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尔侯爵走到潭边，握拳抵在胸口，行了个特殊的礼，咬牙质问＂海神大人，您为什么没有献祭猎手？＂
海神？
朴生一怔，猛地回头看向怪物，黑暗中，他越看那些绿色的图腾，越觉得诡谲。
海神触目到人类探究的目光，尾巴尖愉悦的轻扫地面，特别是那眼珠中，只映照着他的身影。
海神面无表情＂没有为什么。＂
侯爵猛地抬头＂海神大人！一直以来猎手都是我们的敌人！如果不是猎手的存在我们也不会一直生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
人鱼是一种没什么表情，甚至没什么情绪的生物，朴生微怔。
海神冷冷问了一句＂上面那些愚蠢的人类怎么样了？＂
侯爵还想说什么，结果周围气压越来越低，侯爵立刻噤声，目光狠毒的扫过朴生后，不甘的低下头＂没有异常，祭祀仪式定在了一个月后举行。＂
海神抬了抬下颚，示意他可以离开了，侯爵放下手，转身离去，背影消失在黑暗的走廊。
一个月后祭祀仪式？
朴生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直接开口＂什么祭祀？＂
＂愚蠢的人类，你以为吾会告诉你吗？＂
朴生沉默半晌，狭长的眼眸弯起，露出一个讨巧的笑容＂海神大人，求求您了，您就告诉我吧，我真的很想知道…
＂
怪物甩了甩耳朵，无动于衷，朴生心中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暗骂麻烦。
他缓缓上前勾住怪物的脖子，脑袋半贴在对方胸口，低声细语＂您真的忍心让您忠实的信徒受到隐瞒吗？＂
海神垂眸看着乖巧的朴生，面无表情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难觉的「微笑」
＂你说你是吾的什么。＂
＂我是海神大人忠诚的信徒…
＂
男人漆黑的瞳孔被狭窄的眼眶包裹，眼皮下没什么留白，黑蒙蒙的一片，盯着人看时就像有魔力般让人挪不开视线。
海神一胳膊搂住男人劲瘦的腰，将对方死死禁锢在怀中，嘴巴从两边一路开裂，露出密密麻麻的尖牙，唾液垂落拉丝后，直直滴在男人苍白无色的脸上。
耳边传来怪物沙哑的声音＂你…本来就是吾的东西…
＂
顷刻间，朴生的口腔就被一条粘乎乎的舌头蛮横堵住＂…唔。
＂
怪物的脸近在咫尺，朴生心里大受打击，开始猛烈挣扎，腰上的手臂就像有所感应般更紧了，仿佛要将他揉碎后碾进身体。
吻到朴生快缺氧才分开，男人面色潮红，嘴角挂着晶莹的水珠，一双狭长的凤眸染上水雾，但即使如此也盖不住眼底的冷冽与阴翳。
这个男人从骨子里就透着冰凉，永远高高在上，目中无人。
海神＂满口谎话。＂
朴生忍着恶心没去擦嘴角的水渍＂所以海神大人，请告诉您最忠诚的信徒，一个月后的祭祀是什么？＂
＂一个月后，上面那群愚蠢的人类就会向吾祈祷，祈求吾能净化他们的肮脏的内心，洗掉他们发臭的罪孽。＂
朴生眼珠一转＂那海神大人不离开这里，要怎样洗掉他们的罪孽？＂
＂只要人类的欲望一天没有停止，产生的罪孽就会成为吾的养分，生生不息，源源不断，吾终将有一天会统治人类，回归地面。＂
什，什么…
朴生震惊不已，他对这只怪物的称神嗤之以鼻，但不得不说，对方胜券在握的样子，让他心底发怵。
海神感受到怀中人类的情绪。
＂不要害怕，吾不会杀你…
＂
朴生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说不出话来，暗中用力掐着指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最起码他现在可以确定一点，这只怪物出不了洞穴，而且假侯爵似乎很忌惮＂它＂，那就说明这只怪物很可能比他想得更加厉害。
即便他知道贱民与海神是同一只怪物，心里也无法将他们视作一个，因为他们虽然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但更多的却是差异。
贱民是属于他的奴隶，地位在他之下。
海神的实力不明，而且他现在要扮演海神的信徒，那对方的地位就在他之上。
在大环境的熏陶下，朴生养出了一套极其顽固的阶级观念，也就是俗称的，没有王子命，却有王子病。
海神看着对方纠结的表情，不耐烦地用尾巴缠住男人的小腿＂吾要休眠了，你躺在吾的身旁，别想着逃跑，你的任何动静吾都能感觉到。＂
朴生半推半就地躺在了怪物的尾巴圈里，脑袋枕着对方冰凉的鱼尾，周围的空气本来就冷，怪物的身体也是冷冰冰的，被抱在怀里就好像被冰块包裹。
不一会儿，朴生就冷得瑟瑟发抖，全身上下就剩一件染血的白衬衫，大衣湿的没法穿，朴生抱着胳膊蜷缩成一团，而怪物依旧闭着眼。
切，什么啊，还他一点动静就会察觉。
朴生也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心理，故意将动作放大，脸颊有意无意的蹭过鱼尾，果不其然，怪物睁开了眼，幽绿的双目在黑暗中如同萤虫。
海神眼神示以疑问
朴生哑声吐出一个字＂冷…＂
海神伸出带蹼的手，摸了摸男人光洁的大腿，朴生吓得止住呼吸，死死盯着怪物手上的利爪，这要是划下去，就是一个大血口。
半晌后，海神＂不冷。＂
朴生＂我冷。＂
＂不冷。＂
朴生算是看明白了，如果贱民遇到不喜欢听的话会装听不见，那这位海神大人就是故意作对，一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死样子，是真把自己当神了，能许愿？
Chapter·26
厮杀
这一睡，朴生直接晕了，模模糊糊中，听到剧烈的打斗声，其中还夹杂着瘆人的嘶吼，地穴微微震动，石屑掉落，砸在朴生脸上。
睁开眼就看到两只绿色怪物撕咬着对方，朴生认出其中的贱民，两只怪物打的难舍难分，而贱民明显落了下风。
为了不引起怪物们的注意，朴生躺在地上继续装睡，眼睛撑开一条缝窥探战况。
＂噗哧＂一声，海神的尾巴如一支箭般穿透贱民的腹部，贱民被吊在空中，他将双手的利爪嵌入海神的尾巴，一点一点地徒手撕裂。
海神痛的鱼鳃大开，想将贱民甩出，可为时已晚，尾巴末端已经分离，紧接着断口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形成一个肉包，血液瞬间止住
贱民一手扯掉插入腹部鱼尾，扔到地上，那条断尾在地上一抽一抽的，分开的肌肉还在颤动。
腹部上的血窟窿，四周疯长出血肉，不过眨眼间就空隙就被填了。
看的朴生一阵反胃，不过这倒是让他放心不少，最起码对于他们而言，对方都很棘手，只要注意不到他就够了。
朴生一点一点爬到水潭边，深憋一口气，缓缓潜入水中，冰冷的水流冲刷着背后结痂的伤口，又冰，又疼。
水底伸手不见五指，朴生摸黑在沙子里翻，想在这么大个水潭里找一把枪，简直是大海捞针，很快朴生就要游上水面换气，再重新下水寻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朴生换了三次气，虽然没有引起怪物们的注意，但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贱民的左手已经被砍下，要是他死掉了，朴生不知道自己会怎样，毕竟海神似乎与戒指也有关联。
深知不能再拖，他利用锋利的石壁割破手掌，鲜血在水中晕染开来，朴生顾不上会不会呛到水。
＂该醒了。＂
在水下，三个字模糊不清，加上血液无法凝聚，他不确定左轮能否感受到。
片刻，一条白色如荆棘般的骨刺钻出沙底，缓缓爬来。
缠绕在朴生手心的伤口处。
他揪着骨刺，缠绕两圈后，猛地向后一扯，金色左轮被扯出泥沙中。
带着枪，朴生迅速游回岸上。
两条鱼还在打，他抬起胳膊，避开要害的给两只怪物一怪一枪。
砰！
砰！
两只怪物的脑袋齐刷刷扭向朴生。
海神愤怒至极＂你竟敢背叛吾！＂
以撒盯了朴生一会儿，没说话，反倒是趁着海神走神间，飞扑而上，一胳膊贯穿对方的胸口，直接将心脏连着血肉一起掏出来。
＂…啪嗒
＂大片血液砸在地上。
海神缓缓低头，看着空荡荡的胸口，满脸不可置信，似乎没想过自己会输给一个分裂出去的灵魂。
以撒冷冰冰＂我，和你，只能有一个。＂
海神怒极反笑＂你以为吾这样的神明需要心脏吗？＂
以撒淡淡＂半神而已，没了心脏，你比不上我，所以，是我吞噬你。＂
海神脸色一僵，半神两个字明显戳中他的痛处＂不自量力！＂
话音刚落，周围的空气迅速稀薄，降温，黑暗的气息朝着海神聚拢，朴生眼睁睁看着气流中凝结出一滴滴黑色液体，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是那些不祥的气息具象化了。
黑色液体将海神包裹，化成一只由无数黑色液体凝聚而成的巨形长鱼，脊椎上是一整条的背鳍，每一根鳍顶都尖锐无比。
身体全是缓缓流动的黑色液体，鱼身像一条蛇，身上却有很多鳍。
朴生心中大惊
黑色长鱼张开血盆，将以撒一口吞入，然而下一秒＂噗哧＂一声，以撒咬穿长魚的喉咙，双脚稳稳落地，用仅剩的手五指并拢，那颗缓慢跳动的心脏被瞬间捏爆。
长鱼身形一顿，聚拢的液体一瞬散开，瞬间又再次聚拢。
两只怪物再次扭打在一起，看得朴生气急败坏，要是两只怪物同归于尽，他可就遭殃了。
＂都给我停下！＂
两只怪物同时看去，只见男人拿着手轮顶在自己头顶，难舍难分的两怪顿时停手。
两只怪物谁死，只要有一个活着，朴生都不会死，但朴生死了，那就是一尸，三命，全军覆没。
黑色液体逐渐褪去，消失在空中，海神恢复原样，两双绿悠悠的眼睛同时盯着男人。
朴生心里发毛，但手上没有任何松懈，他缓缓朝着走廊靠近，两只怪物几乎是默契十足地同时挡在他面前。
视线扫过两只怪物，吐出两个字＂滚开。＂
以撒＂你要去哪。＂
海神＂你是吾的信徒，没有吾的允许不准离开。＂
以撒目光一冽＂什么信徒。＂
海神冷笑一声，语气有些得意＂你那肮脏的印记早就被吾代替了，现在他是吾的信徒。＂
以撒瞳孔骤然收缩，警告道＂他是我的东西。＂
面对两人的轮流羞辱，朴生气得浑身发抖，大声吼道＂我只属于我自己！＂
说完，朴生直接将枪压在海神腹部上，连开好几枪，把腰上的肉炸烂，紧接着一把将对方推开，毫不犹豫地跑进走廊。
还没跑几步，他的身后就响起一道脚步声。
有脚步声，那就说明是贱民。
朴生松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有几分苦涩，被两只怪物，轮流当作发泄欲望的容器，让他那颗高傲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损伤与挫折。
紧接着，脚步声凭空从一个变成两个，朴生惊出一身冷汗，加快脚下奔跑的速度，两个脚步声如影随形。
随着走廊前方出现一扇铁门，铁门打开着，门柄明显被弯成了扭曲的姿态，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
穿过铁门，面前是一堵死墙，朴生愣了一秒，立刻将耳朵贴在墙面上，又用鼻子贴在墙缝中嗅了嗅。
除去泥石的味道，外面的气流非常流通，看来是个暗门……
该死！可他没时间了！
随着身后的脚步声停下，朴生迅速回头，拿枪顶着脑袋。
黑暗中，两双泛着绿光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向他逼近，毫无疑问，在竞争与追逐中，两只怪物选择了后者，甚至达成了空前的一致。
怪物的脸逐渐清晰，朴生怔了片刻，两只怪物竟然都是人形，并且长得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海神长发拖地，贱民一头狗啃，形象都非常感人，像一对流浪汉兄弟。
两只怪物彼此嫌弃，即便站在一起，中间也隔着能放下两人的距离。
朴生不解地看向海神＂你能出来？＂
海神冷哼一声＂吾是神明，当然有通天的本事，你个叛徒，吾现在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要么自己跟吾回去，要么吾抓你回去！＂
话音刚落，以撒目光危险地盯着海神＂路上说的话，忘了？＂
＂吾凭什么要听你的？难道你是觉得让猎手做选择，你很有优势吗？＂
以撒淡淡＂你比不过我。＂
海神＂笑话！＂
两只怪物同时看向男人，异口同声
＂你选谁。＂
朴生面容扭曲，这简直是他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两只怪物竟然问他选择谁？他恨不得用火器把两只怪物折磨至死……
深吸一口气，朴生强压怒火，厌厌地指了指身后的墙＂谁能打开这个门，我就考虑一下。＂
Chapters·27
卢卡
两只怪物对视一眼，海神冷冰冰地看着以撒走到墙前，不是他不想开，而是他根本没离开过地穴。
海神为了挽回面子，抱着手不屑道＂你想逃跑，吾为什么要帮你。＂
朴生不想回答，扭头看着以撒趴在墙上摸索一会后，不知按到什么，墙边就弹出一条缝，以撒拉开缝隙。
刺眼的白光瞬间照进，朴生抬手挡了挡光线，竟然已经天亮了。
三人出了走廊，外面就是空旷的神殿，朴生看向海神，直言不讳＂你到底是怎么出来的？＂
海神冷哼一声，撇过头不理他，以前一口一个海神大人，现在又变成你了，真是满口谎话的人类。
以撒替他回答＂他的身体，在里面，这是他的灵魂。＂
朴生挑眉＂灵魂？可这副皮囊是你占据的，为什么他会和你一模一样？＂
海神顿时忍不了＂他不过是吾当初为了寻找皮囊，而分裂出来的一部分，说到底吾是主体，他是次体，他有的吾也有，但吾有的，他却不一定有。＂
眼看两怪又要打起来，朴生二话不说转头就走，理都不想理他们，两怪见男人就快翻窗离开，顿时架也不打了，赶紧跟上去。
朴生第一步就是溜进洗衣间，两只怪物被迫穿上西装，而朴生则给自己选了件复古礼服，宽大的袖口，上等的丝绸布料，他站在镜子前欣赏一番自己的英姿。
两只怪物跟着朴生，一路往宫廷外走，没想到却迎面撞上卢卡，卢卡满脸慌慌张张，看到三人走来先是一愣，认出了中间的朴生。
卢卡瞬间喜极而泣，跌跌撞撞地冲向朴生＂猎手先生！太好了！我正要找你呢！＂
＂嗷！＂
卢卡手还没碰到朴生的衣角，就被海神一脚踹飞，卢卡从地上爬起，揉了揉屁股，指着海神破口大骂＂你这奴仆怎么回事！＂
海神大怒，手指一阵异响后，一条条蜿蜒的青筋爬满手背，锋利的指甲穿透皮囊，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