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我喝了…
"
弗特盯着卢卡,沉默许久后,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是吗?那好吧。"
卢卡松气,可弗特下一句话,让两人神经再次绷紧,弗特抬手示意上菜,道"昨天招待不周,今天我特地准备了一盘菜,作为对克利斯的欢迎吧。"
女仆将金盘子放上桌面,掀开盖子,是只色泽金黄的烤羊排,肉香浓郁。
几名女仆捧着红酒的走来,她们将酒一个个倒入三人的高腳杯。
弗特举起酒杯"來。"
无人敢动…
朴生桌下的指尖卷了卷,谁知道这些食物里下了什么东西。
弗特笑容僵硬"你们怎么不喝,是有什么问题吗?"
一片沉默,弗特的表情渐渐消失,酒杯砸在桌面,发出哐当一声。
卢卡身躯微震,余光朝朴生看去,只见朴生指尖绕至身后,触碰着裤腰的左轮,视线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父亲,准备着随时动手,卢卡咽了口唾沫,手心全是汗。
弗特不再伪装,冷冷吐出两个字"动手。"
话音刚落,一个不知从哪儿来黑袍人赫然出现,卢卡吓得直接摔在地上,朴生迅速抽枪,对着飞速靠近的黑影连开数发。
即便对方速度如同鬼魅,朴生开出的五发子弹中,也命中了三发,但黑袍人就像没有感觉似的不受影响,迎面扑向朴生。
一股鱼腥味扑面而来,朴生瞳孔骤缩,扣动了扳机。
"砰!"
人鱼的肩膀被子弹穿透,可惜,这一枪没打中心脏。
朴生被扑倒在地,两具身躯在地上滚了两圈,黑袍人利用重量将朴生压在地面,没有野兽般的啃咬,甚至没有任何攻击行为,反倒是从黑袍中拿出一个玻璃瓶,拇指撬开瓶塞。
黑袍人钳住朴生的下颚,试图将瓶内的不明液体强行灌入,朴生反应过来,一脚踹在黑袍人腹部。
黑袍人向后仰摔在地,可惜瓶子完好无损,趁着空隙,朴生迅速将子弹推入卡槽,就在手枪对准黑袍人脑袋时,一股更浓烈的鱼腥味从则袭来。
朴生迅速调转枪口,扣动扳机,可对方像早有准备般翻滚躲开,朴生大骂该死的同时,余光扫见已经倒在地上的卢卡,不由一愣。
下一秒,一道力量直击后颈,朴生瞬间失神,直挺的倒在地上,脑袋一阵嗡嗡作响,昏迷前的最后一幕是黑袍人扯下帽子,一头茂密地金色长发,和那让人眼熟的冰蓝色双眸。
竟然是娜菲公主……
不等朴生看到那偷袭他的人鱼,就彻底没了意识。
弗特看了眼地上的两人,抬头对着侯爵与公主握拳抵胸,行了个礼"十分感谢兩位神使的帮助,这下祭祀终于可以完成了。"
娜菲冷冷看着地上的朴生"你尽快将这个人处理掉就行。"
弗特恭敬弯腰"绝对没问题。"
娜菲看向侯爵,抬了抬下巴,侯爵心领神会,走向弗特"我会负责监督仪式的完成。"
弗特点点头,不甚在意,他只在意献祭后他将会得到海神的眷顾,拥有取之不尽的白海盐,他将可以垄断所有市场,世上将再也没人可以取代他的位置,就算是国王也要对他客气三分。
弗特越想越疯魔,颤抖的眼球落在昏迷的卢卡身上,轻声道"为了比利亚家族的繁华,父亲相信你肯定会理解的,对吧卢卡…
"
他转头命令一边的中年女仆,让她将两人扛到地下室,女仆点头听命,只见她正是迪希尔。
侯爵跟随其后,来到一扇旧门前,而门后是一条旋转往下的楼梯,从上往下看深不见底,几人一路往下,走到尽头时,是个巨大的铁门。
弗特将钥匙插入锁孔,咔嚓一声,门开了,推门时更是发出难听的嘎嘎声。
而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室,而正中间立着木架,上面绑着一个中年女人,女人有着一头亚麻棕的长卷发,她静谧地闭着双眼,即便面容略有沧桑,却依旧能看出与卢卡有几分相似。
弗特走到女人面前,抬手抚过女人额前的碎发,将其别至耳后。
"我亲爱的妻子,你看我把谁带来了"说着,弗特献宝般指了指女仆肩上的卢卡。
"是我们的儿子卢卡,你感到高兴吗?"他抚摸女人脸颊上突兀狰狞的疤痕。
无人回应……
但弗特似乎不在意,反而兴致勃勃道"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但我们一家现在又重聚了,而卢卡很快就会与你见面,你不用担心在天堂会感到无聊和想念。"
弗特踮起脚尖,在女人的额前落下一吻,眷恋的望着女人发白的面庞。
"我永远爱你……我亲爱的丽丽安。"
当弗特转过头,眼中的温度已经荡然无存,对着女仆命令道"准备一下,开始献祭吧。"
Chapter·32
献祭
天气越来越冷,树枝上只剩几片摇摇欲坠的金叶子,干燥的风一吹,地上的枯叶就翻几个跟头。
偌大的宅子外,是一个小庭院,以撒肚子饿得咕咕叫,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天气变冷时,周围就不会再有鸟出现了。
以撒郁闷的穿梭在庭院中,试图找寻食物的踪迹,可别说食物,这里就连一滴水都没有。
以撒前脚走一步,后脚踢一步,越想越生气,自从他离开罗徳家后就没吃过一顿饱饭,那男人对他还那么差,不给他吃,不给他喝,老是威胁他,还骂他是贱狗……
要不是半神对他的威胁太大,以撒根本不想讨好那麻烦的男人,而这种三天饿九顿的情况湳沨,就是路边讨食的乞丐都过得比他好。
经过一片灌木时,以撒发现土里有很多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虫子,手指剥开土疙瘩,涌出一堆小虫子,以撒好奇的舔了一口,舌头卷着泥土和虫子尽数吃掉。
一嘴全是土,虫子什么味也不知道,但顶不住这虫子夠多,就在以撒准备饱餐一顿时,心中突然传来阵阵异样。
以撒猛然抬头,望向宅子。
与此同时
海神站在宅子的顶端,他俯视着整个国度,视线扫过那一栋栋渺小的建筑,最后抬起头望去,远处是一座巨大的宫廷。
在不久的将來,这整片大陆,乃至所有人类,以及远处那奢华的庞然巨物,一切的一切,都将成为他的东西。
一阵卷着寒冷的风吹来,那瀑布般的长发瞬间肆虐,张牙舞爪的在空中飞舞,凌乱的发丝中,是一双隐约可见的绿色瞳孔,他凝视着远方,像某种神秘传说中的幽灵,又或者是深渊。
随着一片雪花落下,敲响了冬天的第一声。
海神一顿,视线落在脚下的红砖屋顶上,目光逐渐阴沉,竟然有人敢打他信徒的主意。
……
阴冷灰败的地下室,没有一点外界的光源,只有墙边挂着的几台烛火,微光摇曳,让漆黑的地下室勉强可见。
地面上一片血红,凑近看去才知道那竟是一个个蜿蜒怪诞的符号,符号们交错纵横的堆积,组成为阵。
阵的每一个对角处,都放着一支点燃的蜡烛,而朴生,卢卡,和死去的女人,被捆在一起,形成三角,放置阵中央。
朴生双眼紧闭,依旧昏迷着,殊不知他的对面,是一具供奉在台上的人鱼干尸。
弗特端着一杯红葡萄酒和一碟生鱼走来,停在人鱼干尸面前,将两样东西放置台面,嘴里低喃着什么,像是什么诅咒,又像是某种语言。
娜菲和侯爵站在角落里冷眼旁观,于他们而言,弗特的行为就像马戏团里的小丑一样,既滑稽又可悲,因为那就是一具人鱼骸骨,与人类,动物,所有的骸骨一样,并无区别。
但偏偏人类就是如此可笑,任何一件死物只要冠以神名,再吹捧几句,随着信仰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自然就会深信不疑,甚至不需要任何考究。
弗特碎碎念后,对着骸骨虔诚地握拳抵胸,心里也踏实不少,因为他已经将所有罪恶都寄托给人鱼,这一切都是为了比利亚家族,他的家人一定会理解並原谅他的。
一切准备就绪,弗特拿起桌面事先准备好的金匕首,转身缓缓走向朴生。
匕首垂在身侧,镜面般的刀身上,映照着朴生苍白的脸。
弗特弯腰抓起男人的手,刀刃划破手腕,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地上的咒语被鲜血染红。
就在此时一股妖风袭来,所有蜡烛被瞬间熄灭,地下室变得漆黑一片,弗特的心脏砰砰直跳,眼中是难以掩盖的兴奋。
成…成了!
然而下一秒,蜡烛重新燃起,可那火苗竟是不祥的黑色,弗特睁大了双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祭祀完成了吗?
弗特看向角落的侯爵与公主,只见两人眼中皆是恐惧,眼底似乎不止他一个人……
弗特缓缓转头,他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个人,而且长得一模一样,弗特呆滞的站在原地,嘴唇蠕动"你,你们是什么东西……"
在弗特恐惧的神情下,目睹着两个青年撕裂皮肤,露出一张巨大的嘴巴,就在那密密麻麻的尖牙即将把他吞没时,身后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
"停下。"
怪物动作僵持着,半晌后还是重新变回青年。
弗特血口逃生,满脑子都是刚才险些被一口咬掉脑袋的画面,他吓得瘫倒在地。
而原本昏迷的朴生,已经睁开了眼,漆黑的目光非常犀利,不像是昏迷后的苏醒。
朴生蹙眉"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帮我解开绳子。"
海神本想故作矜持地等对方先求他,这样他就可以勉为其难的走过去,但谁知身边站着个不长眼的,男人一声令下,以撒就愣头愣脑的过去了。
人鱼锋利的指甲可以轻易割开麻绳,可不知这贱民是不是故意的,对方手一抖,朴生胸口某处凸起被连着衬衣一起划破,冒出几颗小血珠。
朴生脸色一僵,佯装不在意的揉了揉手腕,视线避开对方眼中的戏谑,掩盖内心的尴尬。
海神转向角落的侯爵与公主,毫无起伏的声线响起"吾需要一个理由。"
腾一声,黑色火焰肆虐,不祥的气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娜菲脸色苍白,迅速握拳扺胸"海神大人,猎手是我们的天敌,我们这样做都是为了确保一个月后的祭祀典礼不会有任何差错!请海神大人一定要谨慎考虑!"
海神鄙夷"你是觉得吾会被区区一个人类阻碍吗?"
娜菲咬咬牙,猛地抬起头"那我请问海神大人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包庇猎手!包庇我们的天敌!"
海神陷入沉思,他从来没想过要包庇猎手,只是猎手和他有血契联系,所以猎手不能死。
海神目光坚定"吾有杀不了猎手的原因,但没有任何人,任何理由,可以撼动吾的决心。"
娜菲激动下跪"愿海神大人拥有无上荣耀!"
侯爵紧跟其后"愿海神大人拥有无上荣耀!"
弗特眼球颤动"海…海神!原来您就是海神大人!"
弗特连滚带爬地窜到海神脚边,紧紧抱着海神的大腿,亲吻着对方垂落的手背,眼中尽是贪婪"海神大人!我是您最忠诚的信徒!请您赐予我无尽的白海盐!我愿用我的妻子,我的儿子,还有一位贵族的生命作为交换!"
海神环视四周,看了看人鱼骸骨,和地上的鬼画符,轻蔑一笑"你说的这些东西吾都不要,不过你身上倒是有样东西,吾挺感兴趣的。"
"只要大人开口!我都可以给您!"
海神不禁舔了舔嘴唇,缓缓道"我要你贪婪的灵魂。"
"什!什么!?"
弗特还没从错愕中反应,就感觉到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一点点的抽走,难道他的灵魂真的要被对方吸走了!
"不!不要!我不愿意!"
海神无动于衷,双目依旧死死盯着他,弗特耳边传来一阵低频的噪音,意识变得模糊不清,但他听到了自己说"我甘愿奉献灵魂,成为海神大人的食物……"
眼看弗特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朴生心中一惊,三步作並,一脚踹在海神身上,怒斥"给我停下来,这个人身上还有很多问题!"
海神吞入一半的灵魂被踹了出来,弗特翻上天灵盖的白眼,一激灵,重新回归,醒了过来。
跪在地上的侯爵和公主冷眼旁观,这个猎手自己找死,分不清当下的处境。
Chapter·33
母亲
海神"你竟敢这样对吾!"
朴生凤眸微眯,没想到侯爵和公主竟然都是这怪物的下属,也就是说这怪物之前那些疯言疯语是认真的,他是真的想对人类发动战争……
一滴冷汗落下。
此时,朴生心中的天平偏移了,绝对不能让这只怪物吞噬掉贱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不然我让你好看"说着手就已经探入裤带,要将火器拿出来。
海神脸色刷一下变得无比难看,冷哼一声,甩手大步离开,走前还不忘把门撞的嘎吱响,以此表达他的愤怒。
弗特吓得直哆嗦,裤裆逐渐深色,一股清泉涌出,尿骚味弥漫地下室。
娜菲和侯爵脸上一片空白,物种的特性导致他们即便很震惊,面上也没有太大的反应,但眼中的凝重已经表明了他们似乎不明白海神大人为什么没有惩罚这个无礼的人类。
以撒看着摇晃的门,喜闻乐见,趁机凑到男人身边摇尾巴,毫不犹豫地钻自己空子。
朴生看向以撒时有些复杂,他从未想过要背负什么伟大的使命,但此刻命运的齿轮似乎在身后一点一点的推动着他,让他不得不做出抉择。
地下室暗流涌动,公主与侯爵盯着以撒,他们似乎知道这是谁,但并无任何恭敬之色,恰恰相反,他们非常平淡。
朴生让以撒将昏迷的卢卡,吓晕的弗特,还有死掉的女人,一起带走。
离开铁门前,朴生回头"奉劝你们这群怪物一句,宫廷拥有最勇猛的骑士团,每一个人都有绝对的骑士意志,可不是什么藏头露尾的蚯蚓能撼动的。"
面对挑衅,侯爵目光微沉"无知的猎手。"
……
回到地面,朴生毫不犹豫用一桶冰水把卢卡浇醒,卢卡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狼狈的看着朴生,眼中满是迷茫。
"怎,怎么回事……
"卢卡想到什么,猛然抬头"我父亲呢!"
朴生指了指一旁被捆成粽子,疯狂挣扎的弗特,弗特嘴巴被抹布堵着,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卢卡也不顾朴生,踉跄着跨到弗特身边,一把抽掉抹布,大声质问"我的母亲呢!你跟我说实话!我的母亲到底在哪里!"
不等弗特开口解释,卢卡的目光已经落在一旁的女人身上,那张灰败的脸哪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卢卡噗通一下双膝跪地,狼狈的爬到女人身边,女人的脸就算化成灰他都认得,颤巍的手指抚过那道狰狞的疤痕,缓缓向下探到鼻底。
没有任何气息……
即使心里早已有准备,当事实摆在眼前时,卢卡还是难以接受,不过才两天时间,他就再也没有母亲了。
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涌出,卢卡抱着母亲的冰凉的尸体嚎啕大哭,声音凄厉又悲凉,撕心裂肺的哭吼着,嗓音难听无比,喉咙就像砂纸划过一般疼痛。
抛弃以往体面的形象,卢卡悲痛欲绝,缓缓放开母亲的尸体,充血的双目狠狠瞪着弗特。
弗特心里发怵,赶忙辩解"卢卡!父亲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族!你的母亲早就明白了!乖,听话,卢卡不是最听父亲的话了吗?"
看着鬼迷心窍的父亲,卢卡的愤怒几经辗转后,化成悲凉,他不明白为什么曾经最敬爱的父亲会变成这样,也不明白为什么曾经的幸福会被打破,人人赞颂的模范家庭,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卢卡崩溃至极,盯着父亲一开一合的嘴巴,脑子里嗡嗡作响,耳鸣声此起彼伏,他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知道!他只想要一切都没有发生!
"啊———!!闭嘴!闭嘴!我不想再听你说话了!"
卢卡崩溃大叫,起身跑到餐桌旁,一把抓起银色小刀,毫不犹豫的冲向弗特。
弗特吓得疯狂挣扎。
"噗哧!"
弗特颤抖的视线下移,盯着那把未入胸口的餐桌刀,剧烈的疼痛感席卷而来,弗特眼皮止不住地抽动,最后两眼一瞪,彻底没了气息。
卢卡拔出染血的刀,再次插入弗特胸口,血液四处飞溅,搞得现场一片狼藉。
朴生在一旁袖手旁观,没有阻止,毕竟该问的东西他都问了,这弗特就是个邪教徒,明明已经有了大多数人无法拥有的财富,却因为没有爵位,总觉得低人一等,对贵族们心生怨恨,竟然想出供奉邪神这么荒谬的事。
不说这邪神是不是神,但邪肯定是真的邪,朴生依旧记得那一束束黑色的火焰,"它们"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朴生抬了抬下巴"一会你把尸体处理了,别让任何人发现。"
以撒不满地摇摇头"人类,难吃。"
朴生眼角一吊"难吃也得吃,要是让我发现你沒把地上的血没舔干净,你就完蛋了。"
以撒很生气,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甩出一句"我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