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后，情伤淡化，江天策终于等到转机——祝真答应了和他的第一次正式约会。
两人看了场爱情电影，在富有情调的酒吧喝了几杯酒，祝真微有醉意，趴在桌上，手臂挡住下半张面孔，只留下一双猫儿似的眼睛。
被她这么专注地看着，他的血液都要烧起来，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天策哥。”她蹙起眉头，现出疑惑的神气，“咱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真真，你应该知道，我一直很喜欢你。”江天策答得坦荡，毫无扭捏之色，“我不逼你，也不急着索要答案，只希望你给我个机会。”
祝真沉默了很久，并未直言拒绝他，而是道：“如果我没记错，你和苏瑛姐姐还有婚约……”
经她这么一提，江天策才想起还有个早就抛诸脑后的未婚妻，郑重地点点头，道：“我会尽快解决这件事。”
苏瑛心有所属，和他又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对退婚的请求并无异议。
苏将军倒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得到地位和金钱上的双重补偿后，也就偃旗息鼓。
又过了半年，在新任陛下的统治下，科技发展一日千里，物质生活极端富足，整个国家欣欣向荣，呈现出崭新的气象。
在传统的七夕节这天，祝真终于答应了江天策的求婚。
有江天策之前向舆论释放的感情基础在，备受爱戴的平民公主与暗恋她多年的年轻王子，也是另一种意义的门当户对，众望所归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负面影响被降到最低，少数杂音也控制在有限范围内，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订婚仪式即将在皇室花园中低调举行。
祝真换了身便装，前往乌拉诺斯实验室探望苏瑛。
女人容貌并未大改，动作熟练地为沉睡中的男人擦拭脸颊和手臂，又用剪刀修理他盖住眼睛的头发。
“苏瑛姐姐，我和天策哥在一起，你会不会生气？会对我失望吗？”她将印刷精美的请柬递过去，因内疚和紧张而涨红面孔，“你愿意来参加我们的订婚仪式吗？”
苏瑛大剌剌接过，看了眼时间与地点：“明天上午十点钟开始是吧？没问题。”
她撸猫似的揉弄祝真脖颈，笑得耀眼明亮：“真真，别想那么多，你开心就好。”
祝真感动地扑过去，用力抱紧她，喃喃道：“一定要来，我等你。”
嫩白的手指在女人肩头轻点两下。
第287章现实世界（10）重启的计划
订婚礼安排在露天草坪上举行，所有的皇室内阁、高阶将领皆应邀出席。
铺着雪白桌布的餐桌沿主道路两侧依次排开，精致可口的点心和红葡萄酒设列其上，椅背装饰着浅粉色薄纱做成的蝴蝶结，同色花卉与上千只气球将整个订婚现场烘托得纯洁唯美，如在梦境。
祝真换上粉白相间的缎面短裙，蓄长的头发高高挽起，以粉玫瑰编织成的花冠收束，柔嫩的脖颈上一条价值不菲的粉钻项链熠熠闪光。
高大英武的男人依旧穿着那套黑金军服，腰间佩戴乌黑的手枪，手里却拿着捧盛放的戴安娜玫瑰，极致的肃杀与无害的温柔碰撞在一起，竟营造出一种奇异的和谐。
祝真走上前接过手捧花，踮起脚亲亲江天策棱角分明的脸庞，甜甜一笑，道：“仪式还有半个小时才开始，要不要先休息会儿？”
江天策点点头，仔细打量她的装扮，不吝赞美之辞：“今天很漂亮。”
祝真脸颊微红，拉他坐进沙发，紧了紧右腿上的精细配件，在半空中活动几下。
“昨天有事，没能陪你去做检查，还顺利吗？”眼看她越来越听话，江天策放松了些限制，不再如以往那般紧迫盯人。
“顺利，有我哥坐镇，谁敢怠慢我？”祝真嘻嘻一笑，拉开化妆箱最上面那层抽屉，请他帮自己挑选口红色号，“这次做了两个小调整，关节更灵活了些，长时间穿戴也不觉得累。”
封绍意外身亡后，祝真征得对方父母的同意，将他名下的公司接管过来，交由祝辰打理。
祝辰虽然懒散，赶鸭子上架之后，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在江天策的关照下小心经营和军方的关系，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期，如今做得有声有色，产品也在不断迭代升级。
因此，除了无可指摘的名声外，祝真的身家也越来越丰厚。
当然，祝家和军方捆绑得越紧密，利益牵扯越复杂，江天策便越放心，因此，这一切发展他喜闻乐见。
祝真话多，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从向来与江家不对付的何议员最近突然唯命是从的八卦说起，不一会儿又讲到太空部拟定下个月进行的宇宙航行，思维跳脱，令人抓不住重点。
然而，江天策却毫无不耐之色，古铜色的大手牵住她白嫩的小手，和她十指相扣，认真地听着，时不时接两句话。
不多时，随行人员过来催促他们上场。
祝真喝了口水润喉，在男人倾身亲吻她时，灵巧地避开，指着鲜亮的唇色笑吟吟道：“天策哥，不要弄花我的口红。”
江天策目光发暗，并未勉强她，却伸手环住一把细腰，低声道：“晚上不要锁门，我有话和你说。”
在祝真的坚持下，两人一直发乎情止乎礼，没有发生过任何越线举动。
可过了今天，她就成了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这“说话”，当然不会是单纯的聊天。
祝真显然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脸颊涨得通红，就连精致的耳垂都变成粉色，看起来分外可口。
她没有拒绝，在他有如实质的威压下，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十点的钟声响起，一对准新人手挽着手，在众多宾客的祝福声中，沿着如茵的草地走向道路尽头。
就在这时，一位在政治舞台上缺席很久的女人姗姗来迟，身上的红裙如同燃烧的火焰，刺痛了许多人的眼睛。
苏瑛走到祝真左前方不远处的位置，敲敲桌面，对由于太过肥胖而一人占据两人座位的何议员道：“嘿，让让。”
何议员虽然改弦易辙，与苏家却一直不大对付，不仅没有起身，还斜着眼睛挑衅苏瑛：“哪里来的黄毛丫头，不懂规矩。”
话音未落，一柄锋利的刀叉便尖头朝下，狠狠刺入胖男人的后脑勺。
在死一样的寂静中，鲜血浇了苏瑛满头满身，她却面不改色地将刀叉往颅骨中又送一寸，冷笑道：“去你妈的规矩。”
修长漂亮的手伸进可怖的伤口中摸索几秒，在四周后知后觉响起的尖叫中，她用力扯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半透明芯片。
何议员瞳孔涣散，轰然倒地。
现场乱成一团，江天策带着祝真迅速退至右侧桌椅之后，上百名荷枪实弹的士兵冲进来，他们兵分两路，一多半聚拢在贵宾席，保护陛下、王后和皇室贵族，剩下的一小半围成圆圈，将这对未婚夫妻保护在中心。
“何议员是AI！”祝真失声叫着，满脸的难以置信，“苏瑛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天策面沉似水，冷静观察局势。
另一队士兵站在苏瑛身后，他们穿着城防军制服，纯白色军装上缀着朱红色的徽章，和黑色基调的铁血军团分立道路两侧，泾渭分明。
饶是被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苏瑛仍然没有收敛的意思。
她捉住另一位白发苍苍的议员，毫不犹豫地给对方做了“开颅手术”，从里面挖出第二枚芯片，用雪白的餐巾拭净血迹，放于指尖把玩。
对着江天策释放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她高傲地扬了扬下颌，道：“江天策，臭名昭著的“伊甸园计划”，已经被你暗中重启了吧？在场这么多人，到底有多少被你们换了芯子？”
祝真惊讶地看向江天策：“天策哥，苏瑛姐姐说的是真的吗？你……你也是伊甸园实验室的受害者，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真真，你不相信我吗？”江天策直视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我已经拥有了一切，包括你，有什么动机重启充满不可控因素的人工智能，给自己找麻烦？”
祝真犹豫片刻，转头对苏瑛道：“苏瑛姐姐，这其中肯定有误会，天策哥不是那样的人，你们先把武器放下！”
她试探着朝苏瑛走了几步，表情恳切：“苏瑛姐姐，我以我的身份和性命保证，天策哥绝对不会做伤害你的事。何议员和在场的某些人确实是AI，但幕后的指使者肯定另有其人……”
苏瑛的态度出现松动，喝退阻止祝真上前的手下，一双美目在她和江天策身上来回移动，显然是在思考她话语的可信度。
就在祝真踏进苏瑛保护圈的前一刻，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江天策道：“真真，回来。”
与此同时，冰冷的枪口自背后对准了她。
第288章现实世界（11）反目
祝真娇小的身躯变得僵硬，缓缓回过头，满脸受伤之色，道：“天策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只是在帮你和苏瑛姐姐解释，你不信任我吗？”
“我信任你。”江天策冷静地说着，肢体语言却泄露出真实想法，他上前几步，手枪结结实实抵在祝真后心，另一只手环着她的肩膀往后撤，“我只是不相信她。”
祝真有些惊慌地和苏瑛对视一眼，旋即被男人拉回壁垒，步履踉跄，险些跌倒。
她听到“咔嚓”一声，子弹冰冷无情地上了膛。
男人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薄薄的唇擦过白嫩的耳垂，温柔的嗓音和之前许多个日子里情人的耳语并无不同。
他说道：“真真，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离开我。”
“你会陪我面对任何危机，毫不犹豫地把后背托付给我，和我同生共死，对不对？”大手捏住玲珑的下颌，他半诱哄半强迫地逼她给出回答。
他要的不多。
不过是要求她把曾经献给封绍的一颗真心，毫无保留地交给他。
这不算过分。
祝真紧张地吞了吞口水，问道：“如果我答应你，你能告诉我……何议员是AI的事，你事先知情吗？”
“我不知情。”江天策答得迅速，抬眼看见远处拥进数以千计效忠于自己的黑色部队时，神色更加冷峻镇定，“像你所说的，我也是伊甸园计划的受害者，我比大多数人都清楚这项反人类计划的残忍之处，根本没有动机……”
“你也比大多数人都清楚这项计划的诱人之处。”苏瑛眼神嘲弄，冷冷打断他，“江家虽然树大根深，手段却很激进，这些年得罪了不少手握实权的人。所以，尽管在竞选活动中获得了最终的胜利，江伯伯——哦，我该改口称为‘陛下’，他的位置坐得并不安稳。”
“这种情况下，利用已经趋近于成熟的AI技术，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掉几个不听话的老家伙，实在是一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苏瑛挥挥手，示意她身后的大多数士兵集中火力对付贵宾席的陛下与王后，打算擒贼先擒王。
江天策低低叹了口气，道：“苏瑛，我知道你对杨玄明的死耿耿于怀，一直把这笔账算在我们父子头上。他确实是为了救我，才会做出那么巨大的牺牲，我心里很愧疚，也希望可以有机会补偿你，但这不能成为你栽赃嫁祸给我的理由。”
他巧妙地偷换概念，将公仇扭曲为私怨：“如果说我有重启伊甸园计划的动机，难道你就不可疑吗？自从回到现实，你一直留在乌拉诺斯实验室，在其中做些手脚、窃取核心技术，以你的权限和能力，并不困难。”
他顿了顿，在祝真变得困惑的眼神注视下，微勾唇角：“苏瑛，凡事得讲证据。”
“他没有死。”触及身上逆鳞，苏瑛蓦然变了脸色，“注意你的措辞。”
见祝真被江天策完全控制，暂时没有营救出来的可能，她也就不耐烦继续与江天策虚与委蛇，打开天窗说亮话道：“你以为我没有证据吗？这两年，我暗中接触了很多人，有金元帅曾经的下属，有一直效忠于你们却没有得到重用的士兵，还有服务过你们的佣人……别小看这些小人物，他们掌握的信息，一旦串到一起，结论实在很有趣呢！”
她扔过来一个平板电脑，里面存储着许多写满伊甸园机密信息的邮件、江家父子和各路人马往来的照片，祝真甚至看到一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的研究员鬼鬼祟祟地将优盘交给江天策。
那件白色实验服上印着的，正是伊甸园实验室的LOGO。
这些照片和邮件都是两三年前的，从邮件中得知，江家阵营曾经花重金收买研究人员，试图建造相似的沙盒模型，由于缺少核心数据支持，全部以失败告终。
后来，所有人类身份的研究员被卞常华替换为AI，他们失去眼线，一筹莫展。
江天策对进行了充分的调查，有把握应对大多数危险，这才决定亲自出马，好借着揭穿金元帅阴谋的行动，光明正大地接手伊甸园实验室。
祝真脸色发白，用力攥住平板，耳听得苏瑛充满嘲讽地做出总结：“什么拯救帝国，什么惩奸除恶，把自己包装得那么道貌岸然。其实，你们最开始觊觎的就是可以制造完美‘人类’的技术，打算将之据为己有，而制裁金元帅，不过是顺势而为吧？”
“某种意义上，你们和金元帅才是志同道合、臭味相投的人。”苏瑛眯了眯眼睛，眸色中闪出雪亮的锋芒，“如果我没有出面阻止，下一步，你们要做的就是替换掉一个个与你们政见不同的要员、所有的老弱病残——无法为这个国家创造价值的弱势群体，在你们的世界观里，已经没有继续存活的必要，甚至还有能力平庸的普通人，到最后只留下所谓的佼佼者。你们将这个称为什么？高阶进化论？上帝淘汰法则？怎么，你真的打算把自己当做上帝？”
见她掌握的信息实在太多，可谓证据确凿，江天策索性撕下最后一层伪装，干脆承认：“确实，只有AI才最听话。”
无视祝真震惊的目光，他对着苏瑛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声音里透出几分可惜：“苏瑛，我们是并肩作战过的战友，你有军事领域的过人天赋，和祝真的关系又很好，我本来没打算动你的。”
言下之意就是，既然她这么不知死活，他也不会再顾忌那么多。
“天策哥，我不敢相信，你竟然是这样的人。”祝真嘴唇颤抖着，眼圈有些发红，“你一直在骗我。”
“只在细枝末节的小事上骗了你。”江天策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仿佛觉得眼前的危机根本不值一提，她的失望也是小题大做，“真真，我喜欢你这件事，并不是假的。”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上千名士兵便如同黑压压的潮水，将整个花园包围得水泄不通。
与之相比，苏瑛带来的几十个人手，显得势单力薄，犹如企图撼动大树的蚍蜉，看起来有些可笑。
“苏瑛，你说得这么义正辞严，难道就没有一点儿私心吗？敢在这里动手，破坏我的订婚礼，是打算推翻我父亲的位置，让苏叔叔取而代之吧？”江天策并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对，笑容加深，“都是在争权夺利，谁又比谁高尚？”
“你父亲在哪里？按理说，他手下可不止这么点儿兵力，这是打算把他的宝贝女儿推出来送死，牵制我们的注意力，趁机攻占各大机要部门吗？”他将抵着祝真后背的手枪移至左手，戴着白手套的右手抬起，准备下达杀戮指令，“看在过往的情面上，我会安排人厚葬你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这一次，只有半数士兵听从他的命令，将各类高精尖武器转向苏瑛的方位。
另外一半，却对他们的同伴，张开森森然的獠牙。
发现情况不对，江天策遽然变色。
第289章现实世界（12）不死军团
江天策猜的不错。
苏瑛的父亲掌控着整个首都的城防军，粗略算下来有上万兵力，和可供新陛下紧急调动的士兵人数相当，再加上以有心算无心，如果顺利拿下各大机要部门，确实可以占据上风。
不过，他并不惊慌，原因在于——己方所有基层士兵，已经在他的授意下，暗中完成了与AI的身份互换。
他们潜入各大城市，试运行他拟定的“人类筛选计划”——清除最底层的弱势群体，以大批量生产的AI取而代之。
而现在负责保护他和家人安全的，是由一千五百名优质AI组成的不死军团。
经过乌拉诺斯实验室一年多的改良，它们的各项属性已经可以进行灵活调整，例如短时间阻断痛觉神经、选择性开启脑后芯片的防御系统、大幅度提高体能和速度参数……
而江天策显然掌握着这些AI的最高管理权限。
眼前的AI——或许可以称之为“亚当3.0”，本就拥有不逊于任何一位军事天才的近身格斗技巧和远程射击能力。
当他们唯一的弱点得到严密保护，又感知不到痛觉，便变身为最完美的杀人机器，即使浑身的人造血液流干，四肢被砍断，残缺的身体躯干也会不知疲倦地战斗到最后一刻。
所以，一时半刻的颓势说明不了什么，江天策十分笃定，自己可以率领着这支不死军团，轻而易举夺回丢失的阵地。
然而，此时，半数AI并没有听从他“准备攻击”的指令，而是僵硬地扭转脖颈，将手中的武器对准同伴，情形变得诡异。
空气仿佛凝滞成透明的巨大方块，从四面八方推挤过来，江天策的呼吸微微加促，看向右手握着的袖珍控制器。
拇指挪向正中间的按钮，正打算再度尝试时，他忽然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距离他最近的一名士兵，面无表情地轰掉了另一名士兵的脑袋。
几可乱真的鲜血和脑浆喷溅得到处都是，在这令人窒息的吊诡氛围里，苏瑛活色生香地笑了一下，晃晃手里的同款控制器，道：“不好意思，手滑。”
局势已经十分明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江天策这方的AI中，有一半被苏瑛神不知鬼不觉地动了手脚，不再受他操控。
王不见王，见必有伤。
显而易见，他无法在短时间内修复bug，清除苏瑛植入的病毒，阻止这些人工智能的所作所为。
除非——远程命令乌拉诺斯的总工程师关闭主服务器，使所有AI进入静止状态。
可一旦如此……他最大的优势也将不复存在。
“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吗？”苏瑛的话音未落，忽然看到江天策再度举起控制器，竟然毫不犹豫地按下“攻击”按钮，向她宣战。
士兵们应声而动，密集的子弹如雨点般向血肉之躯倾泻，祝真被瞬间暴起的火光刺得睁不开眼睛，下意识大喊道：“苏瑛姐姐，小心！”
耳膜在近在迟尺的爆炸声中疼痛难忍，暂时失去听觉，满目所及俱是AI疯狂厮杀的地狱景象，鲜妍的花朵委顿一地，粉色的薄纱碎成破布，足以夺人性命的弹片四处乱飞，擦过祝真手臂，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祝真痛叫一声，被江天策一把拎起，搂在怀中往后退。
“苏瑛姐姐！苏瑛姐姐！”她哑着嗓子叫嚷，怎么也没有料到，江天策居然罔顾包括他父母和她在的所有亲人安危，冷血无情地发动混战。
“我没事！”苏瑛的声音自远方传来，美艳女人狼狈地从身首异处的AI身下爬起，擦了擦嘴角流出的鲜血，将裂成好几条的红裙扎在腰间，露出里面穿着的热裤。
“他妈的江天策你是不是有病？玩同归于尽是吗？”苏瑛直接开骂，抄起枪支将冲向她的AI射成筛子，见对方扭动着四肢仍然生龙活虎，抬脚将人踹倒，骑在他背上开颅破骨。
她呛咳几声，试图说服江天策投降：“这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咱们最多打个平手。父亲拿下外城后，就会带人攻打乌拉诺斯实验室，获得主服务器的控制权，你撑不了多久，不如放弃抵抗，坦白罪行，争取宽大处理。我知道你手里犯了不少人命，那几个老家伙、还有一大批没什么存在感、被你们当做实验品的受害者……不过，像你说的，咱们毕竟有些交情在，军事法庭进行最终审判时，我会想办法说服他们，留你一条命。”
为了增加筹码，在她的命令下，几名AI挟制一名贵妇人走上前，正是江天策的母亲。
女人已无往日里的矜贵傲慢，被眼前断手残肢的惨状吓得大小便失禁，含糊地喊着儿子的小名，又转向祝真求救。
祝真面露不忍，江天策却保持着一贯的冷峻。
“怎么，你觉得我下不了手？”苏瑛冷笑着，枪口抵住女人的太阳穴，用力到皮肤留下红色的印痕。
女人抖如筛糠，说不出话，眼神呆愣愣地看着她最骄傲最得意的儿子，毫无血色的嘴唇剧烈哆嗦。
她似乎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眼角流下两行绝望的眼泪。
“我倒数十个数，再不投降，就一枪崩了她！10、9、8、7、6……”苏瑛眯了眯眼睛，声色俱厉。
没有人知道，她会不会开枪。
“天策哥……这件事本身就是你做错了，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无论是美是丑，是聪明还是愚笨，都不是冰冷的机器可以比拟的，而且，你并没有权利决定他们的生死……及时收手吧。”祝真轻轻拉拉江天策的手臂，目光焦急而恳切。
江天策不发一语，看起来比苏瑛还要冷静。
在苏瑛数到“1”时，空中忽然传来螺旋桨的嗡鸣声，数枚炮弹降落，砸在两个对峙阵营中间的空地上。
在“轰隆隆”的巨响中，祝真被气浪掀翻，仰面跌在数米开外的空地上。
身上传来剧痛，呼吸时尤为严重，似乎断了几根肋骨。
祝真顾不得那么多，吃力地爬起身，在无法视物的烟尘中胡乱摸索，忍痛叫道：“苏瑛姐姐！天策哥！你们在哪儿？”
她忽然摸到悬垂至地面的绳梯。
是天上的直升机降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