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枪口再度对准她。

    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她面前，脸庞被弹片划伤，缓缓淌落一线血迹，笔挺的军服也破了几个口子，却无损其气场。

    在这一刻，祝真相信——有一种人，是天生的领导者，即使四面楚歌、走投无路，依然镇定自若。

    沾满灰尘的手套同样握住绳梯，江天策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女孩子。

    她神情恍惚，清澈的眼睛本该倒映着玫瑰与露水，这会儿却盛满了鲜血与炮火。

    在苏瑛气急败坏的咒骂声里，他沉声问道：“祝真，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他在用行动打碎她兵不血刃的幻想。

    他在用森森然的杀意，诠释独属于他的炽烈爱意——如若与我为敌，我并不介意亲手杀掉你。

    祝真本能地做出吞咽动作，喉咙中却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

    江天策毫无失败者的落魄与可怜，气定神闲地问出第二个问题：“祝真，你跟不跟我走？”

    若无手枪抵在额前，这语气轻松得像是恋人之间的旅游邀约。

    待烟尘散尽，浑身是伤的苏瑛看清眼前这一幕，紧张得屏住呼吸。

    将江天策母亲挟持为人质时，她看似心狠手辣，实际却没有真正下手的打算。

    可此时，她根本不敢拿祝真的性命冒险。

    江天策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似乎早就看穿她的内心，不以为意地挑了挑浓眉。

    “真真？”他催促着，对直升机上接应的人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犹豫数秒之后，祝真轻轻点头，抬手握住他的手腕，借力站起。

    江天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满意的笑容，托着她的细腰，将人送上绳梯。

    第290章现实世界（13）Pn

    B

    自直升机上俯瞰整个都城，可以看到，昔日繁华热闹的城市已经乱了套，火光时不时在某个军事重地炸开，四处硝烟弥漫，蚂蚁一样的黑色小点在街道上快速奔跑……

    祝真捂着胸口低咳两声，转头问江天策道：“天策哥，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都说狡兔三窟，他应该还有可供藏身的地方。

    江天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动作有些吃力地将制服外套脱下，露出里面纯黑色的衬衣。

    祝真这才看见，他腰间被流弹击中，淋漓的鲜血浸透衣料，悄无声息地往下流淌。

    “天策哥，你受伤了！”祝真想站起来查看他的情形，肋骨剧痛难忍，重又跌坐回去。

    “小伤，不碍事。”见女孩子脸上是纯粹的关心，冷漠的眉宇变得柔和了些，江天策做手势示意飞机上的军医为他止血，“你坐着别动，待会儿也简单包扎一下，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做处理。”

    祝真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犹豫半晌，再度劝道：“天策哥，我们能逃到哪里呢？等苏瑛姐姐的人控制住局面，一定会布下天罗地网，找到我们不过是时间问题。而且，乌拉诺斯实验室沦陷后，主服务器也会被停用，AI失灵，你最后的优势也不再存在……”

    江天策拒绝注射麻药，手术刀剜进血肉，将嵌在里面的子弹取出时，他微皱眉头，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祝真。

    “你想说什么？”他疼得低低吸了一口气，唇角牵扯，笑意冰冷，“劝我回去投降，向苏瑛摇尾乞怜，沦为阶下囚，在监狱中度过余生？”

    “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办？”眼神中带出一抹讽意，“我忘了，你对所有的谋划都不知情，你是无辜的，甚至算是受害者。到时候，你可以靠着与苏瑛的交情顺利脱身，还可以凭借我铺出的梯子重返名利场，继续做那个受民众喜欢和爱戴的小公主，说不定还能另寻新欢，将我彻底抛在脑后。”

    他冷冷审视着她沾满血渍和灰尘的小脸、娇软柔弱的身子，企图透过那双清澈的眼眸，直接看穿她的灵魂。

    他很清楚，她没有外表看起来这么无害，而是聪慧、机敏又狡黠，在系统里历练得久了，做戏功夫修炼得炉火纯青。

    这一年多以来的平静相处，温柔点滴，到底是她精心筹谋的又一场大戏，还是真的被他打动，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却还是难以自拔地沉湎于眼前的甜蜜。

    听他话说得尖锐，祝真的脸色变了变，颇为受伤：“天策哥，没想到你会这么看我，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功利吗？”

    “我只是担心我们接下来的处境，想问问你有几成把握离开这里，可你什么都瞒着我，根本没有把我当做自己人。”她气得眼圈发红，扭过脸看向窗外聚成一团一团的白云，过了会儿抬手揉了揉眼睛，声音压得很低，充满难过，“天策哥，我已经失去了阿绍，不想再失去你。”

    江天策心中微动。

    军医为他包扎好伤口，走到祝真面前检查。

    片刻之后，戴着口罩的男医生说道：“断了两根肋骨，没有伤及内脏，不严重，我去拿工具为她做简单的固定。”

    江天策点点头，挥手示意负责保护他安全的两名士兵退下。

    他忍着疼痛走到祝真身边，低头看着乌黑的发顶，轻轻叹了口气。

    带着血腥味的手掌抚摸她的头发，他到底还是放软了声气，道：“别哭了，是我不好。”

    祝真将脑袋靠在他腰间，肩膀不停颤抖，哽咽道：“我不喜欢你蒙骗我，威胁我，更讨厌你拿枪指着我。”

    “我不是有意骗你，是担心你接受不了。”暗中戕害人命，执行反人类计划的行为并不光彩，他知道她本性单纯，又带着几分惩恶扬善的正义感，所以在她面前努力维系自己的正面形象。

    如今真相大白，他只能尽量从计划的高度和战略意义上入手，尝试说服她：“真真，优胜劣汰是自然界的基本法则，我不过是结合实际需要，加速了这个进程。你或许觉得清除弱势群体的做法很残忍，但你仔细想想，他们已经无法继续创造价值，无论对家人还是对社会，都是一种负担，相比较而言，神不知鬼不觉地用AI替换，既兼顾了人类的情感需求，又有利于社会发展，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吗？”

    “可被抹杀掉的那部分人呢？他们自己的感受呢？”祝真抬起泪眼看着江天策，提及在系统里初识的那段日子，“天策哥，你别忘了，最开始的时候，我也只是个头脑、体力各方面都非常平庸的普通人，按你的逻辑来讲，我也应该接受淘汰，对吗？”

    “真真，你当然和他们不同。”江天策安抚地摸摸她的脸颊，“你知道我喜欢你，我向你保证，永远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算了，现在争论这个没有意义。”祝真显然不赞同他的观点，却无意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浪费时间，“天策哥，胜负既定，你的计划已经流产。”

    她再度看向窗外，发现直升机飞得越来越高，已经看不到地面，脸上现出不安：“如果苏瑛姐姐派人截住我们，你还会像刚才那样拿我当人质吗？如果她不在乎我的死活，你还有没有别的备用方案？”

    “真真，别慌。”江天策拍拍她纤瘦的脊背，因为她像只惊弓之鸟，而露出几分怜惜，“她不会追上来的。”

    “什么意思？”祝真皱起眉头，现出疑惑之色，“你……”

    “等我们飞得足够高、足够远，预先埋设在秘密地点的核武器就会引爆。”江天策表情镇定，目光中却泛出森冷的杀意，“真真，人类筛选计划已经启动，不可能半途而废，既然苏瑛非要做绊脚石，让城中数百万民众为她陪葬，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你要炸毁整个首都？！”祝真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天策哥，你疯了吗？你父母怎么办？还有……还有乌拉诺斯实验室中的AI技术呢？那不是你努力了这么久的心血吗？也不要了吗？”

    “在刚才的对峙中，母亲已经明白——她永远地失去了我这个儿子；至于父亲，他会理解我的选择，如果我能借这个机会东山再起，力挽狂澜，他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江天策见军医久久不至，有些担心祝真的身体，按下墙壁上的呼叫器催促了两句，这才转过头继续回答她的问题，“至于AI技术的核心部分，我已经提前做好备份，放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等这个城市成为废墟，那里就是我们的下一个目的地。”

    难怪他毫不惊慌，还有耐心给她做思想工作。

    原来他早就做好万全的打算——计划顺利进行当然很好，被人揭穿，也可及时抽身，将整座城市化作烟尘，也将所有的真相彻底埋葬。

    如是，他可以从容不迫地制造出更多的不死军团，可以继续游刃有余地混淆视听，愚弄民众，当然也可以创立一切尽在他掌控的理想帝国。

    祝真只觉毛骨悚然。

    她怔怔地看着江天策，说不出一句话。

    直到军医推门而入，她这才如梦初醒，转头望过去。

    男医生依旧如方才一样穿着白大褂，戴着浅蓝色的口罩，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个子似乎高了些。

    他低着头，提着急救箱，一步一步向她接近。

    “站住。”站在她身边的江天策忽然开口，目光警惕，“你是谁？”

    男医生顿住脚步，缓缓将箱子放下，两手移至耳后。

    他摘下口罩，露出真容。

    第291章现实世界（14）最后的筹码

    镇定从容如江天策，此刻也不由露出忌惮的神色。

    “封绍？”他身手悍利，拔出腰间手枪对准不远处的男人。

    与此同时，男人也从白大褂中摸出枪支，抬高手臂。

    两相对峙，杀意涌动。

    “阿绍？”祝真惊讶地叫了一声，也不知是神经绷得太久，又受了伤，导致精力不济，还是已经懒得做戏，震惊的表情略有些僵硬，“你没有死？”

    江天策眯了眯眼睛，一时无法确认来人的身份：“本人？还是AI？”

    封绍看了眼祝真身上的血，并没有表现得太过心疼，语调如以前一样温和：“本人。江天策，我们谈谈。”

    “谈什么？”江天策冷哼一声，抬眼望向过道，依稀看见那里躺着两个人影，明白手下已经着了对方的道，“一年半以前的空难，是你做的局？金蝉脱壳？”

    苏瑛的猝然发难、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做手脚的AI士兵……一切异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那么——祝真呢？祝真知不知情？

    他瞥了身边的女孩子一眼，见她仍然沉浸在方才的震惊里，一动不动，状态有点儿古怪。

    封绍微微点头，道：“是我，托你‘帮忙’，公司在那时已经具备批量制造AI肢体的能力。所以，在苏瑛的协助之下，我顺利攻破乌拉诺斯实验室的防火墙，获取核心技术，暗中制造了包括我在内的一批以假乱真的乘客，又将航班消息泄露给金元帅的拥护者，引诱他们动手，借此诈死脱身。”

    “你就这么放心把未婚妻丢给我？”江天策有意激怒他，伸手将祝真搂进怀里，轻蔑地笑了声，“不对，她现在……已经是我的未婚妻。”

    “江天策，飞行员也已经被我们暗中调换为AI，现在听我指挥。”封绍并不接他的话，甚至没有施舍给祝真一个眼神，而是平静地拿出一个小巧的控制器。

    他轻轻按下一个按钮，本已飞至高空的飞机开始缓慢下降。

    江天策脸色微变，明白继续拿枪威胁对方，已经没有意义。

    他不想和封绍同归于尽，就算侥幸避开致命伤，也无法保证封绍不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引爆整架飞机。

    “降落到地面？你确定？”他故作漫不经心，将方才对祝真吐露的真相重复一遍，“算算时间，核武器将在半小时后准时爆炸，我不会告诉你具体坐标，你只有两个选择——和我们离开，或者大家一起死。”

    很显然，封绍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终于往祝真的方向看了一眼，看的却不是她的脸，而是玫瑰花形状的钻石胸针。

    江天策剑眉皱起，用力将胸针扯下，发现背面藏着个隐蔽的窃听器。

    祝真这才知道害怕，颤声道：“天策哥，你听我解释……”

    下一刻，本来对着封绍的枪口抵上她的太阳穴，江天策的面容变得狰狞扭曲，冷声道：“祝真，这一年多以来，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全是骗我的吗？跟我订婚，也是圈套？”

    无视祝真蓦然变得苍白的脸，封绍轻笑一声，道：“是男人，就别拿女人撒气。你刚才对她说过的话，已经实时传到地面，苏瑛这会儿正带着人全城搜索你埋设的炸弹，你可能不知道，这一年多以来，我们一直在秘密观察你的所有动向……”

    他报出几个地点，见江天策一脸淡漠，并不急躁，而是继续说下去——

    “当然，你也可能委托亲人或是心腹待办……”

    陛下常去的地点共有八处，王后常去的有六处，他惯用几个手下的所有行踪，也尽在封绍掌握之中。

    见江天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封绍旧事重提：“放了真真，和我们回去接受审判，我保证，苏瑛的承诺仍然有效。”

    他顿了顿，眼神中透露出些许叹惋：“江天策，你行事太极端，我们也是为了自保，才不得不与你为敌，及时收手吧。”

    可惜，江天策走投无路，仍不肯举手投降。

    他狞笑一声，另一手掐住祝真的脖子，将她整个儿拎起来，问道：“你就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祝真的死活吗？她为了你忍辱负重，不惜委身于我，对我百依百顺，做出多少牺牲，你不怕我拉她陪葬吗？”

    双腿在半空中剧烈踢踏，手指挣扎着想要摆脱江天策的钳制，在古铜色的手臂上抓出道道血痕，却无法打消男人喷薄而出的杀意，很快，祝真的呼吸就变得困难，求助地看向封绍。

    可封绍的反应，完全出乎江天策的预料。

    对着他的手枪并未出现移开的倾向，依旧在主人手中端得稳稳，封绍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你怎么就那么肯定——她是真正的祝真呢？”

    江天策吃了一惊。

    一对旧日情人重逢时莫名的生疏——不，封绍的反应堪称冷淡、祝真刻意到拙劣的表情，还有她面对自己质疑时的呆板反应……

    真正的她机灵善变，巧舌如簧，就算临阵发挥，也会想方设法为自己拖延时间，怎么可能这么被动地落在他手心里，毫无反抗之力？

    是什么时候调的包？混战之中？订婚仪式之前？还是更早？她是怎么从他的密切监控之下逃走的？

    就是这么一瞬间的出神，令他失去最后的筹码。

    无助挣扎的少女眼中光芒一闪，义肢转过一百八十度，又快又狠地踢向男人膝盖，本来仅仅担任支撑作用的机械肢不知何时升级为致命武器，高压电流通过接触之处传遍男人的四肢百骸，空气中弥漫出淡淡的焦香气。

    犹如被人狠狠打了一闷棍，江天策眼前发黑，浑身发麻。

    他下意识扣动扳机，尚未按下去，便被封绍抓住时机，往手腕处开了一枪。

    “砰”的一声，鲜血蓬出，高大健硕的男人失去知觉，轰然倒地。

    祝真也跟着跌落在地上，左脚崴了一下，脚踝传来钻心的疼痛。

    她捂着布满深红指印的喉咙剧烈咳嗽，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下一刻，封绍将她拥入怀中，双手不住颤抖，一直伪装的平静面具卸下，眼眶变得湿润。

    祝真缓过一口气，抬手摸摸男人，这才发现——

    他的发间和后背，全是冷汗。

    第292章现实世界（15）火种

    直升机降落在地面时，救护车已经到位。

    苏瑛带着一队士兵从远处急匆匆赶来，俯身查看祝真的状况。

    横在颈部的那道瘀痕如同盘旋的赤链蛇，怵目惊心。

    祝真躺在封绍怀里虚弱地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大碍，哑声问道：“苏瑛姐姐，核武器的位置找到了吗？”

    苏瑛点点头，道：“定时爆炸装置已经关闭，我这就派人送你去医院，不要操心别的，好好养伤。”

    她抬头看向封绍，还不等对方开口，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轻声道：“好好照顾真真。”

    封绍并不客气，抱着祝真上了救护车，将一堆烂摊子留给苏瑛收拾。

    昏迷中的江天策已经被士兵们严密看守起来，送往另一个方向。

    如无意外，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阿绍……”祝真在封绍怀里喃喃地叫，沾血的小手依赖地揪住他的衣襟，不肯放手。

    “我在。”封绍低头亲亲她的额头，俊朗的容颜上满是愧疚和疼惜，“我会一直陪着你，咱们再也不分开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喉咙里已经泄出哽咽之声。

    祝真这才将一颗心落回肚子里，眼前一黑，坠入黑甜梦乡。

    她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凌晨。

    封绍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弓腰侧脸，睡得正好，一只手紧紧握着她，和她十指相扣。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令祝真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她难掩惊惶，挣了挣身子叫醒他：“阿绍，阿绍……”

    封绍很快清醒，靠近前将她轻轻拥在怀里，一遍一遍安抚：“真真，别怕，一切都结束了，这次是真正的结束，我在这里，我在你身边。”

    祝真抱紧他宽阔的肩膀，不掺任何做戏成分的眼泪这才溃堤而出，哭得声嘶力竭，好像要把这一年多以来的思念、隐忍、惧怕、担忧全部发泄出来。

    这道天衣无缝的计策，早在他们逃离系统不久时，便有了雏形。

    无论是封绍还是祝真，都从江天策的态度和动作里，嗅到了不寻常的意味。

    他们默契地与他虚与委蛇，忍耐着二十四小时监控之下强烈的不适感，听从他的安排，走棋子应走的路。

    与苏瑛通过口风后，计划渐渐成型，却在死遁的人选上产生剧烈纠纷。

    封绍不肯让祝真留在对她居心叵测的男人身边，可祝真却十分固执，毕竟——他拥有系统中积累的丰富经验，无疑是当前最了解AI、也最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突破实验室防御系统的人，更不用提谨慎冷静的特质、出色的身手和在任何场合都游刃有余的本事。

    “阿绍，你心里很清楚，你离开这里，才能发挥出最大作用。”对他向来言听计从的女孩子，头一次露出如此执拗的表情，“而我留在他身边，可以松懈他的防备、迷惑他的眼睛，吸引他大部分注意力。”

    为了宽慰他，她粲然一笑，颇有些骄傲，眼睛里却藏着恐惧与忧伤。

    恐惧这个铤而走险的计划失败。

    忧伤或许再也不会有重逢的那天。

    封绍拗不过她，在离开她的五百多个夜晚，却没有一刻安枕。

    为了将暴露的风险降到最低，他甚至不能和她建立任何联系，只能偶尔从密探手里拿到一两张她的近照，聊解相思。

    照片里，她穿着一身黑裙，抱着骨灰盒哭得肝肠寸断。

    她仰着脸，和身材高大的英俊军官轻声说话，那副柔弱无助的姿态，没有哪个男人能够拒绝。

    去年年底，他实在想得厉害，绕开许多层监视，用陌生号码给她拨了个电话。

    “你好，哪位？”她的声音熟悉又陌生，那一瞬间，巨石堵塞喉咙，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又问了一遍，隐约猜到什么，呼吸声微微加促。

    静默数秒，她抱怨了句：“神经病……”接着挂断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