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医护人员们跑前跑后地忙活，祝真眼皮重如千钧，沉沉睡了过去。
难得的好梦，漫长又美满。
精神彻底放松下来，不必担心险象环生的副本和随时都可能到来的死亡，更不用担心和爱人分离。
昏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的黎明，祝真终于醒来。
浑身的骨头都是软的，她困倦地睁开眼睛，看见趴伏在床边小寐的男人。
封绍个头高，以一个有些扭曲的姿势坐在矮凳上，弓着腰侧着脸，睡得却很香甜。
他的手紧紧握着她，和她十指相扣。
头顶的透明药瓶“滴滴答答”往血管里输送着液体，她的心“噗通噗通”跳动着，速度越来越快。
男人穿着白蓝条纹的病号服，头发有些长，遮住英挺的眉眼，脸色微微发白，透着种和往日不同的病弱美感。
令人……想要狠狠欺负他。
祝真咽了咽口水。
自己的男人，实在没什么好顾忌。
对他做任何丧心病狂的事，都是天经地义。
这么想着，娇俏的小脸凑过去，粉嫩的舌尖探出，舔上男人阖着的眼皮。
将薄薄的皮肤舔得湿漉漉，她辗转至英气的剑眉、挺拔的鼻梁，最后停留在性感的唇边。
捉着上唇轻轻吸了一口，祝真心神一荡，还没来得及深入，瞥见沾着她亮晶晶口水的眼皮微动。
封绍睁开眼睛，和她四目相对。
男人的眼神茫然了一瞬，显然是睡得很沉，一时未能从梦境中抽身。
很快，熟悉的温柔漾出，他看着贴到脸上的女朋友，声音微哑：“真真，你在做什么？”
祝真理直气壮地又亲了他一口，回答道：“吃糖。”
她顿了顿，补充道：“嘴里没什么味道，所以要吃点甜甜的。”
封绍低笑一声，反守为攻，避开输液的针管，将她虚虚压在身下，舌头灵活地探出，和她搅在一起。
祝真热情回应，亲到气喘吁吁时，欲求不满地伸出左腿勾他：“阿绍，上来……”
封绍被她勾得心浮气躁，一只手伸进被子里，抚摸过柔软温热的大腿，探向私处，隔着病号服重重揉了一把。
祝真头皮发麻，忍不住呻吟一声，手背抵着发烫的脸，害羞地小声说骚话：“别摸，湿了……”
喉结胡乱滚动，封绍顾忌着她的身体情况和场合，不敢乱来，又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她，目光越来越深暗。
正在天人交战之际，他忽然听见楼下传来嘈杂的声响。
旖旎的氛围被打断，祝真有些困惑地转头看向窗外：“什么声音？”
刚从系统里出来，她还有些草木皆兵。
封绍站起身，揉了揉她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走到窗边查看。
病房楼距离正门不远，此刻，医院门口挤满了人。
许多记者手持相机，高声和值守的士兵们交涉着什么。
他们身后聚集着衣着各异的人，一个个表情焦急，神色激动。
第279章现实世界（2）楚门的世界
“是记者和……”封绍的声音顿了顿，说出自己的猜测，“所有玩家的家人。”
江天策身份特殊，沾了他的光，他们也受到了客气的对待和严密的保护，整个医院如同铁桶，没有上面人发话，一个苍蝇也飞不进来。
不过，这些人如此高调地出现在医院门口，大声喧哗，毫不避讳，透露出一个信息——
伊甸园实验室的事情已经闹大，江天策一派在政治领域占据绝对优势。
无论是基于证据确凿的事实，还是迫于舆论的压力，陛下都得尽快清算金元帅及其手下势力，以稳住自己岌岌可危的地位。
祝真眼尖，遥遥从人群里发现一个高个男人的身影，激动地扯住封绍衣袖，叫道：“我哥！”
祝辰身侧站着两对中年夫妻，他们挤在面色焦急的众人之中，大声喊着什么。
封绍看见本该远在异国的父母，脸上也出现动容之色，轻轻拍了拍祝真的肩膀，转身往外走。
和驻守在门口的卫兵交涉片刻，他借来一部手机，拨通了江天策的电话。
与对方低声交谈几句，他们的家人获得了进入医院的特权。
几分钟后，祝辰大步流星走进来。
以往兄妹二人相处，多是鸡飞狗跳，如大多数口嫌体正直的哥哥一样，他表面嫌弃活泼跳脱的妹妹，心里却将她看做最重要的人。
因此，分别三个多月，再见面时，看见祝真浑身是伤，一张脸瘦得只剩巴掌大小，两只大大的杏眼虽然仍旧闪烁着亮光，却难掩惊魂未定的惶然，他的心好像被巨锤狠狠砸中，疼得绞缩起来。
男人快走两步，扑到床前，伸手紧紧抱住祝真。
“哥……”陷在温暖的怀抱里，祝真刚一开口，眼泪便成串掉落。
她又哭又笑，抬手回抱住祝辰，感觉到他的手臂在剧烈颤抖，安慰道：“哥，我没事，我和阿绍都好好的……”
“我知道你没事，祸害留千年，还没折腾够我和爸妈，哪有那么容易出事？”祝辰强压下鼻音，抬头看向多年好友，“再说，有阿绍护着，我放心得很。”
他伸出右手，握成拳头，和封绍在半空中碰了一下，动作中蕴含着信任和男人之间的默契：“你的公司运转都正常，等养好伤，赶紧回去主持大局，你知道的，我最不耐烦那些琐事。”
当初事态紧急，两个人只来得及在电话里仓促交接。
封绍做了最坏的打算，将公司的最高权限转移给同样熟悉机械臂开发技术的祝辰，年过五十的父母也一并托付给他。
而祝辰则把营救妹妹的重要使命放心交给他。
封绍含笑点头，转而安抚情绪激动的家人。
待到祝真父母抱着她大哭一场，宣泄完这几个月的担惊受怕和心疼愧疚，他的爸妈也心有余悸地拉着他说了许久的话，众人的心情终于略略平复下来。
封绍将两对父母安顿在病房的沙发上，问道：“叔叔阿姨，爸妈，你们还没吃早饭吧？”
祝真的母亲看准女婿比谁都顺眼，摆手道：“不用麻烦，阿绍，你受的伤严重吗？还是要多休息，别为了我们费神。”
封绍体贴周到地安排好早饭，看着祝真将热牛奶一口一口喝光，指腹蹭了蹭她唇角的乳白，拿起一个苹果，慢条斯理地削皮。
他听着祝真向众人讲述系统里的离奇经历，对于那些恐怖的、残忍的部分一笔带过，却浓墨重彩地夸奖起他的睿智冷静，双眸中闪动着星星，忍不住无声地笑了。
他确实是为了救她而身涉险境。
可若不是她在艰险的副本中迅速成长，反过来维护他，保护他，做他强有力的后盾，他也活不到现在。
祝真伤势未愈，精力不济，没多久便露出疲色，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封绍将切成小块的苹果分给众人，往她嘴里塞了一块，堵住喋喋不休的小嘴，柔声道：“休息会儿吧？等养好伤再慢慢聊。”
祝真点点头，躺回病床上，听着双方父母讨论起她什么时候回学校上学，以及要不要提前领结婚证的事，咬着被角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祝辰将她的头发揉得乱糟糟，长吁短叹道：“啧啧……女大不中留。”
祝真瞪他一眼，看向借用祝辰手机浏览新闻的封绍时，又变作一副乖顺模样，撒娇道：“阿绍，我睡不着，想看电视。”
封绍点点头，从抽屉里找出遥控器，打开电视。
新闻头条便是伊甸园实验室。
播音员字正腔圆地揭露出人工智能研究背后，所隐藏的血腥阴谋，将矛头直指主使者——金元帅。
电视画面切换至外景，只见大街小巷站满了群情激奋的游行者，他们挥舞着帝国的旗帜，高举着谴责金元帅和伊甸园实验室的标语，高声呼喊着口号，整齐划一，铿锵有力。
祝辰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转播伊甸园实验室的场景。
只见地上布满几可乱真的AI身体，横七竖八，表情狰狞，荷枪实弹的士兵们紧锣密鼓地加固着屋顶与墙壁，清点伤亡人数。
镜头一转，躺在纯白色实验舱中的玩家们映入眼帘，他们借着复杂精密的仪器和营养液勉强维持生命体征，一无所知地沉睡着，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苏醒。
祝辰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拉住妹妹纤细的手腕，问道：“真真，过去的三个多月，你们就躺在这里吗？”
“嗯。”回忆起当时的惊险，祝真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试图继续粉饰太平，“都过去了，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嘛，里面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可怕，我们……”
电视机里的播音员打断了她的话：“乌拉诺斯实验室的科研人员接手了伊甸园实验室，在他们的帮助下，我们获得了中所有玩家的数据，包括个人信息、身份背景，以及他们在游戏中的完整监控。通过监控，我们可以看到伊甸园实验室是怎么无所不用其极地考验人性，凌虐屠杀普通人类的……”
镜头切换到不同的游戏副本。
从第三人的角度观看，诡谲可怖的背景设定简直匪夷所思。
丑陋凶恶的怪兽厉鬼扑向手无寸铁的男男女女时，画面格外具有视觉冲击力，撕心裂肺的尖叫、四处蔓延的鲜血、散落一地的断手残肢，以影视作品的眼光来评判，已经够得上分级标准。
话刚说完便被打了脸，感觉到握着手腕的力道越来越大，哥哥的呼吸因愤怒而变得粗重，祝真乖乖闭上嘴巴。
很快，她在画面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躺在棺材里被活埋的少女，一双眼睛漾着无辜又惊惶的光。
看着一抔抔泥土将棺材掩埋，将鲜活的生命扼杀，所有电视机前的观众都止不住心头惊颤。
高大俊朗的男人凿开棺材，拉住她手的那一刻，每个人都长长松了一口气，既为他们高兴，又为莫测的前路而感到担忧。
看到那时候的自己哭得像只花脸猫，祝真既觉羞耻，又止不住花痴，侧过脸对祝辰小声道：“哥，阿绍好帅啊……”
她沉湎于对往事的回忆中，因此没有注意到——
封绍比祝辰还要难看的脸色。
第280章现实世界（3）舆论推手
送走家人后，祝真渐渐察觉到不对，倚在封绍肩上小声咕哝：“按理说，这些属于玩家的隐私，他们怎么不经过我们同意就播放出来？”
封绍不断给江天策拨打电话，话筒里传来忙音，怎么都打不通。
他沉着脸抚摸祝真的头发，道：“不止如此，画面是经过精心挑选和处理的，删掉了玩家在游戏中正常生活和社交的内容，只留下具有视觉冲击力的、惊悚刺激的部分。假如我是观众，一定会被煽动，对本来与我并不相干的伊甸园实验室和背后的金元帅产生愤怒情绪，甚至加入铺天盖地的游行队伍里。”
祝真恍然，皱了皱眉，总结道：“所以这件事背后有组织有策略，我们不过是某些人争权夺利的工具人。”
“某些人”，指的当然是江天策背后的势力。
至于他有没有参与其中，祝真持保留意见。
监控播放了整整三天。
在事件不停发酵的过程中，身为普通人的她无可奈何，只能继续留在医院养伤。
苏瑛过来看过她两回，身后跟着两名士兵，也不知道是保护还是监视。
有外人在场，不方便说什么，苏瑛只神色恹恹地叮嘱她安心休养，对披露出的、包括自己与杨玄明生离死别的监控只字未提。
闲来无事，封绍又忙着处理工作上的事，祝真百无聊赖，开始浏览社交网站。
“金元帅”、“伊甸园实验室”、“沙盒游戏”等关键词相关的词条占满热搜，无论怎么刷新，总能在首页看见监控片段，看见玩家们惊恐扭曲的脸和血腥残忍的画面。
祝真并不意外地看到自己和封绍的名字排在一起，热度以令人惊讶的速度不断攀升，很快进入热搜前十。
她点开词条，映入眼帘的是一段剪辑，按照时间线挑选出许多令她心惊肉跳的过往，配合着缠绵悱恻的背景音播放出来，时长足有八分钟。
虚拟小镇中菜鸡和大佬的初识、密密雨幕中相互取暖的拥抱、冰天雪地的一隅里她死死拉着他不肯放开的手、他在台上演出时她闪闪发亮的眼睛……
当然还有争吵与嫉妒，患得患失与义无反顾，还有鲜血、死亡与成长，有她骑着兽形封绍背水一战的孤绝与骄傲，有历经艰险却依然生死不弃的忠贞……
画面定格在游戏的末尾，她和封绍相互搀扶着往外走的背影上，祝真抹了把不知何时涌出来的热泪，视线转向以指数级增长的评论。
“神仙爱情，我先嗑为敬！”
“啊啊啊啊啊我死了我死了，求上天赐我一个封绍这样的男朋友！！！”
“敢这么对我祝真妹妹，姓金的狗东西，你妈死了”
“青梅竹马太好嗑了，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求一个金老头的死期”
“哼，我觉得那老狗只是个挡箭牌，背后说不定有更大的阴谋……”
“楼上小心被查水表”
……
吃了一肚子自己的瓜，祝真摇了摇头，眸色从激动渐渐变得冷静。
她们被变相软禁在这里，只能被动地看着事态如滚雪球一般越闹越大。
而她和封绍在系统中的经历，汇聚了“青梅竹马”、“英雄救美”、“相互救赎”、“患难与共”等等观众们喜闻乐见的元素，被幕后之人有技巧有节奏地，在适当的时机重磅推出，成为引爆愤怒情绪的王牌。
想不到自己成为家喻户晓的“明星”，竟然是通过这种方式。
紧随她们热度之后的，是苏瑛和杨玄明的视频剪辑。
带刺野玫瑰与文弱书生的搭配，再打上“虐恋情深”的标签，不知道要赚取多少眼泪。
就连江天策，也在热搜上占了个位置，关键词是——
“#江天策
舔狗#”。
祝真的眉角抽了抽。
趁着封绍专注于工作，她戴上耳机，悄悄点开江天策的cut。
身材高大健美的男人将残破如布娃娃的少女抱入怀中，满脸愧疚疼惜，演技确实一等一的好。
刀尖抵在她心口，却迟迟不肯刺进去，那一刻，他脸上的挣扎与犹豫，并不是假的。
至于在那个女人如行走子宫的文明社会里，他钳制着她，霸道又凶悍地吻下来，充满情欲的一幕，足以令任何一个喜欢强制py的女人脸红心跳，双腿发软。
祝真莫名心虚，忙不迭将进度条拉到最后。
画面定格在江天策站在她和封绍身后的场景。
他浑身浴血，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安静地看着她，坚毅的脸庞上流露出一抹求而不得的伤感。
祝真“嘶”了一声，觉得有些牙痛。
大男子主义如他，为了争名逐利，竟然愿意做出这样的牺牲，将自己的私生活摊在众目睽睽之下，任由他人评论同情吗？
还是说……即便身为江将军的独子，他依然没有掌握绝对的话语权，有些地方也很被动？
据她所知，金元帅已被军事法庭逮捕，即将接受审判与制裁。
可舆论攻击并没有减弱，甚至还有将矛头对准陛下的意思。
江天策一派的野心和目的，已经昭然若揭。
“在看什么？”封绍见祝真若有所思，放下手头的工作，走到床边。
祝真手忙脚乱地关掉当前网页，磕巴了一下：“没、没什么。”
封绍瞥见热搜，表情并不意外，显然早就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将笔记本阖上，柔声道：“别想那么多，好好休息，如果觉得无聊，我推你出去走走。”
秋天已有凉意，祝真套上米白色的毛衣外套坐进轮椅里，仰着素白的小脸，眯起眼睛打量有些刺目的阳光。
一只温暖的大手罩在她眼前，封绍低头亲了亲她发顶：“不要直视太阳，伤眼睛，多看看周围的植物。”
“阿绍，你有空给我补补课吧，我想早点回学校上学。”祝真放松地往后靠了靠，憧憬着别人习以为常、对她们而言却弥足珍贵的普通生活，“咱们挑个好日子，把证领了好不好？等毕了业，我要给你生孩子。”
扶着轮椅的双手紧了紧，指尖因用力而有些发白，封绍看着娇小孱弱的女孩子，顿了好一会儿才语气如常地回答她：“当然好，我还欠你一枚戒指，这次咱们请珠宝设计师定制，你可以提前构思构思喜欢的款式。”
“好呀，我要跟游戏里那枚差不多的，里侧刻上你的名字。”祝真唇角翘起，“等孩子大一些，咱们一起出去旅游，我有好多好多想去的地方……”
结婚、生子、以后、未来。
多么美好的字眼。
一片片变黄枯萎的梧桐叶子打着转儿落下。
轮椅碾过，因脱水而干裂破碎的声音轻微却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