说让咱们准备接收,大概还有十分钟就到市局。”

    “我们这就回去。”廖一续利落地挂断电话。

    第八十七章

    海同深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市局的,在过去的十二个小时里,他心里那根弦松了紧,紧了又松,几乎已经快要失去弹性。

    尸体被送上解剖台,被烧过后的焦黑透过裹尸袋映在海同深的眼中,让他失去了思考能力,也没有了理智。解剖室的准备间内,海同深拦住在做准备的谢潇苒,转向晏阑说道:“让苏行来。”

    “潇潇可以做。”晏阑回答。

    “不,让苏行来。”

    晏阑:“你如果觉得潇潇资历浅,可以让你们技术大队的法医来,或者请刚退休的方法医回来,我替你去接人。”

    “不!我要让苏行来!”海同深崩溃地看向晏阑,哽咽着说道,“让苏行来,他是王军的徒弟,他可以帮我证明——”

    “不行。”出乎意料的,晏阑在这个时候并没有选择照顾海同深的情绪,而是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这个要求。

    海同深的语气中又充满了哀求:“我求你,让苏行来好不好……我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就这一次,我求求你了行不行?”

    晏阑站在原地,没有回应。

    “晏阑!”海同深失控地揪住晏阑的领口,“我说让苏行来检!你们来这里不就是来帮我的吗?!如果不干活,那他过来干什么?!”

    晏阑反手把海同深压在了墙上:“你给我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你告诉我怎么冷静?!现在躺在那儿的不是你在意的人!你当然可以随便说说就算了!如果是苏行躺在那儿你还会这么——”

    晏阑吼道:“海同深!你发疯也得有个度!苏行他爸当年是被烧死的!他从来不碰焦尸!”

    寂静蔓延开来,谢潇苒已经退至角落里,尽量压低呼吸的声音,让自己跟环境融为一体。一个是专案组领导,一个是单位的半个领导,现在解剖台上摆放着一具疑似同事的尸体,两个领导吵架,说的又是自己师兄的事情。谢潇苒恨不得变成用过的手套,自己钻进医疗垃圾桶里,这样就不用在现场见证这样的尴尬时刻了。

    解剖室的门被推开,苏行走了进来,淡淡地看了二人一眼,说道:“我来主检,潇潇配合,技术大队再来个人记录。二位领导要打出去打,解剖室不是你们打架的地方。”

    “苏——”

    “出去。”苏行打断了晏阑的话,走到水池边开始洗手,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

    晏阑一瞬间没了脾气,他推着海同深离开解剖室。很快,技术大队的法医高骞就走了进来。

    “苏……法医……”高骞年纪比苏行大,但是资历和职级却没有苏行高,突然被安排进来,他连该怎么称呼都没想好。

    “高哥,叫我苏行就好。”苏行主动缓和了气氛,“你学历比我高,我只是入职比你早而已。今天我来主检,咱们第一次配合,如果有问题及时沟通。”

    “欸好,你别客气,千万别客气,也别叫哥了,差不了几岁,就直接叫名字吧。”高骞松了口气,跟着开始做解剖前的准备。

    三人先后进入解剖室,苏行站在解剖台前,却迟迟没有开始。

    “师兄,要不我来吧?”谢潇苒轻声询问道。

    苏行闭了眼,深呼吸两次,压制住心理和躯体的双重反应,自言自语般说道:“没什么不能克服的。这只是工作。”

    “师兄?”

    “没事。”苏行再次睁开眼,伸手拉开了尸袋。

    解剖室的门关了多久,晏阑就在门口陪着站了多久。所有人都知道尸检结论对这个案子,包括对整个市局意味着什么,而在看到海同深失控崩溃的模样之后,即便是专案组最为迟钝的宋宇涛也已经明白了这段时间发生过什么。没有人去打扰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的海同深,也没有人敢走到那静默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的晏阑身边,更没有人敢去会议室面对廖一续。专案组剩下的三个人,郑畅已经玩坏了第三个解压玩具,宗彬斌把器械室里所有的健身器械都用了一遍,而宋宇涛则蹲在市局外的马路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当解剖室的门再度被打开时,已经是六个小时之后了。

    “12点会议室开会。”在收到廖一续在工作群里发的这条通知之后,所有人都攥着手机重重叹息,该来的总要来,需要面对的结果,不会因为逃避就有所改变。

    苏行是最后进入会议室的,一向笑脸迎人的他难得地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任何开场白,直接开始了情况介绍:“6月11日5点17分,技术大队接收无名尸体一具。尸检于5点32分开始,由主检法医苏行和主检法医谢潇苒进行解剖,记录人高骞,因相关案件保密条例规定,经省厅领导特批,此次解剖摄像也由高骞协助完成。下面进行尸体情况通报。死者男性,尸长182.6厘米,年龄在30到35岁之间,发育无异常,营养良好,体形偏瘦。尸体头面部、颈部、背部及四肢均有大面积烧伤痕迹,全身烧伤面积达52%,其中头面部和四肢的烧伤程度达Ⅳ度,皮肤组织已经碳化,面部无法辨认,指纹也无法提取。尸体体表其余部分烧伤程度为Ⅱ、Ⅲ度不等。分离

    尸体皮肤表面附着物并分析可以得出,死者生前穿着白色棉质短袖上衣、深蓝色牛仔长裤,死者的鞋袜均已丢失。死者左手中握着一个金属材质的指尖陀螺,在指尖陀螺底座与叶片之间的夹缝找到了信号发射器。这个物证已经交给技术大队进行分析,照片附在电子版报告中,大家通过系统就能看到。”

    郑畅用余光瞄了一眼海同深,海同深仍旧在仔细地拼装着被自己摔碎的指尖陀螺,仿佛并没有听到苏行在说什么。

    苏行把尸检报告翻到下一页,接着说道:“解剖发现死者呼吸道及口腔内有烟灰与炭末沉积,同时死者的呼吸道中还有少量蕈性泡沫,推断死者被烧伤时和落水时仍有生命体征。根据蕈形泡沫的体积和尸体其他特征分析,死者死因并非烧死,也并非溺死。死者后背灼烧面积过大,但根据残余可辨认的皮肤及肌肉组织分析,死者的后背有陈旧性刀疤,自右肩胛骨贯穿至第一腰椎左侧3cm止。根据瘢痕组织分析,受伤时间在10年左右。死者左侧肱骨有多处骨折愈合线,并有医用钢钉置入,证明死者生前曾因肱骨粉碎性骨折进行过系统治疗,受伤时间在5年以内。同时,死者胸骨剑突上1cm靠近右侧第六肋位置有损伤,根据损伤形状及周围细小骨裂线及骨痂推测,死者

    曾经遭受过枪弹袭击。子弹对胸骨造成了贯穿伤,但并未对身体和其他脏器造成贯穿伤,推测子弹在射入体内后尖端打穿胸骨柄,因势能不足而嵌入胸骨柄,后由手术方式取出。另外,死者的左侧第三肋、第四肋、第五肋和右侧第四肋有骨折愈合线,左腿腓骨、右腿腓骨和胫骨都存在骨折愈合线,这些愈合线的产生时间都在5年之内,精确时间为3至5年。”

    海同深手中的零件掉到桌上,发出了轻微的响动,他仍旧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只是再次捡起那个零件重新开始拼装。

    苏行虽然不清楚亓弋到底都受过哪些伤,但看海同深这反应,也已经能猜到。他把注意力转回到尸检报告上,强迫自己不去想,接着说道:“血液检查结果表明死者生前半年内没有吸毒史,但血液中检出了少量的丙泊酚残留。内脏解剖发现死者肺部肺泡有极小范围的坏死,怀疑生前不久曾有肺损伤。同时死者曾经进行过脾全切手术,心脏的心肌纤维断裂,血液呈暗红色,流动不凝,腔静脉存在少量淤血,心肺浆膜有少量点状出血,符合心源性猝死的尸体特征。其余内脏并未检出器质性病变,且符合烧伤后人体各器官代偿活动所留下的痕迹。结合死者生前遭遇,目前我们的推测是,死者是由于大面积深度烧伤合并麻醉剂作用而引起的心源性猝死,但不能排除死者生前曾患

    有未达器质性病变的心脏疾病。死者心包外有瘢痕组织,是陈旧性损伤。按照死者生前几年受伤的程度来看,他的身体状况较常人来说会相对弱一些,但他的肌肉含量高,应该是有保持锻炼的习惯。同时,之前在现场附近提取到的血液已经确认是来自这名死者的,但死者面部损毁严重,身上也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物品和证件,所以现在仍然不能确认死者身份。”

    最后这句话是事实,在此时也是一种极大的希望。虽然这名死者身上的伤和身高体形与亓弋几乎完全一致,但只要没有DNA,都不能确认那就是亓弋。海同深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他抬起头看向苏行,语气中已带了心如死灰的情绪,平静,但绝望:“我想去看一眼。”

    安静片刻,苏行回答:“可以,但不能触碰尸体。”

    海同深直接站起身,说道:“你带路,就咱们两个人进去。”

    晏阑原本要说话,却被苏行用眼神制止。从六个小时前那一句“出去”之后,这是两个人第一次交流,晏阑拿不准苏行现在的状态,虽然心里千万个担心,但还是全部忍了下来。

    苏行走进解剖室,让还在做收尾工作的谢潇苒暂时退出去,自己也站到了旁边角落里。海同深看着摆放在解剖台上那具面目不明的尸体,轻轻摇头:“不……这不是他。”

    “没有人说这是他,但现在也不能证明这不是他。”苏行说道。

    “我说了,这不是他,这肯定这不是他!我对他的身体太了解了,哪怕伪装得再像,不是就是不是。”

    “海支。”苏行用了官方称呼,“你应该清楚,这具尸体牵扯刑事案件,按照规定,你并没有资格认尸。”

    海同深骤然转身:“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的是实情。海支,什么叫作‘亲属’,你应该清楚。在这间解剖室里,我所说的话,都是我的职业所主导的。”苏行走上前,将放在尸体脚下的白布展开,一边覆盖尸体一边说道,“我刚才说过,现在不能确认死者身份。再说明白一点,只有通过DNA比对才能确认死者到底是谁。”

    “他家里没有任何他留下的DNA!”海同深道。

    “那你家呢?你家也没有吗?”苏行已经把白布盖好,他摘了手套,转过身看向海同深,“带我去你家,我亲自做痕迹提取。”

    “我……”海同深却没有动。

    “薛定谔的猫,对吧?”苏行语气淡淡,“只要这具尸体一天不能确认身份,你就依旧可以抱着他还活着的想法继续下去。如果你不是警察,我不会对你的选择进行任何置喙。毕竟每个人都有选择怎样面对生活的权利。但你是一名刑警,现在这具尸体牵扯的是一个大案,你的个人情感不能成为阻碍案件侦破的东西。海支,有件事我可能没告诉你,亓支曾经在发现吴云洁尸体的现场问过我一个问题,他问我,如果死者是我认识的人,我是不是还能保持冷静。我当时告诉他如果真的是我认识的人,我会更加冷静。因为只有冷静客观地完成尸检,才能确定死因找到凶手。这是我能为逝者做的最后一件事,我肯定要做好。现在我把这句话也同样告诉你。同时,你也冷静想一想,

    一个绝对不会交浅言深的卧底,一个一向独来独往不评价他人的人,一个以案子为先的警察,为什么会在案发现场提出这样一个跟当时环境并没有很大关联的问题。这不值得怀疑吗?我和他的关系实际上并不算亲密,如果不是套着你和晏阑的交情,我们顶多也就是点头之交的同事而已,我并不认为他会向我流露出个人情感偏好,我也不认为他是那种会无意中透露出自己情绪的人。那天我是后面才到达的现场,如果他真的想找个法医询问那个问题,为什么不是谢潇苒?谢潇苒才是专案组的法医,而我只是顶着休假名义过来协助的而已。是他不习惯跟异性单独说话讨论这种问题,还是他认为那个问题只需要向我确认?海支,你比我了解他,我想你心里应该已经有答案了。”

    海同深直愣愣地看着苏行,许久之后,他垂了头,说:“你冷静的时候真的挺可怕的。我现在带你去我家。”

    二人并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直接去了海同深的家。海同深此时甚至都不敢面对自己的家,他坐在玄关的换鞋凳上,让苏行单独进屋进行工作。晏阑最终还是跟了过来,就在苏行刚从主卧卫生间检查完出来时,海同深家的门铃就响了,他打开门,见是晏阑后并没有说话,又坐回了换鞋凳上。苏行表现得仿佛没有看见晏阑一样,径直去了次卧旁边的卫生间。玄关处的二人一站一坐,听着屋里的轻微响动,各自心中都百感交集。海同深把手肘放在大腿上,身子弓着,低垂着头,几番深呼吸之后才终于开口:“对不起。”

    “什么?”

    “早上,我不该逼你的,也不该逼苏行。我真不知道他爸的事。”

    “行了,翻篇吧,咱们之间用不着说这个。都这种时候了,没人会跟你计较这些的。”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苏行从卫生间走出来,径直走到玄关处站定,说:“海哥,你家里也被收拾过了。”

    “什么?”海同深猛地抬起头来。

    “卫生间里只有你一个人的洗漱用品,淋浴间和浴缸里也没有提取到任何有效的指纹和毛发。而且现在即便提取到指纹也没用,那具尸体的手也被烧焦了,没办法进行指纹比对。”

    海同深立刻冲进主卧卫生间,果然,洗漱台上只有属于自己的那一套水杯和牙刷孤零零地摆放着。回到熟悉的环境,“失去”的具象意义在这一刻骤然炸开,海同深几次被自己压制住的情绪终于全面崩盘,如泄洪一般失去了控制,他将卫生间的门重重关上,失声痛哭起来。

    苏行被关门的动静震了一下,他踉跄着后退,紧接着就跌入晏阑的怀抱。

    “放开我。”苏行轻声说,“别干扰我,我怕我撑不住。”

    “撑不住可以不撑。”

    “不行,我一定要找到证据。”苏行还是挣脱了晏阑的怀抱,他抬起一只手臂撑在墙上,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用这种姿势缓解着针刺般的头痛,也是在让自己冷静。

    “别撑了,你脸色太差了。”晏阑再次走到苏行身后,像是怕他会晕倒一般把他围住,但并没有真的碰到他,只是给了他一个安全的范围。

    苏行轻轻摇头,半晌之后才抬起头来,他把手臂向下挪了挪,准备攒足力气站直,目光却在这时扫到了主卧的床头柜。愣了几秒后,苏行转身挡开晏阑的保护,走到卫生间门口,直接推开了门。在海同深还没反应过来时,苏行就蹲下来抓住他的手臂,问道:“海哥!告诉我!你跟弋哥到哪一步了?”

    “什、什么?”海同深脸上仍然挂着泪。

    “你们做没做过?!”

    “苏行!”海同深猛地推开他,哭着吼道,“你他妈有病吧?!”

    “客体上的精斑能保存很长时间!”苏行提高了音量。

    这话一出,无论是赶来阻拦的晏阑还是正在情绪失控的海同深都愣了。

    苏行接着说道:“我没工夫八卦你们的感情生活,你只要告诉我他有没有可能在你家留下过精斑!”

    “沙发上……还有……北阳台柜子里收着的深蓝色的床单……但是那个洗过了……”

    苏行松开海同深,直接跑了出去。

    第八十八章

    苏行戴上专用的橙色眼镜,打开多波段光源仪器,调整到蓝光状态,对准了客厅的沙发。确认位置,取样,标记,收集整理。等他这一套工作完成之后,海同深的情绪也已经平复下来。现场预实验证明从沙发上已经提取到足量的带有DNA的精斑,但以防万一,苏行还是把那套洗过的床单也一并放入物证袋中。他蹲在地上,把物证袋逐一仔细地标记好,交给海同深说:“把这些拿回去交给谢潇苒,同时留一份你的DNA给她,这个实验她完全可以独立操作,不用我盯着。”

    “好。那你呢?”

    “确认DNA要紧,有晏队陪我。”

    海同深点了头,在站起身前拍了下苏行的肩膀,说:“刚才,对不住了。你要是累了就在客卧休息,别折腾了。”

    苏行轻轻摇了头:“快去吧。”

    防盗门关闭落锁,苏行撑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现在他连蹲都蹲不住,直接跪了下去。

    “苏行!”晏阑伸手拦了一下,这才阻挡了苏行身体前倾的趋势,避免他直接摔在地上。晏阑把苏行捞进怀里,紧紧抱着他,低声安慰道:“没事了,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都过去了……”

    苏行垂着眼皮,歪在晏阑怀里,几乎发不出声音,喃喃道:“领导,我想回家。”

    “好,我们回家。”

    当然,回家是不可能的。最终晏阑只是把苏行带回了酒店,好在是自家酒店,又是前几天住过的同一间套房,勉强算得上是熟悉的环境了。

    会议室里淡淡的烟味和面对焦尸时的心理阴影在精神放松之后全部加倍反噬到苏行身上,再加上晕车的不适感和剧烈头痛带来的副作用,他在走进酒店房间的那一刻就立刻冲进卫生间吐了起来。晏阑拿了水和药等在旁边,帮苏行清理干净,然后将他抱回了床上。

    陷入柔软的床铺中,苏行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睡了过去。晏阑把自己收拾利落,又端了热水和热毛巾出来,轻轻替苏行擦拭身体。不过短短几分钟,苏行眼角流出的泪就已经打湿了枕头,晏阑耐心地将他的眼泪擦掉,自己心中也跟着疼痛难耐。有多久了?有多久没见过苏行在睡梦中哭湿枕头了?又有多久没见过这样咬牙强撑着的苏行了?他曾经说过不再让他受委屈受磨难,可二人的职业就注定这誓言几乎不可能实现。晏阑放下毛巾,翻身上了床,把苏行抱进自己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期盼着这样能帮他摆脱噩梦缠绕。

    经历了人仰马翻的一天,所有人都已经精疲力尽。除了海同深和盯着比对结果的谢潇苒以外,其他人都已经各自找了地方暂时休整。

    下午五点,高骞把趴在桌上睡觉的谢潇苒推醒,指着屏幕激动地说道:“潇潇!你快看!”

    谢潇苒睁开惺忪的睡眼,被屏幕的荧光晃得下意识向后靠,只眯着眼瞟了一眼。下一秒,她直接跳了起来,不顾眼睛的刺痛趴到屏幕前认真确认。

    “我没看错,是不是?”谢潇苒问高骞。

    “对!你没看错!”高骞连连点头。

    “上传数据!快!帮我上传数据!我去找海支!”谢潇苒夺门而出,飞快地跑去刑侦办公区。

    “海支——”谢潇苒撞进办公室。

    “等一下再说。”海同深正低着头,把最后一块碎片放在已经基本拼好的指尖陀螺上,“你先喘口气,等我把这个对齐。”

    谢潇苒有些拿不准眼前这位领导的情绪,不知道他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还是已经被刺激得失去了理智。她向前蹭了一步,见海同深的手稳得一点抖动都没有,心里才稍稍放松些。她记得苏行说过,心稳,手才能稳。无论是拿刀的手,还是拿枪的手,都是同样的道理。

    最后一块碎片严丝合缝地被放回到原位,海同深用棉签小心翼翼地把溢胶擦掉,接着把摆放着指尖陀螺的底托挪到旁边,盖上防尘罩,而后抽出湿巾擦了手,又把桌子擦拭干净。在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海同深才抬起头来看向谢潇苒:“说吧。”

    “不匹配!”谢潇苒立刻说道,“死者DNA与亓支的DNA不匹配,那具尸体不是亓支!”

    海同深闭了眼靠在椅背上,长出了一口气。安静片刻,他站起身来说:“辛苦你了。这一天大家都辛苦了,跟他们说,今晚都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早上七点在会议室梳理案情。同时告诉预审组,开始跟况沐熬鹰,熬到她撑不住为止。”

    “明白!”谢潇苒立刻回答。

    谢潇苒离开之后,海同深看向安静摆放在桌上的指尖陀螺,他抬起手轻轻拍了两下防尘罩,而后走出了办公室。

    推开会议室的门,海同深直接拉开椅子坐到廖一续旁边,说道:“廖厅,之前我说的事情,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你说什么了?”

    “事到如今,您还不考虑共享信息吗?”

    廖一续轻笑一声,说:“小海,你今天太累了,回去歇歇吧。就算是要共享信息,你也得给我时间准备一下是不是?不是说了明早开会吗?明天再说吧。耿阳,送他回家吧,盯着他睡着了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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