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同深看向身边的亓弋,亓弋轻轻点头。
“那就等十分钟。”海同深说。
亓弋插着手靠在墙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海同深只有在浴室试探之后见到了亓弋的表情,哪怕是震惊和疑惑,也只是微微睁大了眼,仅此而已。不过此刻,清晨的光线打在他的身上,映得他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了。海同深无法收回目光,直到亓弋感觉到目光偏过头来,二人对视。
少顷,亓弋错开目光,避开了海同深眼中灼人的温度,问:“海支的‘到此为止’,难道是这个意思?”
海同深:“我后悔了。”
“原来你是个出尔反尔的人。”亓弋说道。
“或许吧。”海同深也终于收回目光,他用食指和拇指捏着指尖陀螺中间的位置,送到亓弋面前,说,“拨一下试试。”
亓弋不明所以,但还是轻轻拨动了一下,随着这个动作,指尖陀螺飞快地转了起来。海同深说:“有些感觉就像这样,你只轻轻动了一下,却需要很久才能慢慢平复。”
亓弋却道:“这玩意儿在你手中,随时都能停。”
“强行停下需要用力。”海同深说,“我更希望顺其自然。”
“为什么?”亓弋问。
“因为你跟我一样。”海同深说道,“如果你没有给我回应,我自然会用力阻止它继续转下去,但是你给了。你拨动了它,又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甚至,我感觉到你对它能转多久抱有期待。”
“我没有。”亓弋淡然否认,接着又补充说,“早晚会停的,又不是永动机。”
“人也早晚会死的,又不是长生不老。”海同深垂眸看着那陀螺,怅然道,“如果今天牺牲,那么我的心动就停留在生命最后一刻,这样好像也不错。”
“没人跟你说过出任务的时候不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吗?!”难得地,亓弋的语气带了几分愠意。
海同深笑笑,把指尖陀螺再次举到亓弋面前:“转还是不转,你来决定。这东西不伤人,如果不想让它继续转,用手指挡一下就行了。”
亓弋抬起手,却让手指停在了离陀螺还有几厘米的地方,他看向海同深,问:“其实我更想知道,既然它还在转着,为什么要说到此为止?”
“人这一辈子,总要说太多违心的话。我有我的顾虑,那话也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指尖陀螺的速度已经渐渐慢了下来,亓弋又将手靠近了些,在将碰未碰的边缘,感受着旋转带来的风。少顷,他用手指打断了陀螺原本的转动,紧接着却又拨动了一下。
“再转会儿吧。”亓弋收回手,冰封的表情似乎有一瞬松动,他说,“我确实挺好奇的。”
“你这一下可不是在拨陀螺。”海同深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发涩了。
“随你怎么理解。”亓弋靠回到墙上,用脚踢着脚边的石子,问道,“你好像很介意那个梅花?”
海同深偏头看了看亓弋,对他这种生硬的转换话题的方式表示难以理解,但还是说道:“这种不该出现在尸体身上的东西,都需要特别留意。你……不知道这些?”
“我应该知道吗?”亓弋反问。
海同深:“不,我的意思是,这应该算是刑警的基本常识。”
“那你就当我没有基本常识吧。”亓弋面无表情地把石子踢远。
海同深问:“这就是你说我们不是一路人的原因?”
“是。”亓弋直截了当地说,“你是警队精英,有出色的办案能力,未来会有更好的出路。我们肯定不是一路人。”
海同深却道:“这话放在你身上也合适。”
亓弋摇了摇头,在心中无声说道:“希望你在知道我是谁之后,还能这么说。”
“群众已经疏散完成。”陈虞的声音传来。
海同深立刻调整好心态,打开记录仪安排道:“一队跟我上去,濛姐宗哥守住门,郑畅给我视野。”
郑畅:“他们在验货,张聪好像对货挺满意——坏了!窗帘拉上了!”
亓弋的声音突兀地响起:“郑畅,你那栋楼有毒贩同伙,你别乱动,彭渤陈虞带人去看一下。”
“好!”通讯器里响起重叠的回应。此刻不容置疑的亓弋已经代替了海同深的指挥位置。
“我靠!这谁?!”随着郑畅的一声惊呼,海同深身边已经没有了亓弋的踪影。
“一队跟我上去!”海同深立刻命令道。
与此同时,亓弋已经双手攀上单元门门洞,借着惯性双腿蜷缩,踩在门洞上方石台,顺势跃上了二层住户的窗沿。紧接着,他几乎是原地起跳,攀住三层护栏,毫无停顿地跳到了四层窗户外。又是短暂到几乎算不上停顿的停顿,亓弋飞身出去,用四层的空调外机当跳板,直接抓住了楼外雨水管,之后顺着雨水管飞速攀到了604窗户外。
所有人都被亓弋的身手惊呆了。
“亓支,你……你小心啊!”郑畅颤着声说道,“屋里情况不明——欸你别——老大!亓支直接翻窗进去了!你们快点儿!”
海同深已经带人跑到了三层和四层之间,听到这话根本来不及喘气,加速向上冲。海同深跑上六楼,想都没想直接抬脚踹门,他铆足了力气,没想到门根本没锁,这一脚踹出去,直接失去重心冲进了屋里,踉跄两步才算站稳了。
屋内,一名嫌疑人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的沙发腿上,双脚被捆住,嘴里也被塞了布条,正呜呜地挣扎着。另一名嫌疑人呈反弓姿势,左手和右脚踝被手铐铐在一起,正在客厅地上扑腾。
而亓弋正插着手站在门边,根本不像刚刚制服了两名歹徒,一点运动过后的气喘都没有。
海同深张了张嘴:“你……?”
“需要我做什么?”亓弋问。
“你记录仪呢?!”海同深指着亓弋胸口。
“碍事。”
“……”海同深沉默片刻,转头对身后跟上来的组员说,“把这俩人带下楼去,车上做即时毒检。”
彭渤的声音在耳机中响起:“海支,对面楼发现一间可疑房间,屋内只有一架望远镜对着你们那屋,没有人。”
“让他们先收队,通知常锋,让他带人带东西过来。”海同深吩咐道。
队员们立刻照办。
一阵嘈杂之后,楼道里只剩下了亓弋和海同深两个人。海同深问:“没人跟你说过出现场要戴记录仪吗?”
“说过。”
海同深耐心解释道:“如果那两个人进了警局说你殴打他们,你又没有记录仪,会很麻烦的。”
“有记录仪就不麻烦了吗?”亓弋反问。
“最起码能证明你没有违反规定。”
亓弋仍旧是冷漠且无所谓的样子,他指向海同深的前胸,说:“毒贩从来不会跟你讲规定,这东西,只是防君子用的,很可惜,毒贩都是小人。你跑上楼用了一分钟,可是吸入毒品只用几秒钟,把毒品倒进马桶里冲走也只用不到十秒。等你跑上来,根本就抓不住现行。你以为这些吸毒的是那种你喊一句‘不许动’就真的不动的人?沙发下面有自制手枪,你是打算跟毒贩比他拔枪快还是你踹门快?偶然撞见毒贩交易是非常危险的情况,就算你抓了很多杀人犯,也永远猜不到毒贩们有多狠。”
“可是——”
“没有可是。”亓弋打断道,“拉窗帘是一个信号,他们要开始试货了,所以我才说对面一定有人盯着。而且拉上窗帘之后的三十秒内,是抓现行的最佳时机。”
海同深:“如果当时群众没有疏散完呢?你也这么不管不顾地冲上去?!”
“是,我依旧会。”亓弋的回答干脆利落。
“你该相信我们的行动布置。”海同深正视着亓弋,眼中带了几分凌厉。身高差在此时给海同深加上了buff,然而亓弋却不为所动,他回望海同深,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可以选择相信队友,我也可以选择只相信我自己。”
对视片刻,海同深败下阵来,他退了一步,说道:“你真不像个警察。”
亓弋眼中闪过不悦,他指了一下屋内:“记录仪放在窗台上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直到楼道里再也看不见亓弋的身影,海同深叹了口气,走进屋内,从窗台的角落里拿过仍在摄像的执法记录仪。
第十二章
不知道是不是海同深太过乌鸦嘴,那被抓的毒贩果然一进局里就开始叫嚷亓弋打他。姜山把亓弋叫回市局询问情况,古濛早就将情况实时同步给了海同深,海同深回来后直接去了局长办公室。
没有训斥,也没有争辩,姜山和何冬阳都在,亓弋安静地坐在他们对面,依旧面无表情。
“领导们,忙吗?”海同深探头进来。
“进来,关门。”姜山没好气地说。
“好嘞!”海同深快步走进办公室,转身关好门,“二位领导,我把亓支的执法记录仪送来。”
何冬阳脸色明显好了一些,问海同深道:“你看了吗?”
“没,但我拿到的时候还开着呢,应该都录下来了。”海同深说,“二位领导要现在看吗?”
姜山端起水杯喝了口水,缓缓开口:“你先说说,今天这是什么情况?”
海同深忙道:“唉,这事赖我,领导们先消消气。我们因为手头那个案子盯上了张聪,今儿接到消息说这个张聪出现了,我们就赶紧布控准备拿人。到了之后才发现张聪是去进行毒品交易的,我原本是打算让人联系分局缉毒问问情况,但是没想到俩人直接就交上货了,还准备试货。亓支之前跟我说过,这帮毒贩都是拉上窗帘就开始试货,我一看这是绝佳时机啊!就赶紧带人上去了。”
姜山问:“你让他从楼外面支援的?”
“是,是我。”海同深直接应了下来,“之前亓支跟我吹,说他能徒手爬楼,我这不就——”
“海同深!”姜山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怒道,“你当我是傻子吗?!”
亓弋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头来看向姜山,似乎是在探究姜山是否真的动了气。海同深走到姜山身边,赔笑道:“好了姜局,您看这亓支也没出事,我们也抓了嫌疑人,还顺手按了一个毒贩,今儿亓支这么勇猛,我们刑侦又不会跟禁毒抢KPI,我们出一趟勤,完成两个支队的任务,这是双赢,您可不能因为亓支那都算不上违规的行为生气啊。咱们抓人的时候总有个意外嘛,毒贩又不会跟咱们配合,事事都按规矩办,您说是不是?还有,执法记录仪都录着呢,亓支到底有没有打他,咱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吗?而且这个‘殴打’和‘抓捕’的界限……您看,是吧?”
“是什么是?!看什么看?!给我坐回去!”姜山把海同深推开,仍旧冷着脸,指着亓弋和海同深说,“一个不听话!一个和稀泥!你们俩倒是配合得挺好!”
接着,姜山的语气硬生生地被自己折软,带着一种想骂不敢骂,但又不得不说的矛盾态度,看向亓弋,说道:“亓弋你还记得你是禁毒的人吗?刑侦抓人有你什么事?他们有配枪有装备,你跑过去干什么?”
亓弋依旧没说话,他的手臂搭在扶手上,两只手交叠起来,从海同深的角度看去,能看到他右手的拇指在轻轻摩挲自己左手的手腕。这个动作好像是他的习惯,海同深见过一两次。
“领导,您这话说得可不对了。”海同深稍稍正了神色,“我们跟禁毒申请配合,他们就让亓支一个人过来,这案子没完之前,亓支跟着我们那是无可非议的。难不成我也跟常锋似的,有事没事就落下亓支一个人?”
听到这里,何冬阳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老姜,这也真不怪亓弋,禁毒支队内的情况你也知道。”
姜山转而看向何冬阳:“都是你手底下的兵,不是你放任,他们能这么放肆?”
“我?!”何冬阳脾气上来了,“那是我放任吗?姜山你这话就不讲理了啊!”
姜山怒目圆瞪:“何冬阳!你怎么说话呢?谁不讲理?!”
“你又开始跟我摆官架子!姜山!你从小就这样!”
“谁从小就这样?何大头!你又开始跟我翻旧账是不是?!”
“要不……二位领导先打着?”海同深试探着问道。
“出去!”俩人异口同声。
“好嘞!”海同深立刻拉着亓弋跑出了局长办公室。二人一路跑到楼梯间,海同深才松开了亓弋的手腕:“何局和姜局是老战友,他们这一吵又要从当兵时候那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一直细数到现在,怎么也得半个小时。放心,他们俩吵完之后就没事了,也不会为难你。”
“谢谢。”亓弋说。
“谢什么?”
“是你愿意替我顶雷,局长才不会为难我。”亓弋说得没错,刚才如果海同深没有说是自己让亓弋从外面支援,那么亓弋就是擅自行动。集体任务最忌擅自行动,当时亓弋从外墙爬上去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海同深如果不接话,那么就只有亓弋一个人违反纪律。可海同深接了,亓弋就不算擅自行动,只能说海同深指挥时不考虑后果,而亓弋又太猛。这两种情况,会受到的处罚量级完全不同。亓弋心里清楚,海同深完全没必要这么做,但他还是做了,为着这一点,亓弋也还是要道谢的。
海同深摆摆手:“刚才我说错话了,亓支宽宏大量,看在我把你从两位领导魔爪里救出来的分上,能不能原谅我一回?”
“你没有说错话。”亓弋说道。
“再怎么说,说一个警察不像警察也是会让人不舒服的,对吧?”
“你说的没错,一个没有基础常识又不遵守规矩的警察,确实算不得是个真正的警察。”亓弋仍旧看不出什么情绪,“海支,一会儿审讯我可以去吗?”
海同深猝不及防:“啊?可、可以啊,为什么不可以?”
“多谢。”亓弋道了谢,径直走下了楼梯。
除了尚不能确认是张聪还是张明的嫌疑人外,另一人的身份已经确认,是从遥城来俞的毒贩钟艾然,今年31岁。
两组预审分别对二人进行审讯,钟艾然仍然在不停叫嚣着亓弋殴打他,直到何冬阳通过内网将现场执法记录仪记下的结果发给预审组之后,审讯室内才安静下来。
彭渤拿着案卷凑到郑畅身边,故作神秘地说:“走啊,去禁毒转一圈?”
郑畅忍俊不禁,看了眼手表,又看了看周围情况,低声道:“走,快去快回。”
二人小心翼翼地蹭出刑侦办公区,结果迎头撞上了海同深。
“干什么去?”海同深问。
郑畅眨了眨眼,说:“我们……去找趟小耗子!有个文件要让他看!”
海同深打量了二人一番,冷笑一声,说:“十分钟后梳理案情。”
“是!保证不会迟到!”郑畅磕了下脚后跟,站得笔挺。
“等会儿。”海同深叫住正准备转身的两个人,把手中的平板交给他们,“用这个,最新款高清屏幕,让他们都看看清楚。”
彭渤:“……?”
郑畅倒是反应过来了,立刻喜上眉梢:“领导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小——耗——子——”彭渤三两步跑到禁毒办公区,一把拽住禁毒支队的队员文皓,“快来,给你看个视频!”
“上班时间,你这是干什么?”文皓惊恐地往后躲。
“正经视频!你想什么呢?!”郑畅拍了下文皓的头,“我跟你说,这真是内部资料,我刚从我们老大电脑里‘偷’出来的。”
文皓拒绝道:“内部资料我不看,违规。”
“哎哟你个小古板!过来!”彭渤扳住文皓的头,郑畅则眼疾手快地调出视频按下了播放键。
视频前几秒是画面剧烈的摇晃,这个角度再熟悉不过,是执法记录仪的镜头。执法记录仪的主人一直在飞快地跳跃,动作轻盈,衔接流畅。几秒之后,一只手盖住了记录仪,没用一秒,记录仪就被放置在了稳定的平台上,紧接着,一个人影蹿入镜头——是亓弋。屋内的两个人惊恐地看着从天而降的亓弋,一时没有反应。下一秒,亓弋一个飞扑,将坐在椅子上的张聪扑倒在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手铐将他的左手和右脚铐在了一起。原本坐在沙发上的钟艾然终于反应过来,将手伸到沙发下准备要拿东西,伴随着一声“警察!别动!”的怒喝,钟艾然的手被踢开,亓弋踩着沙发骑上钟艾然肩头,拽着他的左手臂,双脚盘住他的脖子,使出了飞身三角绞接十字固定。而后亓
弋快速起身,用膝盖将人死死压住,从脖子上拽下一根绳子,将钟艾然双手反扣捆在沙发腿上,接着又捡起地上的胶带,将他双脚捆了好几圈,确定他不会再挣开之后才起身。
也就是在这时,文皓才清楚地看见亓弋的脸,而到此时,视频也仅仅过去了三十秒。接下来就是亓弋嫌人吵,进屋撕了床单堵住两人的嘴,确认没有危险后到门边把门锁打开。姗姗来迟的海同深和刑侦支队众人惊诧的表情将这段视频的对比性彻底拉满。视频播放结束,平板骤然变暗,黑色的屏幕上映出了文皓张着大嘴的模样。
郑畅收起平板,抬了一下文皓的下巴,笑着说道:“小耗子,视频发你了,记得查收。”
“……”文皓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喃喃道,“那是……亓支吗?”
“如假包换。”彭渤松开了文皓的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看看亓支这身手,局里估计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小耗子,认怂吧,这要是真打起来,可别怪我们刑侦袖手旁观。就那个飞身十字固定,我估计我们老大都招架不住。知道视频前几秒是什么吗?亓支徒手飞上六层楼。徒手!六楼!不到十秒!”
告别了震惊到无以复加的文皓,彭渤和郑畅准时回了办公室,但是海同深却迟到了。在预定时间的五分钟后,他走进办公室,并没有解释,直接打开案卷,总结道:“按惯例,咱们再捋一遍案情。刚才已经核对了指纹,我们抓住的就是曾经因为吸毒和容留他人吸毒被判刑又刑满释放的张聪。潇潇再次检查尸体有了新的发现,被分尸的男性死者的右腿腓骨有陈旧性骨折线,因为太靠近分尸时切割的地方,之前尸检时被忽略了。双胞胎分开之后生活环境完全不同,同时骨折的概率应该不大,那个骨折是经过正规处理的。通过调查遥城当地医院和这些年俞江市各大小医院的档案已经可以确定,之前我们发现的男性尸体五年前曾经因为腓骨骨折在本市医院进行过治疗,当时他登
记的信息也是叫张聪,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这对双胞胎在国内是共用身份的,又或者,是活着的这个张聪冒用了自己兄弟的身份。为了方便,我们统一将活着的这个叫作张聪,而死者称为张明。根据亓支查到的这兄弟二人的信息,我们猜测,在兄弟二人小的时候,被送走的那个,极有可能是真正的张聪,而留在国内的实际上是张明,只是这些年一直在用张聪的名字生活,但这件事只是我们的推测,在审讯中可以试探,不能用这条消息来诱供。”
众人都点头表示明白,海同深接着说:“张聪用极有仪式感的方式将张明杀死并分尸,而比张明晚遇害的蔡招娣却只是简单分尸,这种对于尸体的差别对待是我们的突破点,张聪对死者张明的态度是可以利用的。按照时间顺序,本案的受害者依次为李汌一家、张明和蔡招娣。蔡招娣死在张明之后,所以无论张聪认不认前两个,蔡招娣的死都可以作为审讯突破口。另外,李汌儿子手指甲缝中提取到的布料纤维和现场的鞋印经过比对,都已经确定为张聪的。我们在张聪的暂住地找到了他作案时穿的鞋和裤子。张聪和李汌的纠葛是突破口。我刚才已经跟预审打了招呼,张聪是在毒品交易的时候被抓的,他可能还心存幻想,所以对于他所涉嫌的凶杀案,我们要谨慎对待,不要提
前把我们的底牌和已经掌握的资料轻易交出去。接着是我们今天偶然碰到的钟艾然,这次的案件与毒品相关,我刚才跟常支碰了一下,他的意思是我们先审,排除了钟艾然参与凶杀案的可能后再交给他们处理毒品相关问题。预审已经在磨了,但大家要有心理准备,无论是钟艾然还是张聪,都不是好审的。”
“老大,”郑畅说,“亓支提醒之后,我们确实在楼里发现了一间空屋子,不找人再追着这条线查一查吗?”
海同深还没说话,亓弋就先开了口:“他们不是一伙的。”
“什么?”宗彬斌疑惑得直接问了出来。
亓弋说:“如果是一伙的,咱们在楼下布防和疏散的时候屋里的人就应该通知钟艾然了,就算那人瞎,也不至于看不见我上楼,十秒的时间,打电话提醒绝对来得及。”
“十秒?真能来得及?”彭渤问。
亓弋敲了敲自己的手表,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快速按了一个号码,紧接着海同深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就亮了起来。亓弋再次敲两下手表,反手举到彭渤面前:“五秒。”
“亓支……你手也太快了吧……?!”彭渤再一次被震惊了。
“毒贩们会更快。他们交易的时候会设置紧急联络方式,有些型号的手机都不用滑开屏幕,直接按几下按钮电话就拨出去了。”亓弋收回手,一边恢复手表的计时,一边说道,“但是我从窗户翻进去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准备。当时张聪正在试货,钟艾然的手机就放在桌子上,全程都没响过。我刚才看了通话记录,他今天唯一一通电话是打给张聪的,其他的通话记录和聊天记录技侦正在核对。”
“郑畅,去跟进一下。”海同深安排道。
郑畅立刻回答:“好的。”
“但是还有一种可能。”亓弋又说,“有人要把钟艾然送给我们,所以要确定我们成功接到了他。”
“给警方送毒贩?还要冒着危险确认,谁这么活雷锋啊?”陈虞说。
海同深替亓弋解释道:“贩毒团伙内讧,让警察替他们收拾烂摊子。是吧,亓支?”
亓弋轻轻点了下头,认可了海同深的话。
陈虞很快领会,问道:“那……钟艾然或许还是个人物?”
“不用或许,他就是。”亓弋看向海同深,并不是在询问,而是直接用了陈述句,“我来审他。”
“可以。”
“一路看着海同深长大”的古濛再一次被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惊到了。海同深性格是随和,但却从来不是个好拿捏的,亓弋这样的处事状态和说话方式,如果是平常,海同深肯定不会这么快应下来。更何况这案子从一开始就是刑侦的案子,就算让亓弋去,也肯定不会是做主审。但似乎……电光石火之间,古濛想到了之前那个含糊其词的“耽误人家大好前程”,难道是亓弋?
海同深淡淡地看了古濛一眼,说:“濛姐和宗哥一起先去会会张聪,我和亓支去审钟艾然。”
第十三章
“别误会,开会时只有你的手机在桌子上。”在往审讯室走的路上,亓弋对海同深说道。
“我没想问,也没误会。”海同深勾起嘴角,轻轻笑了一下,“不过我觉得其实你可以说另外一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