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海神。＂
黑袍人与侯爵离开，海神才不紧不慢地游到石岸边，垂眸看着半个身子浸在水中的男人，忍不住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
阴暗笼罩下的双眼，微微弯起，瞳孔无限放大，占据整个眼眶，狰狞，阴森，恐怖。
猎手的气味，真是让他受不了……
·
无论是皇室，贵族，还是黑手党，对于神明与宗教都有着非同寻常的执着，也许与信仰无关，只是他们需要一个容器去储存罪孽与欲望。
与缺乏粮食的贫民相比，杀人如麻者往往对宗教更加虔诚，似乎全身心的祷告能让他们从罪恶感中得到一丝慰藉，这种心态就好像付出了金钱与精力，就能减轻一点身上的罪孽似得。
不过是无用的自我欺骗和精神洗脑罢了。
＂啪嗒…＂
一滴寒凉掉在朴生脸上，垂落的长睫微颤，从模糊中睁开眼。
四周漆黑一片，朴生猛然惊醒，随着意识的苏醒，一阵阵头痛袭来，朴生蜷缩在地，痛苦薅着头发，头痛欲裂。
＂呃…
＂
怎么回事…
巨大的石像在脑海中闪过一瞬，朴生迅速坐起，他想起来了！当时与石像双眼对视的一瞬间，耳边就仿佛听到一阵低频的噪音……
然后……就在这里了。
黑暗的四周，阴冷潮湿，朴生的视线逐渐适应黑暗，发现自己浸泡在冰冷的水中，水线很浅，只没过脚踝，环顾四周是一片大水潭，而他正在水潭中央的一小块石地上。
＂该死，这是什么鬼地方…
＂
就在他头痛之际，发现潭水的面，有一条漆黑的通道，不过需要横跨整个潭水。
朴生抚额起身，衬衣里的水倾盆而下，溅起巨大的水花，远处还能看到飘在潭面的西装外套。
他的枪！他的枪肯定在里面！
朴生毫不犹豫地踏入水中，随着身躯越来越深入寒潭，水温极速下降，空气变得稀薄，吸入的每一口气流，都像是带着玻璃碴子般刺痛，不到片刻，朴生冻得浑身发紫。
突然，脚下感受到一阵暗流涌动，不等他有所反应，脚踝就被一只手猛然攥住，朴生慌乱蹬腿。
＂哗啦！＂
整个人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扯入水中，冰冷的水争先恐后的灌进口鼻，眼前划过大片灰蒙蒙的丝线，一双泛着荧光的绿眼赫然出现，朴生被吓得心脏骤停，但很快就冷静下来，意识到这是一条人鱼。
朴生迅速捞起一大缕灰丝，在手上缠绕几圈，一个用力，连根扯掉，鲜血瞬间在水中晕染，怪物痛的嘶吼，盯着朴生的双眼，充斥杀意，仿佛要将他撕成碎片。
可惜，海水倒灌，窒息感已经让朴生意识模糊，体温流失，已经没有挣扎的力气了，触目到怪物幽绿的双眼，总觉得有些眼熟……
一人一鱼，对视半刻后，怪物的嘴角由两边裂开，如此诡异的血盆，却给他一种对方在笑的错觉，当然，这只是错觉，因为人鱼是不会笑的，就算嘴角拉开，那也不过是肌肉的控制罢了。
就在朴生快失去意识时，怪物扯着他的腿拖上了岸，朴生从窒息中挣扎而出，伏在地上剧烈咳嗽，咳着咳嗽，一口水喷涌而出。
铁青的脸，因咳嗽染上红晕，狭长的眼中含着水气，看起来是这么的脆弱，又可怜。
海神拖着绿色的鱼尾靠拢，瀑布般灰色的头发竟比鱼尾还长，越靠发尾的地方，凌乱的结就越多，还有水草缠绕。
朴生翻过身，警惕的盯着人鱼，目光一愣，藉着油灯微弱的光芒，看到人鱼的身上有很多青色的符号，＂它们＂扭曲的爬满人鱼的一条胳膊，一路延伸到胸口，占据半边上身。
甚至脖子到脸颊，都无能幸免，这些绿色的刺青诡异又神秘，像是某种不为人知的语言。
朴生试探开口＂你究竟是什么…＂怪物两字，在斟酌当下形势后，咽了回去。
沉寂许久，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卑贱的人类不配知道吾的身份。＂
朴生眉梢微挑，眼角悄悄瞥过水面上的外套，有些挣扎，他现在的情况非常被动，必须让这只怪物放松警觉……
再次抬眼，朴生的脸上挂着恐惧，轻声哀求道＂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不想死……
＂
海神无动于衷，他俯视着地上的男人，欣赏着对方拙劣的表演，不管这男人表现得多害怕，依旧盖不住眼中的傲慢与狡猾。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介意多玩一会儿，毕竟…饲养人类，应该会很有趣。
海神缓缓开口＂行，那从现在起，你就是吾的下人了。＂
什么！？朴生面部肌肉瞬间扭曲，额角青筋爆粗，拳头攥紧，压抑好几次才勉强将怒火压回心底，辗转出一抹无害的微笑。
＂这里又黑，水又深，您就放我走吧，我真的好害怕啊…
＂
＂不用害怕，有吾在，这里很安全。＂
朴生气得浑身发抖，后槽牙都咬碎了，怒火再也压制不住，无法忍受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区区一条人鱼，竟敢让他做下人。
电光石火间，朴生一跃而起，趁其不备，一拳砸在海神脸上，下一秒，就被暴怒的海神一胳膊甩向寒潭。
朴生痛的仿佛内脏都被打碎了，这一刻，他才深刻的意识到两人的力量悬殊。
＂扑通！——
＂溅起水花
朴生忍耐剧痛，利用这个意外，一鼓作气地游向外套，人鱼似乎看出他的意图，迅速跳入水中。
这是一场速度的博弈，朴生赶着一口气，猛地扯过外套，金色手轮脱颖而出，正正抵在跃出水面的人鱼额前。
两人在潭面，视线相撞，朴生勾出一抹残忍的笑意＂不想死，可以求求我，或者……
＂
朴生一顿，咧出更大的笑容，冰冷的吐出一句＂做我的下人。＂
海神面色阴沉＂人类，怎敢。＂
Chapter·24
分裂
朴生＂怎么，不愿意？那你就去死吧。＂
在扣下扳机的瞬间，海神瞳孔一缩，尾巴横扫过朴生。
＂砰！＂
子弹轨迹偏移，穿透海神的肩膀，直直打在身后的岩洞壁上，朴生被尾巴扫上岸边，在坑洼的石地上滚了两圈，他迅速爬起。
发现身后就是漆黑的走廊，想都没想，迈开腿就朝着走廊跑去，他也不知道这条路通往的是＂生路＂还是＂死路＂
但无论如何，只有一条路，不赌，也得赌，而且他没猜错的话，这只怪物大概不能离开这个地穴。
所以只要跑出……
＂哈嘶！———
＂怪物愤怒的嘶吼。
朴生一只脚刚踏入走廊，身后响起巨大的破水声，什么东西带着风刃飞速而来。
脚下一凉，冰凉潮湿的尾巴缠绕脚踝，朴生大骂该死，瞬间被横空拖拽回去，脸朝下狠狠摔在地上。
阴影渐渐将他笼罩，朴生寒毛耸立，仰头对上一双风暴肆虐的双眼，灰发凌乱的贴在脸上，散发出的气息让朴生如坠冰窟。
怪物毫无温度的短促一笑＂卑贱的人类，你手上的东西是吾身体的一部分，拿了吾的东西，还想走？＂
朴生一愣，不等他细思，冰冷的尾巴已经狠狠抽在背上，血液飞溅，痛的他腮帮子抽筋，还没缓过来，就又是一尾巴甩来，直接横抽在臀部，连着布料一起皮开肉绽。
朴生冷汗直流，手肘撑地想逃走，可还没起身就被抽倒在地，一下，接着一下，抽得朴生后背血肉模糊，奄奄一息地爬不动了，海神才勉强放过他。
尾巴卷起左轮，毫不犹豫地将其抛入身后的水中。
朴生被暴打一顿，血淋淋的拖回寒潭对面，继续禁锢的那一亩三分地上，海神居临高下的看着男人蜷缩在地上。
浑身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海神俯下身，忍不住舔了舔男人背后的伤口，湿润的舌头带过皮肤，又凉又痛，朴生被舔的浑身起疙瘩，用眼角仇视着怪物。
舌头触碰鲜血的瞬间如触电般收回，海神吐了吐麻掉的舌头，满眼愤怒的看着朴生，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吃。
朴生阴翳地回瞪怪物，突然，目光一凝，那怪物说他手上的东西，是它身体的一部分？
摊开手，视线落在骨戒上，朴生眉头紧皱，同样的话，贱民也说过。
＂……
＂
指腹若有所思的摩擦骨戒，脑海中兩双绿色瞳孔仿佛重叠了，一样的灰色头发，绿色鳞片……
海神眯眼＂你为什么要摸吾的尾巴？＂
朴生挑了挑眉，手上揉搓骨戒的力度增强，但怪物并没有与贱民一样，出现很痛苦的状况。
＂奇怪…
＂朴生不由喃喃，突然想起什么，好像贱民在人鱼形态下，也没有很强的反应。
就在他胡思乱想间，海神的眼神越发的犀利，越发的暗沉，蠕动着尾巴缓缓靠近。
朴生察觉到异样，可身负重伤，即便想跑也无能为力，不过就算是逃，这四面潭水的他又能往哪逃？
感受到小腿的冰凉，朴生一阵寒颤，这举动是如此的熟悉，不好的回忆再次涌上心头，他疯狂蹬脚，试图甩掉这条尾巴，结果尾巴反而缠得越来越紧。
朴生挣扎大骂＂你这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海神听到怪物两个字，厌恶地纠正道＂吾是这里的神。＂
朴生气得一声嗤笑＂神？丑陋的怪物也敢称神？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粘腻潮湿的阴暗气息疯狂暴涨，朴生的谩骂戛然而止。
缠绕在他小腿上的尾巴迅速缩紧，朴生脸色顿时惨白，腿骨被勒得发出＂喀喀＂声。
疼痛的汗水流过朴生的脸颊，心中升起一阵害怕，要是腿断了怎么办。
他迅速换上一副可怜样，求饶道＂求求您放过我吧，是我说错话冒犯了您，请不要跟我计较…＂
海神哼唧一声，愉悦的松开尾巴。
朴生的脸色渐渐缓和，但眼看对方越靠越近，他不禁越挪越后，直至指尖碰到冰凉的潭水。
无路可逃
朴生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你，你干什么…＂
＂这是你的荣幸。＂
海神按住朴生的膝盖，头凑到男人的脖子边，闻着那令人食欲倍增的味道。
朴生僵硬着身躯不敢动弹，任由对方湿答答的长发贴在身上。
海神凑到男人脖子边，感受着那微微突起的脉络，在这浓郁的香气中，有一丝不祥的气息。
…嗯？
海神眼中渐渐凝聚出风暴，抬手一把掐住朴生的喉咙，冷声逼问＂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个恶心的味道。＂
＂放……手＂朴生艰难的用指甲在怪物手臂上挠出五条血痕。
海神无动于衷，直到对方快不行了，才松开手，朴生脱力的瘫倒在地，狼狈不堪地猛烈咳嗽。
怪物冰冷的吐出一个字＂说。＂
朴生压抑怒火，哑声问＂什么味道…＂
海神面露嫌弃＂我另一半灵魂的味道。＂
朴生微怔，贱民兩个字差点脱口而出，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原名，试探道＂以撒？＂
怪物冷哼一声，尾巴烦躁的拍打地面。
朴生陷入沉思，真是荒谬，这怪物竟然说贱民是他灵魂的另一半。
灵魂分裂？裂成两只怪物？
朴生半信半疑，毕竟六代猎手下來，都从没听说过这种事。
＂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个恶心的味道，不要再让吾问第二遍了。＂
朴生闪过一瞬难堪，问什么都咬死一句不知道。
海神怒了＂满口谎话的人类！你以为这样吾就不知道吗？那个恶心的东西在你身体里打上了印记，你当吾感觉不到吗？＂
随着最后一个字结束，朴生脸刷一下就白了＂胡说八道！我才没有被打上什么该死的印记！＂
男人恐惧的愉悦了海神，他大发慈悲地开口＂吾可以帮你洗掉印记，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朴生心有余悸，但依旧嘴硬＂我，我没有印记。＂
＂你有。＂
＂我没有！＂
＂有。＂
＂没有！＂
空气开始弥漫起潮湿阴暗的气息，海神面无表情地盯着朴生，不怒自威，压得朴生喘不过气来，身体就像是在被沼泽一点一点的吞噬，涌上一股绝望。
海神＂你有。＂
朴生反驳的话还未出口，耳边就传来一阵低频诡异的噪音，视线开始模糊，脑袋变得昏沉，就像一只被操控的傀儡般，点了点头。
＂我有…请海神大人，帮我洗去这耻辱惡心的印记……＂
＂很好＂海神勾起一抹很浅的笑眼。
Chapter·25
信徒
朴生的大脑昏昏沉沉，但他能听到，也能看到，而身体就像脱离灵魂般无法动弹。
怪物冰冷的身躯贴了上来，两具温度不同的身体紧紧相贴，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扑通……扑通……
人鱼的心跳非常缓慢，与之相反，朴生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
朴生颓废的将自己缩成一团，冰凉的鱼尾如同圈地盘般将他圈在中间。
吃饱喝足的怪物睁着一双绿眼睛，饶有兴致的用尾巴尖挑逗他。
朴生气得双目充血，猛地将五指插入黑发，暴躁的又抓又薅，心中咒骂着一遍又一遍。
他到底是犯了什么错！竟然让一个畜生来来回回的折磨他！
感受到男人的情绪波动，海神很是不解＂你在不满，为什么？你应该感到荣幸。＂
朴生手上动作一顿，瞬间被他气笑了，就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两个该死的畜生，等出去以后一定让你们生不如死！
昏暗的洞穴里，男人的表情一会狰狞扭曲，一会又诡异阴笑，海神烦躁的甩了甩尾尖，忍住没抽他一尾巴，命令道＂以后，不许笑了。＂
＂呵…
＂朴生不语。
地穴中，一道脚步声赫然响起，是从走廊传来的，朴生心里＂咯噔＂一下，可不等他有所准备，莱尔侯爵的脸就已从黑暗中浮现。
对视的那一刻，他清晰看到莱尔侯爵皱起了眉头，眼中除去厌恶外，更多的是无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