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方才还拼命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男孩子吃惊地张着嘴巴，瞪着眼睛，悄无声息地断了气。
他的颈部血肉翻卷，所剩不多的鲜血尽数喷淋在地板上，画出个惨烈的休止符。
不止是他，就连体格强壮的贺家川、依然具有一定战斗能力的同伴，也横七竖八地倒在一起，看不到一丝存活的迹象。
都是……这个外表单纯无害的小女孩干的。
林夏夏毛骨悚然，见佳佳迈着小短腿，蹦蹦跳跳地向自己走来，犹如遭遇致命威胁的羔羊，恐惧得手脚僵直，动弹不能。
“阿姨，你刚刚是要杀我吗？”小女孩吐出粉粉嫩嫩的小舌头，慢条斯理地舔了舔恢复原状的手指，将指甲盖里残存的血丝嘬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睛。
“你……你是……”林夏夏意识到什么，脸上失去血色，声线颤抖。
“我是妈妈最喜欢的宝贝女儿——卞佳佳哦~”小女孩“嘻嘻”一笑，下一刻就变了脸，运掌如刀，向林夏夏的脖颈劈了过去。
只听“啊”的一声尖叫，她娇小的身子像一只粉红色的口袋，斜斜飞向墙壁，砸烂透明的玻璃缸，和沉睡着的中年男人撞在一起。
苏瑛收回右腿，转而拉起吓傻了的林夏夏，向队友使了个眼色。
事不宜迟，江天策干脆利落地解决掉最后几个AI，众人一起向卞常华所在的金属树走去。
卞佳佳从地上爬起，向他们冲过来的同时，无数条裹挟着莹白色电流的触手带着重如千钧的力道，从四面八方刺向血肉之躯。
视线被蛇一样狂舞的触手完全遮盖，什么都看不清楚，小腿被电流扫过，剧痛难忍，祝真吃力地躲避着攻击，踉踉跄跄地和封绍撞在一起。
封绍替她挡住卞佳佳的偷袭，眸色冷厉地横了对方一眼，声音沉稳一如往昔：“卞佳佳，你根本不是人类吧？”
不出所料，卞佳佳自动屏蔽了“AI”相关的信息，表现得像个被彻底激怒而撒泼打滚的熊孩子，一边发出高分贝的叫声，一边伸出双手，挠向封绍的脸。
一条触手缠住封绍的腿，用力往前拉扯，封绍脚下失去平衡，格挡卞佳佳的动作便停滞了一秒。
眼看尖利的指甲即将戳进他的眼球，祝真急出一身冷汗，飞快瞥了眼站在不远处冷漠旁观的卞常华，心念电转。
轻柔甜美的声音传至卞佳佳耳朵里，带着难言的蛊惑：“佳佳，你妈妈胸口的银怀表里藏着什么，你知道吗？”
卞佳佳接收并理解了这句话的信息，漂亮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茫然，似乎回想起什么，停下攻击动作，抬眼看向母亲。
这么一两分钟的时间里，江天策和苏瑛已经联手找到机械触手的弱点，与林夏夏配合着切断主要电路，解除致命威胁。
断掉的触手散落一地，“呲啦呲啦”的电流苟延残喘，愤怒地包围着最后的幸存者。
“妈妈……”卞佳佳往前走了两步，红白相间的公主裙荡出鲜艳的花。
她的表情有些困惑，轻声问道：“怀表里……藏了什么？”
卞常华狠狠皱了皱眉。
不满于女儿竟然听取敌人的挑拨，对自己产生质疑，偏偏那些掉链子的研究员们还没赶到，她勉强压下脾气，耐心哄道：“佳佳，你在说什么傻话？这里面放着的——是咱们两个的合照呀！”
说着，她取下怀表，打开盖子朝向小女孩。
里面是一张有些泛黄的旧照片，照片里的卞常华比现在年轻数岁，头发还是黑色的，目光也温柔平和许多，看起来像个正常女人。
她弯腰搂着三四岁的女儿，小姑娘穿着和现在的卞佳佳一模一样的公主裙，从眉眼到嘴角到体型，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卞佳佳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浮现出开心的笑容，下一秒便被祝真的话语击碎。
祝真好像一点儿都不怕她似的，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俯下身按着小小的肩膀，说着轻缓又残忍的话：“佳佳你看，那张照片有些年头了吧？是三年前拍的，还是四年前？可你怎么和那时候一模一样？你都不会长大的吗？”
卞佳佳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咬唇嗫嚅片刻，嘴硬道：“要你管！我长不长大，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确定那里面的女孩子是你吗？你还记得拍照时的情景吗？”祝真不但不怕，反而步步紧逼，“佳佳，你有没有姐姐？和你长得很像的那种？你妈妈……好像很喜欢她哦~”
卞佳佳失控尖叫起来，一边叫一边用力跺脚：“你胡说！你胡说！那里面就是我！就是我！妈妈最喜欢我！妈妈没有别的女儿！”
趁着祝真牵绊住她的时间，封绍和苏瑛快步冲向主服务器。
平板电脑顺利连接，开始往主服务器中传送木马病毒，屏幕亮起，显示当前进度——
百分之五。
眼看苏瑛和江天策开始用力击打防御罩，援兵仍未赶来，笃定从容的卞常华脸上终于出现一抹慌乱。
她皱着眉呼唤卞佳佳的名字，试图安抚女儿：“佳佳，你不要听别人乱说，妈妈只有你一个女儿……”
“佳佳，你心里其实是很清楚的吧？”祝真隔空望着卞常华带有苦相的脸，想起无数个湮灭在游戏中的生命，表情冰冷，声音却依然柔软，“你好好想想，你和妈妈朝夕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妈妈是不是经常看着你出神？有没有聊过你完全没有印象的回忆？”
见到卞佳佳的第一眼，她便觉得奇怪。
一板一眼的实验室，出现这么生活化的场景，出现母女情深的一幕，实在有些违和。
母女……实验……AI……
一切串联起来，拼凑出一个并不复杂的真相。
金元帅制造这么多以假乱真的AI，是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力。
而做为他最得力的心腹，卞常华固然有贪恋权势的欲望，其中恐怕还掺杂着一些私心——
比如，“复活”女儿，重享天伦之乐的执念。
做为复制品，卞佳佳继承了那个小女孩的长相、身材、性格以及对母亲由衷的敬爱。
然而，卞常华制造她时，女儿想必已经死亡，记忆无法完整传承，母女俩温馨相处的那些往昔，只能单方面留存在卞常华的脑海里。
所以，这个复制品并不完美，归根结底，只是一具相似的躯壳。
“咔嚓”一声，防御罩彻底碎裂。
传送病毒的进度也跳到百分之五十。
卞常华面色大变，惊恐地往后连退几步，叫道：“佳佳！佳佳！快来救妈妈！”
陷入混乱的卞佳佳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流泪，这时终于听到母亲的呼唤，有些无措地抬起眼睛，看向跌坐在地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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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快乐哦~
第277章终结
“你这么聪明，已经猜到真相了吧？”祝真寸步不让，近乎凌厉地逼问濒临崩溃的小女孩，“她只不过把你当做替代品，如果你不小心死掉，随时都可以制造另外一个出来，它会比你的性能更良好，比你更完美……”
“这样的‘妈妈’，真的有出手相救的必要吗？”祝真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嘲弄，无情地揭穿了母女情深背后的无情真相。
下一秒，异变突生。
小女孩骤然抬起头，乌黑的大眼睛死死盯着祝真，两只小手向上伸出，白白软软的手指如面条一般拉扁拉长，一圈一圈缠住祝真的脖颈。
不止如此，她纤细的脊背上也生出十几条粗长如蟒蛇的触手，破开质地精良的公主裙，在半空中挥舞几下，精准地钳住祝真的身体，将她举向半空。
犹如架在耶稣受难的十字架上，祝真用力掰扯着蠕动的“手指”，却无法阻止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
耳边传来同伴们的惊叫，眼角余光看见封绍脸色发白，抓着平板电脑的手用力到变形，她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稀薄的空气，不但不惧，反而勾出一抹轻蔑的笑容。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执迷不悟的小女孩，嘶哑着嗓子道：“佳佳，你看看你妈妈现在的表情，多有趣呀……”
闻言，卞佳佳愣了愣，钳制她的力道微松，慢慢转过头，撞见卞常华脸上没来得及掩饰的——
刻骨的厌恶。
替代品终究是替代品，天真烂漫的时候，还可聊作慰藉。
变成章鱼一样的怪物时，所有的温情便如镜花水月，消散一空。
即便她变身，是为了救妈妈。
残酷的现实击碎了卞佳佳最后的防线，她冲着祝真尖利地嘶叫一声，撞见对方洞若观火的眼神时，只觉无处遁形，整个人陷入狂乱状态。
触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祝真无处着力，跟着她上下跌宕，头晕目眩之际，胃里泛起强烈的恶心感。
她想要呕吐，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只吐出两口酸水。
江天策从卞佳佳身后悄无声息地接近，手里的铁片泛着冰冷的光。
苏瑛嫌恶地用带血的衣料堵住卞常华的嘴，卸掉她的双臂，一脚踩向枯瘦的后背，将她压在地上。
小女孩的后脑勺被割开，带血的芯片脱离身体时，祝真听见她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呜咽——
“妈……妈……”
带着古怪触手的娇小身体猝然倒下，祝真摔在两米远的地上，手肘处传来剧痛，喉咙里也泛起浓烈的铁锈气味。
她看着丧失行动能力的卞佳佳，眼神复杂，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
所有的AI中，卞佳佳大概是最像人类的那一个。
可她倾注所有情感对待的女人，根本不配做她妈妈。
还不等祝真爬起，研究员与半成品AI们组成的大部队便如黑压压的蚁群，从外面闯了进来。
他们将幸存的五名玩家视作必须清除的重大敌人，气势汹汹地向距离门口最近的祝真发动攻击。
胳膊被身形高挑的女研究员抓住，那人表情狰狞地用力拧转腕骨，祝真吃痛之下，发出一声惨叫。
江天策动作极快地接近，一只手臂勒住那人的脖颈，另一只手插入皮肉，扯出血淋淋的芯片。
他带着祝真迅速往主服务器的方向退，见祝真脚步趔趄，索性将人整个儿抱在怀里，抬脚踹飞一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的年轻男人。
祝真攀着江天策的肩膀，向封绍喊道：“阿绍，好了没有？”
细微的汗水自额前滴落，封绍深吸了一口气，勉强从爱人遇险的惊悸中回神，声线里却不可避免地出现几分颤抖：“还差百分之五。”
他运指如飞，不停敲击复杂代码，竭尽所能地加速入侵主服务器的进程，沉声道：“再给我五分钟，想办法拖住他们。”
长久培养出来的默契已经不需要多余言语，苏瑛爽朗地答应一声，将卞常华打晕，迎上来接应江天策。
祝真从江天策怀里下来，低头查看自己，这才发现手臂上擦出长长一道伤口，鲜血淋淋漓漓地湿透了半边裙子。
她咬牙捂住伤口，对同伴道：“苏瑛姐姐，天策哥，不用管我，我能自己照顾自己。”
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不会不顾后果地往前冲。
当然，她也不容许自己拖后腿。
走向因脱力而瘫坐在地上的林夏夏，祝真抬起手拉她：“夏夏，还能动吗？”
林夏夏喘了口气，借力站起，微微点点头。
“这里由咱们两个负责。”祝真冷静地看着苏瑛和江天策冲进AI们组成的茫茫人海，以血肉之躯抵挡非人类的可怖攻击。
嘶吼声不断敲击耳膜，肢体挥舞，血肉乱飞，不时有人跌倒在地，又被同伴们踏为血泥。
五六个漏网之鱼向她们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表情狰狞，气势摄人。
封绍于百忙之中分神往身侧看了一眼，出声示警：“真真，小心！”
祝真一把拉住女玩家外形的AI头发，将她用力往后扯。
林夏夏配合极好，抬起酸痛的手臂，割开头颅，掏出芯片。
祝真力道未减，将僵直的身体推向下方，让她如多米诺骨牌般砸倒后面的三个人，示意林夏夏上去收割，自己则全力应对剩下两人。
险而又险地取出两枚芯片，沾满污血的小脸上又添几滴鲜血。
她转过头，迎向封绍担忧的目光，展颜一笑：“阿绍，放心！”
她已经足够成熟，成熟到可以让他放心把后背交给她。
封绍愣了愣，用力点头，将全部注意力放在眼前的程序上。
从百分之九十九跳到百分之百的过程，仿佛格外漫长。
苏瑛和江天策身上不同程度地挂了彩，祝真和林夏夏更是到了强弩之末。
在祝真被一个研究员从身后勒住脖颈，眼看就要喘不过气时，主服务器终于被木马病毒攻陷，彻底瘫痪。
所有的攻击骤然停下，AI们失去控制，定格如雕像。
祝真掰开研究员的手臂，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跌坐在被血液染红的地板上。
封绍三两步跑过来，将祝真紧紧抱入怀里，不停亲吻着她脏兮兮的脸颊，用力到浑身颤抖。
温热的液体濡湿肌肤，淌过细小的血口，带来轻微的蛰刺感。
祝真反手搂住他，又哭又笑，哽咽道：“阿绍，我没事。”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还活着，我们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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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完结呢，别着急。
第278章现实世界（1）善后
五个人互相搀扶着往外走。
主服务器瘫痪，整个实验基地宛如一座巨大又死寂的坟墓，而他们是其中仅剩的游魂。
走廊中黑漆漆一片，苏瑛摸索着来到实验舱的方位，沾满血渍的手抚摸过将出入口堵得严严实实的砖石，喃喃道：“里面的空气够用吗？”
祝真知道，她在担心躺在五号实验室、生死未卜的杨玄明。
“苏瑛姐姐，吉人自有天相，杨哥一定会没事的，我们先逃出去，再想办法救他。”谁也不知道木马病毒能够拖住主服务器多久，这里并不算安全，祝真紧紧握住苏瑛的手，带着她离开。
一行人循着记忆，再次接近装满集装箱的停车场。
天色已经大亮，封绍拿起沉重的灭火器，用蛮力破开玻璃门。
清冽的风灌入胸腔，迅速驱散滞涩压抑的血腥气，带来真实又鲜活的感觉。
祝真仰起脸，在手臂被低温激起鸡皮疙瘩的同时，看见微云散落的天空中，几只大雁飞过。
半边金黄半边彤红的枫叶打着转儿落在脚边。
身上穿着的还是夏天的衣服。
季节已经是秋天了。
他们绕过装满“人体部件”的箱子，走向大门。
忽然，刺耳的撞击声响起，大门被人从外面撞开。
饱受摧残的神经已经无法给出太激烈的反应，祝真疲惫又茫然地抬起头，看见无数个乌黑的枪口。
自门外伸进来，直统统地对准她们。
封绍下意识将她护在身后，抿紧嘴唇，一时分辨不出对方是敌是友。
冰冷的枪口后面，站着训练有素的士兵，纯黑色的笔挺制服之上，金色的扣子和肩章闪着灿烂的光。
那些人警惕地审视着他们，目光投向形容狼狈却依然挺着腰杆的江天策时，表情中出现慌乱与狐疑。
江天策往前走了一步，迎着枪口和渐渐泛起些温度的日光，从外套的暗袋中掏出个毫不起眼的黑色物体，摊在手心。
那物体呈长方形，尾部有凹槽，里面似乎密布着复杂的电路，和优盘有些相似，却比优盘小了一半。
眼角有疤的中年男人越众而出，从肩章上的星星和配置的武器规格来看，他的等级不低，是这群士兵的领导者。
男人毕恭毕敬地将那东西接过，和身边的通讯兵耳语几句，通过特殊装置进行了数据转换，很快，以江天策视角记录的实验舱实景完整地在笔记本上显示出来。
验明正身，江天策立刻被士兵们严密保护起来，送上救护车。
身为他世俗意义的未婚妻与苏将军的独生女儿，苏瑛也受到了同样的对待，她却拒绝了处理伤口的建议，坚持留在实验基地，看着那些士兵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
祝真和封绍将林夏夏送走，留下来陪她。
昏迷的卞常华被铐起手脚抬进车里，通往实验舱的入口被打通，一具具几可乱真的AI身体被当做宝贵的实验材料封存装箱，几位科技人员凑在一起商量了半天，判定沉睡着的玩家们仍有苏醒的可能。
现有的科技手段无法唤醒他们，为了继续保持生命迹象，科技人员们关闭了主服务器的部分功能，清除封绍植入的木马病毒，在可控的范围内重新启动它，将它当做一个纯粹的生命维持器。
眼看杨玄明已经减慢的心跳速度重新恢复正常，苏瑛长长松了口气，因为长时间的体力透支和焦虑紧张，身体濒临极限，一头晕了过去。
祝真连忙扶住她，自己也觉得头晕目眩。
他们被接到军用医院，进行治疗与康复。
医院的条件不差，给每个人配备了单人病房，日常所需之物一应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