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
傅窈见了这一幕揪住了袖口,习通的执念看起来半分没减,这样下去,他遭魇魔趁虚而入,他们几个可怎么回到原先的时空啊。
第84章
让他的卑劣无所遁形。
习通在街头闲逛,
正盘算着接下来的问道心关卡该如何过。
正想着,恰路过一古槐,那处原是蒲生摆摊卖字画的地儿,
这会那处空荡荡的,应又是寻玄女去了。
他思绪一沉,这个蒲生,说是不想成仙得道,结果迷阵魁首和文擂魁首都是他,
如若最后一关也让他赢了,自己便要与仙骨失之交臂。
想到此处,习通愤懑咬咬牙,分明自己本该是最有可能得道成仙之人,仙骨近在眼前,却硬要他看着不知打哪跑出来的塾师挤在了自己前头。
那塾师还惯会扮猪吃虎,
嘴上尽是些淡泊名利的风雅托词,
每每魁首却都有他,
说什么玄女要他参加,他若不愿,玄女还能按着他去不成。
“他能得头筹,
与玄女有干系。”
“谁?谁在说话。”
习通望了望四周,
耳边皆是摊贩叫卖声,却有一古怪陌生的声线撞入他耳蜗。
那声音沉默片刻,又出声:“你不用找我,
你是看不到我的。”
习通心头一惊,左顾右盼确保无人发现他的异样后,
步履匆匆进了下榻的客栈,房门一关,
他坐下又问:“你是谁?为何只我能听到你说话。”
“你无需知晓我是谁,我来只为告诉你一件事。”
那声音低沉浓稠,慢悠悠的语调,“蒲生之所以能拔得头筹,是他与玄女舞弊。能得仙骨的,本就只你一人有资格。”
习通握紧了拳,“我要怎么信你?”
“你无需信我,事实会告诉你答案。”
“习通,习通。”木门被敲得笃笃作响,听声音,是先前的姑娘。
傅窈一路跟过来,本意是想开解他,怕他钻了牛角尖执念过甚,谁知刚一踏足客栈,季无月便察觉出这客栈里有魇息,她只怕魇魔已经按耐不住对他下手了。
“怎么办,这处魇息这么重,魇魔定然已经找上习通了。”她对季无月道。
“姑娘方才说什么,此处有魇魔踪迹?”
远处走来一白衣人,正是先前擂台上落败的沈家先辈,沈意之。
他没听清傅窈具体说了什么,只捕捉到魇魔的字眼,故而才来问询。
“……我方才是说,也不知道玄女何时能找到魇魔的踪迹。”傅窈扯了扯嘴角,直觉此事不能让太多人牵扯进来。
未免引起来者好奇,傅窈拉着季无月就走,生怕他走近察觉出习通的不对劲。
出了客栈,季无月问傅窈,“先前就想问,阿窈为何要处处留意那人,像是早就知道魇魔会盯上他一样,是谁告诉你的?”
傅窈噎声,不知如何同他解释系统之事,只含混说:“我身上有魇息,自然对同源之气敏锐些,之前送给他忘忧草,就是看出他身上好像有几丝魇息,才想着让他拿了法宝能离魁首更进一步,心里没有执念,魇魔自然附身不了他。”
她这便是扯谎了。
实则她根本感知不到魇魔的气息,此事还是系统告知她的。
季无月眉心一蹙,笃定道:“不对。”
“阿窈当日送他忘忧草之时,他身上根本就没有魇息。”
他身负阳泉,自然对邪魔之气格外敏感,若当日真察觉出魇息,他早就出手了。
“怎么可能……”
傅窈微楞,莫非系统那日骗了她,可系统此举是何意图呢,左不过是让她开解那人。
“先回去看看他如何了吧。”
傅窈看向少年。
二人折返时,习通终于开门,季无月视线在屋内逡巡,与身旁人耳语道:“魇魔来过。”
“二位寻我有事?”
习通一脸茫然站在门扉前。
“倒没什么要紧事,只是前来恭喜你得了武擂魁首。”傅窈笑了笑。
“多谢姑娘。”习通抱拳,对上傅窈踌躇的眼神又迷惑抬眼,“姑娘……还有话说?”
这姑娘倒也是个怪的,三番两次对他欲言又止,不知藏的什么主意。
傅窈抿抿唇,索性开门见山:“你是个正直之人,若有歹人蛊惑你,你可千万不要答应。”
习通愣了楞神,干巴巴应,“这是自然。”
他猜傅窈指的是方才那古怪的声音,那声音说蒲生与玄女有私,却装神弄鬼不肯以真身见人,他自然是不尽信那声音的话的。
出了客栈,傅窈少见的一路无话。
“季无月,那魇魔会不会就是因为我身上的同源魇息才现身的,归根结底,是我的错。”
虽说系统骗了自己,但这一点未必是假的。不知是原身残留的情绪作祟,还是她也是这般想的,总之,她顿时就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季无月皱眉,停下步子去抚她发顶,“你怎么会这样想?”
“可你从前也是这样想的。”她抬头,眸光纯然,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在原身的记忆里,季无月怨她的魇息害死了他娘,害死了府上一众家仆,所以才会在一别七年后,视她为可憎之物。
若说季无月只是疏离抗拒她,府中仆役的恶意则更甚,她孤身一人守在季府多年,明里暗里定然没少受到欺辱,日子久了,原身便也以为自己当真罪孽深重,自我厌弃感暗暗滋长,直至腐骨蚀心。
“我不是……”少年涩声辩解,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当日看到母亲为救傅窈身亡的那一刻,季无月的确是恨的,恨她为何偏偏要去后山禁地,又为何让母亲平白因她葬送了性命,还害他沾上魇息,不得不离家修行七年,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山中七年,过往情形一幕幕闪回。
时而是母亲咽气前的面庞,时而又浮现小姑娘因魇息折磨瘦成巴掌的脸颊,一碗又一碗灌下去的汤药,这样羸弱的姑娘,也不知道哪来的胆量,敢在父亲鞭笞他时义无反顾扑到他身上为他挡骨鞭。
想得入神,耳边便会响起一声声唤着阿兄的娇憨语调。
他是真心把她当作妹妹去爱护的。
她身上的魇息总归不是她的错。
可季无月执拗地将这点恻隐碾碎在心底,自欺欺人地继续怨恨。
可两人隔着七年时光,再见时,记忆中的姑娘已不是记忆中的样子,她怯然垂着首,纤弱地仿佛能被一阵风刮走,又小心翼翼地唤他阿兄时,季无月心中的那点怨突然就失去了支点。
偏生少年人骨子里的执拗作祟,分明心里早就原谅她了,说出口的话却从来与心意违背。
他不知道该怎么拉下脸与她和好,七年的空白岂是一朝一夕能填补的,他连该用怎样的神情同她说话都拿捏不准分寸。
直到季无月发现她与旁人来往的信件,通信的对象,是一名叫“阿澈”的男子。
她真是一个倔姑娘。
饶是他如何问阿澈是谁都不肯开口,直到醉酒后才终于肯承认那人是她的心上人。
不知为何,他突然涌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恍惶然无措的危机感,想到这七年他在山上孑然苦修,守着孤月饮尽寒霜,她却早已将心事诉与旁人——
而自己,却对现今的傅窈一无所知。
不甘与郁结凝成某种陌生的恐慌占据季无月的心神,他近乎自虐地加重那些幼稚的捉弄,企图这样牵系傅窈的心绪,那些被旁人占据的光阴就能重新染上他的颜色。
思绪回到眼前,少女清亮亮的眸子对上他的眼,她仿佛毫无芥蒂,却让他的卑劣无所遁形。
季无月眸光闪烁将人拢在怀里,下颌抵着少女发顶,歉疚承诺:“以后再不会了。”
“此番魇魔并非因你而起,阿窈可记得我说的那位早逝的符咒奇才,”他倾身与她平视,“季玄策他便是因魇魔而死,魇魔本就会在蓬莱出现。”
他虽这样安慰,可傅窈却止不住想,他们现在不就在三百年前的历史当中吗,焉知是先有的她,还是先有的魇魔。
“为何偏偏是我有魇息。伯父可有与你说过,我娘的魇息是如何来的吗?”傅窈闷闷不乐撇眼。
季无月愣住,父亲母亲并未与他提过,只说傅窈身上的魇息是自娘胎带来的。
见问不出所以然,她拉起季无月就走,罢了罢了,那都是原身的身世,与她无甚干系,她又何必庸人自扰。
今日的蓬莱起了海雾。
前方街景聚起浓雾,灰蒙蒙一片,一直与她相扣的手不知何时悄然脱开她的掌心,傅窈转头,才发觉身边季无月身影已湮没在浓雾里。
“季无月?”
她向四周连声呼喊着他的名字,应声而起的竟是陌生嗓音。
“吵嚷什么,少主是不会见你的,小姐就安安分分面壁思过吧。”
未待傅窈辨明这疯言疯语,雾幕竟幻作雕梁画栋,眨眼间她已跌坐在云母屏风前,桌案上斜插着几支素白花枝。
门外没了声息。
傅窈去推门扉,撞起一阵铁链哐当声,这屋子被从外面锁死了。
明明是在蓬莱,怎么又回到了季家,怕又是幻象,她轻点传讯戒,传讯戒亦又失灵了。
傅窈心中懊恼,泄气地倚着屏风滑坐在地。半晌,门外传来开锁声,那丫鬟拎着食盒愣在门槛,“小姐这样跌坐成何体统。”
见门开了,傅窈正要起身趁机出去,那丫鬟逃命似的放下食盒跳出了门外。
“今日是少主的定亲礼,少主千叮万嘱不准放你出去,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门外脚步凌乱远去。
定亲礼……
傅窈猛地抬头,是季无月和楚云渺的定亲礼,此时的原身刚因闯入后山被季无月捉住关了禁闭。
可她为何会出现在这段记忆里,傅窈不解。
恰逢午饭时候,她看着桌上的食盒有些意动,掀开食盒,食物的香气扑面,里头都是她爱吃的菜肴。
饱餐一顿后,门外又来了个人,不是方才的丫鬟,是个身形有些佝偻的男子。
男子开锁推门,毕恭毕敬道:“少主说,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请小姐去前厅观礼。”
“吴叔。”
他是季府的管事,傅窈在原身的记忆里见过他,季家旁的仆役白眼她,唯独吴叔始终待原身如真正的小姐般恭敬。
她的屋子离前厅尚有些距离,傅窈跟在吴叔身后穿过回廊,又步入一偏院,除了丫鬟小厮外,院落里还三三两两聚着几个白衣人,不知何故,傅窈甫一现身,那些目光便如蛛丝缠上来,明目张胆的窥探,还夹杂着旁的什么,总之是算不上友善的目光。
傅窈埋头疾走,身后白衣客竟齐齐起身尾随。
她突然便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模糊视线里,发间铜钱似乎掉到了地上,紧接着院落里的仆役一个接一个倒下,身后白衣人杀机尽显。
她跌跌撞撞跑到前厅,正撞见季无月揽着楚云渺,眉目温柔似水。
见傅窈闯进来,少年面上浮现厌憎之色,抬眼时眸光骤冷,她听到季无月对一众白衣人道:“请诸仙家诛魔。”
第85章
喜欢,好喜欢她
傅窈被白衣仙家重伤,
不记得自己如何逃出来的,好似是混乱时一阵阴风将她卷走,接着她便一路仓皇逃亡,
逃到一崖边方止步。
悬崖深不见底,傅窈踉跄着步子后退数步,裙角被崖边阴风吹得猎猎作响。她颤着腿往前看,深渊里翻腾着黑色雾气,仿佛能吞噬一切生机。
她心里怕极,
本想拨脚往回折返,另寻个出路逃跑,身子却不受控制地往崖边走,像是被某种奇异的东西牵引着。
不属于她的愧疚与自厌感涌上心头,她看着脚下万丈深渊,竟生出跳下去的欲望。
就这样一死了之吧,
左右自己活着只能祸害别人,
还成为季家的负累。
今日的情形,
不正是季无月费尽心机设的死局吗。
是谁在说话?
她心里好像住了另一个人,将本不属于她的心声一窝蜂往傅窈脑子里塞,她本想挣扎,
可潜意识又觉得那声音说得是对的。
少女眸光黯淡下来,
一步一步朝着悬崖走去,她竟不再害怕,而是发自内心地感受到平静与喜悦。
只要她跳下去,
就一切都解脱了。
“阿窈。”
“阿窈,醒醒。”
一声声模糊的低喃中,
识海传来另一道声音。
傅窈猛地清醒一瞬,绣鞋踩着崖边碎石止步,
碎石被风卷向深渊,如同水滴落入了海里般无声无息。她咬破舌尖逼着自己清醒,她知道那些声音是谁说的了——
是原身的心声,原身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自戕的。
*
蓬莱无端起了大雾,雾气迅速将街景吞噬。
季无月扣紧身旁人的指节,直觉这海雾来得蹊跷。
“这雾古怪,阿窈跟紧了。”他偏头叮嘱傅窈,却被少女一把挣开手。
“……阿窈?”
季无月怔了怔,见少女神色冷淡,还含了隐隐的戒备。
“阿窈?”少女含弄着这两个字,忽地笑出声来。那笑声像碎玉铃铛,却让季无月脊背发凉。
“少主这又是什么把戏?”